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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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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气咻咻不说话,这种态度,足以说明他真的生气了。
    颐行这下不敢再招惹他了,毕竟人家是皇帝,身份在这儿摆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万一一气之下把她打入冷宫,那么之前的苦可就全白受了。
    她挪动了身子,“既这么,奴才先回去……”
    然而刚坐起身,就被他拽了回来,他撑身架在她上方,拧着眉头恨铁不成钢地责问:“你是个傻子吗?当真什么都不明白?朕有时候被你气得,真想掰开你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颐行愈发懵了,虽然他大呼小叫,她照旧弄不明白。追问他,他又不肯透露,这可叫她怎么好啊!
    “可能装的是豆花儿?”她试探着说,“我额涅也这么说我……”
    “别再提你额涅了!”他恫吓,“想想朕!咱们这样姿势,不是至亲至近的人,不能这样,你明白吗?”
    这回她眼波婉转,知道回避了。清嫩嫩的脸颊,唇上豌豆一样鲜亮的一点红,瞧着既是幼稚,又是可爱,细声说:“我晋了位分,是您的嫔妃,我也没把您当外人呀。”
    不是外人,就必定是内人!
    凑近了看她嘟囔,那肉嘟嘟的唇瓣对他来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她没长大,自己是正人君子,等得起。但挣那么一点蝇头小利,稍稍慰藉自己,总不为过吧!
    于是他捧住了她的脸,“槛儿,有桩好玩的事儿,朕想和你切磋一下。”
    颐行瓮声瓮气说:“什么事儿呀?”话才说完,他低下头,在她唇上啮了一下。
    “啊!”她惊叫,“您咬我干什么!”
    皇帝蹙眉说别吵,“你宫里的精奇该杀,怎么连这个都没教会你?”
    其实有些事是避火图上没有详细记载的,譬如你去一个地方,路有千万条,你是坐车乘轿还是步行,每一种方法都有不一样的体验。那些教导闺中事的嬷嬷们也一样,有些细节不便和她说得太明白,必要自己亲身实践过,慢慢无师自通。
    被皇帝啃了的颐行带着点委屈,心说这人真是的,有什么不满不能好好说道,非要在她嘴上撒气。他咬她一口,又舔她一口,她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然后他就没什么动作了,只是把唇稳稳贴在她唇上,停留的时间变得很长,彼此间气息相接,甚至能听见对方咚咚的心跳。
    好半晌,他移开了,和她鼻尖相抵,软糯的话徐徐流淌进她耳朵里,“这是开头,还有……”
    颐行糊涂的当口,他扣开了她的唇齿,她几乎要惊叫起来,这是什么路数?可是慢慢又从里头体会到一点奇怪的情愫,她觉得自己要化了,化成一滩水,连今日是何年何月都不知道了。
    这是条美男蛇,会噬人心魄,知道怎么让你欲罢不能。要细说,其实有点儿不那么干净,但却不讨厌,反倒有种心与心贴近的感觉。
    横竖什么都好,就是喘不上来气儿。她才想呼吸,他又乘机追过来,然后世界塌了,苍翠的热河行宫扭曲旋转,变成一个漩涡,越转越大,把她吸进了水底。
    这是一场较量吧?一定是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恋恋不舍和她分开,颐行才发现两个人的手也紧握,松开的时候有凉风透过指缝,仿佛彼此都历劫归来。
    他翻身重新躺回她身边,不说什么,只是伸手揽她。
    颐行两眼直直盯着殿顶,奇怪亲嘴原来有这种诀窍,并不是四片嘴唇贴一贴就完事了,得搅和,搅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皇帝呢,这会子也是神魂杳杳,因为御幸很多,如此深入的接触却没有过,头一回体会到了打心底里升起的快乐,这种快乐只有老姑奶奶能给他,不枉自己日思夜想的都是她。
    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毕竟她不懂男女之事,自己老大的人了,想方设法引诱她不合适。唯一可庆幸的是她充了后宫,已经是他的嫔妃了,如果这会儿还在尚家娇养着,让她家太福晋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这种澎湃的心潮,得好半晌才能平复,不能让她看出自己露怯,便故作老练地问:“明白了吗?下回侍寝,就得这么伺候朕。”
    颐行红了脸,“别蒙我了,怪恶心人的。”
    他听了有点不高兴,“你敢嫌朕恶心?朕都没有嫌弃你……”
    她的那双眼睛在天光下格外明亮,唇上的口脂早就不见了,那抹艳色化开了,转移到了脸颊上,连眼梢都带上了轻浅的旖旎。
    颐行想,大概这才是含珍说的耳鬓厮磨吧,自己虽有些高兴,但想起知愿,忽然又感到愧怍起来。
    边上这个人曾经是她的侄女婿,以前觉得没什么,历来姑侄共侍一夫的多了,自己进宫混位分捞人,吃点亏也认了。可如今,这心境好像有变,想得有点多,也不及以前洒脱了。
    其实是庸人自扰,本来进宫就得和皇帝纠缠不清,也没个光晋位分不侍寝的道理。可是动了点真情,她就开始自责,和这人搭伙过日子,每天这么虚与委蛇还行,怎么能被他的美色所惑,昏了头喜欢上他呢。
    忙坐起身,再这么躺下去了不得,要坏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说:“奴才得走了,小厨房做了香酥苹果,等我回去吃呢。”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山房正遇见停在廊庑上站班的怀恩和满福。
    满福笑道:“小主儿这就走?”
    颐行胡乱点了点头。
    怀恩的神情却有些古怪,垂眼看着她的脚直犯嘀咕。
    颐行纳罕,随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袍裾底下露出两只不一样的鞋头,一只缀着流苏嵌着米珠,一只鞋帮上绣满龙纹,原来慌乱中错穿了皇帝的鞋,走出来这么远,自己竟没发现。
    怀恩和满福的目光立刻满含深意,心说不拘怎么,老姑奶奶趁着这一忽儿工夫都上了万岁爷的罗汉床,小两口这感情啊,嘿!
    可他们哪儿知道她的尴尬呢,退回去重新换鞋,那是不能够了,干脆就这么跑吧。于是在他们惊讶的注视下跑出抄手游廊,跑向了延薰山馆。
    回到一片云,跟前的人也惊呆了,银朱说:“那么老远的路,您就这么回来了?”
    含珍最是处变不惊,替她换了鞋,一面道:“幸好今儿没穿花盆底,要不高一脚低一脚的,不好走道儿。”
    颐行怀疑她在笑话自己,要是穿了花盆底,也不至于穿错鞋了。
    这大白天的,去了一会儿就躺到一块儿了,自己想起来也臊得慌。换了含珍她们会怎么瞧她呢,明明天天缴着金锞子,却又回回纠缠不清……她们八成以为她装样儿,虽没正经成人,其实已经开脸了吧!
    这么一琢磨,五雷轰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那片红云从脸颊一直蔓延进领口,还在努力地维持着体面,“我们就是躺在一块儿,闲聊。”
    银朱没言声,冲含珍挑了下眉,暗暗憋着笑。
    还是含珍沉得住气,和声说:“主子歇觉的时候到了,且睡会子。这鞋……奴才替您送回御前去,瞧瞧能不能把咱们那只换回来吧。”
    说到最后,到底也忍不住笑起来,颐行愈发不好意思了,又无从辩解,忙跳上美人榻,拿清凉被把自己的脑袋蒙了起来。
    究竟是年轻主子啊,面嫩得很,含珍拿黄云龙的包袱将那只龙鞋包好,重新送往川岩明秀。
    怀恩在山房前接了,正色说:“主子爷这会儿歇着呢,我也没法子进去把纯妃娘娘的绣鞋取出来,得等会子了,等万岁爷起身,再打发人给娘娘送回去。”
    含珍道好,“那就偏劳总管了。”
    怀恩摆了摆手,由衷地感慨:“多好啊,主子们敦睦,是咱们做奴才的福气。”
    含珍说可不,“咱们图什么,只求主子圣眷隆重,咱们脸上也有光。我算跟着个好主儿,如今回头看看,造化大了。”
    “宫里带眼识人顶要紧,姑娘和纯妃娘娘有过命的交情,那是说多少好听话都换不来的。娘娘走窄道儿的时候你伴着,日后娘娘升发了,自然也不忘了你。”怀恩笑着拉了两句家常,临了又叮嘱,“明儿中元,万岁爷遵着以往惯例,请萨满和僧众在热河泉那头的祭殿设道场,祭拜历代祖宗。姑娘回去转告主儿一声,明早早起先上太后跟前伺候,主子爷处置完了朝政,就上月色江声迎太后过去。”
    含珍应了,复蹲了个安,原路返回一片云。
    七月里的天,说变就变,午后还晴空万里,到了申时前后便下起雨来。
    乌云笼罩着天幕,压得极低极低,闪电从云层间穿隙而过,那忽如其来的巨大炸裂声,连着大地也震颤起来。
    颐行撑起身看,外面天都黑了,银朱在案上掌起了灯。走到窗前观望,雨水从廊庑外的瓦楞上倾泻而下,飞溅的水沫扑面而来,天色虽昏暗,空气倒凉爽宜人。
    含珍不知从哪里弄了两根青蒜回来,掐头去尾,只留一节蒜白,仔仔细细拿红纸包裹起来。
    颐行凑过去问:“这是干什么呀?”
    含珍一本正经道:“明儿中元啦,鬼节阴气重,又要上祭殿里磕头,带上这蒜能祛邪,不让那些野鬼靠近您。”
    颐行摇头,“你怎么像我额涅似的,中元每年都过,哪儿来那么些鬼神!”可是才说完,脸上的笑僵住了,忽然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含珍一怔,忙放下手里的大蒜来瞧她,一面问怎么了,一面搀她在圈椅里坐下。
    银朱啧了声,“让您别吃冰来着,瞧瞧,这回闹肚子了吧!”忙打发人预备官房,见老姑奶奶疼弯了腰,自己又使不上劲儿,便蹲在她面前追问,“好好的,怎么说疼就疼了?怎么样呢,实在不成就传太医吧!”可再看看天色,算算脚程,又换了主意,“还是上延薰山馆找万岁爷吧。”
    银朱急得团团转,却听含珍冷不丁来了一句,“我的主儿,这么疼法,别不是要来好信儿了吧!”
    第73章 (万岁爷,我要厥过去了。)
    此话一出,三个人立刻面面相觑。
    难道好事儿真要来了?颐行的心霎时吊起来老高,心想才刚在川岩明秀和皇帝的那通切磋,果然奏效,这才多长时候啊,居然说来就来了?
    很好,非常好,终于能省下那些金锞子了。就因为见天要向皇帝纳“好信儿税”,弄得她这阵子连打赏都抠抠索索,不敢动那些零碎的金银角子。如今好了,时来运转了,少了那笔支出,手头上能宽裕许多。至于留给知愿的那些钱,也可好好保管不必动用了,等找个时机再向皇帝打探,问明了人在哪儿,送到她手里,就算尽了姑爸对她的心了。
    银朱和含珍也忙起来,给她预备了信期里该用的东西,因中晌她嘴馋吃过冰,大夏天里还得冲汤婆给她捂肚子。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半晌,颐行坐在床上,仿佛产妇等着生孩子似的,擎等着见红。谁知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等到入夜,也没见好信儿造访。
    含珍说不急,“正是欲来不来的时候,大抵都是这样,先给您个预兆,让您筹备起来。左不过就是这几日,您行动上头须留点儿神,时时注意自己的亵裤,千万别弄脏了衣裳,叫人看见笑话。”
    颐行点点头,“我都记下了,明儿上热河泉去,你把东西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含珍道好,又问:“您这会子还疼不疼呢?疼起来究竟是怎么个疼法儿?”
    颐行仔细品了品,说这会儿好些了,“就是胀痛,小肚子里坠坠的。”
    含珍笑着说八成有谱儿,“往后可不能贪凉了,手腕子脚腕子不能吹凉风,也不能见天闹着要吃冰了。否则寒气进了身子,信期里多受罪的,女孩儿吃亏就吃亏在这上头,不像爷们儿那么洒脱,来去方便。”
    银朱在一旁收拾老姑奶奶的衣袍,提溜着两肩比划,“含珍姐姐,咱们主儿这程子长高了好些,衬衣的下摆和袖子显见的都短了,回头得找四执库随扈的人,让他们重新预备两件。”
    含珍说正是呢,“这当间儿憋着劲儿地长个子,等信期一到,往后长得就慢了。”
    颐行裹着被褥唔了声,“长那么高做什么,浪费衣料。”说着犯了困,倒下来把汤婆子搁到一旁,就势睡着了。
    本以为当天夜里能有个准信儿的,结果空欢喜一场,竟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第二天起来,坐在妆台前让银朱给她梳妆,揭开那个象牙嵌红木首饰匣的盖子,瞧了里头金锞子一眼,显见的越来越少,实在不忍再数,重新将盖子盖了起来。
    待一切收拾停当,她站在镜前整整衣襟,扶了扶头上钿子。正要出门,见荣葆一路从院门上飞奔进来,到了屋里一打千儿,说:“回主儿话,和妃娘娘跟前人又往上帝阁那头去了。流杯亭门附近有处院子,专用来收容先帝朝嫔妃,那个彤常在就在里头住着。和妃打发宫女过去传话,想必是通报万岁爷今儿行程,主子既预先知道,且想想法子,早做防备吧。”
    颐行略沉吟了下道:“今儿是中元,祭殿里不光有后宫嫔妃参拜,前朝的官员和宗室们也要行祭拜之礼。这和妃是得了失心疯,竟打算让彤常在闹到热河泉去。”
    “那主儿,咱们可怎么应对才好?要不然半道上截了彤常在,把这事儿悄没声地办了,谁也不能知道。”
    可颐行也有她的顾虑,里头真假尚且说不准,这时候插手不是明智之举。再说了,悄没声地办了,不符合她做事的风格。和妃既然愿意调唆,罪名反正在她身上,自己可以静观其变。毕竟小小的妃嫔,随意插手那么大的事儿不是明智之举,就凭彤常在能找和妃支招儿,也搅和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银朱见她不说话,忖了忖道:“那个院儿里,八成不只住了彤常在一个,咱们把剩下的人都抓起来,万一事儿说不清楚了,好叫那些人出来作证。”
    颐行却摇头,“把人逮起来,说明咱们早就知道这事儿,到时候太后反倒怪我没有预先把实情回禀她,和妃固然讨不着好处,我也得跟着吃挂落儿。”
    荣葆眨着眼睛,糊里糊涂问:“那可怎么办呢,咱们就这么装不知情?”
    颐行吁了口气,低头整整纽子上挂的碧玺手串,凝眉说:“就装不知情。彤常在不闹,和妃不倒,我反倒愿意她闹起来,于我更有利。我只要紧紧跟在太后身边,就算不出手,也错不了。”
    这样的谋划,其实哪儿像个信期都没来的孩子呢。老姑奶奶虽说从小放羊似的长大,但高门大户中的心计她未必不会,只是平常不愿意动脑子罢了。
    含珍道:“主儿一心认定太后,难道心里早有成算了?”
    颐行笑了笑,“你反着想,如果彤常在真是皇上生母,太后能让她活到今儿?”
    紫禁城是大英帝国的中枢,生活在里头的人,尤其是看惯了风云笑到最后的人,怎么会疏漏至此!自己和太后相处了这些时候,知道太后性情温和,是个善性人儿,但善性不代表她蠢。自己若真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必定会杀了彤常在和那些知情的低等嫔御们,永绝后患。
    横竖就这样吧,到时候随机应变,就算不立功,自己也是千顷地一根苗,妃中独一份儿。
    赶到月色江声的时候,太后已预备好了,穿一身素色氅衣,戴着素银的钿子,站在廊庑底下,怔怔看着外头的天幕发呆。
    颐行上前搀扶,轻声道:“万岁爷处置政务怕是还有阵子,您何不在里头等着,外头怪热的。”
    太后听了,这才转身返回殿里,边走边怅然,“又是一年中元节,我最怕这样的日子,看见先帝爷好端端的人,变成十几个大字蹲在牌位上,心里就难受得慌。”
    太后眼里盈盈有泪,低下头拿手绢掖眼,颐行忙安慰:“您瞧着万岁爷,也要保重身子。先帝爷走了好些年了,您每常流眼泪,先帝爷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您自苦。奴才们年轻,逢着这样日子都得听您安排,您要是伤情过甚,叫奴才们怎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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