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3

    唐夏安深深吸了口气，发现视线因为眼泪而变得模糊。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对自己好的啊。
    「抱歉，我总说着自己难过的事。」
    「有什么好抱歉的？身为朋友，说这些话不奇怪啊。」安辰浩的朋友们几乎都是男孩子，不会这么互说心事，可他的母亲让他知道，女性的性格比男性还纤细多了，得多花一点时间相处才行。
    他想，现在他大概成功了吧？唐夏安有对自己敞开心扉吧？
    「你还真是个体贴的朋友。」
    「所以多依靠我一点没关係，我不会倒，也不会跑。」
    「家」不是唐夏安的避风港，不是最安全的港湾，也不是最温柔的怀抱。她曾以为，在她身边的都不会溜走，可时间证明她错了──自己没紧握的、自己错过的、自己做错的，都将离开自己的生命。
    唯一还留下的，是她不曾想过会佇足于自己生命中的安辰浩。
    唐夏安没有读书到凌晨，很快地就收拾东西躺上床。在电话，她呼喊了安辰浩的名字，许久都没有回应，她便知道安辰浩已经睡熟了。
    「晚安。」她轻轻说完，掛断了电话，打了个哈欠便闭上眼睛。
    难得的，不依靠药物，就一夜好眠。
    ?
    与家人还未破冰的唐夏安，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
    她的父母仍长时间不在家，从那天之后，她已经一整个礼拜都没见到他们了。
    她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不会有大风大浪，但也没有雨过天晴。可惜的是，老天就是爱捉弄人，总把她的人生搞得鸡犬不寧。
    从她踏进身心科诊所的那一天起，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日子药物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慢慢加重，直到现在，唐夏安一点儿好转都没有。
    虽说要从根本解决问题，但她即使知道问题出在哪，也无力解决。
    今天是她的回诊日，她搭了另一班公车到诊所附近的那一站。
    她一下车，就快步往诊所走去，但是，她仍被开车准备回家的唐母给看到了──
    这条路是唐母从家往返公司最快的一条路，平时没甚么注意的她，不知道她的女儿会到这来。
    心想着「这时间不是该搭公车回家」的她，看见唐夏安走进了一间诊所，她开车驶往了那儿，抬头一看招牌，上头写着「身心科、精神科、心理諮商所」。
    这些文字轰炸着她的脑袋，她不知道为什么唐夏安要到这里来，在路边找到停车格之后，她马上到诊所外头，透过一大面玻璃窗，她可以看到唐夏安正坐在里头，拿着单字书一边看着、一边候诊。
    当看唐夏安走进诊间，她一度想衝进去，可脑袋一片混乱的她，还是停止了脚步──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安，最近过得好吗？」
    当医生问起，唐夏安本来还保持着的僵硬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若有一个地方能任她哭泣，就是这里了。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唐夏安才从诊间走出来，在外头的唐母看见她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的样子。
    就怕自己被唐夏安看到，她走到诊所外头，心脏跳得特别快。
    依她推测，唐夏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大概是来过许多次。
    ……为什么她不知道呢？
    唐夏安领完药，与药师和柜檯的护士道别之后，一踏出门外，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停止呼吸，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的母亲，哪都逃不了。
    「……你为什么在这？」看唐夏安手中的药包被塞得满满的，唐母的语气有些颤抖着，「你病了？哪里？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那并非是关心的口吻，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不敢置信。
    「我……」唐夏安这也不能说谎，药包里头的药单清楚写了她每一颗药物的作用──失眠、忧鬱、焦虑与厌食──这些，要是她的母亲看到了，会做何感想？她总不可能告诉她，正是因为家里头给的压力太大，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的。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会这样……」
    「妈妈……」唐夏安看她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急着想说什么，却被接下来她的大吼给止住。
    「喀啦喀啦」──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摔碎了。
    不只是友情与爱情，就连早就动摇不已的亲情，也摔得粉身碎骨。
    「我不要一个有病的孩子！」
    唐夏安听见自家母亲的大喊，倒抽了口气，本来已经收回来的情绪，又忍不住溃堤。
    「我、我……我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啊！」唐夏安吼了回去，也大哭了起来，接着拔腿狂奔，离开了诊所门口。
    她啊……也很想要快点好起来啊……可是偏偏什么办法都没有，她还能怎么办？她也想要每一次都拿第一名，让自己的爸妈安心，可是她不管多努力都还是没办法每一次都做到……这样的她，就真的那么糟糕吗？
    就真的……连一点点也好，都不值得被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