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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 第8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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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打,怎么打,全由他们自己作主。
    贺齐、祖郎的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摩拳擦掌,开始做出击的准备。
    贺齐麾下的斥候很快就重新出现在娄关附近,范围甚至扩展到了安乐水(赤水河)的上游。夏侯惇收到消息,不敢怠慢。他不担心贺齐顺安乐水而下,进攻娄关,但他要防着贺齐溯安乐水而上,翻过汾关山,进入符黑水流域。虽说这不太符合用兵之法,可是贺齐久攻娄关不下,想出奇制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随着双方斥候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夏侯惇感受到了压力,立刻派人送信给曹操。
    曹操刚到僰(音博)道,收到夏侯惇的消息之前,驻兵僰道的犍为太守曹洪就向他汇报了一个刚刚收到的消息,南广长杨洪派人来说,汾关山北突然出现了大量自称来自交州的商人。虽说以前的确会有交州来的商人经过此地,但数量不多,大部分人还是取道朱提。商人数量突然增加,其中可能有诈。如果再考虑到牂柯郡的吴军,这很可能是大举进攻的先兆,不能不防。
    杨洪不久前刚由费诗举荐,被曹操任命为南广长,就是考虑他是犍为本郡人,熟悉风土人情,对战事可能有帮助。曹操对他的报警不敢忽视,决定在僰道停几天,观望形势。很快,夏侯惇的报告就追到了,没过两天,曹仁也送了紧急消息。
    曹操犹豫了。关中的形势虽然重要,可他不能在大战将起的时候离开前线。曹仁问题不大,夏侯惇忠心耿耿,统兵作战的能力却略逊一筹,万一被贺齐抓住机会,突破了娄关,益州腹地可能会有危险。
    反复思考后,曹操传令成都,命陈宫先行赶到关中,协助法正处理关中的形势,又令曹昂赶来僰道,共商大计。
    ……
    九月末,临沅城外,芷兰津。
    诸葛亮站在码头,秋风吹起他的衣衫,吹动他唇上细软的短须,却吹不动他坚毅的眼神。
    楼船靠岸,船上扔下缆绳,有士卒上前,协助船上的士卒将船固定住,放下跳板。诸葛亮踩着跳板上了船,脚步轻快而稳健。他上了甲板,径直上了飞庐,来到周瑜面前。
    周瑜站在楼梯口,伸出手,轻托诸葛亮的手臂。“孔明,两年不见,你越发光彩照人了。”
    诸葛亮今年二十一岁,身高八尺,五官端正,不管在哪儿都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不过在周瑜面前,他可不敢放肆。不论是身材相貌还是风度气质,又或者是官职爵位,周瑜都稳稳地胜他一筹。诸葛亮拱手笑道:“有都督美玉在前,亮何足挂齿。”
    “孔明何必自谦若此?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如你远甚。”
    “那是因为创业维艰,吴国初建,如今吴王半有天下,都督坐镇西南,为天下名将,岂是亮此生所能奢望。”诸葛亮笑眯眯地说道:“能为都督筹措粮食,亮已经战战兢兢,不堪其任了。等都督见到大王,若是大王问起,还望都督多多美言。”
    周瑜哈哈大笑,引着诸葛亮在飞庐上坐定。秋风微冷,两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谈笑风生。“孔明,说起来,你和伯言伯仲之间,难分高下,只不过选择不同。伯言从武,统兵征战,一胜于陈留,再胜于浚仪,三胜于定陶,不到二十岁便跻身一流名将,连我都要避让三舍,的确是难得的奇才。不过你也不用急,厚积而薄发,你将来的成就不会弱于他,封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诸葛亮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这种事点到为止就行了,说得太多,反而落了下成。“那就借都督吉言了。都督,这次回京,大王召见,必然问起形势。都督可有方略?”
    周瑜打量着诸葛亮。“不瞒孔明,我正为此事犯愁,若孔明能有所启发,我求之不得。”
    “都督谦虚,令小子惶恐。不过能就教于都督,也是难得的机会。亮有些许孔见,还请都督指点一二。”
    周瑜伸手示意。他在赶往临沅的途中就接到了孙策的命令,在他离开荆南,赶往江东的期间,荆南的事务会由诸葛亮暂管,包括兵权在内。孙策对诸葛亮的器重可见一斑,当然诸葛亮也当得起这样的信任。这几年,诸葛亮坐镇荆南,为他筹措粮食,诸般事务都办得极是稳妥,更难得的是他擅于与人相处,连一向桀骜不驯的甘宁都愿意听诸葛亮的。
    诸葛亮年青有为,春风得意,如果说有遗憾,那他的遗憾就是不能像陆逊一样领兵征战。年轻人难免争强好胜,更何况是诸葛亮这样的俊才。很多时候,他不争不斗不是因为他天性平和,而是因为没有人值得他去争去斗,比如绝大多数人,或者不能争不能斗,比如他周瑜。陆逊与他年纪相仿,正是他天生的对手。他不能统兵征战,就只能在谋略方面展示一下自己的优秀。
    第2273章 替罪羊
    “都督只带亲卫部曲三百人同行,主力尽留牂柯,是觉得不久就能重返牂柯吗?”
    诸葛亮一落座,就抛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周瑜睨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吹了吹,眉心微蹙。“出兵三年,耗费钱粮无数,劳师无功,能不能重返牂柯,我也说不准啊。”
    诸葛亮一怔,随即明白了周瑜的意思,连连摇手。“都督误会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孔明是什么意思?”周瑜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一开口就有歧义,诸葛亮不敢大意。周瑜出征期间,他就是荆南四郡的行政负责人,四郡太守都要听他的命令,能和他坐而论道的只有荆州刺史杜畿,他说话是不需要考虑太多。现在情况不同,他面对的是九督之首的周瑜,吴国军界实力仅次于吴王本人的重将,说错一句话都可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都督可知,今年军费总支出大概是多少?”
    周瑜眼神微闪,脸上的笑意散去。他不知道全部的军费开支,但是他知道他所部三万多人的军费开支。战线推进到牂柯,水路千里,来回转运,消耗很大,即使他在牂柯境内屯田,解决了大部分粮食需要,但将士轮休,往返于荆益之间,就让沿途各县不堪重负,不得不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再加上将士们的军饷、赏赐,总费用在五十亿以上,除去由他自己解决的部分,还需要荆州提供三十多亿的补充。
    这个数字比张纮当初答应的五十亿肯定要少得多,所以荆南才没有出问题,能充分满足他的要求。可是如果考虑整个吴国的军费支出,这个数字就有点吓人了。第一个五年计划之所以功归一篑,就是因为兖州大战,军费支出猛增。今年兖州之外,又增加了冀州战场,军费的支出缺口肯定更大。
    “一百五十亿?”
    “都督英明,虽不中,亦不远矣。”诸葛亮笑道。其实他的估计还要更高一些,根据军师处传来的通报进行估算,今年的军费总支出将超过二百亿,而且短期内看不到下降的可能。战线越拉越长,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尤其是大量骑兵的参战,费用增幅惊人。“不过这不是最大的问题,今年发展形势不错,比去年再增一成以上,加上兖州、冀州的收入,总收入将在一百七十亿左右。”
    “所以,最大的问题不是钱,而是粮?”周瑜放下了茶杯,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腹前。
    “正是。从交州到幽州,仅是在作战前线的总兵力就超过十五万人,战马十万匹,再加上转运的消耗,每个月消耗的粮食在二百万石以上,已经超过了我们能提供的极限。除了加赋,只有寻找新的产粮之地。”
    周瑜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一丝疑云。他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孙策不会轻易同意加赋,寻找新的产粮之地才是正确的选择。孙坚入交州原本就是这个目的,但孙坚战死了,孙策既需要更多的粮食,又要报杀父之仇,用兵交州的可能性极大。如果孙策用兵交州,那他就不太可能回牂柯,而是出兵零陵、桂阳,孙策合兵,两路进击交州。
    荀攸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这个道理并不复杂,以荀攸的智慧,他应该想到这一点才对。
    “产粮之地,当在交州。依孔明之见,大王可能出兵交州?”
    诸葛亮点点头。“若取交州,都督以为当如何用兵?”
    周瑜向前靠了靠,双手搁在案上,身体微微前倾,摆出请教的姿势。“愿闻孔明高见。”
    诸葛亮笑笑。“愚以为,当海陆并进,陆路由零陵,溯湘水而上,经灵渠,入郁林,海路则乘楼船,直趋龙编。这一次用兵,大王必派重将,甚至可能亲征。不管怎么说,都督都是人选之一。你想回牂柯,怕是三五年之内不能成行。”
    周瑜微微颌首,又道:“孔明,若你是军师,当如何制定交州方略?”
    ……
    建安六年,冬十月,建业,玄武湖。
    楼船刚刚靠岸,孙翊就上了船,冲着孙策使了个眼色。“王兄,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阿母怕是就支撑不住了。”
    孙策吓了一跳。“阿母怎么了?”
    “阿翁不幸战死,士家兄弟还在交州逍遥也就罢了,连累他中伏的人也未受到惩处,是以她心中不平,忧郁成疾。”
    孙策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心里很不高兴。
    阿母这是想干什么?借机泄恨,还是想坐实孙权的指控,免得他以后再翻案?他是不相信孙权的说法的,但不代表别人不信,或者别人明明知道孙权可能在说谎也不戳破,反而故意利用这个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杀掉韩当。
    不喜欢韩当的人很多,而阿母吴夫人无疑是最不喜欢韩当的那一个。杀掉韩当不仅能泄恨,还能遮掩孙权的责任,一举两得。可是对韩当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阿母在哪儿?”
    “紫金山,为阿翁选好的陵地。”
    孙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紫金山在宫城外,甚至在建业城外,他暂时不用去见阿母吴夫人,还有机会解释此事。要是直接面对面,他还真不好处理。
    孙策下了船,张纮、虞翻等人都迎了上来,一一见礼。因为孙坚的丧事在即,每个人都很严肃,神情肃穆。孙策也没多说什么,与他们见了礼,便径直回城。
    阔别一年,建业城的规模更大了,虽然城墙还没有修筑完成,里坊街市却更加完备,大街两侧的楼肆建筑精美,风格统一,式样却绝无雷同,暗藏着主人家争奇出新的小心思。只是国丧期间,没有什么鲜艳的色彩,都被各种浅色素色的布幔、招牌遮住了,只有微风吹过时才会偶露峥嵘。
    孙策心里有事,也没心情细看,队伍匆匆穿过城市,回到太初宫。他推说身体不适,斥退了群臣,让他们明天再来请见。张纮、虞翻等人似乎早有预料,也没多说什么,纷纷告退,各回官署处理公务。大丧在即,年关将近,每个人都有一大堆忙不完的事。
    站在大殿前,看着远处的紫金山,孙策沉默了片刻,问孙翊道:“你知道交州的事吗?”
    “听说了,不仅是臣弟,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
    孙策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感觉如何?”
    孙翊抬起手,摸摸头,眼珠转了两转。“王兄,除了报仇,臣弟没什么感觉。你要是愿意带臣弟去交州,臣弟做一个普通士卒都行。”
    孙策转头打量着孙翊,眉梢扬了扬。两年不见,孙翊沉稳多了,看来钟繇那老狐狸很用心,教了他不少东西。“你也觉得韩义公该死?”
    孙翊抿着嘴,沉默了好一会儿。“如果非要在他和仲谋之间选一个,我觉得他该死。”不等孙策说话,他又道:“王兄,亲亲贤贤,亲在贤前,且春秋为尊者讳,为了一个韩当,闹得父子兄弟不和,不值得。”
    孙策转过身,沿着走廊缓缓踱步。孙翊的答案并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了。莫说韩当的人缘不好,没人愿意为他说话,就算人缘好,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死定了,没有谁会愿意冒着得罪吴夫人和孙权的危险为他说公道话。
    何况他本来就不是无辜之人,区别只在于该不该死而已。
    孙翊心中不安,跟着孙策向前走。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道:“王兄,臣弟……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问。”
    “哼,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不当问也问了。”
    孙翊尴尬地挠着头。“王兄是不是认为仲谋不能胜任一州军事?”
    “你以为呢?”
    “臣弟以为……他虽不如王兄用兵如神,也不至于不如韩当。即使是仅论弓马,也与韩当不相上下。”
    孙策停住脚步,扭身看着孙翊。“叔弼,这是你的意见,还是钟元常的意见?”
    “臣弟的意见。”孙翊顿了顿,又道:“王兄若是以为不对,臣弟愿听教诲。”
    “我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究竟是谁的意见?”
    听得孙策语气不对,孙翊吓了一跳,抬起头,却发现孙策脸色阴沉,目光如火,心中更加不安。他咬着嘴唇,猛眨眼睛。孙策一看就知道他在说谎,他从小就这毛病,说谎被识破的时候眼睛眨得特别快。孙策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孙翊,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孙翊被逼不过,吞吞吐吐地说道:“钟……钟元常没说这件事,却和臣弟讲过巫蛊之变中李寿、张昌富的故事。臣……臣弟觉得,父子兄弟,疏不间亲,道理是一样的。”
    孙策信了孙翊。一来孙翊没这么大的胆子,在这时候还瞒他,二来以钟繇那老狐狸的性格,也不会把话说得太直接,授人以柄。说话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只不过他不是孙翊,从来没有小看钟繇,也不会仰视钟繇,他不会相信钟繇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他们兄弟。
    这是一道难题。
    第2274章 贤内助
    孙策抬头看看天。“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来,说说襄阳的事。”说完,不等孙翊回答,他转身就走,扔下孙翊一个人站在廊下。
    孙翊抬起头,看着蓝天白云,还在天上的秋阳,挠着头,半天才应了一声。
    孙策回到后宫,本想去正殿,到了门口,想了想,又折身往稻香殿去了。宫里很安静,除了殿门当值的羽林卫,几乎看不到人。孙策背着手,走得又快又急,凌统、张温有些跟不上,跑得气喘吁吁。听到他们的声音,孙策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挥挥手,让他们出宫,回家与家人团聚,明天也不用来当差。
    凌统、张温互相看了两眼,意识到孙策心情不好,也没敢多吱声,行了礼,转身匆匆走了。
    孙策一抬头,看着稻香殿的殿门,却有些犹豫了。既然是汝颍系在出难题,他来找袁权商量有意义吗?袁权虽然不是袁衡,毕竟也是汝颍人,不能不有所偏袒。正犹豫着,袁权出现在殿门内,一身朴素的常服,两只衣袖卷到肘部,露出沾满面粉的手臂。
    看到面粉,孙策笑了,举步进了殿门。“姊姊,你看,我可是嗅着味儿来的。”
    “什么味儿?”袁权含笑反问。“烟火味,还是豉酱味?”
    “不管是什么味,总之不是血腥味。”孙策走到袁权面前,揽过袁权的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嗯,还是原来的味道。”
    袁权用手肘推了孙策一下,脸上飞起红霞。“臣妾十年前就有迟暮之味了?”
    “十年前青春正年少,虽然香,却有些清淡,如今芳华正茂,还是一个味道,只是香气更浓,却不是什么迟暮之味。”
    “且。”袁权白了孙策一眼。“有大丧呢,大王可别乱开玩笑,连累臣妾吃瓜落,提前进冷宫。”
    “冷宫好啊,冷宫保鲜防腐,做个冰美人,免得你总把迟暮挂嘴边上。”
    “噗!”袁权忍俊不禁,笑容一展,随即又收了起来,忍得很辛苦。她摆了摆手臂,挣脱了孙策,进了东厨。孙策跟了进去,见灶上热气腾腾,热水将开,和好的面放在案上,包好的点心整整齐齐的放在笼屉里,小巧而精致。只是除了两个打下手的宫女,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
    “宫里怎么这么安静?”
    “都去陪阿母了。”袁权命人去取茶杯来,孙策止住了,就在袁权身边坐定,端起她的茶杯喝了一口。袁权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继续做点心。“阿翁的灵柩送回来,暂时安放在紫金山下。阿母去陪着,每天祭拜,对棺而泣,王后她们自然要陪着。臣妾是个闲人,便留在宫里照应,闲着也是闲着,做些点心送去,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孙策靠着食案,听着袁权说着闲话,一声不吭。他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挺好,至少不用考虑那些令人心烦的事。
    正说着,灶上蒸的点心好了,袁权起身,端下笼屉,打开笼盖,热气蒸腾而出,弥漫了整个厨房。雾气中,袁权拈起一枚小巧的点心,撅起嘴吹了吹,递到孙策嘴边。“尝尝,素馅的,建业城外沙洲上的芦蒿切丁,味道不太一样。”
    孙策张开,将点心轻轻咬破,一道略有些药味的清香在鼻端萦绕,温暖中带着几分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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