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
    椭圆形的报告厅外面是一圈玻璃长廊，青翠的竹叶叫太阳晒得油亮油亮的，外面的似乎有些风，卷得那些叶子微微浮动，有种进入到了夏天的错觉。
    蒋豫南拍完照出来，特意来和苏影她们打了招呼。苏影看看手表，午睡课已经过了一大半了。
    进了报告厅，那拍照的胖老师正巧接了个电话，赶紧往人群里扫，看到段坤一下招了招手，做了嘴型示意他来拍：“头摆正就行。”学生会里的人，他放心。
    段坤点点头直接坐到了镜头后面，苏影手心里忽的冒了一层汗珠……
    个子矮一点的女生都渐次拍了照，段坤极淡地笑了笑：“苏影。”
    她刚坐在那凳子上，就觉得满脸热意，感觉自己跟没穿衣服差不多了。他在镜头里想必将她的窘迫都看得一清二楚；“微微往左边一点。”
    苏影脑子里直泛抽，左右想了好半天，还是弄错了方向。
    他忽的从镜头后面抬起头，好看的眼睛凝住她：“不要紧张，只是拍照。”细长的手指往左指了指，苏影微微侧身，闪关灯一亮，定了格……
    段坤看到那姑娘眼里藏着的各种情绪，倏的一喜。紧张的是他才对，他怎么舍得将这姑娘拍丑啊。
    拍完了照片照例是要在电脑里修已修的，他将那双眼睛修得更亮一些，去了些上面的碎发。苏影不敢看那桌面上的自己，只盯着他握着鼠标的手望，看他点了保存才退到一边。
    后面的人不断地替补上来，声音嘈杂的很，苏影见他不再看自己，心总算渐渐平复过来。出了门觉得那空气很清新，风卷的身后的竹林飒飒作响……
    *
    晚自习张正斌老师又进来了一趟，这次他换了身淡金色的风衣，往讲台上一站有种不嫩忽视的即视感。
    “这个星期六，我们要开一次分班家长会，请回家通知，住校生电话通知，不能到的家长要电话向我请假。”
    苏影从前最怕开家长会了，倒不是苏妈妈数落她，而是自己的成绩摆在那里，自己看的都揪心，何况是苏妈妈。不过那么多次家长会，苏妈都没有说过一句她的不好，大多都是鼓励她。
    苏影忽的想到那个人，她高中不和段坤一个班，他的家长会又是谁来？
    作业太多，苏影将难一点的数学和物理都写了，还另外做了数学的题目，独独剩了化学到最后，只是她远远高估里自己的智商，今天的化学作业意外的难。晚自习第四节课，远远不够解决问题，那边铃响了，苏影还半天没动。
    赵婷收拾了东西催她：“外面要下雨了。”
    “等我一会，马上就好。”今天不去超市买东西，多十分钟还是可以的。
    锁门的男生将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外面呼呼的风声吹得人直害。等着出了门，整个教学楼的灯都黑了。
    “苏影，你有没有听过鬼故事？那里面的环境就跟我们现在一毛一样！”忽的一阵风，骤然从过道里冲上来，苏影汗毛直竖……
    忽的有人按亮了过道里的灯，苏影回头见是段坤，竟忽的想起那枚吻来，幸好灯光暗，看不清她脸上腾起的红云。
    “怎么到现在还没走？”他问。
    “写作业啊。”
    他笑：“胆子这么小还往后赖。”
    “……”
    ☆、第32章 开班会课
    第三十二章开班会课
    因为要开家长会，这周六的早自习取消。八点钟一到，张正斌老师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进门，见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看了看手表。
    苏妈妈一到学校就给苏影打了电话：“把我带给你的东西拿去。”
    苏影本来就苏妈给带两件薄外套的，一接到手里却沉的很：“妈，这里面不止两件吧。”
    苏妈笑：“带了点吃的给你。”
    到了宿舍，苏影才知道苏妈妈说的一点是啥意思，满满两大盒煎饺，饺子的热意还没消退，连带着底下压着一堆苹果还有些微微的暖，翻一翻包里还藏了个好大柚子……
    赵婷刚刷了牙，一伸手捞了个大饺子丢嘴里了：“我妈刚也发短信叫我去拿东西，我开始期待了……唔……真好吃！”
    苏影有些着急，苏妈妈包的都是大饺子，一盒也没能装几个，“喂，少吃点，你妈不是带的有么！”
    赵婷被一喝，一下呛住了……
    “苏影你叫个鬼哦！一会我妈带的吃的管你饱！我再吃一个！哎呦！”
    *
    八班教室里已经坐了黑压压一片人，张正斌老师讲了讲了下最新的高考趋势，又说了班里的状况：“今年是文理分科的第二年，趋势对理科生还是非常有利的，从去年的文科和理科的录取比重来看，省j中物化班里本一录取占百分之四十，本二及以上占百分之七十……省j中没进来之前看着像个保险柜，但事实却不是如此。”
    来的家长不论文化程度多少都安安静静地听他说。
    苏影妈妈翻了翻苏影最近的作业，见都是红勾勾，眯着眼瞎乐。赵婷妈妈像是被传染了一样，摸了赵婷的作业本看，见错的不多，总算松了口气。
    “下周是我们分班之后的第一次考试，请各位家长及时关注自己孩子的情况。高一下学期将赢来新的分水岭……”
    赵婷要等她妈，一路拖了苏影过来。高一的各个班级都在开家长会，长廊里十分安静，只听见几个打球的“咚咚咚”的上楼声。
    赵婷也不敢大声喧哗，侧脸和苏影小声道：“妈呀！高二的好嚣张！”
    一大排子的班级里，七班最早结束，只看见他们那风流倜傥的化学老师被一群家长包围着问了各种问题。
    苏影晃了晃旁边的人：“你看化学老师的那眼镜多亮啊！”
    赵婷胡乱点头，一心一意等着九班出来，还好只过了一小会儿，就有人卷了一张纸出门。
    赵妈妈和苏妈妈一番寒暄之后，显然已经成了好朋友，见了两个女儿都相互夸奖。
    赵婷往她亲娘怀里、手腕上、脚背上看了个遍，除了手里的小钱包，再没别的：“妈妈给我带的东西在教室里面？”
    “没带，懒得拎了。”赵婷妈妈是那种只知道美貌如花的亲娘，基本不记得会带吃的给她，叫她去不过是塞点零花钱。
    “您没带吃的给我啊！”短信里都是骗人的！
    赵妈妈笑道：“自己喜欢吃什么自己买，好好学习。”
    “……”没有好吃的，根本不想好好学习……
    “哦，对了，你爸刚催我回家有事，那个报告我就不去听了。我刚问过你们班主任，他说你自己去听也是一样的。”
    “……”
    苏妈妈见赵婷苦着个脸连忙笑道：“我还不知道报告厅在哪里，刚好给我带个路，苏影，你也跟去听听。”
    “好……”
    *
    斜跨过大操场就是报告厅，苏影瞥见主席台上已经坐了一排人，校长坐在最中间，两边除了年级部主任还留了三个位子，大多数时候这几个位子上的人都是副校长，并且都不怎么会说话，坐那儿就是占个位置。
    高老师和旁边的人寒暄了几句，苏影觉得那人看着熟悉，摸了眼镜戴了，才看清是上次来作报告的那个。脑子里倏地炸开……
    人群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涌，等着都坐好，高老师先开了口，简单的欢迎仪式之后，先是校长发言，千篇一律的说辞，先是说高考怎么怎么严峻，再说竞争怎么怎么残酷，然后是新政策。
    再是模范家长发言。
    模范家长……
    苏影整个僵住了。苏妈妈转脸看自家闺女，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人看，以为她只是听得认真，微微笑了笑。
    细看，果然发现说话那个人眼睛和段坤有六分相似，只是段坤的更清澈一些……
    苏影忽的心疼起段坤来。幸好，这场是家长会，一般学生都不会来听。
    苏妈妈听得很认真，还不住点头，遇到一些问题，直接偏了头问苏影。要不是苏影内心已经二十六岁了，这会儿肯定要拉着苏妈妈出去了。
    高老师等那人讲完，接了话筒道，先是对他的话进行了总结，接着说：“有请学生代表段坤发言。”
    段坤？！苏影惊得站了起来。
    “怎么了？”苏妈问。
    苏影只好赶紧编理由：“我要……去……去厕所……”
    “一会再去，听听人家的发言。”苏妈妈认得是段坤，正打算叫女儿多取取经呢。
    等苏影回神来，那人已经彬彬有礼地站在讲台上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很整齐，看着和平时主持节目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这次手心里多了份稿子，苏影瞥见他没握稿子的手握成了个拳头……
    这个动作她看过的次数不多，但知道他在隐忍。
    “我先我能有现在的成绩，要感谢我的妈妈。”段坤眼神软了片刻，转向台下的一角微微一撇，那一眼里带了些许的温柔。
    苏影也跟着他的视线转了脸，那个女人带了顶灰色的毛线帽子，四月份还带帽子的人真的不多。
    赵婷忽的小声道：“段坤妈妈怎么好像没有头发，你看她帽子边卷的不高啊。”
    视线再转过去，看见她露出了一段头皮，果然没有头发，等着她侧了脸，那张脸上的眉毛也极淡。
    “他妈妈是不是生病了？”赵婷一句话一瞬点醒了苏影，段妈妈这个样子，就像癌症化疗后装扮，常年带着帽子。
    癌症？苏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段坤之后的发言，她一句也没听，眼圈有些涩，脑子里乱成了麻，以前的他不是一路顺风顺水的么？
    省奥赛双科第一，参加了n大的提前招生，进入名校，选了最好的商学院，提前毕业，大三收到斯坦福的offer，之后是海归，再后来是华东大区的第一……
    为什么全都是光鲜的一面！她甚至嫉妒过，大学那会怎么说的，“段坤，你和我是不同的人，你要留学不过是看你想不想，并不用考虑身后的父母，更不用考虑那些高昂的学费……”
    那时他怎么说的来着？“苏影，如果我说我不想去，你信吗？”她那时候说的是不信……
    当时她才参加工作，有次收到他漂洋过海来的一条qq信息：“苏影，我曾想带你见一眼我的妈妈，可惜现在不能了，彻底不能了……”
    彻底不能指的是……
    段坤的发言结束，苏影真的去了趟厕所，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冰凉的水冲刷在脸上，心里才总算平复了些，却再也没勇气进报告厅了。
    走廊里依旧是青葱如夏，苏影摸了好半天手机发了条短信：“段坤，你于我也是不一样的存在。”这么久，她只想给他一个答案。漫长的轮回里能相逢一面已然是不易，多出来的这次是何其有幸，何其珍贵，她怎舍得他一个人？
    口袋里的手机骤然震动，卫衣口袋很大，苏影赶忙去翻，刚接通那人就问：“短信我看到了，很高兴。”
    “哦。”
    “你现在哪儿？”有些话他想当面对她说。
    苏影不知怎么回答，“我刚刚看到你了，段坤……”
    那人舒了口气：“苏影你往后看。”
    报告厅里面的嘈杂声都停了，那人立在门边，眉目含笑地凝住她。
    在电话里说是一回事，当面说又是一回事：“那个……你现在还小，要好好学习，不对，是我们还小要好好学习，不能……”谈恋爱！
    段坤忽的笑了，走到离她一臂距离的地方顿了步子：“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