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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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辽东地区马匹神骏异常,你们能弄到么?”林纯鸿打断范成志的话,冷不丁的问道。
    “辽东的马?没听说辽东的马神骏啊?再说金主严禁马匹出境……”
    林纯鸿气极,冷笑道:“好你个范成志,不称敌酋,居然称呼为金主!”
    范成志大急,连忙磕头请罪,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道:“还请将军息怒,不瞒将军,我家主人的确和建奴有来往,往来贩卖一些零碎杂物。我们做点生意不容易啊,到了辽东,稍稍露出一点不敬之色,就是杀头,小的一时改不了口,还请将军恕罪。”
    林纯鸿紧盯着范成志,暗思道:这范成志乃一小角色,对这个家伙生气又有何用?即使将之斩首,也难以挽救大明的损失。目前晋商树大根深,与边军和官府交联极深,与其说是晋商卖国,还不如说是三边的将领与官员卖国。没有将领和官僚提供方便,晋商哪能在大明和建奴之间如鱼得水?
    大明从上到下的各级官僚,基本已经烂到了根上!
    既然范永斗能弄到马,不妨和他做做生意,对自己有好处,对大明也有好处,乃至对整个民族都有好处。至于如何对付吃里扒外的晋商,以后再说吧,现在自己也没有这个力量。
    当下,林纯鸿的语气转为和缓,说道:“对于范老板,本将也仰慕已久,能弄到蒙古骏马,可见范老板的神通广大。你们能不能弄到蒙古纯种母马?”
    林纯鸿不再纠缠范家擅自交联外敌的问题,让范成志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听闻林纯鸿需要蒙古母马后,范成志满脸为难之色,道:“蒙古人奸猾异常,万不肯向大明输出母马,还请将军恕小的无能。”
    林纯鸿冷笑道:“那蒙古人还晓得卖母马对自己有害无益,可怜可叹啊,我大明居然有人热衷于向他们卖盐铁粮食,耻辱啊!耻辱!”
    范成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说何为好。
    林纯鸿继续说道:“骏马我也要,母马我也要,范老板名声在外,定不会让本将失望。你回去对范老板说,不论母马有多贵,本将也要买!”
    范成志眼珠儿不停的转动,咬了咬牙,说道:“我家主人说了,如果将军能出售钢弩,别说母马,就是要几百个能征善战的蒙古骑士也不是问题!”
    林纯鸿哈哈大笑:“我说了吧,范老板肯定能弄到母马!至于钢弩就免谈了,目前我荆州大营自己用都还不足,当然不会卖给别人!”
    范成志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心里失望不已,正待继续提出自己的要求,没想到林纯鸿挥手令道:“成四,送客!”
    范成志无法,只好将这里的事情一一向范永斗汇报,让范永斗定夺。汇报中,还加上了自己对林纯鸿的分析:此人情绪多变,对建奴异常憎恨,同时,对范家了如指掌……
    范成志离开后,陆世明以为已经谈妥购买骏马事宜,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立即求见林纯鸿,结果被林纯鸿冷峻的神色吓了一跳,忙问道:“那范成志冒犯将军了?”
    林纯鸿摇了摇头,心里郁闷无比,忍不住问道:“陆主事,你说说看,我大明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整个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整个民族面临着灭顶之灾,为何还有人主动勾连外敌,做那叛国投敌的勾当呢?”
    陆世明对林纯鸿的问话摸不着头脑,问道:“难道范成志是乱民派来的说客?”
    “要是乱民的说客就好了,乱民说到底,还是我大明内部的问题。那范成志的主人范永斗却是勾连建奴的奸商……”
    紧接着,林纯鸿详细的介绍了晋商的发家之路,以及晋商对建奴至关重要的作用,直听得陆世明心里凉凉的。陆世明大怒道:“此等不忠不义之徒,理应千刀万剐!将军应该立即上报朝廷!”
    林纯鸿慢慢的摇了摇头:“没用的,没有边军将领和各级官僚的协助,那晋商哪能这么轻易的贩卖盐铁到辽东?上报朝廷后,只能惹来一堆麻烦,事情却解决不了!”
    陆世明深悉大明官场的潜规则,经林纯鸿提醒,立时反应过来,问道:“将军准备如何对付范家?”
    林纯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能怎么办?我们在荆州夷陵还能做点事情,到了山西,拳脚展不开,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当下只好从范永斗那里买马,以解燃眉之急。晋商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他们祸害大明这么久,耳目遍布大明各地,咱们慢慢的想办法吧!”
    陆世明幽幽叹道:“唉,这朝廷,还真没法指望了,从根上已经烂了嘛……”
    第一百零八章 东林来人
    临洺关这几天相当繁忙,刚组建了天策营,又迎来了常书丹带来的千余预备营将士,当然,也少不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
    这让天策营的指挥使楚文山欣喜不已,当即对指挥副使狄威说道:“嘿嘿,幸亏我们天策营的兵丁不是刚来的那帮土人,否则有我们头痛的。”常书丹此次送来的预备营将士均为李辉忠招募的弓兵,因此楚文山有此说。
    林纯鸿刚好在旁边,听闻后,说道:“什么土人不土人的?咱们已经编户齐民了,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兄弟,谁要是敢歧视他们,小心军法!”
    楚文山和狄威唯唯诺诺,忙道不敢。
    林纯鸿准备继续训斥,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传令兵直冲入天策营营帐口,跳下马,急喊道:“济宁急报!”
    传令兵从怀里掏出蜡丸,双手递给林纯鸿。
    林纯鸿接过蜡丸,用嘴咬破,展开纸条瞅了瞅,笑道:“不出我所料,瞿式耜终于坐不住啦!”
    想到前不久与邓玘冲突一事,林纯鸿拿不准瞿式耜持何种态度,他马上对传令兵吩咐道:“传令陆主事,让他整理一下瞿式耜最近的动态!”
    传令兵离开后,林纯鸿对楚文山令道:“天策营就交给你了,三个月后,要是还上不了战场,唯你是问!”
    楚文山单膝着地,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大都督放心,三个月后上不了战场,大都督可以拿走我的头颅当尿壶!”
    ……
    林纯鸿刚回到中军帐,又接到京师的情报:温体仁的弟弟温育仁试图加入复社被拒,现在正准备南下至顺德府,目的不明。
    温育仁被张溥所拒?林纯鸿的眼睛不由得发亮,他几乎都能看见今后张溥和温体仁之间的血雨腥风!
    林纯鸿明白,张溥面临着两难的困境:复社以砥砺品行为口号,如果张溥答应让温育仁入复社,将被士子指责为卖身权贵,这将大大影响张溥的声望,甚至会导致复社解散;拒绝了温育仁,可以预见,温体仁坐稳了位置,将拿复社开刀。
    张溥还算识相,知道自己的政治地位来源于士林的支持,两害取其轻,张溥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由复社,林纯鸿又想到了自己的五柳学院:自己将内立宗派的重任交给了行知书堂,并将技术学校都并入其中,可惜现在还不成气候,荆州地区毕竟不是人文荟萃的地方,吸引的士子不多,目前只找到了一些对格物和博物有兴趣的儒士,其影响力极为有限。
    任重而道远啊!
    各种事情扑面而来,针对容美宣抚司的战略需要部署,针对内立宗派的事情需要集思广益定下思路,针对朝廷、东林党、复社的关系需要定个方略……
    林纯鸿现在特想回荆州一趟,将这些事情尽快完成,尤其想看看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可是,温育仁和瞿式耜即将到顺德,自己也不可能秘密潜回荆州。
    ※※※
    临洺关外。
    纵目所及,这是一片辽阔的土地,然而,开春以来,这里居然未曾降过一滴雨!干渴的土地得不到春雨的滋润,到处是飞沙走尘。更何况,几千人正肆意踩踏着这片土地,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沙暴,再加上震天响的喊杀声,导致这片土地没有一丝春天的气息,反而让人有秋天肃杀的感觉。
    天策营和预备营正在这里训练。
    天策营弓兵底子好,又从虎啸营和天武营抽调了不少老兵和军官,这让楚文山训练起来分外轻松。不到一个月,天策营已经开始训练团体战术配合科目。
    放眼望去,一千多人的天策营摆成一个方阵,呈进攻阵列。
    那是一片钢铁的森林,那是人与车的混合体,那是追求最高杀人效率的阵列!
    一千多人跨步向前的声势非同凡响,撞击着围观的每个人,使围观老百姓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跳速。
    “圆阵防守!”楚文山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紧捏着拳头,吼道。
    楚文山的身边的令鼓立即咚咚敲响,提醒着哨将们有新的命令传达。
    令旗兵站在高台上,左手持一面黄旗,右手拿着一面红旗,接令后,左手立即伸的笔直,右手的红旗不停的画着圆圈。
    天策营的将士们立即停止了前进,一辆辆盾车以最快的速度将将士们包围起来,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从盾车的洞口里伸出来,一根根长枪挺立在盾车周围……
    天策营不到三分钟,就把自己变成了刺猬,严阵以待,准备歼灭任何来犯之敌!
    高台之上,林纯鸿、陆世明正在观战,旁边赫然站着瞿式耜!
    林纯鸿转头问道:“先生以为天策营如何?”
    瞿式耜的额头上渗出了一粒粒的汗珠,正掏出手帕,不停的在额头上擦拭。听到林纯鸿的问话后,将手帕放入袖中,说道:“在下一介书生,哪能看出好坏,林将军说好便是好,说差便是差。”
    瞿式耜的话中不无怨气,更是隐隐指责林纯鸿骄横跋扈,林纯鸿哪能听不出?
    “先生腹中有兵百万,哪像学生,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武夫?不瞒先生,学生目前在直隶有兵将七千余人,在枝江还留了三千余人马,再加上枝江和清江沿岸的万余弓兵,稍加整理,便可拉出两万人马的大军!”林纯鸿哈哈大笑,对瞿式耜的到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首先就是极力展示自己的实力,要求瞿式耜给自己更多的好处。
    瞿式耜暗自心惊,这林纯鸿居然有这等实力?他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要更大的权力?
    瞿式耜试探道:“两万人马?非总兵之衔无法驭之!”
    林纯鸿笑道:“先生之言甚为有理,一小小游击要是统兵两万,说出去岂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瞿式耜暗思道,果然如此,老夫刚至顺德,就被邀请观兵,准备给老夫一个下马威。现在又直言不讳的要官,老夫的要求还未提出,倒让这个家伙抢了先。瞿式耜心里甚为不满,说道:“驱逐紫金梁后,林将军战功显赫,简在帝心,但之后就难说了。圣上和兵部都感到为难啊!”
    说完之后,瞿式耜死死的盯着林纯鸿,看他有何反应。
    林纯鸿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却把瞿式耜骂得狗血淋头。娘的,自己没本事,反把责任推到老子头上。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次来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压制老子安慰邓玘?想欺负老子,也得首先知道老子有多少斤两!也活该你东林党日薄西山,元老重臣一个个被温体仁算计的死死的,士林声望也被复社不停的挖墙脚!
    林纯鸿问道:“不知圣上和兵部准备怎么处理学生?”
    瞿式耜笑了笑,道:“朝中诸公争论不休,有的说要严惩,有的说要戴罪立功。不过,都察院中反而一片静默!”
    诱饵终于抛出来了!在朝廷中,东林党仅剩下唯一的阵地:都察院。朱由检这家伙当皇帝已经六年,手段日益娴熟,让东林党主要执行苍蝇嗡嗡的任务。林纯鸿明白,瞿式耜接下来就要抛出他的要求,让他随着东林党的指挥棒走。
    果然,瞿式耜接着说道:“要说呢,邓总兵有错在先,林将军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最终受损失的是双方,可谓兄弟睨于墙内,徒惹他人耻笑。林将军不如拿出点粮草,给邓总兵陪个礼,双方和好如初,以后协力剿匪,也好有个照应。”
    林纯鸿冷笑道:“这个办不到!给邓玘粮草,就等于学生赞同邓玘虐民,学生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东林诸公历来以君子自居,容不得邓玘这厮败坏东林的名誉!”
    此话犹如一巴掌打在了瞿式耜的脸上,让瞿式耜的脸涨得通红。他没有想到林纯鸿居然不容商量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还指责自己败坏东林的清誉。
    瞿式耜拉长了脸,冷冷的说道:“辽州杀俘,有违天和,林将军对自己的要求倒宽松得很!”
    林纯鸿不愿意与瞿式耜的关系闹得太僵,微笑道:“当时军情紧急,学生也是不得已为之……”
    刚说到此处,楚文山冲锋的命令下达,天策营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将林纯鸿的话淹没在声海之中。
    林纯鸿与瞿式耜无法交谈,只好继续观看天策营的演练。
    虽然两双眼睛都望向天策营训练场,但两人的脑袋正在全速运转,琢磨着对方的底牌和自己手中的牌。瞿式耜暗思道,既然林纯鸿这小子不愿意对邓玘低声下气,那就不勉强了。反正这事已经发生,对将来的大局无关紧要。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是狠刹林纯鸿的嚣张气焰,以免这小子与东林党渐行渐远,逐渐摆脱东林党的控制。
    待训练场稍稍安静了一些,林纯鸿转头对瞿式耜说道:“先生,末将估计,不出一月,荆州弓兵就会有大战,要不先生就留在军中,顺便给荆州弓兵多提点意见?”
    瞿式耜苦笑道:“我哪有这闲工夫?据说工部尚书周士朴已经得知,邦泰的板甲和钢弩涉嫌私造军国利器!”
    “啪……”陆世明手中的天策营名册掉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九章 步步紧逼
    瞿式耜看着陆世明失态,心里大感畅快,微笑着看着林纯鸿。
    从王义获取的情报得知,瞿式耜在北上之前,曾经会见过工部一郎中,林纯鸿判断,瞿式耜并不是空言恫吓。
    虽然林纯鸿心里波涛汹涌,但表面上依然如没事人一般,道:“私造武器之事,实乃子虚乌有,邦泰要是有那实力,还会在驱逐紫金梁时,捉襟见肘,搏命一击?”
    瞿式耜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盯着天策营训练场,道:“天策营虽然刚组建,战力非同一般,呵呵,我们还是观战吧!不是说两个时辰之后,虎啸营还要与天策营实兵对抗?那实在太精彩了!”
    瞿式耜抛出了两个重磅炸弹,彻底掌握了主动权,当下也不急着与林纯鸿敲定利益交换之事,他现在就要等着林纯鸿主动做出巨大的让步。
    林纯鸿岂能不知瞿式耜的心思?当下也不着急,还指指点点的向瞿式耜介绍天策营的武备:“现在啊,天策、虎啸、神卫、天武四营,除了弓弩手和炮手穿皮甲以外,其他的兵丁均着板甲……对,先生请看,那黑亮黑亮的就是板甲,嘿嘿,钢弩要在三十步以内的距离才能射穿板甲,平常的一石弓啊,基本上就是挠痒痒……”
    “哦,盾车铺上铁皮主要是为了防弓箭,同时还可以防火……平常的什么鲁密铳、鸟铳根本就穿透不了盾车,学生也试过了,鲁密铳对板甲还是有威胁,但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
    天策营与虎啸营实兵对抗结束后,瞿式耜便在临洺关安顿下来,静静的等候林纯鸿的让步。而林纯鸿则迅速将陆世明、林纯义、李光祖、韦悦翔、楚文山、凌肃、吴天柱等人召集起来商议对策。盛坤山已经返回百里洲训练新募骑兵,此时并不在顺德府。
    林纯鸿对林纯义等营指挥使寄托了相当大的期望,他希望林纯义等人不仅是善战之将,更要具备相当的政治头脑,为下一步成为方面之帅打下坚实的基础。因此,虽然几人并不通政务,林纯鸿依然将他们叫过来商议。
    果然,这几员战将对私造军国利器的罪名忧心忡忡。
    楚文山脾气暴,说话犹如竹筒倒豆一般,哗哗往外倾泻:“百里洲的水车高耸入云,燕子湖附近的烟囱数也数不过来,终日冒黑烟,稍稍注意观察,不用上岛,就知道百里洲的事情有蹊跷。我看啊,工部直到现在才知道此事,已经算后知后觉了,朝廷好像对私造军器甚为忌讳,以造反论处!将军,这下我们大祸临头啊!不如我们反了吧,没准还能闯出一块天来!”
    楚文山的话让李光祖、凌肃两人频频点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林纯鸿。而林纯义则皱眉说道:“朝廷不至于重处我们吧?否则逼反了我们,朝廷哪有多余的兵力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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