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早晨金光照耀在地板上，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单烟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刺耳的电话声让她清醒得很快，但横在腰间的手丝毫没有动静。
    她推了推，对方几乎将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她想伸手去拿的空间都没有，无奈之下，她用力挪开他去够手机。
    不是她的，但来电人她认识。
    本想让宋足自己接，可惜他完全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只好按了接通键。
    没等她打声招呼，对面的声音迅速传来，“除了你家那位其他人都没有问题，到底是哪一步错了？你在里面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宋足，单烟岚开口：“白井，我是烟岚，宋足还没醒，需要我等会叫他回复你吗？”
    对面沉默了一阵，随后无所谓道：“哦没关系，你替我带话就好了，辛苦你了。”
    正想说一句不辛苦，白井的声音又响起：“对了，你在里面有察觉到钟越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恰好单烟岚带有进入游戏中的记忆，问她也情有可原，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温和道：“之前宋足弄出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的时候他有点怀疑，不过好像没有发现什么。”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我不敢断定。”她补充了一句。
    那边的人微微蹙眉，办公椅转了个圈，挥手让其他人全部出去，这才问：“他怀疑过什么？”
    “有一个像克隆人的人出现在面前他肯定会觉得很荒诞，但应该查不出细节，我以为到这他就会放弃了，目前看来好像不是如此。”
    靠在床头，单烟岚拉起被单遮住胸前的风光，垂眼看去，宋足沉睡的脸印上淡淡金光，散下来的头发显得慵懒，敛去了几分攻击性。
    她特地放轻了声音，但耳边阵阵的说话声还是会打扰到他，只见他将她抱紧了点，脸埋在她的小腹里，呼吸平稳。
    白井的声音传来，“好，我知道了。”
    在挂电话之前，她想起了什么，问：“请问钟数…也是游戏里的那个吗？不过他是钟越的堂弟。”
    白井啊了一声，笑着耐心地解释：“放心，只是占了那个名号而已，一般扫描的时候除了本体以外是不会带上任何家人朋友特征的。”
    单烟岚瞬间捕捉到一个词，扫描？
    那边似乎在忙，钟越断断续续记起游戏中的片段对他们而言好像是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没过多打扰，单烟岚轻声道再见。
    空气归于平静，手机屏幕灭掉，她依旧没移开目光。
    目前来看，她还是处于半懵半懂的状态。
    纯海岸面上看是一家会所，实际是新冰体俱乐部会员聚集地。
    依照会员的说法，新冰体并不叫新冰体，早在事情发生闹得人尽皆知以前它便被赋予了名字——纯海岸，晚上回来的时候大致听宋足提起，纯海岸不是形容那些“受害者”，而是整个计划的名字。
    不止宋足进入的这个游戏，在此以前有很多，各式各样，不仅仅供人享乐，恐怕还有一些无法在明面上进行的杀戮事件。
    至于人该怎么进去，又怎么消除记忆，又怎么被盗取信息，单烟岚目前尚未清楚。
    许是情况一两句话讲不明白，宋足懒得解释。
    昨晚去俱乐部的一会功夫，她大致能猜到里面聚集的都会是什么人，不只是年轻人，中年人也不少，彼此之间都相互认识。
    宋足说，会员在加入之前都会签订合同，关于纯海岸计划的秘密需要一辈子吞在肚子里。
    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站在社会顶尖的人，利益相互捆绑，正恰好可以相互监督。
    单烟岚盯着洁白的被子发了很久的呆，久到宋足什么时候睁开眼盯着她看都不知道。
    回过神，她对上宋足的目光。
    “在想什么？”躺在她小腹上的男人抬眼，刚睡醒的姿态比平常更为散漫，声音也带着晨起的沙哑。
    她将手机交给他，“白井给你打电话，问钟越的事情。”
    “嗯，怎么说？”
    挪开他凑上来亲吻脖颈的头，单烟岚痒的忍不住一激灵，挣扎的更卖力了，“他的数据没问题，白井不知道——别闹……”
    越是推开他越要亲，脖子上的痕迹本经过一晚上消散了许多，现在又亲回来了。
    “好了，我等会要回家的。”躲过他的吻，单烟岚掀开被子下床，“要叫餐吗，还是出去吃？”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宋足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随你。”
    早餐在外面的一家汤粉店解决，吃完后送她回家，要下车之前他突然开口：“要不今晚也别回家了？”
    单烟岚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便下车了。
    得寸进尺。
    周末，家里人都不用上班，木木也不用上学，她到家的时候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做各自的事。
    木木第一时间看到她的身影，“姑姑！”
    张开手臂迎接欢喜的侄子，单烟岚亲了亲木木散发着香味的头顶，难掩笑意。
    “你晚上去哪啦，为什么不回家睡？”木木好奇问。
    她笑着回答：“姑姑和朋友出去玩了。”
    小孩子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眨了眨纯净的大眼睛，“我也想和好朋友玩。”
    被侄子拉去玩他的玩具，单烟岚把包放下后陪他坐在地上。
    对待小孩子她很有耐心，木木从小被教养的很好，尽管父母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但只要空出时间哥嫂都会专心的和他交流。
    见到哥嫂一家的模样，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某一天也成为一个母亲。
    她对母亲没有很深的概念，更不知道如何成为一个好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已去世，哥哥年纪不大，一心只想赚钱养家，对家庭的教育自然说不上有多深厚，所以她算得上是没体会过长辈的教导。
    不过见到嫂子的模样，她觉得能理解了一点，也很羡慕。
    羡慕木木，也羡慕嫂子。
    看着餐桌前嬉笑聊天的母子，她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脑袋发呆，根本没发现身后突然出现的身影。
    冰凉的触感蓦地从脖子传到颅顶。
    单烟岚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
    是一脸幸灾乐祸的单科。
    “听说你昨晚没回家，去哪了？”大大咧咧的坐在她身边，单科喝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斜眼看了一下她，“你没有这件衣服吧，为了过夜新买的？”
    难得能在早晨见到单科的影子，单烟岚扭过头嗯了一声，“你倒是记得很清楚我有什么衣服。”
    他嗤笑，“你从来不穿深色的衣服，突然穿了一件黑色的谁不奇怪啊？”
    没反驳他，单烟岚拿走了他手中的饮料，“别喝了，陪木木玩去。”
    单科刚想夺回来，下一秒便听见木木喊他的声音，挠了挠头，只好起身。
    笑着看他离去的身影，高大的身子挤在木木的玩具区，没有任何耐心的人此刻都不得不有耐心起来。
    “要不要喝点？”
    单明端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她点头，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和单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那么多话，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起也能体现出岁月静好，他们经常处于这种状态，嫂子和单科喜欢陪同样叽叽喳喳的木木玩，而单烟岚同单明就在一旁看着。
    “哥哥，如果我说我要结婚，你怎么想？”
    单烟岚本来看着木木那边，话也是不怎么经过大脑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
    和神色不明的单明对上视线。
    他没什么情绪波动，“又交男朋友了？”
    她硬着头皮小声嗯了一声。
    “你才分手多久，这么着急结婚？”单明不明所以的皱眉，“是哪位？”
    被他这么盯着，单烟岚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
    她一时没开口，单明也不着急，给自己添了一盏茶后不疾不徐的等着。
    无法，单烟岚解释：“我和他之前就认识，本来就有感情基础……”
    “你和前任也几年了，哪来的感情基础？”
    本科以前她还有一个初恋，他知道这件事，按理来说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多出一个人。
    单明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砰地一声放下杯子，直直的看着她，“烟岚，是这么回事吗？”
    她张了张嘴，急切地想诉说什么，却如同针刺卡在喉咙。
    不知道他是如何理解的，以为不说话就是默认，脸色已经明显的不悦了，“小时候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和哥哥说。”
    很显然，误会很深，整理好思绪后单烟岚叹了口气，“我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
    指尖交叉在一起，她低着头，“我们高中就认识，后来一直没见过面，我和他也是最近才见到的。”
    “那你说的感情基础是怎么回事？”
    抿了抿唇，她继续道：“高中的时候我们就有好感，对彼此也挺熟悉。”
    看了一眼单明的脸色，见他没有要生气的预兆，她放心的继续：“最近偶然遇见，我们接触了几次，觉得不错就在一起了。”
    这个解释，不知道哥哥还满不满意？
    单明若有所思，只不过眼神一直没离开她，她不卑不亢地迎上去，眨了眨眼。
    最终，他叹了口气，“要结婚又是怎么回事？”
    大脑快速运转，单烟岚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是他想尽早结婚，我其实拿不定主意，想问问哥哥的意见。”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爱撒娇的人。
    因为没有父母的关系，她虽然会依赖哥哥，但更心疼他，所以一心只想变得强大到能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她是妹妹，但更把自己定位成姐姐。
    果不其然，单明肉眼可见的愣住。
    “嗯……我其实对他很熟悉，也挺喜欢他的，就是有点搞不太懂他身边的一些情况。”她细细的阐述目前的顾虑，“我不确定这些情况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只是有一点不安，我不敢肯定我能坦然面对。”
    新冰体，纯海岸计划，他们在谋划什么其实和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谁都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在做好事。
    她没有打算和宋足分开，但也没打算把事情偏离应有的轨道。
    对她而言，虽然目前来看扒开了属于宋足的迷雾，但他之外是更大更复杂的荆棘围墙，稍稍一动恐怕能让她受到牵连。
    纯海岸俱乐部是犯法的。
    她深知这一点。
    单明没听懂，“什么情况，他怎么了？”
    原谅她无法解释，“具体的我说不清楚，不过这些事可能不在危险范围内。”
    宋足的能耐比她想的还要大。
    单明还是不明所以。
    单烟岚并没有说太多，“我该答应，还是再磨合一段时间？”
    她静静的看着沉默的哥哥。
    对方的脸色有点奇怪，似乎在斟酌她说的话，过了一会，他缓慢开口：“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之间的事情，但磨合总不会出错。”
    明白了他的意思，单烟岚笑了，“好，那听哥哥的。”
    游戏里的她只是个高中生，根本没办法斗过成年灵魂的宋足。
    未成年见过的世面少，能接受的东西也有限制，以单烟岚在外求学的经历积攒下来，她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浅薄多少，但纯海岸还是让她意识到世界阶级的参差。
    不进入那个圈子，作为普通人的她永远想不到那些人的欲望在第几层。
    大众群体口中的阴谋论，可能还真是人为导致。
    从始至终，宋足就不是任何人能掌控的人。
    在以前，她从未想过人生会有这个环节。
    在别人的眼中她是怎么样，她其实心知肚明，很多时候她会顺着别人喜欢的方式去表达，从而成就完美的自己。
    其实那都是自己，只不过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再做修饰。
    很少人知道，她也是一个喜欢把前进的路掌握在手中的人。
    这是成就完美的最佳道路，也可以说是在利用最安全的策略前进。
    刺激，赌博，风险，在她这里不适用。
    宋足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她接受另一条道路的人。
    他很坏，性格又无情又恶劣，其实和游戏中那群人没什么区别，挂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漠视众人，如果他对她没感情，那么她就会是其中一个垫脚石。
    他不把人放眼里的眼神她见过。
    很空，毫无感情，即使挂着笑眼底也没有任何笑意，明面上是在和别人说笑，实则只是把人当消遣的玩意。
    就如同对待昨晚俱乐部那些上前恭维的人一样。
    游戏中，如果不是宋足先向她抛橄榄枝，她恐怕已经被那群人弄死在了游戏里。
    不投奔他，自己就得死，想离开他，她的后半辈子恐怕都活在他的影子里。
    她很清楚，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选择。
    她想过，如果不喜欢宋足会发生什么？
    她不会接受他的追求，就算把她的腿打断关在笼子里，她一刻也不会妥协，这样的结果会不会两败俱伤她不清楚，但她绝对会怀揣着恨和悲伤死去。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她很庆幸自己能喜欢他。
    这是最好也是最无奈的结果。
    胡思乱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宋足的信息。
    他发了几张图片，上面是各种各样的风景图，有海边，有郊区，有市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下一秒他发了文字过来。
    ——喜欢住在哪？
    单烟岚顿时了然，他似乎在看房子。
    没等她回复，他又发了几张图片，张张都是闪着光的大钻石。
    她惊了，一时忘记了打字。
    “这谁啊，给你发钻戒干嘛？”一道声音突然从后传来。
    单烟岚往后看，是单科，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机看。
    没听到她回答，他看了她一眼，“别说我什么偷看你手机啊，这么闪的图片谁看不见谁瞎。”
    人来去如风，他哼着歌走了。
    看着单科一无所知的背影，她对未来有些迷茫和无奈。
    他好像很讨厌宋足。
    斟酌了几分钟，她打开页面回复——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挑吧。
    可能是她隔了一段时间才发消息，对方并没有及时回复，本想收起手机，却有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单小姐，我是钟越。”
    听到声音时，她微微一愣。
    “我想和你聊聊关于新冰体的事情，你有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