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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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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昨儿夜里皇帝没追究,可算糊弄过去了。像含珍说的,反正信儿早晚会来,总不见得她是个怪物,一辈子不来信期吧!
    这么一想,老姑奶奶脸上重又有了笑容,昨儿那小小子儿翻了牌子,不管成没成事儿,至少不会让人笑话,说她跟善常在似的,只晋位分不侍寝了。从这点上想,皇上还是挺够意思的,说往后翻她牌子和她玩儿雀牌,也着实让她感动了一把。
    打扮好啦,这就上太后宫里请安去,老姑奶奶穿上一件蜜蜡黄的折枝牡丹氅衣,梳着精巧的小两把,把子头上簪了珍珠流苏,迈一步就是一派主位娘娘的沉稳风度。
    笠意早就在滴水下等着了,见她来,喜兴儿地向她福了福,“给小主儿道喜。”
    颐行抿出笑靥,羞怯地说:“接姑姑的福了。”
    到了今时的位分,还称大宫女为姑姑的不多见,笠意也有些受宠若惊,上前接替了含珍把人搀进殿内,一面向东次间回禀:“老佛爷,纯嫔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皇太后坐在南炕上,一手搭着引枕,含笑看人从门上进来。跟前早就预备好了跪垫,笠意搀扶她长跪下来,春辰便将茶盘送到了她面前。
    颐行端起茶盏,向上敬献,红着脸说:“奴才来给太后老佛爷请安,请太后饮了奴才的茶。”
    太后连连说好,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笑道:“这在民间叫媳妇茶,咱们帝王家和民间不同,可我的心境是一样的。如今你开了脸,是正经的嫔妃了,愿你将来尽心伺候皇帝,早日抱上小阿哥。咱们家,三年没有添人口了,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只不好说出口。头前懋嫔闹的那出,叫我伤透了心,如今可就指着你了,皇帝看重你,你也要争气才好。”
    太后简直如同委以重任似的,颐行嘴上应着,心里却露怯。这要是叫太后知道她昨儿压根儿没有侍寝,那还不得炸了庙吗。眼下她和皇帝这样,可从哪儿弄出个孩子来,让太后享儿孙绕膝的福呢。
    恰在这时,檐下通传说皇上来了,不多会儿就见皇帝穿着石青的袷纱袍,从门上迈了进来。
    他今儿倒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进门便摘了缨冠向太后见礼,嘴上嘘寒问暖,说:“天儿热得厉害,儿子唯恐额涅耐不住暑气,又命内务府添置了几套风扇,回头就运进慈宁宫来。”边说边瞧了跪在地上的老姑奶奶一眼,“可巧纯嫔也在,儿子听说额涅这两日身上不大好,就让纯嫔代儿子尽孝,在额涅跟前伺候吧。”
    太后见他说得煞有介事模样,心里倒好笑,明明知道老姑奶奶今儿要上慈宁宫磕头,才火急火燎地赶了来,说担心母后身子是假,唯恐老姑奶奶因三妃的事儿受迁怒才是真吧!
    唉,谁没年轻过呢,这种事儿心里都有谱,皇太后笑道:“昨儿进东西老嗳气,今儿已经好了,我跟前人手够了,倒也不必她特特儿伺候。”说着冲老姑奶奶抬了抬手,“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快起来吧。”说着向云嬷嬷使了个眼色。
    云嬷嬷很快便捧了个象牙嵌红木的盒子来,和声道:“纯嫔娘娘,这是太后赏您的。”边说边打开了盖子让她过目。
    颐行一瞧,里头有金项圈一围、金凤五只、东珠坠子一副,另有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一时有些惶恐,呵腰道:“奴才何德何能,敢领太后老佛爷这样贵重的赏赉。”
    太后笑吟吟说收着吧,“皇帝昨儿翻了你的牌子,这是我的贺礼。该说的,我先头都说过了,只盼你早早儿替宇文家开枝散叶,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颐行是问心有愧的,口中称是,悄悄瞥了皇帝一眼。他仍是那样八风不动的做派,脸上微微带着一点笑意,温煦地同皇太后回禀前朝那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话说了一大圈,太后终是谈及了她寿诞那天发生的事儿,言语里有些怅然,倚着引枕曼声说:“她们仨,终究是跟了你多年的老人,尤其贵妃……哦,如今该叫裕妃才对,当初她怀大阿哥,九死一生才保住了一条命,这几年协理六宫事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为那么点子事儿降了她的位分,我后来细想想,着实过了。”
    好些事,终是当时看着严重,事后再思量,就忽然变得淡了。
    太后为顾及皇帝颜面,没好明说,其实由头全打他身上起。要不是他假扮太医,那几个糊涂虫也不至于把事儿闹大。如今站在皇帝立场,确实恨她们算计,让他当众失了颜面,但站在裕妃她们的立场,后宫嫔御和太医过从甚密,她们怎么能不想着拿个现形儿。女人嘛,嫉妒起来就没了脑子,其实起根儿上说,无非两头传话,把人凑到了一块儿,倒也并不当真有多恶劣。
    太后是想着,宫里四妃六嫔都没满员,如今又裁撤下三个,人丁愈发单薄了,所以思量了许久,还是打算和皇帝好好详谈详谈。
    “依着我,给她们一个教训就是了,冷落上十天半个月的,还是让她们回到原位上吧!贵妃呢,你就瞧着大阿哥早殇,她心里那份痛到今儿也没能填补,给她个起复的机会。恭妃家里头阿玛兄弟都是朝廷股肱,西北战事频发,还需鹿林效力平定。至于怡妃……你外祖母听见消息唬得昏死过去,托人传话进来,我也没计奈何,她身子不好,总要顾念顾念她老人家。”
    颐行听了半晌,发现皇帝确实也不好当,这么些嫔妃,大抵背后都有根基,有功的,沾亲带故的,处置了哪个都难以交代。
    皇帝自然也不称意,冷笑道:“满朝文武都是朕的大舅哥、丈人爹,朕连处置自己后宫事物,都得瞧着前朝脸色。皇额涅,大英开国三百年,到如今社稷稳定,朕是天下之主,废黜几个嫔妃,罢免几名官员的权力还是有的。”
    太后见他决绝,也十分为难,自己儿子的脾气自己知道,别瞧他平时一副温和面貌,当真处置起政务来,极有雷霆万钧的手段。
    她只好将视线调转到老姑奶奶身上,说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如今痴迷她,太后也有心瞧瞧她的气度,便道:“纯嫔,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颐行被点了名,不得不仔细斟酌用词,太后等着她的答复,这答复不光关系三妃的命运,也关乎自己的前程。
    太后喜欢人丁兴旺,如果妃位上空缺过多,未必不会动脑筋填充新人进来。自己做生不如做熟,几番和恭妃怡妃较量后,摸清了她们的斤两,就算她们复位,自己也并不畏惧。
    于是转头瞧了瞧皇帝,他眼里分明带着鼓励的波光,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有意作梗,说到根儿上是又一次的成全。
    于是颐行向太后欠了欠身,“依奴才的浅见,太后老佛爷说得很是。三宫六院和前朝多有牵连,社稷稳定,也须上下安危同力,盛衰一心。皇上虽统御四海,一人励精图治终有不足,这次处罚已然震慑了前朝,倘或能慈悲心宽宥获罪嫔妃,也是建亲的良机。”说着复又一笑,“奴才不懂政务,也不知驭人之道,只晓得枝叶扶疏,则根柢难拔,股肱既殒,则心腹无依。皇上圣明,必定比奴才更明白其中道理。”
    太后这回算是彻底对她刮目相看了,她没有恃宠而骄,一味地打压其他嫔妃,就足以说明她的眼界超乎那三妃了。
    皇帝也松了口气,老姑奶奶能有这样口才,不枉他刚才使了半天眼色。
    毕竟嫔到妃虽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得积攒许多修为,若是贸贸然向太后提起封她为妃,太后是绝不会答应的。但若是拿那三妃的前程来换她一人的前程,这事儿可就好办多了。
    做一件事前,先得弄清什么是手段,什么才是目的。有时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是最有效的捷径。
    果然太后松了口,“难为纯嫔晓大义,这些话说到我心坎儿上了。我想着,妃位上头总缺一员也不好,若是恭妃和怡妃复了位分,把纯嫔抬举上去,四妃就满员了,后宫人心也安定些,皇帝你瞧,这么安排可好不好?”
    皇帝还有些犹豫,低头道:“皇额涅,不是儿子拂您的意,纯嫔才晋嫔位不多久,这就又抬举上妃位,于礼不合。”
    太后却说:“后宫女眷擢升不像前朝当官儿,要会试殿试,要有政绩,还不是瞧着哪个好,就升哪个的位分么。我瞧着纯嫔是个好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回头知会内阁,把旨意颁布了就成了。”
    颐行一听,觉得这又是天降的一个升位的机会,说实在的脑子里晕晕乎乎,觉得不大真实似的。
    反正没什么可说的了,跪下谢恩吧,便提袍在太后脚踏前俯首下去。
    太后说起来吧,其实哪能不知道皇帝的算盘,不过借着恢复三妃的由头再抬举个老姑奶奶,也不显得那么突兀罢了。
    当然,有些话还是得叮嘱皇帝的,便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皇帝瞧颐行额头的淤青。
    “后宫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往后晋了位分愈发要当众人的表率,再这么毛毛躁躁的,没的叫人笑话。皇帝也要温存些才好,弄得这么大的幌子挂在脸上,好看来着?”
    皇帝噎住了,又无从辩解,只得站起身,别别扭扭道了声“是”。
    第61章 (求万岁爷夜夜翻我牌子。)
    总之算是双赢,太后保全了那三妃的地位,作为交换,颐行也顺顺当当晋了妃位。
    其实细想想,她这一路走得太过顺利了,虽然最初因为恭妃的作梗,短暂在尚仪局受了些调理,但后来自打遇见夏太医,就平步青云到如今。
    二月里入宫参加选秀,六月里晋了答应,当月晋嫔,七月里晋妃,这样的速度,大英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先例。当然一切都有赖万岁爷,这是一位有情怀的皇帝,就因为做不雅之事时被人窥见了,于是贞洁烈女般执拗到今日。
    有时候颐行也庆幸,好在是自己撞破了他,结下这段孽缘,要是换了别人,他八成惦记着给别人晋位去了,这好事儿也轮不着自己。反正进宫了嘛,所有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向着最高位分进发,只要皇帝的执念一天不消,她就有扶摇直上的机会。不过若是哪天他能开恩,一气儿赦免了她大哥哥和大侄女,那她就是放弃这宫里的一切回到民间去,也是极乐意的。
    内阁的人捧着诏书来了,照旧是奉皇太后懿旨,说纯嫔淑慎素著,质秉柔嘉,著晋封为纯妃,一切应行事宜,各该衙察例具奏。
    有这诏书上的最后一句话,就说明这回的册封礼不像早前封嫔时候从简,须得经过很正经的一轮大礼,方显得名正言顺。
    永寿宫里等着钦天监瞧好日子,最后定在七月初二举行。这天一早,含珍和银朱就替老姑奶奶打扮上了,受册封得穿吉服,四执库送来的服色,也从嫔的香色,换成了妃的金黄色。
    银朱替她围上批领,戴上了镂金珊瑚的领约,一面躬身整理背后的垂绦,一面喃喃说:“我跟着主儿,可开了眼界了。真的,阖宫那么些宫女儿,大多到出宫时候也没机会伺候上主儿们一天。我却好,体会过答应的穷,也见识了妃位娘娘的阔,将来就算回去,够我吹一辈子的了。”
    这是真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高墙环立的后宫之中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早前谁把她焦银朱当回事儿啊,资历老些的宫女个个能使唤她,这儿那儿的,干着最累的活儿,吃着最差的伙食。如今迈出去,谁敢不叫她一声“姑姑”?别人苦熬上三五年才能达到的境界,她跟着老姑奶奶,半年就做到了。当初在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三丫,如今可是挣脸透了,这是家离紫禁城远,要是就在城墙根儿下,她非上角楼嚎上一嗓子不可。
    含珍呢,比之银朱更有内秀,她倒是没那么些感慨,只是仔细叮嘱着回头授册时候须注意的事项,然后为老姑奶奶戴上了碧c的朝冠。
    一切收拾停当了,把人推到全身大铜镜前看,老姑奶奶虽显得年轻,却也真有容色冠后宫的气度。
    颐行自觉美得很,挺了挺腰,摸了摸胸前五花大绑似的朝珠,气派看上去确实气派,但热也是真的热。
    大暑天里受封,是件熬人的事儿,尤其册封礼还是在太和殿进行,早知道这么受罪,推后两个月多好。
    可惜吉时已经定下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肩舆。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后右门、中右门,直达太和殿丹陛前,这身朝服是真沉啊,颐行一步步登顶,觉得身上如同套了层硬壳,朝冠也重,脖子仿佛都快被舂短了。
    好容易进了殿门,这大得没边儿的殿宇正中央设了节案和香案,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左侍郎为正副使,颠来倒去好一通繁复礼节后,将册宝放置在了节案上。
    那厢女官唱礼了,引领着新晋的纯妃行六拜三跪三叩礼。颐行终于松了口气,到这时,前朝册封的大戏才算结束了。
    至于回到后宫的礼节,就不像前朝那么繁冗了,皇太后在慈宁宫正殿升座,颐行照着先前的礼数参拜,皇太后赏了一柄紫檀玉石如意给她,说:“打今儿起就位列四妃了,往后要愈发谨慎为人才好。”
    颐行道是,“奴才谢太后老佛爷恩典。”
    太后颔首,让人把她搀起来,“如今后位悬空,回头只要上乾清宫行礼就成了。大热的天儿,这么妆点多热得慌,这就过去吧!”
    颐行应个是,方退出慈宁宫重上肩舆,一路往乾清宫方向去。
    因着今儿有妃嫔的册封礼,皇帝在乾清宫升了座,御前女官引老姑奶奶进殿,皇帝在上首端坐,满脸肃容,一副煌煌天子威仪。
    颐行在跪褥上跪定,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成后皇帝道了声起喀,一本正经向下训话:“皇太后和朕虽都认可你擢升,但相较后宫嫔御,你晋位过快,必定招人非议,切要戒骄戒躁,不可恃宠生事,太后跟前常尽孝道,与朕一心,为社稷早添皇嗣。”
    底下的颐行晕头晕脑道是,应完才回过神来,皇上这是说的什么鬼话!早添皇嗣这词儿从太后嘴里说出来顺理成章,哪儿有皇帝亲口叮嘱的。还“与朕一心”,真是死不要脸。
    她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皇帝这才发觉,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一时有点尴尬。但这样场面,脱口的话也不能收回,便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淡声道:“礼已成,今儿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颐行谢了恩,站起身又福了福,正要退出正大光明殿,忽然听见皇帝嗳了声,还是那么威严的语调,额外赏赐般扔了一句话:“朕今儿过你宫里用膳。”
    还有这种事儿?颐行心想,今儿不是她晋位吗,他一样赏赐都没有就罢了,还要上她那里蹭饭?
    当然腹诽归腹诽,断然拒绝是不成的,便道:“万岁爷来永寿宫用膳是赏奴才脸面,奴才求之不得。不过奴才小厨房里厨子手艺寻常,怕招待不周,还请万岁爷见谅。”
    皇帝说:“朕不计较,都是朕宫里的厨子,手艺差不到哪里去,朕知道。”
    唉,皇帝要是有夏太医时期的一半温存,也不至于把人回敬得无话可说。颐行嘟囔了下,没辙,只好勉强堆了个笑,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欢欢喜喜回去预备了。
    皇帝松泛地吁了口气,就因为今儿有这件正事儿,昨儿连夜把政务都处置完了,上半晌无事可做,就等着中晌上永寿宫吃饭去了。算了算,下半晌也闲着,最好能在她那里歇个午觉,两个人虽不能做什么,说说话,斗斗嘴也好。
    就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总不能她前脚走,自己后脚就跟过去,所以在殿内连转了好几圈,复看看西洋钟,也只过去了一刻钟而已。
    怀恩毕竟是御前老人儿,见万岁爷这样,便提了提自己的看法,“今儿是纯妃娘娘正式册封的喜日子,主子爷登永寿宫的门,还要在娘娘那里用膳,可准备了贺礼呀?”
    皇帝迟疑了下,“吃一顿饭,还要准备贺礼?”
    怀恩笑了笑,说自然,“譬如民间,人家成个亲,过个寿,亲朋好友串门子吃饭,都不好空着手。眼下娘娘妃位虽说是您赏的,但娘娘她自立门户呀,您过她宫里,就该有所预备。礼多人不怪嘛,见您带了东西,娘娘就得客气善待您,这么一来两下里透着美,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一听,这话很是,他生在帝王家,和人走交情的机会不多,民间的俗礼自然也不了解。既然带点贺礼就能换来老姑奶奶的好脸子,那还犹豫什么,遂吩咐怀恩预备,想了想又道:“还是朕自己挑吧,你找几件过得去的,送到乾清宫来。”
    怀恩应了声“”,顶着大日头,亲自往四执库跑了一趟。进门时候汗水顺着帽沿往下直流,姚小八见人来了忙从案后走了出来,一面打千儿,一面上前接了他的凉帽,笑道:“今儿是吹了什么风呐,把大总管给吹来了。”
    边上小太监打了手巾把子来,怀恩接过来擦了擦,转身往官帽椅里一坐道:“前头办纯妃娘娘册封礼呢,万岁爷要赏娘娘头面首饰,我怕底下人办不妥当,只好自己跑一趟。你去,把顶好的拿出几套来,我要带回去请万岁爷亲选。”
    姚小八哟了声,“这还要亲选呐?”
    “你以为呢。”怀恩灌了口凉茶道,“纯妃娘娘圣眷隆重,要的东西自然也得是最好的。”
    姚小八应了,回身打发人去取首饰,自己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挨在怀恩边上道:“大总管,和您打听个事儿,如今的纯妃娘娘,就是前皇后的娘家姑奶奶,人不会有错吧?”
    怀恩说是啊,“尚家能有几位老姑奶奶,就是那位,一点儿没错。”
    这回姚小八搓起手来,支支吾吾道:“我得求您个事儿……不瞒您说,当初纯妃娘娘在尚仪局当小宫女儿的时候,上四执库来领花样子,我成心刁难过她一回,如今她高升了,不知记不记往日的仇。您瞧,我这人没什么坏心,就是有时候欠点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万一将来纯妃娘娘要和我过不去,您看在咱们自小一块儿扛扫帚的份儿上,可得拉我一把。”
    怀恩讶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们还有这过结?”边说边摇头,“你啊……我说过你多少回,莫欺少年穷,你就是不听。不过纯妃娘娘也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没准儿早把你忘了,你先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出不了大事儿的。”
    姚小八连连说是,底下人把首饰匣子送来,他躬着身腰送到怀恩手上,一再托付好几回,才把人送出院门。
    怀恩匆匆赶回了乾清宫,命宫女捧着首饰匣子一字排开,打开盖儿,呵腰道:“都是四执库最新的花样子,请万岁爷过目。”
    皇帝一盒一盒地看,女人的首饰花样繁多,什么步摇发钗,什么点翠碧玉,直看得他脑仁儿疼。最后背着手踱开了,蹙眉道:“朕也挑不出好坏来,全带过去得了。”
    怀恩道是,忙一盒一盒重新盖上,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伺候皇帝出了凤彩门,直奔永寿宫。
    永寿宫里正为皇帝来蹭饭,不得不大肆地安排。
    颐行站在殿门前指派,“把那张榆木酒桌搬到西边去,那儿更凉快……”
    回身一看,皇帝已经到了宫门上,他在前面走着,身后跟了好几个手捧匣子的太监。原本颐行是不怎么欢迎他的,但看在他带了礼的份儿上,只得打起精神来支应他。
    “外头多热的,万岁爷走在大日头底下……”上前两步表示恭迎,一壁扭头吩咐银朱,“准备茉莉凉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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