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何翩然没控制住，在夏天惊呆了的表情下，笑了出来。
    瓦伦蒂娜完全没有意识到夏天极度严寒的表情，自顾自陶醉说道：“这绰号多好听，我真是太崇拜自己的才华了！”
    看了看瓦伦蒂娜，夏天刀子般的目光落在幸灾乐祸的何翩然脸上，用起跳蹬冰的力气咬牙。
    夏天冷酷到冰迷有时都不敢上前要签名，结果瓦伦蒂娜却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何翩然越联想早晨的一幕越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对了，何，你有没有什么绰号？要不要我帮你起一个？”
    瓦伦蒂娜的话锋一转让何翩然的笑僵在脸上，脑海中闪过“风扇”两个字，她马上摆摆手，“我没有外号，叫‘何’很好听啊，我喜欢你说这个单词时的发言，真的。”
    “你说谎时耳朵会红吗？”夏天一语道破，这次换何翩然咬牙怒目相向。
    “说说嘛！你不说我就给你起了！”瓦伦蒂娜说着把胳膊搭在何翩然的脖子和肩膀上。
    “真的没有！”何翩然咬死嘴硬，下定决心决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喝醉出糗的事。
    偏偏这个时候，袁铮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他冲何翩然招了招手走过来，随口说道：“风扇，小许说让你回去的时候再多带点巧克力回来，她傍晚的场地热身，来不及吃饭了。”
    何翩然一瞬间把他掐死的心都有。
    “我知道了，”夏天难得展颜微笑，一侧嘴角轻轻挑起，说不出的得意和报复快感，“瓦伦蒂娜，我知道她的外号了。”
    何翩然了解瓦伦蒂娜，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外号肯定会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圈子，却没想到有这么快。
    第二天短节目比赛前，她刚换完衣服就看到热身回来的伊维特，打了个招呼后，谁料伊维特忽然笑着开口：“风扇？你转得真有那么快？”
    一向独来独往的伊维特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必这次她的尴尬是彻底人尽皆知。
    当然，托瓦伦蒂娜的福，一样广为流传还有夏天那“小粉”的新绰号，短节目比赛当晚，最后一组六分钟热身时，何翩然就看到有冰迷带着临时做的横幅，夏天的照片旁边用粉嫩的英文字母写着“pinky”。
    不过好在大赛的气氛整体非常紧张，大家都已经不在意这样或者那样的插曲，每个人都格外重视和对手的第一次碰面。如果说分站赛是“王不见王”的格局，那么大奖赛总决赛的最后一组颇有决战第一回合的味道。
    何翩然的签位和她的外号一样让她觉得尴尬。
    倒数第一组汇聚了伊维特、夏天、瓦伦蒂娜和卡洛耶娃，按照抽签顺序，瓦伦蒂娜第一个上场，接下来是卡洛耶娃，紧接着就是夏天，而在夏天之后伊维特之前，何翩然尴尬地夹在了两人中间。
    与选手的紧张氛围不同，观众一上来都很兴奋，毕竟是赛季开始以来第一次强手如林的集体较量，从瓦伦蒂娜登场开始，掌声就掀起一个个□。
    这次，瓦伦蒂娜没有隐藏实力，短节目第一个跳跃便是她的招牌动作阿克谢尔三周跳，可惜落冰时因为高度不够而双足险些摔倒，还好瓦伦蒂娜的落冰技术过硬，最后勉强稳住没有造成更大的失误。
    最后她的得分是61.19分，技术分还是受到了一定影响，但与之前没有阿克谢尔三周的低难度相比，即便失误也有所提高。
    国际滑联这些年一直在技术上鼓励跳跃和滑行，往往一个完美的阿克谢尔两周得到的分数未必比一个在一定限度内失误的足周阿克谢尔三周分数高。
    这也是何翩然不得不向跳跃难度冲击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是瓦伦蒂娜的主场，即便她的分数已经出来，冰童还没有捡完观众献给她的布偶，而这时，卡洛耶娃已经滑到场上。
    仿佛是当初公主时代第一次亮相的耀眼，这个典型的斯拉夫少女以59.44的分数博得了热情观众的喝彩与赞誉。
    夏天大概就是要在国内战胜这么多的天才少女，因而才有了国际赛场上展现出的非凡实力吧。
    何翩然这样想着，现场解说这时报出了夏天的名字。
    叶戈尔尼还在和夏天说着什么，他两只手挥来挥去，像是在强调动作要领，夏天隔着广告板频频点头，神态专注，在叶戈尔尼摸了摸她的脸后才滑上冰面，向观众致意。
    这个赛季她的比赛服与之前差别很大
    红黑相间的裙装，盘起头发侧边点缀的一朵红花，这是花滑赛场上典型的“弗拉明戈装束”。
    这赛季，夏天的短节目选曲是从没人滑过的冷门，来自西班牙吉他大师，维迪娜·芬达的《方丹戈舞曲》。
    掌声平息后，夏天摆好开场动作，一个标志性的弗拉明戈舞姿势，她凛冽的眼神直视对面的裁判，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静止的四肢随着弗拉明戈吉他的第一声弹奏开始律动。
    弗拉明戈舞被公认为世界上最富感染力的舞种，即便是陆上表演也对舞者要求很高，而夏天一旦沉浸在音乐中，马上展现出与她平时截然不同的气质。
    狂野热烈。
    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和夏天联系到一起，可她偏偏在这节奏感极强的配乐中将这种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
    步伐移动中，她举手投足都仿佛是一个来自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少女，红裙一角随动作翻飞，美得张扬肆意。
    第一个跳跃是夏天的招牌动作，路兹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跳，她滑行着进入准备，猛然发力！
    不知是不是何翩然的感觉问题，夏天在跳跃时的点冰动作比从前更加干脆有力，第一个路兹三周的高度十分可观，落冰后她没有马上跃起，而是迎合音乐的节奏，滑出约有一秒的时间后才用浮腿点冰再次起跳。
    这个节奏感十足的连跳引得现场沸腾。
    随后的舞蹈动作眼花缭乱，在第二次节奏达到高亢时，夏天的飞利浦三周正好完美落在冰面上。
    手指、手臂、肩背，弗拉明戈舞最重要的上半身肢体语言被她展现的淋漓尽致，奔放中，细腻和极富感染力的神情惹人迷醉，夏天也已经在一个成年组赛季的洗礼后散发出成熟的气息，腰肢随着节奏轻摇慢摆，诱惑却不露骨，十指灵活多变，肩关节肘关节柔软如同绸缎，每个动作都爆发力十足，但却依旧展现出女性特有的韵动柔美。
    她的滑行一直足以与何翩然比肩，进入直线接续步，音乐刚好是一连串极快的弹拨，而她脚下的刀刃也仿佛成了乐器的一部分，从冰场的一段到另一端尽情挥洒，几个难度步伐动作幅度极大，紧接着进入联合旋转，期间丝毫没有衔接上的缝隙。
    就如同配乐行云流水的演奏般让人目不暇接。
    只剩最后一个阿克谢尔两周跳，夏天在一个回眸一笑般的舞蹈动作后向前跃起，两周后稳稳落下，她在掌声中打开双臂，脸上没有夸张的笑，而是噙着一丝骄傲的神色，轻轻地抬起平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唇角眉梢。
    夏天，一个孤独骄傲的舞者。
    她的舞步融合了弗拉明戈舞蹈中男性舞者富有挑衅感的姿态，节奏有力明快，重在肢体表达，音乐轻快时她也轻快，没有重量般在冰上回旋，绽开红色的裙幅；音乐低回时，她拧动手臂收敛姿态，将内在的力量用宣泄般的张扬爆发出来，而观众则因为早已沉浸其中，无比配合，掌声恰到好处，烘托了音乐整体的氛围。
    “很多年了，很多年冰上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弗拉明戈！”美国当地电视台的解说是老一辈的花样滑冰运动员，他激动的声音都变了，好像自己的荣光岁月都被这一曲唤醒。
    激昂、纯粹的演绎进入最后一组联合旋转，夏天的躬身转融合了舞蹈的民族特点，手势新颖，最后单手拉起的贝尔曼更是一气呵成。
    弗拉明戈吉他的伴奏随着她的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如同扯断琴弦般的骤然一声，音乐结束，夏天在快速的旋转中猛地停住双手交叠弯在头侧，刚好露出那一双透着狠劲儿的眼睛。突然停住旋转的阻力太大，红色发带和花朵头饰被惯性甩飞在冰面上，黑色长发流泻而下，就在这结束瞬间扬起一道不经意的弧线，野性十足的撒落在夏天肩上。
    掌声响了足足有半分钟，夏天唯一低头，没人看清她此时是什么表情，但再抬头时一如平常般面无表情，她向四面观众致意，随后滑到场边被叶戈尔尼紧紧抱住，两人一起去了等分区。
    66.3分。
    在献给夏天还没消退的如潮欢呼中，何翩然脱掉外套，踏上了冰面。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的精彩表现后，风扇就要登场啦！晚上准时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8章
    “真想好了要用路兹三周？”隔着广告板,陈教练边接过何翩然递回来的水瓶边问,“我还是建议你到世锦赛时在用。”
    “我想试试。”何翩然低声说,“连跳还是飞利浦三周接后外三周，但是单跳换成路兹。”
    陈正歌了解自己的爱徒,他点点头也没再劝说,拍了拍她的肩，“起跳时别绷得太紧，肩轴要平衡,还有，加油,你是最棒的！”
    带着陈教练的鼓励，何翩然扭身迎着介绍自己的英文滑到场上向观众致意。
    在这之前，何翩然做了大量的准备活动,为了让肌肉达到大运动量后松弛的状态，虽然其他选手也都是这样做，但《苏丽珂》与别的短节目相比更需要一种轻松曼妙的肢体语言，为了营造这种氛围，她上场时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冰面的寒气让她打了个冷战，她微微低着头，看见冰面上道道冰槽，脑海里回放的是刚刚夏天那绝佳的表演。
    自己不会输给她！
    音乐开始。
    这一次，何翩然进入跳跃准备前多出一个压步，她为了让跳跃的姿态更好完成分更高，加快了身体的滑行节奏，更是为了今后的路兹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做准备。
    轻柔和缓的音乐中，她连起跳都像是花瓣轻轻落向水面，涟漪清浅，动作细腻。飞利浦三周空中姿态无可挑剔，落冰重心稳健，滑出轨迹清晰，在平衡稳定后，她再次点冰，后外点冰三周所需的力量不如前一个多，何翩然屏息落冰，随着节奏轻轻呼出一口气。
    当然，所有表演之外的情绪和紧张都必须隐藏，连这次呼吸何翩然都小心翼翼，没有任何多余表情，舒展的肢体语言柔柔倾诉，生动的眉宇脉脉含情，她的滑行衔接里融合了芭蕾舞的一些动作，一个标准的阿拉贝斯克，脚下则是从内刃到外刃的变刃，组合起来整个动作就显得更加轻盈自如，手臂收回的飘旋更是有种夜莺穿过扶疏柳枝的散漫优美。
    音乐从灵动到低沉，第二个单跳从路普三周变成了路兹三周。
    何翩然压好步伐，按照一次次训练时的动作要领在衔接后点冰！
    她踩空了！
    刀齿压在冰上的瞬间不知怎么一个打滑，何翩然心头一震来不及收回，支撑腿已然跃起！
    没有力量灌注就没有高度远度，更谈不上重心，何翩然用尽全力勉强保持住身体的歪斜，只转了一圈便跌回到冰面上，单足摆刃险些因为歪斜摔倒。
    然而她很快找回了重心，没有扶冰的多余动作，顺利衔接上接下来的动作。
    但这个跳空了的路兹三周却不可能再有分数。
    与配乐严丝合缝的节奏被破坏，何翩然脑海里一片空白，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一颗心被勒得紧紧喘不过气，刚刚观众的惊呼声几乎烙印在脑海里。
    可是很快，她恢复镇定，调整状态，决不能让之前的失误影响之后的发挥，短节目才刚刚开始，如果她这时候乱了阵脚才是真的早早输掉了比赛。
    对，不能。
    何翩然知道刚刚的表情一定很紧绷，按照步伐编排，她马上就要滑行到面对裁判的位置，于是她用指甲猛掐掌心，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眉头蹙起的瞬间转过身来。
    “状态调整的真好，完全没有受到之前的影响，要是我的话可没有这么快，好厉害！”瓦伦蒂娜站在场边，想到自己之前的失误也是一阵懊悔。
    “她没有调整状态。”一会儿男单短节目即将上场的埃文陪在瓦伦蒂娜身边，目光落在何翩然正流畅舞动的四肢上，“她对自己比我们都狠多了。”
    跟上节拍后，何翩然的状态基本上已经完全恢复，刚刚那一掐让她彻底清醒，联合旋转几个大幅度的变化都恰到好处，结束后的步伐紧接着就是鲍步进入的阿克谢尔两周。
    这一次，何翩然擦冰起跳时果断干脆，再没给失误留下可能。
    掌声随着落冰蔓延整个场馆，最后的步伐与中国站时同样灵动，细雨中的蔷薇凋零，第一场雪后的夜莺倏然死亡，美丽与哀伤合为一体，她在冰面上高速滑行配合动作，用刃变幻，最后的旋转时肢体放松但速度不受影响，手臂的关节润滑没有停顿感，低柔的张开回旋，最终配合音乐停在终点。
    与夏天完全不同的曲风让观众再次如痴如醉的鼓掌欢呼，然而何翩然却没有半点兴奋，她不自觉摇了摇头，随后优雅地向四面观众致谢，滑向冰场外围靠近等分席的出口。
    “很好了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陈教练虽然也觉得惋惜，但他毕竟经验丰富，见过太多大赛上的失误，温和地安慰着不吭声的何翩然，“谁还能永远没有失误？”
    何翩然点点头，带好刀套后跟着陈教练走到等分席上，对面电子屏幕反复播放她跳空那个路兹三周的慢动作和细节，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跳就是没点上力量，刀齿在近距离镜头下无所遁形，接触到冰面的瞬间便打滑侧开。
    已经意识到技术分减去了一整个跳跃的分数，何翩然面对59.41的分数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你的手怎么破了？”
    一旁的余教练突然说道，何翩然低头一看，刚才掐手心的那一下用力过猛，为了配合表演留得微长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了道浅红色的月牙。
    “没事，”何翩然勉强笑了笑，“可能是贝尔曼提冰刀的时候割了下，不怎么疼。”
    接下来的场地属于伊维特，她一登场，迎接的欢呼和掌声都与前面的氛围不同，而伊维特也没有辜负观众的期待，一套近乎完美的《连斯基咏叹调》得到了67.79的短节目全场最高分。
    这样，短节目结束后，伊维特不出所料位居第一，夏天紧随其后，瓦伦蒂娜第三。
    而何翩然的分数则排在了卡洛耶娃之后，只有第五名。
    虽然不甘心但只能接受现实，准备长节目的背水一战。
    但这背水一战里是求稳还是接着按照原计划挑战路兹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就成了何翩然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冰面上，扫冰机正在工作，冰场维护人员也在修补，下一场比赛就是男单的短节目，何翩然在休息室走廊外见到了已经换好比赛服的袁铮。
    之前他们约定好看对方的比赛互相加油，但袁铮刚刚看了短节目比赛后很担心她的状态，难得没有毒舌，柔声说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没事，”何翩然摆了摆手，“之前都说好的事怎么能反悔。”
    “真的没事？你比完脸色都不好了。”袁铮对何翩然的轻描淡写持怀疑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