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古玉书若有所思。
    果然，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股威压从海底传来，汩汩的气泡从海底涌出，将那些肉食吹得翻滚起来。
    佘阳从袖口里再拿出一个碧绿小瓶，倒进海水里的时候露出了几分肉疼的神情，可还是咬牙将瓶内液体倒了个底朝天。
    古玉书从空气里闻到了一股带着异香的腥味，可细细去品，却难以评断到底是腥还是香，甚至隐隐头晕，他急忙凝神不再探究了，只是心里啧啧称奇。
    “海神……”
    突闻小寰宇喃喃，古玉书诧异扭头，小寰宇只是捏紧他的手腕，沉默不语，古玉书却觉得小寰宇脸色有些难看，气息颓然，极没精神。
    正想询问。
    这时，海水再次发生变化，一个漩涡从海水深处出现，迅速的拳头大小扩大到直径足有百米、千米，迅速吞噬掉了漂浮在海里的肉食。而佘阳则手上不停，又挥出了一座小山般的肉食，待得肉食全部吞噬干净，又是一袖子，就这般一座小山一座小山的抛洒，也不知道这几天他造下多少杀孽，总之看的古玉书都觉得肉痛。
    待得这样抛出有二十来座，海中漩涡终于产生了变化，一股清流从漩涡中心处涌出，清静平和。
    “走！”佘阳开口。
    几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动，这可怕的威压，可怕的食欲，必然是可怕的妖兽，没人敢去想近处遇见这妖兽会怎么样？必死无疑吧。
    “走吧。”
    不想，却是古玉书先开的口。
    小寰宇点头，他搂住古玉书的腰，淡然的向那海中清流飞出。
    多亏小寰宇提醒，古玉书想起了玉中书里关于海神的描述。上古异兽，为镇海神兽，修为以达大乘期，擅水，擅空间，形似鳐，展长足有三百海里，无人可敌。
    大乘期……那是比化神期还要高的修为，可以说是这一位面最强的存在，而且或许镇海的原因，它虽然突破化神期了，却并不用飞升，甚至可能永远都不能飞升，永远都只能留在这片无尽之海中。
    古玉书被小寰宇带着落入清流，他们站在水流环绕的通道内，一股暖意包裹住他，而前方似乎有一处出口。
    小寰宇带着他往那出口处行去，口中解释：“据闻海神在无尽之海中无处不在，它体内有无数通道连接所有大陆，从天罗大陆到玄土大陆也不过几步距离，是上古修士来往几个大陆间的唯一办法，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修士们渐渐忘记如何召唤海神了，而且召唤海神的代价实在太大，那佘阳确实不简单。”
    古玉书点了一下头，心中震惊。
    出口近在眼前，古玉书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加了几分力气，他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紧跟着的刑力几人，然后点了一下头，率先迈了出去。
    周身的暖意瞬间消失，一股狂风夹杂着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紧接着狂风和暴雨被隔开了一米远，是小寰宇为他撑起了护罩。
    古玉书蹙眉，环顾一圈，脚下依然是无尽之海，海浪滔滔，震天的响声像是世界末日，前方不远，有一座小巧的海岛，黑色，没有任何植被，孤零零的立在海浪之中，若非颜色发生了变化，古玉书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原处。
    “往哪边走？”古玉书询问最后出来的佘阳，他相信他们肯定到了另外一座大陆，但是在什么方位，又是不是玄土大陆，就需要眼前这人解答了。
    佘阳倒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慢条斯理的看过一圈，又朝着大海恭敬地鞠了个躬，然后招出辇车：“先进来避下风雨吧，待得天晴了再走。”
    “也好。”古玉书点头。
    海面上狂风暴雨，辇车闪烁着微微毫光漂浮在半空之上，辇车内平稳的如履平地，感受不到半丝来自外界的响动。
    岳仟琴还在追问关于海神的事，佘阳耐心十足的解释，顺带着又说了一些关于这个位面的神话传说，比如赤狼国境内有一座火山，里面栖息了一头上古神兽，被赤狼国人称为火神，也具有掌控空间之能。还有兽域有一处密境，时间与外界不同，或快或慢，走进去再出来可能世界已经沧海桑田，又或者外界不过一息，自己却已经白发苍苍，传说里面居住着的是掌控时间的神兽。
    古玉书听完，若有所思：“都是大乘期吗？”
    佘阳深深看他一眼，显然知道古玉书真正意思，笑道：“化神之上便是渡劫，渡劫之后就到大乘，经过天雷历劫后，掌控时间或者空间的基本规则就是达到大乘期的标准。无论海神还是火神亦或者是兽域里的那位，他们的修为甚至有可能已经是大乘圆满，或者更高一层了。”
    众人哗然。
    佘阳却露出隐含嘲讽的笑容，喃喃：“大乘又如何……”
    “什么？”岳仟琴追问。
    佘阳却摇了头，视线移开，落在一处：“我看你需要休息。”
    古玉书这才发现小寰宇正懒洋洋的坐在自己身侧，睡意正浓，是强撑着在听他们交谈。
    “怎么了？”古玉书问。
    小寰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的感觉很舒服，身为鬼修他习惯了只有疲惫没有睡意，身为人时也以打坐休息为主，睡觉的日子早就忘记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从骨头缝里泛出懒意，一动不想动。
    “进屋睡吧。”古玉书没想太多，他灵力被封的日子睡惯了，以为小寰宇有了身体后是该犯困。
    小寰宇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手脚发软的回了房间。
    古玉书对众人点了一下头，紧随其后，没看见佘阳突然变得古怪的神情，若有所思。
    小寰宇睡下后古玉书便拿出巫族功法修炼，待得告一段落已经过去了半日，小寰宇竟然还没醒。
    古玉书见他睡得沉，便轻轻起了身，不想却惊醒了小寰宇，美人初醒，浓长的睫毛翕动，然后缓缓打开，似是还在梦中，又再闭阖，反复数次，终于大梦初醒，眼眸开阖间的光华流转引人沉醉。
    “嗯……”小寰宇轻哼一声，视线扫过一圈，然后落在了古玉书的脸上，怔了怔。
    古玉书很难形容这一瞬间小寰宇的表情，有些迷蒙，有点茫然，隐约陌生，仿似惊讶，然而最终又很快消失，换成了他熟悉的笑眼。
    “醒了。”古玉书将这归为小寰宇睡迷糊了。
    “嗯，醒了。”小寰宇起了身，嘴角愉悦的勾起，“做了梦，梦见了很久前的人。”
    古玉书笑着没有详问，转口说道：“进丹炉吗？”
    “好。”
    汪洋大海，阴晴不定，待得暴风雨稍缓时，已经过去了四日。
    待得日出东方，天气晴朗，佘阳驾驭辇车往东方行去。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距离圣晋国最近的海岸线，距离当初古玉书帮助老祖宗修复大阵，并意外传送出来的那处海岸线很近，也就是说往西北走是圣晋国，往东边走就是彩磁山，距离潜龙城是真的不远了。
    又耗半日，飞抵大陆，刑力唱着佛号，告别离去，不多时，视野所及之处就只余一巍峨背影，如松般挺直，顶天立地。
    再过一日，韩骐和岳仟琴携手前来告别，一来岳仟琴需要回四象宫报平安，二来千山苑弟子也大半去了正邪战场的前线，韩骐正好和岳仟琴顺路离开，两人脚踩同一柄飞剑，如一颗流星，眨眼间划过天空，没了踪迹。
    每一次佘阳都问上一句：“他呢？”
    古玉书蹙眉：“睡觉。”
    事到如今，古玉书隐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三人先后离开，都只耽误了些许时间，马上佘阳又驱赶着辇车往潜龙城方向奔去，好似迟了片刻就无法挽回了一般，让古玉书的心也纠紧了，放弃了那些个胡思乱想，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老祖宗出了事，小寰宇必然也无法逃脱，一想起上一世那清冷孤寂的禁地，他就心中发冷，不安到了极致。
    小寰宇这些日子也是愈发的奇怪，他不再进入大日湮丹炉里，而是和古玉书待在一处，初期一直盯着他发呆，后来看着他就缓缓睡去，一开始只是小睡片刻，七八日后一睡就是大半天，第十日开始，就连睡了一天都没醒来。
    古玉书叫来佘阳询问，佘阳探询许久，深深的看着古玉书道：“看来，他已经进入了融合前期的整理阶段，想来到了地方，就可以直接开始了。”
    古玉书的手猛的捏成了拳头。
    佘阳看他发青的脸色，长叹一声：“他接受融合，做好准备后，灵魂的记忆会缓缓复苏，昏睡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直至完全想起，若是他再醒来，你就好好陪陪他吧，以后……”
    话未尽，古玉书却明白了，以后那个霸道顽劣的小寰宇会渐渐的消失……
    佘阳离开后，古玉书脱下鞋子，爬上床，将自己埋在了小寰宇的怀里，闭着眼，听着那沉稳的，一下一下的心跳，蹭了蹭，熟悉的暖香盈满鼻翼，瞬间鼻子一酸，热流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我的……小寰宇，我的……
    昏昏沉沉的，古玉书做了一个许久都没做过的噩梦，他再次回到了那个禁地里，再次拿起了那尊碧绿的丹炉，一个身穿青衣，风华绝代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用着陌生的目光看着他，冷冷的开口，那声音如万年的寒冰般刺骨：“你是谁？”
    古玉书在浓浓的悲伤和绝望中睁开了眼，落入眼帘的就是小寰宇担忧的目光，温暖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你哭了，做恶梦了？”
    古玉书手指拭过眼角，摸到了温热的液体，揣着浓郁的鼻音笑道：“佘阳说你要睡死过去了。”
    “瞎说，他懂什么。”
    “你……还好吗？”
    “自然。”小寰宇笑了。
    “玉书。”
    “嗯……”
    “我这几天总会做一个梦，梦里的我不是我，你不是你，可是每每睁开眼睛之后，我却肯定那就是你，那也就是我。”
    古玉书的睫毛抖了抖，不语。
    小寰宇掬起他一缕发丝，在唇边眷恋亲吻：“我想……我明白魂念他为什么这么做了。执念太深，就成了魔障，破魔化道，方是正果，他呀……修了天下间最难最苦的情道。”
    “情道？”
    “情道。”小寰宇浅笑，“你便是我们的证道之道。他执着于你，舍身入魔，我便是那魔，若是正果，便要斩了我，只有我不在了，他的魔才会破，所以我必须怕他躲他不敢见他。可若是我能破了这迷障，舍身成仁，这道也就修成了。”
    古玉书呼吸顿停，大睁着眼看他。
    小寰宇依旧温柔地笑着：“要修成道，要么就是忘了情，舍了你，所谓太上忘情，无为，无不为，无所不为。要么就是得到你，得到我的道。玉书，我和他，我们都不想忘情。”
    古玉书笑了，笑的很难看，因为小寰宇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用的‘我们’。小寰宇正在被灵魂里的记忆同化，他正在变成古寰宇。
    小寰宇很快又睡过去了，这一次，直到抵达潜龙城，他都没醒。
    五日。
    古玉书未出房门一步，他把自己蜷在小寰宇的怀里，蜷成一团，紧紧的贴靠着，陪着他，一起睡。
    第152章 禁地x异象
    五日后。
    佘阳来敲门。
    古玉书神情淡然地打开了房门。
    佘阳看着古玉书脸上难掩的黯然憔悴，叹了一口气：“到了。”
    古玉书点头，回身走回床边，将小寰宇额头滑落的那一缕发丝整理整齐，然后抬手一收，将小寰宇收到了丹炉内，淡淡开口：“走吧。”
    佘阳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他本身没有主魂，勉强将千万恶鬼凝成自身魂魄，又取蛟龙肉身炼体，这般胡来已在身体里种下隐患，时日久了恐怕会失去心智，如今这样沉睡未必都是坏事，至少如今所作决定都是他自身情愿，你无需过分担心，他日醒来，丹尊回归，他还是他。”
    古玉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怨恨深若刻骨，却又被他努力压抑了下去，纵然再不舍，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佘阳被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
    出了房门，黑羽在门外等着，她的怀里还抱了一只黑色的兔子，看向古玉书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同情，同时也难掩一丝期待。
    佘阳收了辇车，三人便出现在了一处丛林中。
    正是潜龙城南边，古家禁地所在在大山内。
    佘阳道：“从这里起我们需步行进去。”
    古玉书回头往潜龙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茂密的丛林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的家他的娘亲就在附近，而他却无法回去看望。收回目光，敛下眼中情绪，紧跟在佘阳身后进入了一处隐秘的通道。这是他从未走过的通道，比他知道的几条路更加的隐秘。
    佘阳对这条通道很熟悉，一路上遇见的禁制都被他提前破去，待得他们走过后又随手恢复，如此谨慎完全杜绝了被误入的可能性。同时，随着时间过去，佘阳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凝重，由而让黑羽也变得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