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莉莉丝想去看看那座银色高塔下的庭院——『希望花园』。
    这名字是她自己起的。
    去的路途不算遥远，走起来步伐也很轻快，丝毫没有刚才在教堂那般脱力无助。
    高塔像是一座城池，周围没有陆地，取而代之的是云朵与蓝天。一座水晶制作的桥梁连接着彼此，桥很宽，足以容下上百人。
    她在桥的这头看见一队银色侍卫，正排成整齐的行军阵列。他们的翅膀上下挥舞，天使歌声应和着美妙的天堂旋律。侍卫们的身体仿佛只是由纯粹的光组成的，面孔隐藏在兜帽之中，身披银色的铠甲。
    是在不久前对她刀剑相向的天使军。不得不说，莉莉丝紧张了。但上帝的意思是她被允许在这里逛逛，难道身上这套奇怪的服装，其实是某一种伪装？
    因为她发现，身边有许多和她差不多着装，没有翅膀的『人类』在做各种事。他们身着中世纪的宫廷服撑着伞散步，也有推着车贩卖小商品，甚至有坐在长椅上说悄悄话的情人。感觉就和凡间差不多。
    不知为什么，想去『希望花园』的欲望愈发强烈。
    莉莉丝决定硬着头皮上，她附和着天使的歌声，踏着和周围人差不多的步伐慢慢走上桥。莉莉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鹿，战战兢兢地从入睡的狼群中走过。
    为了不看天使军，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环境上。
    于是乎，她发现有一株光辉之树似乎不太正常。一根黑色的细线缠绕在它身上，与其他光线交织在一起，在浓密的树冠中时隐时现，一直延伸到树顶。在她的左侧，另一棵在纯粹的光辉之中掺杂有黑色的树。顿时，心脏因为惊骇而颤抖。
    她知道这是恶魔的灵魂独有的颜色，难道恶魔已经渗透进了天堂？
    一名银色侍卫走上了大桥，向莉莉丝逼近。可怕的想法跃上心头，让原本烂熟于心的圣歌唱错了一个音符。本来已经路过她的侍卫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莉莉丝。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得不认命般闭上双眼。
    就在此时，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要迷失，这旋律会让你再也找不到自己」温柔的男声刻意压低了声线，莉莉丝瞬间感觉无比安心。
    卫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莉莉丝终于深深地呼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她惊喜地想要拥抱身侧的男人，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
    将脸隐藏在兜帽中的天使，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莉莉丝欠了欠身向男人说了句「谢谢……海德，不，拉斐尔」
    「又见面了，莉莉丝」
    「嗯。你怎么没有跟随天使军讨伐我？」
    「讨伐……？」
    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莉莉丝对自己望眼欲穿的表情显得很是奇怪。
    「不，没什么」莉莉丝摆了摆手，表示让他不用在意刚才的话。
    有惊无险地走过分割城池的桥，不料里面竟然是另一座巨大桥梁。莉莉丝看到两名卫兵在树林外，正走过一座用闪光石块砌成的巨型雕花拱门，他们的谈话在拱门中形成了回声。这让莉莉丝和拉斐尔不得不听见。
    「什么？你是说那位大人？那能护送他还真是一件荣耀的任务」第一个天使正在说话。
    「如果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还能见到到治愈天使拉斐尔，据说他们的关系很好。像我们这种士兵可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第二个天使说道。
    「叫我就冲上去和他握手拥抱」第一个天使兴奋得挥动了几下翅膀。
    他们这时已经走进柱廊，声音也渐渐消失。莉莉丝在树林的边缘看着面如土色的拉斐尔暗自发笑。要知道海德里希可是很讨厌别人随便碰他的。
    她看了眼二十米远的开阔地才能到达的拱门，那两个天使走后，现在那里还是空着的。
    于是莉莉丝拉着拉斐尔以最快速度冲向拱门，来到了冷清的柱廊之中。
    她躲在一根圆柱后面向周围扫视了一圈。轻灵高挑的扶壁拱桥排成一眼望不头的队列，在柱廊的右侧一直向前延伸，它们的外面就是希望花园，支撑它们的巨型圆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各种生灵，圣灵的轮廓全有光线组成，它们本生则像水晶一样闪闪发光。
    水晶的光晕像是有许多小星星飞翔她，盘旋起飞。着让莉莉丝眼皮有点重，思绪渐渐遥远。
    海德里希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仅仅是认识的人那样冷漠。造成这样的结果，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就像是海茵茨，她的漠不关心和忽视让一个原本该拥有美好的少年走向了极端。莉莉丝对她的双生子感到万分的抱歉，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一切可以重来，她会做好一个监护人该做的。
    莉莉丝慢慢意识到，她听到的音乐改变了，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复杂。一种沉重的压力落到了她的肩头。
    为什么会忏悔？是因为水晶的作用吗？模糊中她有这样的疑惑。
    肩膀被拍了。
    莉莉丝猛然惊醒，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向前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路。那两名卫兵又出现在前方。幸运的是，他们还没有回一下头。
    「你要去哪里？那扇门的背后是新兵训练营」拉斐尔反握住她的手，像是生怕她逃走。一簇金色的发丝因为拉斐尔抓住女人手的动作，而落在锁骨边摇晃。
    「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逛逛而已」莉莉丝态度诚恳，并希望他可以当做没见过自己。
    「虽然我现在感觉不到你身上的恶魔气息，但我不能放任你在这里大摇大摆」
    「拉斐尔……如果我说……我是上帝带我到这里来的你信吗？」
    莉莉丝凑近他的耳边说话，酥麻的气息混杂着女人独有的甜美香气，让拉斐尔后退了半步「什么？」这句话的惊讶程度远没有莉莉丝忽然逼近来得令他动摇。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不过老头说，只要找到没有水的喷泉我就能滚回去了。所以你放心吧」
    「没有水的喷泉？」拉斐尔歪着头表示十分不解，「这里的喷泉中皆是永不枯竭的圣水，怎么会枯竭？」
    「啊？」莉莉丝大为震惊，这老头不会是不想放自己走吧？
    说话期间，有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是不是迟到了？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做天堂的士兵可没有那么容易」
    身披银色盔甲的天使训斥着他们，随后打开大门示意他们赶快进去。这让本就心虚的莉莉丝无法反驳吗，不得不硬着头皮硬上。但她没想到的是，拉斐尔居然也跟着进来了。
    训练营里非常宽阔，贴着墙角放着几排武器架子，上面的武器看似普通，但无论是长枪还是剑，都镶嵌着紫色水晶。
    新兵很多，在随波逐流间她和拉斐尔拿到了自己的新兵训练服。还在质疑该去哪里换衣服的时候，这套由白色布艺和银色铠甲组成的衣服像有生命一般吸附在了身上。莉莉丝回头想和拉斐尔分享，只见他纤细高挑的躯体在银色的衬托下，气质出众。
    「感觉你更适合盔甲，而不是柔软的长袍」莉莉丝帮他把兜帽外的金发藏进帽子里。
    「无所谓，我只是来看着你的」
    「难道不是怕被士兵认出你是拉斐尔，然后又是牵手又是拥抱的？」
    「你！」
    女人眼睛眯起一条缝，狡黠又欠揍的样子，让拉斐尔想生气，但又无可奈何。最后他冷着脸别到一边，不看莉莉丝。
    厚重的大门重新被打开。似乎新兵们再等待着什么，兴奋地往前探头探脑。莉莉丝和拉斐尔被挤到的人群之后。
    不被注意到是最好的，接下来只要找到机会开溜便万事大吉。只是这里到底是否真如拉斐尔所说，真的不存在没有水的喷泉？
    她不能被困在天堂，还有人在等她回去呢……
    「拉斐尔，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不能，你并非灵魂。就算是，我的职责也不允许我把灵魂从天堂送回人间，更何况……」
    果然所有天使都是古板的，如同被输入程序的机器人。莉莉丝挥了挥手让他停止新一轮的『天使宣言』。
    「新兵们，我知道你们或许还没有准备好。但勇气和力量已经充盈在你们心间，让你们变得强大。愿圣光化作美德永远常驻于此刻」
    从说话的天使身后走出另一个天使，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一名女性。她飘逸的长袍完美地贴合着她光之身躯，呈现出柔和流畅的曲线。
    「我需要各位的帮助，让我回到停战之地」她的声音以绝对神圣融入到天堂的韵律之中，看着她，就像是用眼睛直视太阳。
    「她是谁？」莉莉丝悄悄问身边的拉斐尔。
    「加百列，她居住在停战之地，那里是天堂与地狱的边界之处。为了复生那些死于战争的无辜的纯洁灵魂」
    「这就是为什么总有新闻报道，人死了几天，忽然活过来的理由吗？」
    「或许吧，只要灵魂进入天堂，那么必定就会先经过停战之地，而她就会送一部分灵魂回到凡间」
    莉莉丝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这个女性天使。她太过纯洁空灵，仿佛自己下一秒也会被净化成为洁白的天使，不过在净化之前她还有一个疑问。
    「她那么厉害怎么还要士兵护送？」
    「……不是所有高阶天使都骁勇善战」
    拉斐尔愣了一下，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纤细又柔弱，仿佛只够拿起羽毛笔和羊皮纸。
    「等等，那她能带我回去吗？应该是能的吧？」
    「……我不知道，我和她并没有过多交集」
    拉斐尔肉眼可见的犹豫了，于是莉莉丝理所当然的认为加百列绝对能带她回去。
    「那么我们两天后在此地出发，愿圣光护佑着我们」说完，明亮光辉的女性天使转身离开了训练营。
    今天的训练在敷衍的挥砍中结束了。
    士兵们带着欢欣的步伐离开，期待即将到来的第一个任务。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莉莉丝。
    莉莉丝很苦恼，苦恼于天堂居然有『天』的说法，那也就是说她要找地方睡觉是吧？可她在这里的家是伊甸园，怎么想，她都不可能堂而皇之的住进那个地方吧。
    她偷偷看了一眼拉斐尔，随后飞快摇了摇头，仿佛在脑内自我纠结于某件事。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拉斐尔并肩和她走在桥梁上，没有看她。
    「两天，嗯……但我没地方住，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躺在树下，吃一些苹果果腹」
    「……」
    「不用可怜我，真的。我不会告诉你，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被人带到这里，扔在街边，就像随地丢垃圾那样子，没关系的」
    莉莉丝抓了抓头，而后又朝着他摆了摆手臂，动作很浮夸，表达的内容也很做作。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其中的意思。
    不过还是有天使不能看穿。
    「实在不行，你就先住我这里好了，不过两天而已」拉斐尔低垂着眼帘低声说道，他在脑海中已经开始脑补了莉莉丝孤苦伶仃各种乞讨的模样。
    「真的吗？那多不好意思」莉莉丝闪烁着星星眼。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只是为了维护天堂的秩序，不让恶魔继续入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拉斐尔有些后悔，其实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继续？所以说恶魔已经入侵这里了？」
    「……」
    拉斐尔不知道莉莉丝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