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站在一家医学中心前，仔细阅读张贴在外的招募海报。
    嗯……是这了。
    “猛男捐精前瞻计画”
    很老套，但总比卖肾来得好。
    日正中午，我第一反应不是马上进去，而是在隔壁餐馆点了份鸡腿便当配豆浆，舟车劳
    顿没睡好，外加身受重伤，得好好补充营养，免得待会弄出来的傢伙不健康。
    想不到秘笈里的金城武也是同样想法，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做出惊呼表情了，好像这本
    小说是我写的一样。
    这顿大餐正式花光所有财產，捐精任务的成败与否没有去看，反正无路可退，也能说是
    孤注一掷，现况只剩硬着头皮上场的单一选择。
    低头填写资料，眼神尽量是避开漂亮的护士小姐。
    不然等等看一看……不小心就出来了那该怎办？
    捐赠精子我不反对，虽然这世上某个角落……某个人与你存在血缘关係……疙瘩多少都
    有，但彼此互不相识，医师不会公佈来源去处，甚至使用时间，报销了我也不知道。
    反正又没恋童僻，不必担心哪天孩子长大了……一不小心干到自己女儿。
    小护士用酒精帮我擦拭手臂，准备执行抽血步骤。
    「先生，你单子上勾选从不吸菸，但我好像闻到你身上……」
    「刚在隔壁吃饭，你在这上班一定晓得，那边很多工人吃饱了就当场点菸，是不是很没
    水准？」我义正词严。
    「真的是超级没品，所以我啊都寧愿走远一点到对面吃。」她感同身受。
    「那排也是粗饱啦，美女等我拿到营养金，今晚请你吃大餐如何！」
    「可以啊，前提是你没骗我，要跟牙齿有菸垢的男生约会，起码要是万元以上的餐厅我
    才会答应哟。」护士小姐马上变脸：「有点常识好吗？血液中含不含尼古丁验一下就知道，
    脑袋不灵光还想蒙混过关？嘿嘿说中了吧，你的表情穿帮囉。」
    「好……我诚心诚意跟您道歉，对不起能不能别扎了。」心痛，这傢伙一直在浪费我的
    珍贵血液。
    「还有你是不是搞错游戏规则啦？捐精人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是基本条件，除此之外还
    不能有遗传疾病，诸多筛检报告再怎么快也要等上一个礼拜，合格后才会通知你前来自慰，
    想今天拿钱简直异想天开。」护士小姐呵呵，动作始终没停过。
    「都二十几个洞了你在衝三小。」我用悲愤眼神看着手上的密集恐惧症。
    「像你这种不务正业投机取巧好吃懒做妄想一步登天的傢伙最近比较少，连爬文都懒就
    乖乖让我多练习一下唄。」噗滋，又是一针。
    造孽啊！要不是看你的乳沟比脸蛋漂亮，我早把手给缩回去了，如今手枪没得打，枉费
    忍受这么多颗千疮百孔。
    「哇城武！好久不见！」
    妈的不会吧……哪可能这么巧？
    在这鬼地方遇上这王八蛋，又不是在写小说。
    「主任好，您朋友吗？」正妹护士突然恭敬，感觉是很大的职位。
    「胜安，真是好久不见。」我敷衍回应。
    「太开心了还记得我名字。」胜安转头回答护士：「这位是我高中同学，走，来我办公
    室叙旧叙旧。」
    感谢胜安将我从疯婆娘的手中解救，但老子跟你也没啥好聊的啊。
    「先坐，我倒杯水。」
    关上门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格局爽朗清明，颇具一股成功人士才有的非凡气息，一看
    就懂，对风水命理很是讲究，这张真皮沙发肯定不错。
    此时我瞄到显眼的桌牌头衔……药剂部主任刘胜安……
    呿，好像很厉害一样。
    「说说看吧，怎么衣服破破烂烂浑身是伤？气色也不好，发生什么事？」
    「没有，就活着嘛，偶尔时运不佳这很正常。」
    「给我振作点，不喜欢看你如此颓废，当初可是叱吒风云的校园人物耶，全国青年文艺
    竞赛高中组第一名，江湖人称文青达人金公子，没记错吧，不是立志要当老师？专教中学国
    文，怎样？达成了吗？」
    「要是成功就不会来这捐精了。」
    「别这样，瞧你灰心丧志地，缺钱花用乃人之常情是也，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没什
    么。」说完胜安露出阴险表情：「要不……给我个机会帮你度过难关？」
    「说吧……什么条件？」
    「明知故问，当然是实现我当年梦寐以求的愿望啊！」
    「刚才那位护士代替你可以吗？」
    「你说护校没毕业靠着漂亮脸蛋蒙混进来连打针都不会的宋朝花瓶吗？当然不行。」
    「等我一下。」
    捐精还好不用深思熟虑，但胜安的要求就不一样了，所以他不懂我暂停对话跑去翻秘笈
    的用意。
    嗯……小说里的胜安一样畜牲，但结果令我瞠目结舌，是能拿到钱的结局。
    这很矛盾，因为尊严、原则、现实、觉悟、取捨与求全……不够啊，事情已经不是一两
    个天秤可以衡量，为难程度超出你我想像，这就是我不敢翻阅的真正原因。
    没帮助？
    恰好相反，秘笈带给我的恐惧是非得面对，唯一好处是用不着烦心抉择，路能不能走其
    实并不重要，反正只有一条。
    「二万，同意就成交。」
    「想不到我的梦想如此廉价。」胜安摇头：「话说倒头来还不是栽我手上，当年早该乖
    乖答应我的追求，搞不好现在的我们……依然恩爱如初也说不定呢！」
    我不敢想像胜安口中的如果，那太噁心。
    真讽刺，都快忘记自己也有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那时多少女孩追求啊，真不该坚持谈
    什么鸡巴网恋。
    全国青年文艺竞赛第一名，是真的。
    凭藉“日夜合租”这部小说拔得头筹。
    它的灵感来自于一本篮球杂志，讲述nba巨星勒布朗.詹姆士贫困拮据的成长过程，
    那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詹姆斯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姊妹，自从三岁那年外婆去世就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童年记忆到现在回顾起来全是永无止境的搬家迁移，很是破烂的老旧房子，人烟罕至的
    偏远郊区，无论租金再怎么便宜还是让一位单亲妈妈负担不起。
    母亲十六岁那年生下了他，太年轻了，想当然没啥经济能力，每天过得三餐不继，日常
    开销入不敷出，生活品质糟糕恶劣，遑论休间娱乐什么的基本上完全没有。
    很多穷人小孩都因为身处不完善的家庭而误入歧途，輟学、吸毒、偷窃、参与帮派活动
    ，詹姆士差点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妈妈做出个重大决定成功改变詹姆士的徬徨人生。
    就是将他送到寄养家庭。
    虽然分离不捨，但那边至少不会有住的问题，吃穿也能放心。
    詹姆士从原本的迷惘转为自律，从此不再堕落，他深知唯有奋发向上……才不会辜负母
    亲期望。
    母亲给不了詹姆士什么，但关爱永远最为优先。
    詹姆士想改变，改变荒唐无稽的这一切，不只生活，还要让全天下单亲家庭的孩子们知
    道……成功没有捷径，唯有脚踏实地才能创造自己的人生价值！
    所以拿起了球，努力不懈用自己的双手打到最好。
    泪珠落下，心路歷程令人动容，这不是励志那是什么？
    于是我有感而发写出这部小说……
    主角修铭是刚从军中退伍出来的新鲜人，为还清家中债务孤身一人北漂打拚，钱还没开
    始赚，租屋问题就忙得他焦头烂额，太贵了，一间间全都租不起。
    尝试呛明闹鬼、凶宅也没关係，只要便宜就好，结果一大堆秘密接踵而来浮上檯面，像
    汪洋里一具具泡肿浮尸，既无名又吹弹可破，原来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全是掩盖，太可怕了这
    群奸商，叫人怎么安心承租？
    直到遇见一位有口皆碑的大户房东，修铭才顺利有清白的家能住。
    关键还是游戏规则符合他的可悲预算。
    日夜合租半价方案。
    什么意思？
    你白天工作晚上回来睡觉，配对一个作息相反专职大夜的房客一同合租，套房的使用权
    利每人每天十二小时，也就是休假也不能整天在家，床垫、衣柜、家电、卫浴设备全部共用
    ，最大的考验正是卫生习惯。
    房东成本不变，将屋子做到最大化的规划利用，给半价的优惠也没损失，但对于租客来
    讲省下来的负担就非常有感。
    这番脑洞大开的经营策略创意满分，成果当然也是大获成功。
    获奖之后，一位大学教授在网路上抨击我的想法不切实际，这种概念在我们所居住的现
    代社会毫无发挥空间，一丁点儿的实践机会都没有。
    教授对高中生的思维难以认同。
    我笑了笑，默默回应一句……
    无论什么样的故事，只要牵扯到金钱利益，它就能变得非常合理。
    那天，我见证世界上最公正的力量不是法律，而是舆论压力，教授顏面尽失，不只删文
    还登报道歉，网友们一面倒向支持我，而这些全都在意料之中。
    获得民意，并没有因此膨胀，也未曾骄傲，大家只不过是面对现实罢了。
    所以我称得上是一代乐观大使。
    自个儿脱下内裤，任凭胜安将我的阴茎含进嘴里，努力洗脑自己的悲惨灵魂，反正今天
    是来捐精，某种意义上是照着计画进行。
    我向来歧视非传统性向，理由简单，有生育能力的交配行为在心灵层面远胜于无性生殖
    ，这样保守派代表的我……如今却为了区区小钱，含泪让这个男人介于我两腿之间。
    「多久没洗澡啦？怎还有股屎味？」
    「不记得。」
    「算了，更臭的我也含过。」
    「能不能别说话。」
    「要我专心就对了？遵命呦老爷！」
    我会死不瞑目。
    闭上眼，幻想火车上的小妹妹，要是给她弄该有多好？
    小小的嘴轻轻柔柔，大大的眼水亮清澈。
    可胜安巨大的吸允声破灭一切，转移目标的奢望是我天真。
    不过坦白说……他的技术还真是不错。
    有点昏沉，身子异常瘫软，只有下面是硬的，这很怪，我连拳头都握不紧，就算沙发再
    怎么好躺……现在也不是睡觉时候。
    「晕了吧，我在水里放了半份镇定剂，简单来说怕你不答应，今天的我势在必含。」胜
    安嘿嘿：「至于为什么是半份呢？因为不能只有我爽，我也要你有所感觉！」
    刘胜安你会下地狱。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枪射爆他的死人头。
    上上下下上上下下，胜安灵活的舌头缠得我直达天际。
    喔太舒服了，舒服到让我產生一种诡异想法，就算人再怎么发飆、不悦、悲鸣，都改变
    不了既定事实，只会增加更多负面情绪伤害自己，徒劳无功，甚至让对手更加快乐，那么或
    许无法违抗的事……就该宽心接纳……好好享受……
    这，才叫智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
    要……要……要射啦！
    去死吧！
    我对自己抓住胜安脑袋的举动感到无比懊悔，这个动作、这个触感、这个画面，将深深
    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一辈子挥之不去。
    咕嚕咕嚕。
    胜安将我的精液一股脑儿全喝下肚，太夭寿了这个人。
    「城武，我吞精无数，从来没喝过这么臭的，这种程度还敢来捐精？良心建议去掛个泌
    尿科吧。」胜安露出皱眉，都给你喝了还嫌弃。
    「我会的。」
    收好二万块钱，我头也不回离开医学中心，经过柜檯时对正妹护士比了个坚硬中指，不
    是怨恨她把我当成抽血的练习对象，而是一脸淫荡彷彿在告诉我……她晓得我和胜安在办公
    室里干了什么。
    我去你妈的。
    虽然钱有拿到是件好事，但代价实在太高。
    与此同时验证照着秘笈一步步行走还算可以。
    我站在门口仔细盘算，没意外接下来应该是马上匯款？
    翻开它，我瞧瞧……
    “金城武离开了医学中心，才走到门口，猝不及防的一棍命中后脑当场昏迷。”
    靠杯。
    ＊
    「金老大醒了吗？」
    「你允许的话我还想多睡一会。」
    脏脏旧旧的小房间，空气中瀰漫一股魷鱼味。
    眼前的大叔很眼熟，身上的半甲刺青吓死我。
    「赶紧起床吧。」
    「请问你是……？」
    「昨晚真不好意思，害你被误会是我同党。」
    「原来是你这个仆街。」
    「他们连打错人都不知道，真像一群无脑野兽。」
    「话说你欠他们多少钱？」
    「不是欠钱，昨晚我一个人吃快炒，那群傢伙坐隔壁桌，我看不惯他们调戏酒促小姐所
    以大声喝止，然后就演变成你看到的那样。」
    「……」我无言以对：「你住这？」
    「哈，才不呢，这里是豆干厝，来这的路上看见你倒在医学中心前，顺手就捡回来了，
    为确认你是真的晕倒，我还偷拔几根阴毛，干么今天又遇上他们？」
    「不知道，我不是在地，仇人都在老家，或许真是昨晚那帮人吧。」
    「看上去你也是江湖中人，敢问金老大走跳哪个帮派？」
    「我啥都不是，就运气不好罢。」唉不对喔，哪里怪怪：「暂停一下，你怎知道我姓金
    ？还有别叫我老大，怪不搭嘎的。」
    「我看过你证件，昨晚好心帮我分摊一堆伤害，当然得这么尊称你。」
    「等等！只有证件？」
    「紧张啥，干么掉钱喔？」
    「钱就算了，发现我的地方有没有看见一本书？」
    完蛋啦大叔摇头，秘笈遗失，下一步该怎么走都不知道。
    原来不知不觉中对它变得如此依赖，如今没在身边连呼吸都变得相当困难。
    说到钱，我顺势推给昨晚胡乱开扁的神义道，这群坏傢伙栽赃一下没关係，大叔不晓得
    我是从医学中心出来，尽量是别让他有机会乱猜，真正打晕我的人是刘胜安，对啦……因为
    我们干出见不得人的害羞事，一定是娘娘腔耍无赖，找人把我敲昏，再把钱抢了回去，真不
    要脸，这种人一定要上网骂翻他！
    「对了该怎么称呼你？」
    「姓名自古以来是浮云，如真要起个名讳，就叫我荃叔吧。」
    「荃叔，谢谢你救我。」
    「不客气，来乾净的衣服请笑纳，后面那间有热水，洗好我带你去喝酒。」
    我不想去，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身上只剩空荡荡的皮夹，连手机都不见了。
    望着窗外太阳下山，看来真的睡很久，我开啟浴室的莲蓬头……
    其实不懂，荃叔怎么还敢四处乱跑？
    像我昨晚吓得只敢躲在公园里瑟瑟发抖。
    哎难怪喔，这里确实安全。
    离开豆干厝，荃叔带我来到一家私人会馆，与刚才的寒酸破烂相比这儿简直富丽堂皇，
    或许荃叔单纯只想体验九流妓女的特殊触感，他到底什么来头？我越来越好奇。
    两杯深色饮品端上桌，他说这叫波音咖啡747，喝了马上翱翔天际。
    我不敢喝，对酗酒成性又热爱尝鲜的我来说……实属惭愧。
    秘笈不在身边，我当然步步为营。
    下一秒我乾了，再倔强下去只能喝尿，还限定自產自销。
    随便，烂命一条死就死吧！
    呦呦呦多虑囉，这杯香醇浓郁一点酸味都没，明显是深焙后的阿拉比卡，调和霸道的伏
    特加闻不出糟糠之息，所以放点龙舌兰是对的，鲜奶比例大约十分之一，至于甜度来源肯定
    是人见人爱的焦糖果露，口感丰富令人咋舌，多添奶泡上的玫瑰海盐更是神来一笔的大加分
    ，好想要再来一杯！
    会不会太过癮？
    真像老鹰一般自由自在，还是无忧无虑的雏鸟型态，整个身体好似回到少年时期充满活
    力，什么烦恼都没了，空气轻香高声嘹唱，夜灯盏盏亮起一望无际，站在全开的窗前摊出双
    手，任凭凉风洗净我的污秽之躯。
    刚刚电梯停在几楼来着？
    忘了……
    32还33？
    算了不重要
    眼前的夜景真漂亮，人生百态不过如此，有人大富大贵、有人穷困潦倒、有人知足常乐
    、也有人像我一样一事无成，可悲也可笑，可怜却不值同情，既然都这么废物了，或许就这
    么跳下去，死在这个幸福时刻也很美好。
    迷迷糊糊中……
    我想起被敲晕前的片段记忆，医学中心里，刘胜安对我做出的每个细节，细节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让我想起面对现实的“日夜合租”，这部十八年前的比赛作品，出现在秘笈里是
    否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