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沟渠

    云锦进来时，被那股血腥味冲到了鼻子。
    她掩住鼻子，一抬眼就瞧见了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傅明沉，大抵是失而复得带来了一些欣喜，她竟然下意识要上前帮他解开绳子。
    直到另一道锐利的视线阻拦了她的脚步。
    男人双腿交迭坐在红木椅子上，修长手指把玩着一把银色手枪，仓库内微弱的冷白灯光从上而下打在他的眉眼上，徒添了森凉又惨白的疏离。
    云锦心一哆嗦，迈出去的腿硬生生收了回来，低低唤：“小叔叔。”
    傅明琛嗯了一声，继续把玩那只手枪，并未开口。
    “……”
    云锦摸不准他的意思，她的小脑袋像拨浪鼓，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最终，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到傅明琛跟前。
    “你早就想起来了，是不是？”出口的声音又冷又硬。
    可她分明该和他示弱的。
    傅明琛撩起眼皮看她，黑眸里的笑意很淡，“我想起来了，阿锦要怎样？”
    他动了动手指，那把银色手枪顶到了她的胸前，他如愿欣赏到女生僵硬的脸色，微微笑起来，“要再一次，给傅明沉求情吗？”
    声音很轻很淡，却恍若万斤重，一瞬压垮了云锦的肩膀。
    她垂眸看着那把顶在她左胸前的手枪，握着它的手指，最后，是那双修长有力，被西裤包裹着的完好的双腿。
    “说话。”
    胸前的枪口用力几分，将她柔软的左胸脯顶的凹陷进去。
    云锦长睫轻颤，她垂在身侧的手出了一层滑腻的汗水，无助捻动。
    男人的注视比枪口还要冰冷锐利，宛如刀子，一寸一寸将她外表剖开，洞悉了她内心的想法——她想为傅明沉求情。
    毕竟，这一世的傅明琛双腿完好……
    可，她怎么能那么自私。
    再一次，再一次干预他的决定。
    云锦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她双目轻阖，呼吸急促了几分。
    半晌，她慢慢睁开眼睛，往旁边迈了一步，对上傅明琛的视线，“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责任。我只求小叔叔，不要让我提前丧父。”
    说完，她恍若如释重负一般吐出一口气。
    但到底没再敢看傅明沉的反应，扭过头就要走。
    “等等。”
    那道恶劣的男声叫住她。
    傅明琛偏头看她，“不再考虑一下？”
    “不用了。”云锦摇头，声音很轻，“这是你的恩怨，我没有权利插手。”
    傅明琛眯眼盯了她片刻，缓缓笑了出来，“受过苦之后，学乖了？”
    “……”
    云锦睫毛颤了颤。
    她一早就该发现不对劲的，那次在医院，男人突然展示出的热情，又或者是车上，他异常的气定神闲……以前希望他恢复记忆躲过这一劫，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她却发现前世种种横亘在两人之间，早已是不可逾越的沟渠。
    她别开头，躲开傅明琛的视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急什么？”
    傅明琛抬手拉她的手腕，用力一拽，女孩如蝴蝶一般坠入他的怀里。
    “啊！”
    云锦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衣衫，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他的大腿上。
    父亲就在不远处，她当着亲人的面，坐在了亲叔叔的腿上……云锦一阵眩晕，当即就要起身，却被男人死死地按在原处。
    “再乱动，我现在办了你。”他在她耳边低声警告。
    “……”
    云锦恶狠狠地瞪着他。
    傅明琛浑然不在意，一手毫不掩饰地搂住她的腰，另只手摩挲那只手枪。他抬起头，朝对面目眦欲裂的男人笑了笑，“刚刚想问你的问题，还没有问完。”
    傅明沉只盯着他搭在云锦腰上的那只手。
    恨不得将它折断。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先前能拿来利用的感情，眼下却想摧毁它。
    似乎感受到他的愤怒，傅明琛挑了挑眉，大手从云锦的腰游走到她的大腿。
    这对父女被他气红了脸，一个挣扎着带动了十字架作响，一个在他腿乱动。
    可云锦很快就不敢动了——她感受到了臀下有根东西在顶着她。
    她害怕傅明琛真的兽性大发在这里办了她，僵直地坐在他的怀里，“小叔叔，不要。”
    她这会声音总算软了下来，抬起的眼眸浮起了一层水雾，惹人怜爱。
    傅明琛低低瞥了她一眼，抬手对着傅明沉身旁的墙壁开了一枪。
    这下，仓库里彻底陷入了安静。
    男人满意地收回枪，问出了那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傅泽的那场车祸，是不是你做的？”
    最先有反应的是云锦。
    她猛地仰起头，看了看傅明琛，又紧盯着傅明沉。
    怎么可能呢？
    她那一向胆小又爱慕权力的老爹，会冒着当日和傅明城翻脸的风险，去报复傅泽？？
    这怎么可能。
    她紧紧地盯着父亲的嘴唇，一颗心跳的飞快，她期盼着他说出一个答案，可是她又畏惧。
    “……被你发现了。”傅明沉闭上眼睛说。
    云锦脑子顿时轰的一下。
    为什么？她对他而言，不是只有利用价值吗？
    傅明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那件事做的很漂亮，连我也没能找到任何证据，我只是猜一猜。”
    猜他对云锦有父女之情。
    他用枪挑起怀中女孩的下巴，看她恍惚着的模样，勾唇笑得玩味，“乖侄女，现在，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
    云锦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她要怎么离开？
    父亲并没有真正抛弃她，他对她的利用是真，为她报复傅泽也是真，她要怎么离开？
    她抓着傅明琛的衣领，睁大眼睛流着泪，“你非要这么折磨我。”
    他明明知道，她知道这件事后，根本不可能离开。
    傅明琛只冷冷地看着她。
    他太好奇，他爱了两世的女人，这一次，究竟会站在谁那边。
    荒凉的仓库，唯有女孩浅浅的啜泣声。
    终于，她哭哑了嗓子，水盈盈的眸望着他，“小叔叔，你可不可以……”
    傅明琛有种冷笑的冲动。
    枪口几乎抵进了她的喉咙，他咬牙道：“傅云锦，我们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还记得，傅明沉将她关在地下室，用牙刷把她的嘴巴刷出了血。
    “对不起。”她的眼泪一滴滴淹没进他的衣衫，哽咽着嗓子，“小叔叔，你不如杀了我吧。”
    她不想再在骨肉亲情和挚爱之间做选择。
    她指尖描绘着傅明琛的眉眼，湿润的双眼中，有且只有他的模样。
    傅明琛却觉得厌烦。
    “滚。”
    他一把将云锦扯到地上，不再看她，“滚远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云锦知道，她又说错话了。
    可即使她放弃了傅明沉，难道他们就能重修于好吗？
    傅明琛不会放下仇恨，一如她，无法在中间横着傅明沉的情况下，坦然与他在一起。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最后看了他一眼。
    而后踉跄着、一步一步消失在仓库门口。
    仓库门关闭的那一刻，里面传来“砰”的一声。
    是枪响。
    打中了谁，打中了哪。
    云锦毫不关心。
    她捂着头，慢慢地蹲下去。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忘掉这一切。
    忘记那些爱恨纠缠，也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