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遁入幽空问紫尧（上）

    “我要去后山了，这一次闭关，不知又是多久，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柳知返手指绕着司徒月婵鬓角的长发，低声说道。
    司徒月婵翘起嘴角笑眯眯地拍拍他肩膀，“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你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不要总想着我，我在罗刹峰又飞不了！”
    柳知返也跟着一笑，“我倒不是总想着你----”见司徒月婵表情微微一变，他立刻改口，“我只是弄不清楚师父到底是什么打算，所以在参悟罗刹化血尊时难免有些顾忌！”
    司徒月婵侧头想了想，哼哼一笑，“司徒暮影不也在参悟罗刹焚脉经第十重吗？你要是没把握，就让他先在前面探路。”
    柳知返摇摇头，“我拿他当兄长一样看待，你不要乱说-----”
    司徒月婵耸耸肩，神色有些不悦，“柳知返，你别忘了，我娘当年派周湍和赵无破带人杀了他母亲一族，司徒暮影可是誓言要将我娘和司徒氏所有仇人杀光的，我是他不共戴天仇人的女儿，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我，到时候你是帮着你兄长还是帮着你夫人？”
    柳知返大感烦恼地皱紧了眉头，“那一天不会发生----”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柳知返都能为了报杀父杀母之仇隐忍多年，潜心修炼，难道司徒暮影就不懂这个道理？”
    她背着手踱步走到柳知返背后，声音冰冷说道，“我或许能够体会的到当年他将你从柳河村带出来时的心情，他至亲一族被杀，而你同样父母双亡，你们两人都身负血海深仇，又不得不投靠邪派罗刹峰，在罗门老祖这等枭雄身边如伴虎，说起来，无论是身世还是性格，你们两个都挺像的，所以司徒暮影才会数次救你性命，将你当成弟弟一般看待吧！”
    “因此！如果有机缘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他绝不会犹豫，他对力量的渴求并不低于你柳知返！”
    柳知返转过身看着司徒月婵说道，“你是在警告我什么吗？”
    司徒月婵摇摇头，“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且我感觉的出来，他对你的照顾并非虚假，那人虽然不怎么样，不过对你倒是仁至义尽。”
    柳知返反驳道，“暮影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柳知返，你诚心和我吵架是不是？你这没良心的，才和我好这么几天就学会和我顶嘴了！”
    柳知返知道司徒月婵一旦说不过别人就会直接发火，他从来不会和司徒月婵吵架，所以他低下头，然后拉住她的手。
    司徒月婵甩了一下没有甩开，噘着嘴哼了声，慢慢依在他身上，闷声闷气说道，“你要是在后山出了什么事，马上通知我，我会立刻进去帮你，我每天都在山谷外等你！”
    “后山山谷外煞气也很重的，你不要总往那里去，对身子不好！”
    “那点儿煞气难道还能难住我司徒月婵吗？罗刹峰后山虽然煞气重，但那里却也是整个罗刹峰灵气最浓郁的地方，白翎的妖力这几个月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如果有足够充裕的灵气，恢复到以前的妖力也指日可待！就当帮她修炼吧。”
    提起鹤白翎，柳知返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白翎她----她好像对我们两个有意见----”
    司徒月婵嗔恼地伸出手指点在他额头上，“当然有意见了，她看着长大的姑娘被你这头猪拱了，任谁都不会好受-----”
    柳知返揉了揉自己脑门儿，嗫嚅道，“你先前也说的太孟浪了些，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拿到面上来谈论吧，就算是白翎，也应该隐晦一些比较好，毕竟---洞房这类话题-----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的出口---”
    司徒月婵虽然蒙着眼睛，但依然流出鄙夷的神情，“我能想象的到此时你定然是一副虚伪的卫道士嘴脸，幸亏我瞎了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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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走进后山，柳知返突然间感到身上的寒毛立了起来，仿似置身阴冷的地窖之中，周围尽是森冷寒流逼袭而来。
    他嗅了嗅，不由眉头一皱，“风中的味道变了！”
    不由加快沿着石阶小路走上罗刹化血尊。
    司徒暮影依然坐在巨大的黑石像头顶，好像生了根长在了石像上，柳知返发现他的脸变得比以前更加苍白了。
    师父罗门并不在这里，只有司徒暮影一个人，但他已经渐渐于罗刹化血尊石像产生了某种共鸣，不知昨晚过去这一夜，司徒暮影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时司徒暮影突然睁开双眼，抿嘴一笑，目光挪揄地看着柳知返，“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难道昨晚回去是成亲了吗？恭喜！”
    柳知返低声一笑，“与其取笑我，还不如想想你自己，你也年纪不小了，怎么不见你找个女人，我看影月宗的月女对你一往情深，似乎青云剑派的古蓝月也对你倾心，你难道就一点儿不动心？”
    司徒暮影哼了一声，“我不想和你在罗刹化血尊上谈论女人！”
    “是你先说起的！”
    司徒暮影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血海深仇未报，谈何家室！”
    柳知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是在变向嘲笑我吗？”
    “我是在说我自己！何况对我而言，男女之事实在没什么可眷恋的，不过一场泡影罢了，相处之时越快乐，离别之刻便越痛苦，所以不如一个人来的轻松快意！”他转头看向柳知返，“我还记得几年前离开死水之滨，你和司徒月婵分别之后好像哭了很久，用句粗俗的话说，‘像一个娘们儿’，要是哪一天司徒月婵死了，你会不会跟着她殉情？”
    柳知返冷冷哼了一声，侧身对着司徒暮影坐下，“月婵不会死在我前面，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她，我将你当兄弟，你却咒我妻子死----”
    司徒暮影笑了笑，“世事无常，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我只是提醒你----不过，司徒月婵修为高深，为人又机智聪慧，的确没那么容易死，另外，将来等我杀上沧帝城的时候，我不会对她出手。”
    柳知返因为他之前的话心里很是不满，决定不再和他说话，闭上双眼收敛心神，渐渐神入三宫，意走诸脉，入定归墟。
    罗刹化血尊巨大的黑色石像，仿佛耸立天地间的一道墓碑，埋葬着亘古岁月前的一只不屈于天威的邪煞，而此时坐在化为石像的邪煞头顶的两个渺小的人影，好像两个渺茫的蚂蚁试图窃取巨龙的力量化身为龙。
    柳知返的神思游于物外，天地仿佛在胸，一时间整个罗刹峰尽收眼底，眼中最大的一团黑气是后山山谷内的魔煞诛绝大阵，他在寻找着罗刹化血尊可能存在的那一缕灵韵。
    人体之外大宇宙，人体之内小宇宙，天人合一说到底便是将自己的神思神识融于天地之间。
    以神识观察自身三宫百脉，经络内府称之为‘内视’，以神识查看天地万物，日月山河则为‘外观’，古语有云‘内视可见微，外观可知天’。
    内视己身小宇宙能够找到生灵本身先天自带的隐秘和力量，外观天地大宇宙怎能察觉天地万物运行之理。
    柳知返并非禅道修士，也没兴趣像一些餐风饮露的世外高人一般参悟天地万物，他需要的是最直接最强大粗暴的法诀玄功。
    他的神识在天地间游弋，他能够看到一些闪亮的光点儿，光点儿有强有弱，皆是修士的神识之光，修为越精深，修炼时间越长久的便越是明亮，尤其是一些大妖，神识光芒远超过人类，但神识明暗并不能代表修为高低，更不能代表战力强弱。
    柳知返以前很少将自己的意识与天地相融，以鸟瞰鹰视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他的神识很弱，极容易被一些专门以神识魂魄为食的妖类猎食，此次仿佛看到一个新的世界，但他并没有去惹那些闪亮的光芒，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罗刹峰后山的山谷。
    山谷上笼罩着一层濛濛的雾气，看不清里面所在，但能感到雾气之中杀机纵横，仿佛隐藏着无数狰狞凶恶的妖兽伺机而动，他的意识一靠近那些雾气便自行退却，让开一条路来。
    那是魔煞诛绝大阵的煞气，因为柳知返是罗刹峰弟子所以才没有攻击，要是外人胆敢窥探罗刹峰后山，恐怕直接就会被阵法泯灭神识，柳知返不由心中惊骇，想不到魔煞诛绝大阵不但能够抵挡修士，连神识都被阻拦在外，幸亏自己以前没有冒然用神识查探罗刹峰。
    他看到山谷内有一道巨大的淡影，仿佛风中一缕青烟般飘散在山谷内，隐隐约约似乎是一个人形，然而却看不真切。
    淡影头顶处有两团光芒时亮时暗，一个是自己，另一个便是司徒暮影。
    司徒暮影的左手上被一条条黑线缠住，黑线的尽头便是那道巨大的淡影，“这是----罗刹化血尊！”
    那淡影就是罗刹化血尊！他终于看见了罗刹化血尊，柳知返的神识急不可耐地扑向影子，想要抓住它将它据为己有。
    然而那影子朦胧似雾，渺茫如纱，恍然如隔世让他无法碰触，他的神识像一团光芒，在影子中游动着，却不能触摸那隔世的力量。
    他看见有一团光芒根植在影子之中，生出条条根脉扎根其内，那是司徒暮影正在按照罗刹化血尊的血脉运行方式改变自己的经络。
    柳知返无法接受为什么自己碰触不到罗刹化血尊的力量，他知道自己的资质比不上司徒暮影，但他毕竟是古魔一缕残魂历经无尽渺茫的轮回降生人世，如果这尊罗刹化血尊真的是古魔留下的遗蜕，那为何不回应自己的呼唤。
    一个月时间眨眼便过，柳知返睁开眼，枕着双臂望着昏暗低沉的天空，脸色难看至极。
    “师父还没回来？”柳知返眯着眼睛喃喃道。
    司徒暮影淡淡一笑，“他在这里已经不能再进一步，留在这里和我们一切参悟罗刹化血尊只是徒劳罢了！”
    “那我留在这里是不是也是徒劳？”
    司徒暮影摇摇头，“你只是差一步！不必着急。”
    “那你为什么那么急？”
    “我已过了而立之年-----”
    “我呸！”
    柳知返转过身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既然参悟不到，不如睡一觉！”
    司徒暮影微微一笑，“你且在这里睡吧，我出去一下！”
    柳知返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要下山？”
    “用不着，我只是去确定一件事情！很快就能回来！顺便给你带个礼物！”他回头冲柳知返咧嘴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柳知返感觉他好像什么地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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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冥渺渺的世界，天地俱是一片澄澈的黑暗，上不见天空，下不见大地，幽空之内，无尽的空虚席卷而来。
    只有一缕缕微弱豪光飘散如流萤，照亮一方狭小的空间，好似无数颗魂灵飘在虚空之中。
    一座沉静的水潭荡起一圈儿涟漪，站在水边那人低头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他竟看不清水面上那张脸。
    他凝眸注视，脸色沉郁，渐渐的水面的脸开始清晰，苍白的脸颊，沉郁呆滞的双眸，笔直如剑的一对黑眉，还有脸上那道十字形的伤疤！
    柳知返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间，一圈儿涟漪荡开，那张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脸开始变化，竟然变成一张似猫又似豹的怪脸！
    他大吃一惊，沉声道，“是你吗？紫尧！”
    “你出现在我梦中，是要吞掉我然后取代我成为新的妖兽之王？”
    水潭渐渐清晰，一只紫色金鬣的巨大妖兽，背生双翼，形似虎豹，静静趴伏在水潭中，蜷曲着身体，头颅卧在腹下，仿佛安静地沉睡。
    “柳知返，你在祈求古魔的力量吗？”
    “古魔的力量----不错，那是古魔的力量！”
    “你真的想要那份邪恶古老的力量吗？”
    柳知返眼神低沉，“你不该用质问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宁可信任古魔之力，也不会信任你的彪皇诀妖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