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4

    「怎么在这淋雨？会感冒的喔。」安辰浩好心提醒。因为与她之间还有些距离，所以替她撑伞的他，背后早已经被雨给打湿。
    「没事。」
    「最好没事！」安辰浩看她就是遇上什么麻烦的样子，怎么会是没事呢，「你一直避着我，所以我也不好问你……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被小看、也不想被瞧不起；你也不想要我同情你，所以我不会那么做……但是有任何能够帮忙你的，我非常乐意帮助你。那不是出自于同情或怜悯，只是如果有人能因为我变得更幸福的话，我觉得做什么事都值得。」
    听了安辰浩的话，唐夏安忍不住哼笑出声，「你是把自己当作救世主吗？」
    「我是帮助人，又不是像超人一样拯救世界。」
    唐夏安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说什么，对方可能都不会走。她丧气，说出来的话便也是如此：「你走吧，帮我没什么好处，我也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至少让我替你撑伞吧，不然我带你去一个能避雨的地方，陪你走回家也可以，别继续淋雨了。」
    看安辰浩如此坚持，唐夏安便知道她怎么样都赶不走这人了，「让我跟自己独处一下，可以吗？如你所见，我的心情并不好，没有馀力跟心思陪你玩英雄游戏，也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你展现自己好心的一面。」
    「你每一次都能够自己化解自己的烦恼吗？」安辰浩想，唐夏安是不行的，要不她也不会每天都鬱鬱寡欢的样子，也不会定期到身心科诊所看诊，「我想我会是一个好听眾……你和那个叫童舒言的女孩子吵架了吧？她以前常常到教室外头看你、可看你看书就都不想叫你，就怕打扰到你。我也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教室外头了，而你也都一直很孤僻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到家也是读书吧？读到三更半夜，接着才睡觉，每天都这么努力用功着。」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我不了解啊，我想应该很少人了解你，因为你都把心事往心里堆吧？抱歉啊，那家身心科诊所就开在我家附近，我见你不只一次去那，所以特别想要关心你，我就是这种性格的人。我不是同情你，也不是怜悯你，也不是想玩什么英雄游戏，更不是想看你的笑话，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挺在乎你的。」
    刚刚还在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容身之处的她，听见了有个人对自己这么说，露出苦笑的同时也再度哭了起来──此时此刻在乎她的人，竟然是她的邻座、在课业上的竞争对手……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考试都屡败给他的人。
    「你想听吗？一个不怎么好听的故事，结局也不美好。」唐夏安说着这话时，大雨慢慢变小，安辰浩的后背也不再继续被雨打湿，可全身都溼透了唐夏安，也没因此好过一些，风吹拂过来，她仍冷得发颤。
    「只要你说，我都愿意听。」
    唐夏安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先微微苦笑，「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有忧鬱症、焦虑症也有失眠症跟厌食症的人。」
    闻之，安辰浩没有嘻皮笑脸，面色沉重，继续听她说着。
    「『不是第一名就不行』……那个人，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从小到大，她感情不好的父母唯一看重的，只有她的成绩。没有拿一百分不行、没有第一名也不行、不是榜样就是不行。身为独生女，她没有其他可以比较的对象，但她的敌人、她的对手，是与她同个学校的所有人。她的父母，从不问她关于成绩以外的事情，拿了好成绩是应该的、必须做到的；若是粗心，就是不应该、必须责备的。即使那个人再怎么努力，都还是达不到自己父母的要求，于是，她的父母也不耐烦了……说、说了『白养你十七年』，那个人的人生，完全被否定了。」唐夏安一边说着，一边哭泣，安辰浩也没带卫生纸出来，就只是替她撑着伞，继续听她说话。
    安辰浩也不知道陪了唐夏安多久的时间，只是雨停了之后，他坐到她另一边的鞦韆，继续听着她所说的，那些令人不敢相信，却真实发生的事情。
    对唐夏安来说，最能倾诉自己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事情的人，没有别人，就是「外人」。她认为她在意且在乎的人并不需要负担她的伤心与难过，所以每一次到身心科回诊，她会对一个在自己的生命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外人」倾诉自己所有的痛苦。专业的医生应该能消化她的痛苦吧？对医生来说她不是累赘吧？医生也听了很多很多人说了这么多的事情吧？所以，她跟着倾诉也没问题吧？
    「你刚刚说了，结局不美好，对吧？」
    「……不然，你觉得这是美好的结局吗？」
    「还没结局啊。我觉得这个主角的人生还很长，才不会到你说的地方就嘎然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