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古玉书此刻正在屋内，既没修炼也没休息，而是与天方先生低声交谈着。而在天方先生的身边，正端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笑不笑都像个弥勒佛般的胖城主。
    胖城主叫向东莱，是仁兽之地的二城主，经过最初那段莫名热络的交谈后，古玉书才知道那有着大量碎石的小型位面正是他的炼化之物。
    天方先生并不是个爱说话的性格，比起浪费时间和人交际，不如研究灵草灵药更是有趣。可是今日不行，找她出面的是向城主，是巫族里仅次于祖巫的大妖，是她的老师。
    而且，今日城主亲自来访，虽然秘密前来，但也说明古玉书的巫族身份算是被承认了，天方先生对于自己族人，耐心还是不错的。
    古玉书虽然拿不准向城主亲自前来的目的，但比起那几位大妖派来的使者，显然更有利于他寻找刑力等人，所以也是耐心交谈，真真假假的将自己的来处交代了。
    向城主笑得和善可亲，听到古玉书正在寻人，当即就承诺会帮他寻找。
    古玉书感激道谢，临了还得到了一个白玉的瓶子，手掌般大小，轻薄的好似没有盛放东西，但轻轻摇晃却有水流流动的触感。向城主并没解释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只是让他好生使用，便起身要离开。古玉书倒是在天方先生微变的脸色中察觉到瓶内物体的珍贵，心中越发疑惑向城主的目的了。
    向城主悄然离开，天方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滑到他捏在手心里的白玉瓶，淡淡说道：“老师对你这般看好，我倒是真好奇了。”
    古玉书笑也不是，只能谦逊问道：“先生，请问这里面装的是？”
    “巫萃。”
    “巫萃？”
    天方先生见他真的不懂，难得解释道：“巫以血炼体，血是万物之根本，是巫的凭仗，更是修为所在。通过炼血大法和天珠内的血液你应该明白，我们巫族与其他族群的最大区别的就可以通过血液传承，甚至是提升修为。”
    “难道……”古玉书看着手中白瓶，诧异。
    天方先生点头：“巫萃是巫身上的血液精华，可以让服用之人增加修为，而萃取之人只需修养些时日就可恢复如初，这等逆天的神通也正是我巫族能够纵横远古，又被其他其他族群警惕排斥导致灭族的原因。”说到最后，天方先生的脸色万般复杂，既有傲然，又有愤怒，而随着最后一个字的结束，只剩一片空无和麻木。
    古玉书点头，亦知巫族的不甘。享受过辉煌之后，再在那亿万年的挣扎求生中，不是被仇恨侵袭，就只能如天方先生这般麻木活着。
    离开前，天方先生深深看了古玉书一眼，然后才转身走了。
    不知何故，早就认清现实的心在方才鲜活跳动了一下，再想起老师对这孩子的另眼相看，心中首次对古玉书的血脉溯源有了兴趣，或许一切的秘密都在其中吧？
    这边，古玉书等人一走，便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玉瓶，顿时一股燥热腥臊的气味就涌进了鼻端。古玉书蹙眉将玉瓶倒置，三颗比丹药小了一圈的褐色小球便在掌心轻轻滚动。
    无需特别研究，古玉书就轻易分辨出了这巫萃和丹药的不一样。丹药取的是天材地宝，所以集合天地精华的丹药灵气氤氲、气味清香，光是闻上一下就让人心旷神怡。而巫萃里蕴含的力量则更加粗犷浑厚，而且极不稳定，好似只要一个疏忽，被包裹在里面的力量就会伺机毁灭一切，冲破囹圄直达九霄一般。
    这……也正是人族修士和巫族不同之处的最直观表现。在想要和天地同修的人族修士面前，巫族所信仰的则是破坏规则，毁灭限制，以巫之力挑战天道。所以巫为魔，在人族修士心中是恶的一切代表，是必须被消灭的族群。
    一颗小小的药丸，让古玉书感慨良久，也隐约摸到了远古之战的真正原因。
    天道为上，敢与天斗，这巫族灭的也不冤枉。
    不过若是赢了呢？
    古玉书捏着手中小小的药丸若有所思，一番推衍，心中也免不了微微烫热，呼吸粗了几分。
    就在此时，古玉书只觉得手上戴着的储物戒倏地一热，好似被火焰烧红了一般，不过瞬息的功夫，贴着储物戒一圈的皮肉就被烧融了。
    古玉书急忙手指一弹，储物戒就从手指脱离飞了出去，还在半空，一声炸响，数不清的东西从戒指处弹出，四处散落。眨眼的功夫，屋子就满了。
    古玉书无需深思，抬手一招，大日湮丹炉就从角落里飞了出来，果然散发出热量的正是这丹炉。
    “小寰宇？”古玉书忍不住开口呼唤。
    丹炉在眼前滴溜溜地转着，没有回应，只是越发地热了。眼看着翠绿的炉身变成了粉红色，然后又从红色变成橙黄色，就连身有异火的古玉书都承受不住了，皮肤火烤般的干裂，身上穿的普通衣服瞬间灰飞烟灭，就连靠近的灵草灵药就成了黑灰。
    古玉书来不及心痛，整颗心都挂在小寰宇身上，隐约猜测这不正常的异象应该是小寰宇遇见了麻烦。
    就在古玉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心神一颤，脑内隐约听到一声催促：“玉书……鸿蒙……”
    鸿蒙之气？
    古玉书心思如电，手掌一翻，一尊黑色的方形丹炉就被他托在了掌心，明黄色的三生春华已经浮在了手心正中。同时近百根的念丝在头顶浮现，二十多种灵草就在身体一圈飞舞旋转，不过片刻的功夫，杂质就被剥离，剩下的都是精华。
    古玉书来不及感叹自己的神念修到第二层后的得心应手，深呼吸一口气后就心神归一，投入到了炼丹当中。
    纵然萃取的步骤快了许多，可是炼丹的火候却不能简略，为了尽快引来鸿蒙之气，古玉书选择炼制的自然是最简单的益气丹，只需要三炷香的功夫就能开炉了。
    炼制丹药的功夫，大日湮丹炉已经从明黄色变成了白色，那灼热的气息几乎快将古玉书的头发烧着，只能一心三用的给自己施放一层水遁，勉强抵抗了那不间断的热浪。
    此刻的小寰宇自然是陷入了危机当中。
    当日他将双头蛟的肉身拖入丹炉的时候也着实考虑一番。就像古玉书知道的那般，作为鬼修，若想更容易的证道，肯定重修最佳，而且那成长的十数年对于修仙者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所以若是换了正常的情况下，倒是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偏偏小寰宇自身的情况极其复杂，他没有神魂，只有魄念，所以若真要割舍神魂重修，痴呆的可能性极大，他只能让古玉书继续等他轮回数次修补魂念，才能再续前缘，可这日子耗费的就是数百年、乃至千年了。
    他如何开的了口，让玉书这般等他？
    于是此路被他否了之后，眼前有了另外一条路——当日才来天罗大陆时，他吞噬了大量的冤魂恶魄，若是结合大日湮丹炉内的鸿蒙之气，说不定能够炼出新的魂魄为他所用。当然，他也知道这条路凶险万分，冤魂恶魄主伐杀戮，炼制容易，吞噬为己所用却极难，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失去自我。
    所以这些日子他一边炼化肉身，一边利用鸿蒙之气融合魂魄，眼看着就快要成功，却不成想到大日湮丹炉突然阻断了鸿蒙之气，失去鸿蒙之气安抚镇压的魂魄剧烈反弹，险些将他反噬。难得清明时，就第一时间向古玉书求助了。
    古玉书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和因果，纵然好奇，也不是这时，只是炼丹之余免不了的担忧，一来是为了小寰宇，二来也是首次对自己炼丹术生出了些许的担忧。他受惠大日湮丹炉，又得小寰宇传他神千术，从开始炼丹后，他的成丹率就很高，炼制低级丹药的时候甚至每炉都有天丹……可若是心思紊乱，导致练不出天丹，唤不来鸿蒙之气呢？
    这般想着，古玉书心下一横，干脆又拿出了另外一个丹炉，将凤凰心火置于炉下，首次尝试双手炼丹，只想着既然另外一炉已经进入了炼制阶段，他也无事可做，为了预防万一，干脆再练一炉算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是，正是这般关心则乱的心中一动，竟然让他巧妙的帮小寰宇度过了最大的危机。
    事实上，就算古玉书不够自信，只要有饭桶一般的大日湮丹炉在身边，他就算想要练成一炉废丹都难。
    大日湮丹炉内有乾坤，需要不停地吸收鸿蒙之气，能够分上些许给小寰宇已经是看在古玉书的面子上了，不过毕竟能够分出的有限，所以险些让小寰宇走火入魔，神消魂灭。
    此刻大日湮丹炉也是肚饿饥渴的时候，自然全心全意的为古玉书护航，企图再掠夺大量的鸿蒙之气。
    当然，纵然没有大日湮丹炉的护航，古玉书炼出天丹的几率也是极高的。那新生出的念丝轻巧灵活，可以轻易将灵草中的杂质完全剥离。更何况古玉书炼制的是他熟门熟路的低阶丹药，自然只有如虎添翼之说了。
    两炷香后，清香味从丹炉内传出，古玉书嗅上一口，心中大定，天丹必成。
    果然又过了小半炷香后，天空的五色祥云如期降临，白、红、黄、绿、紫轮番浮现，最终停在了紫色上。
    紫色祥云，也是鸿蒙之气最浓郁的色泽，这代表了这一炉丹内有圣丹！
    仁兽之地此时已然纷乱异常，大妖们被这铺天盖地的鸿蒙之气惊动，纷纷从住处现身，或站于楼上，或飞在半空，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那对他们有天大益处的鸿蒙之气。
    活了千百年，有些大妖甚至还是第一次这般清楚地看到鸿蒙之气的模样，免不了双目刺红，呼吸粗哑。甚至有些目聪的妖修们已经飞上半空，试图抢夺了。
    九尾狐妖和恶主站在一起，美目霞光异彩，若非努力克制，此刻已经像城内更多的散修一般飞上天去了，几经克制才艰难开口：“恶主……是否去抢？”要知道鸿蒙之气对于妖修的好处简直堪比圣药，任何一株含有鸿蒙之气的灵草、灵物都是被争夺的存在，尤其一些上了年份的，蕴含鸿蒙之气较多的，说是尸横遍野也不夸张。
    恶主没有回答，脸色古怪，比起身边红了眼的手下，它的表现可就镇定多了。久久才说：“神梦。”
    “在。”从头到脚披着黑纱的女子应身。
    “这里交给你，让大家不要乱动。”
    “属下明白。”
    九尾狐妖回过神来，看着转身要走的恶主问道：“您要去哪儿？我陪您去。”
    恶主看也没看她，纵身一越，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哼！”九尾狐妖抿着嘴剁了下脚，狠狠瞪了神梦一眼，然后很快又被天空上的鸿蒙之气吸引，眼显贪婪。
    如恶主这般决定的还有其他三位妖王，而且与恶主的去向一致，都是外城的天方阁。
    他们修炼千年，不同那些小妖，很清楚头顶上的那些鸿蒙之气不是他们能够觊觎的，但是比起只会炼制一些简单灵药的炼丹师而言，可以引动鸿蒙之气的丹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将那丹师抓在手里，再耗费些时日，总是能想办法将鸿蒙之气为自己所用。
    妖王们移动的速度很快，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到了地方，只是在距离天方阁千米外就不再动了。就算是以鲁莽凶狠著称的恶主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小小一个天方阁，一个天方先生还拦不住他们，所以镇住他们的赫然是才离开不久，去而复返的大巫向东莱。
    向东莱此刻正背手站在古玉书房屋的正上方，天方先生和獓都陪在身后，素来爱笑的弥勒佛模样已经在向东莱的脸上消失，留下的只有满满的凝重。
    向东莱感受着四面传来的压迫，那种让人担心的躁动，低声问道：“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天方先生摇头：“弟子不知道。平日里那孩子若要炼丹，往往会自行布阵，今日不知道为何这般鲁莽。”
    向东莱点头，不再说话，仰头看着天上的紫云，心中倒是赞叹，无论炼制的丹药品阶如何，单是能够炼出圣丹，便很不一般了。能够让妖帝和祖巫留心的人，果然不与众不同。
    于是，越是这般赞叹着，向东莱对古玉书是那两位后人的猜测是越发的肯定了，只有这种让人赞叹的本事，才配得上那样的出生。
    这边众人的心思是千回百转，那边居住在城中心的佘阳却没骨头一般的依靠在窗边，一边薅着黑兔背脊上毛，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天空的乌云，心思莫测。
    就在这时，身后黑光一闪，一只与怀里黑兔一模一样的兔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现身就抱怨道：“这么麻烦的事情以后你自己做，真是麻烦死了。”
    “麻烦是麻烦……”佘阳头也不回地笑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再过些日子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真哒！？”黑兔也不抱怨了，一跃到窗台上，仰头看着佘阳，三瓣嘴的边缘向上翘着，露出了拟人的笑容。
    “嗯。”佘阳点头，“那古玉书天性多疑，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些天大的好处若是平白给他，说不定反倒吓得他逃个十万八千里，再加上那个不怀好意的魄念从中挑拨，你我若不动动心思，怕是还有的麻烦，所以不如这般反复算计，你我才好尽早回家。”
    “就你聪明。”黑兔嘀咕着抱怨，但也没有再反驳，看了眼天空后，才说，“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放回来？”
    “差不多了，再过些日子你就将他们送回来吧。”
    黑兔点了下头，沉默了。其实还是没有明白佘阳这样做的用意。
    佘阳也不解释，抿嘴轻笑。那几个人的存在会让古玉书分心，甚至可能左右古玉书的想法，所以若要让古玉书尽快练成巫体，只能用这样的方法逼着古玉书暴露自己，否则任由那低调求存的性格磨蹭，说不定回去的日子就真的遥遥无期了。
    转念一想，或许妖帝就是看上了自己这速战速决的做事方式，才会安排自己过来吧？毕竟在禁地里的那位大人已经到极限了呢，若再不出来，怕是真会出事了。
    想着上界纷乱，佘阳只觉得跃跃欲试，动荡三界的战争就要降临了，巫、妖、人的格局能否再次洗牌，端看那两位大人是否真的情比金坚。而自己渴望鲜血厮杀的本能正在慢慢的苏醒之中……
    无论是佘阳对战乱的渴望，还是妖王们对鸿蒙之气的贪婪，亦或者是向东莱那算计的小心思，这些都无法传递到古玉书和小寰宇的耳边。
    新的鸿蒙之气终于缓解了小寰宇的危机，在灵台躁动的魂魄再次安分了下来，小寰宇虽然全心融合，但是也知道古玉书是通过炼丹得来的鸿蒙之气，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会散去，所以他养精蓄锐，已经做好了下一次战斗的准备。
    古玉书炼出一炉丹药后并未停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想着小寰宇炼化身体肯定凶险万分，所以鸿蒙之气肯定是多多益善，所以干脆又再次开炉。只是这次不再焦急后，商人的本性再次暴露，他琢磨着干脆炼制先炼制三炉养精丹算了，若是到时小寰宇还没出来，他就练些更好的灵药，一方面自己服食，一方面也可以拿去交换上好的灵草灵药。自然了，古玉书也隐约猜测到有人在外面帮他镇着，否则这样惊天动地的异像，怎么可能直至现在都没有动静？
    除此以外，大日湮丹炉正笑呵呵地抢夺着大部分的鸿蒙之气，那浑厚凝视的紫色鸿蒙之气终于让它对自己的主人首次满意了……
    第133章 骚乱
    小寰宇情况不明，古玉书能够帮助的有限，两人不得不全心投入。所以当向东莱闻到新的药香味时，眉心忍不住跳了跳，对天方先生吩咐：“看来还要些时间，设下禁制吧。”
    天方先生领命，离开前不放心地看了两个方向，正是恶主和另外一位妖王暗阎处。
    “无妨。”向东莱读懂天方心思，扫了一眼暗阎，神色复杂。
    暗阎与至今都维持兽形态的恶主不同，暗阎早在进入仁兽之地时就已经化了人形，本体是一条蓝眸碧蛇，也算是一头上古妖兽了，不过能够成为四大妖王之一，凭借更多的还是他运筹帷幄的本事。至于剩下两个妖王，一个是素来不问世事的鸟族头领乌羽和势力最弱的天域仙子，这三个妖王都是谨慎行事的性格，此刻现身想必更多还是为了牵制恶主，既给自己卖个面子，又预防恶主独吞好处。
    所以最终想到恶主，向东莱微微头疼。
    妖族素来嗜血霸道，崇尚暴力，恶主可以说从头到脚符合妖族的喜好，这些年势力发展也极快，甚至有着隐隐和另外三个妖王抗衡的能力。这次大试本就风雨欲来，结果又出现古玉书这一变数，让向东莱等人都隐隐觉得不妙，或许仁兽城内真的要出现变动了。
    “向城主，可是看见头顶的变化了？”
    恶主果然第一个开口，向东莱收回思绪，转头看去：“嗯。”
    “可是这番骚动却不容易平息啊。”恶主将那狰狞的面孔努力柔软，长叹一声，“你也知道鸿蒙之气的珍贵，这天大的好处摆在眼前，有谁不会心动？”
    向东莱嘴角的笑意浅薄，平静地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