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安于走到一扇门前面，抬头看了看门牌号——102，然后伸手旋开门把手，在进门的前一秒说道：
    “变成苹果的时候要打农药难道变成了树就不用了么？”然后就走进了102，身后的护士只能抱着大瓶小瓶的药跟在后面硬着头皮也跟进去。
    走进病房的安于抬头看着那个像是站在床上的柱子一样除了眨眼睛就没再动过身体任何一处的编号为102的病人，松开了之前一直面对着护士紧锁着的眉头。
    “喂，成精了的苹果树。”
    他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到一边的小桌上，双手插裤袋仰着头看着那个病人严肃的脸，看着他低下头对他说：
    “我没成精，你不知道建国以后不能成精么？”
    “我知道。”
    安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一副“我懂你”的样子，仿佛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光芒。
    “所以你不能出去，只能在这里躲避外面那些专门捉妖精的人的追捕，争取在这里依靠服用药物去掉自己的妖性，变成真正的人类么~”
    那个102病人又眨了眨眼睛，然后一下子蹲下身整张脸凑到安于的面前，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偷偷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
    安于学着那个病人的样子眨巴眨巴眼，轻声说道：
    “其实我也是。”
    于是，站在门边上抱着一堆药的跟着进来的护士就这么被这一幕“病人秒变妖精”的戏码给惊呆了，直到安于医生又用那个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还不把药拿过来”的时候，她才恢复意识，手忙脚乱地把属于102病人的药瓶递给安医生，然后看着那个昨晚她们一干小护士劝了好久的“苹果树病人”就这么顶着“苹果树妖精”的身份欢快地吃下了药……
    oh,mygod！
    这个世界是玄幻了么？！除了植物大战僵尸还可以病人秒变妖精？！
    跟在安于身边的护士就这么一副“世界观破碎还未重建”的样子目送着他们这个精神病医院最专业最靠谱最有名的安医生在领走前斜眼看了她一眼，旋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把她和这只“妖精”留在了一个病房，只听见门外传来医生的清冷的声音：
    “102病房病人情况有所好转，把药剂量减轻……”
    ……
    ……
    “接下来，205病房。”
    在所有一楼的属于他负责的病人都检查完之后，安于走上了二楼，身后跟着数量有所减少的护士们。
    “205病房的病人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就是整晚疑神疑鬼的。”
    安于打开205病房的门，走了进去，看着面前背对着他的205的病人，向前走了几步，凑近了些，才轻声开口道：
    “皇上，该把平安脉了。”
    然后就看见那个背影颤了颤，一只胳膊伸了出来。
    安于把三根手指按在205病人的胳膊上，煞有其事地按了段时间，然后慢吞吞地说：
    “皇上近日可是龙体虚弱，时常有梦魇出现？”
    那个病人突然转过身，端坐在安于的面前，身子前倾，一脸肃穆。
    “正是如此，那依爱卿所言，孤该如何是好？”
    安于沉吟片刻，回道：
    “微臣给皇上开一剂口服良方，差婢女按时服用，三日即可见效。”
    站在门口的护士很有眼力地掏出了药瓶，旋开瓶盖倒出了两粒药，伸到了那个病人面前，弯下腰说道：
    “陛下，这是太医院精心研制的九转还魂丹，包治百病……”
    然而，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药和药瓶就被“皇帝陛下”一股脑全扔到了地上，横眉怒斥：
    “孤就知道你们这群人早就暗怀鬼胎，用这种劳什子的药丸以次充好，想要暗害孤！说！是不是孤的那个不孝顺的太子想要逼宫，想要孤坐的这个位子了？！”
    那个护士眨着眼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蓝白条相间病号服的205号病人，看着他目露凶光两手使劲拍着自己坐着的床板……又低头看了看那瓶散落在地上的药，想了想那个已经做了大律师一个月收入上万的这病人的儿子……
    果然精神病人的思维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护士小姐内心默默感叹着，却见那个一直木着脸的安于安医生俯下身，拾起了药瓶，重新倒出了两粒没有被污染的药，伸手递到那个依旧怒气冲冲的病人的面前：
    “微臣家中世代行医，自知作为大夫，行医救人才是为医之本。况且当年若不是陛下一句话将家父从恶人手里救出，微臣也不会有这个性命做太医……不论何人威逼利诱微臣，臣都不会做出有害陛下之事的。”
    那个205号病人握住了医生的手，一副长辈感叹晚辈成才的表情说道：
    “这才是我大国的栋梁之才！”
    护士看着眼前的这幅“帝王携手太医双双把家还”的景象，只觉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这特么逗她么？！安于医生不是传闻中家里双亲是商界精英的么？！世代行医是个什么鬼？！一句话救命之恩又是什么鬼？！
    安于自然不会管一个小护士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满意地看着205号病房的病人乖乖地吃下了药，然后走出了病房，在门口掏出记录簿，在上面记下“205号病人病情加重，开始觉得有人要暗害他”，然后往下一个病房走去。
    ……
    ……
    终于检查完所有病房的病人，安于收起了记录簿，打算回办公室再研究一下这些病例，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护士……安于皱着眉头，脑袋里转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自己还有漏掉哪个病人，只能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的小护士……直到那个护士把一直抱在胸前的一份档案递到他眼前，他才收回了目光，从护士的手里抽出了病历档案，开始翻看，耳朵细细听着那个小护士磕磕巴巴的话。
    “309病房昨晚新转来了一个病人……应病人家属和院长的意思……这个病人交给了安医生……这个病人到目前为止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安于翻开了病历档案，看着病例簿上面那张他的新病人的照片——那个顶着两只惊慌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女孩，又看了看一旁写的家庭概况和病人基本信息——
    姓名：秦萌萌
    年龄：十八岁
    性别：女
    家庭情况：父母双亡，目前法定监护人为亲姐
    病史：……
    安于紧紧地盯着病史那一栏上面，来自不同医院的诊断，有英文有日语，有中文也有韩语，又看了看下方的主治医生评价……终是挑了挑眉。
    一个因为不知名原因仿佛具有双重人格的……病人。
    他收起档案，抽出了自己的记录簿，翻开新的一页——309，2015/5/30，入院。
    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81|2.33拒.绝转发
    安于见到秦萌萌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他的病人——他的病人都疯疯癫癫的，而秦萌萌在第一眼给他的感觉，却更类似于……文艺女青年？
    安于看着那个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敲门声，也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推门而入而有什么不满的秦萌萌，看着她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条纹衫，往窗外看，脸上显出忧郁的神色，只用侧脸对着他，让他看到那半张透过阳光亮丽白皙的脸……和脸上那种“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
    “咳。”
    那个女孩维持了这样的姿势近五分钟，安于也就这么干站在门口看了这个女孩五分钟，他终是忍不住打断了那个像诗人一样用伤感的眼神看着世界的女孩的沉思，毕竟……他还要先了解一下自己的病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这个女孩似乎并没有那份资料上显示的那个……疑似双重人格的诡异。
    “秦小姐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安……”
    安于自我介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这个不像病人的病人给打断了……用一个很符合她身份的问题——
    “看到我这么忧郁这么黯然神伤这么优雅这么美丽的侧脸，你就没有一丁点爱上我么？”
    安于的话就这么被卡在喉咙里，那个自己的名字始终无法完完整整地说出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依旧蹙着眉，眼含幽怨嘴角下垂，声情并茂又理直气壮地说着逻辑一点都不通顺的指控的女孩……咽下了那段自我介绍，直接掏出本子和笔，在“309”的下面一行划拉着“渴望得到别人的爱，并极度幻想”。
    他在那里自顾自的写，而那个坐在病床上的女孩也自顾自地说着：
    “不用掩饰，我知道你被我的美貌和周身忧郁的气质给迷住了，不然也不会就这么愣愣地看了我五分钟。”
    不，他只是在等她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并没有因为那什么见了鬼的美貌和什么见了鬼的中二气息而看了她五分钟！
    “早在你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察觉到你在看我了，而且还那么目不转睛，让我都不忍心拒绝让你看我~”
    不，他这是在等她回头，他特么真没有专注地看着她，他只是在分析自己的病人……安于这么想着，在自己的本子上接着划拉——“极度自恋”。
    “所以，你一定是爱上我了，对吗？”
    并没有。安于很想把这三个字说出口，可他又在犹豫，这样无情的回答会不会让眼前这个他的病人出现什么不可估计的反应……毕竟极度自恋的人一旦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的时候，很容易做出偏激的事情，例如——自杀。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安于选择不回答秦萌萌的问题，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低头伸手翻了翻那些被放在床头大概是女孩的亲人朋友送来的小礼物，检查它们的安全性。也索性，那个女孩也没有接着追问，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
    “看样子你是没有被我的美貌忧郁气质给迷住么？果然这样肤浅的套路没有办法打动男主角，果然我还是要制定出新的攻略方案。”
    听到这里，安于翻着礼物的手顿了顿，掏出那本小本子，划掉了那行“极度自恋”，在上面那行的“爱”字上面画了个圈。
    在检查完所有的小礼物之后，安于转过身，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打算和这个他接下来的病人好好聊聊……最起码他要了解一下那份资料上面写着的“疑似双重人格”，到底是双重人格，还是其他的病症……而刚好，他的病人似乎也有要深入了解他的想法——
    “唔，所以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嘛？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看什么书？又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喜……”
    “刚好，我也有很多话想要问你。”这一次，轮到他打断她的话了。
    那个女孩挺起了背，表情严肃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双手放在膝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缓缓开口：
    “你看，你有很多想要问我的问题，而我恰好也有很多想要问你的问题，我们相互交换一下，你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好之后，就问你一个问题，直到我们都没有其他想问的问题，怎么样？在这期间，我们不能对对方说谎。”
    安于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陷入沉思的女孩，看着她最后颔首，心里松了一口气——第一道防线，终于被他打通。
    ……
    ……
    精神病人多数只是在心理方面有障碍，排除那些痴呆的病人，更多的人都只是因为受到各种各样的挫折才变得偏激又或是忽略、多了些什么在心上。换而言之，这群人只是在性格在思维方式上异于常人，但在智力，在逻辑推理能力方面，却并不比普通人差……甚至，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们都能不折不扣的做到，例如——不说谎，遵守自己的承诺。
    “你知道自己被送到医院的原因是什么吗？”安于手里拿着本子和笔，低头开始记录。
    “废话，当然是生病了。”那个女孩撇了撇嘴，即使安于低着头没有看她的脸，也知道她一定是一副“你是白痴吗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的表情。
    “你有女朋友吗？”他听见那个女孩兴致勃勃地问到。
    “没有。”他飞快地回答，打算问下一个问题，自己手里的那本小本子却被那个女孩抽了出来，翻到最后空白的那一页，然后撕掉了一张纸。他看着她就这么仿佛这本本子是自己所有物般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地又把那本被撕了一页的本子还给他，还态度自然地伸出手：
    “借下笔。”
    然后开始自顾自的嘀咕：“不知道为什么，找了好久也找不到一支笔，害得我只能和别人共用~”说着还鼓起了嘴，愤愤不平。
    当然不会在病房里留笔了。
    安于把手里的笔递过去，看着女孩在她的那张纸上面写下“没有女朋友”几个字，内心默默吐槽。
    笔的头那么尖，要是遇到个想不开的病人，分分钟就去见上帝了。这样的责任，他们医院这里可担待不起。
    “你接着问吧~”
    写完字的女孩心情颇好地整个人在床上摇头晃脑顺带晃悠着身体，把整张床都晃悠得“吱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