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几分钟后，小小的宿舍里挤满了六个人，何翩然和夏天只能一起坐到瓦伦蒂娜的床上观战，而许伊和瓦伦蒂娜的组合在格斗游戏里把埃文和雷蒙德打得落花流水。
    “看来不止你在场上和场下是两个人，”夏天盯着操作无比暴力的许伊和瓦伦蒂娜淡淡说道，“大家都是一个样子。”
    “不知道伊维特是不是这样。”何翩然笑着说。
    “你觉得我们打败她需要多久？”夏天忽然收回目光，看着她认真地说。
    这个问题勾起回忆，何翩然想起伊维特曾对她和瓦伦蒂娜说过的话，不由得摇头失笑，“上赛季世锦赛的时候，她对我和瓦莱说自己会在奥运会退役，想打败她只有两年时间。”
    “真是嚣张。”夏天冷哼一声。
    “你知道吗？”何翩然粲然一笑，“李教练曾经说你很像她。”
    “伊维特·兰波？”夏天不经意间流露出诧异，“李之森真这么说过？”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他说你和伊维特一样有艺术家的气质，认真，追求完美，足够执着，还有点出于自信的骄傲。”
    何翩然毫无保留把李之森的赞美和盘托出，夏天一直握着啤酒瓶的手轻轻摩挲，她低着头沉默半晌，抬起头，猝不及防轻笑出声，“感觉你像是自己在夸自己。”
    “在这些方面我不觉得自己做的比你更好。”
    “但是你却赢了我。”
    “只是一次而已。”
    “你想几次？”
    “如果可以的话，每一次。”
    难得见到夏天洋溢着笑容的脸，这是何翩然第一次觉得，夏天也是个面部表情正常的女孩。
    大概自己今天说了这么多，也是因为刚刚的两口啤酒吧。
    可何翩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比放在心里感觉更好，和夏天这种亦敌亦友的感受让她获益良多，或许只有当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与自己共同成长，潜能才会最大限度的激发，更何况这个朋友让何翩然发自内心感到快乐。
    “看来，师兄那么自负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夏天抬手喝了口酒，始终保持微笑轻松说，“和伊维特一样嚣张的人明明是你才对。”
    何翩然马上表示反对，“我很真诚的。”
    “不如这样，看看我们之中谁能够第一个战胜伊维特？”夏天笑着说。
    “先赢的人如何？输了的人如何？”何翩然的兴致被点燃起来。
    “按照俄罗斯的传统，输了的人就要玩俄罗斯轮盘赌，不过我可不想逼死你，这样，我们如果谁先赢了，就可以指定一个曲目当做对方下赛季的表演滑之一，输的人不可以拒绝。”夏天声音低沉好听，她仿佛刻意说得这么慢，脸上还带着享受般的笑，这一瞬间何翩然竟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她先提起的整个话题，那一定是自己掉入了她的陷阱。
    但这个赌约刺激得她没法拒绝。
    “一言为定。”何翩然几乎没有花费任何时间犹豫。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瓦伦蒂娜在不知第多少局虐掉埃文和雷蒙德后发现夏天竟然面带微笑在和何翩然说话。
    “我们在打赌。”夏天坦白。
    “哦？有意思，你们在赌什么？”埃文也带着好奇的神色转过头。
    何翩然简单把赌约复述出来，瓦伦蒂娜马上冲上前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叫道：“我也要加入！”
    “不行。”夏天断然拒绝。
    “为什么！”瓦伦蒂娜一把揪住她的衣袖。
    “你的节目内容分什么时候打到我们三个的档次什么时候再带你玩。”
    “我的技术基础分比你们谁都要高！”
    “我们的节目内容分比你高得多。”
    “我会跳阿克谢尔三周！”
    “我们的节目内容分比你高得多。”
    “我的路兹三周比你高比你远！”
    “我们的节目内容分比你高得多。”
    瓦伦蒂娜气得直跳脚，埃文在后面突然发出爽朗的笑声，“真有趣，何，不如我和袁铮也试试怎么样？”
    “你们两个怎么玩？”许伊表示疑惑，“你们是男单世界前二啊，又没有人需要你们去超越。”
    “很简单啊，”埃文耐笑着说，“我和袁铮谁先作为冠军和这三个对伊维特女王虎视眈眈的公主率先一起完成表演滑，谁就算赢。”
    “挑战的话还是要亲自说最有诚意。”夏天平静地说道。
    “那好，等有机会我会亲自说的。”埃文笑了笑。
    “我也要一起啊！”瓦伦蒂娜还在拉扯夏天，“你们凭什么不带我！”
    “凭你pcs太低。”
    宿舍内吵吵闹闹，笑声掺杂其中。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曼巴盘在铺满卵石的玻璃缸中被吵醒后懒懒地支起头，看着自己的主人也像蛇一样缠在陌生人身上，轻轻地吐了吐信子后，换了个姿势继续冬天漫长的睡眠。
    ☆、第53章
    大奖赛总决赛的成绩鼓舞人心，连回国时在机场候机的气氛都变得与平时不同,这种轻松又惬意的感觉在赛季期间很少会从紧张备战的间歇探头,但这次，大家似乎都格外享受这短暂的荣誉。
    十一月末，大奖赛的告一段落意味着各个国家的各项国内大赛即将拉开帷幕,直到一月末，四大洲锦标赛才开始。
    或许大家觉得轻松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一个国内的全国锦标赛。
    何翩然靠在座椅上听着歌，许伊去了机场免税店买巧克力，穿梭往来的人群从面前走过,她因为太累有点昏昏欲睡，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垂着，直到陈教练拍了拍她的肩，驱散睡意。
    “累了？回去好好歇一歇再训练。”陈教练指了指一旁，“来，我有话和你说。”
    一听是陈教练有事，何翩然马上站起来调整状态把mp3放到包里，跟着他走到大厅落地窗的边上。
    “稍微等一下，有个人想见见你，他马上下飞机。”陈教练拍拍何翩然的肩。
    “谁？”她有点好奇，“是专程来见我的吗？”
    “算是吧……他来了！”陈教练对着前面挥了挥手，何翩然马上看过去，立刻喜出望外。
    李之森风尘仆仆拎着箱子正轻快地向这边走过来。
    “陈教练谢谢你，”他径直走到陈正歌面前和他握了握手，“我把转机地点改在这里，只有不到半个小时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这赛季翩然多亏了你的指点，关于修改意见我已经看到你给我的邮件了，还是你告诉翩然吧。”陈教练说完对何翩然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李教练你特意安排在这里转机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帮我修改编排吗？”何翩然有点受宠若惊，很少有编舞会在动作编排完毕后再根据选手的表现修改动作，李之森这样做让她感激之余也十分动容。
    “看了你在中国站和日本站的比赛，总决赛因为赶时间只看了短节目，你变化了之前我安排的跳跃，我觉得在跳跃前的衔接和进入动作还能再优化一下。”李之森飞快从包里掏出记事本，从上面撕下一张纸，“这是我在飞机上的想法，写下来给你看看，和之前发给陈教练的还有所不同，你们再商量一下，还有，自由滑的时候，手臂动作速度可以再慢一点，现在还是有些毛躁了……”
    李之森语速飞快，何翩然频频点头，拼命把他说的每一个字塞进脑海里。
    “好了，差不多就这些了，”李之森说完后轻轻拍了拍何翩然的头，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没祝贺你战胜了夏天吗？”
    何翩然这才意识到李之森之前都没说过半句祝贺的话，于是摇头表示不解。
    “因为在我心里，这根本不算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你真正的目标不是战胜谁，而是战胜所有人，等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好好祝贺你的，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并且不要辜负自己的期许和决心。”
    在战胜夏天之后，每个人都祝贺何翩然，甚至国内的网站和报纸也都把她当做逆袭励志的典范，但何翩然自己心里明白，夏天这样的对手战胜一次根本不能说明任何事，更何况站在冠军位置上还另有其人，但她也发自内心感激大家发自内心的祝福。
    只有李之森最了解她。
    她的目标，她的决心，还有她真正在乎的东西。
    何翩然一时心潮暗涌，看着李之森半晌没有说出话，最后只能用点头来回应他的微笑。
    “不过话虽如此……一个鼓励的拥抱还是应该的，”李之森说罢笑着张开手臂，给了何翩然一个有力的拥抱，“加油！我为你准备好王冠，但加冕这条路只能你自己完成。”
    “谢谢你，”何翩然因为感慨声音都有点轻颤，“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松开手臂后，李之森拍了拍她的肩，“这就对了，对于运动员来说，任何一个荣誉都只是开始，哪怕登上制高点，也只不过是另一段旅程的开端，从选择这个项目到宣布退役的那一天，每一天都是战斗，和自己，和对手，还有和时间，我希望你能和我不同，成为最后的赢家。好了，我要去赶航班，你快点回去，记得好好看看我给你的纸条。”
    低头看了看表，李之森冲何翩然挥挥手，两人道别后，他匆忙拎着箱子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却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笑着对几步开外的何翩然说：“自由滑时后面接续步的那个推人动作很棒，继续保持。”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国的班机上，何翩然一直心潮澎湃。
    她以前只是觉得旁人的看法并不重要，而现在，似乎得到真正了解的肯定更让她觉得信心十足。
    回到北京后，陈教练依据大奖赛时发现的不足给每个选手都制定了更科学的训练计划，按照李之森的建议修改动作和加强体能成了何翩然目前的首要问题，但与此同时她也不想放弃对路兹三周的巩固和加强，因而训练任务一下子就显得更重。
    从十二月开始，各个国家的国内比赛季正式拉开，与中国不同，美国、俄罗斯、加拿大、日本这些传统花滑强国都是按照国内选拔赛考察并再由冰协决定年末参加世锦赛的选手，之后再由这些人组成国家队在一起集训，备战世锦赛。
    但中国拥有常驻国家队，队内的选手也都是各项佼佼者，所以全国锦标赛也紧紧是个参考，备战的氛围也不如其他各国那么紧张。而现阶段的备战目标还是一月末二月初在韩国举办的四大洲锦标赛。作为明年韩国平昌冬奥会的测试赛，这次四大洲也是提前视察并且适应场地的好机会，国内历来重视奥运会超过任何其他比赛，领导也都更看重这次四大洲的成绩。
    袁铮因为拿到了大奖赛的冠军，一下子多了好多采访，花样滑冰整体的关注度也更高，体育馆外经常能看到蹲守的记者，无论是平面媒体还是网络媒体，关于备战的报道也层出不穷。不过为了让大家更安心训练，陈教练推掉了世锦赛前的一切访问，为国家队保持了良好的训练条件，他也让何翩然不要有压力，先完成这一阶段的训练计划。
    何翩然之前的体能储备并不差，但是面对高强度的成套节目，提高力量又被提上日程，她每天陆上训练的时间再次超过冰上，队内的体能教练让她通过游泳和长跑两项有氧训练来加强耐力，用许伊的话说，每天回到宿舍后的何翩然都软得像化了一半的绿舌头雪糕，半死不活。
    除了训练量，同时增加的还有何翩然的饭量。
    每天中午，何翩然餐盘里的米饭从二两增加到四两再到现在的六两，已经超过许伊的女子食堂单份米饭记录，令人咋舌，每次她和许伊一起打完饭，食堂的工作人员都好奇交流，“你说，现在的女子举重队身材都这么好了吗？”
    “胡说！”一旁的大妈反驳，“她们俩一看就是女子柔道队的！”
    半个月下来，十二月中旬的全国锦标赛上，何翩然在表演完自由滑后虽然仍然有体能透支的现象，但整个身体已经不那么疲劳，不过她没有用上最高难度的跳跃，也没有采用李之森最新的改动。
    离四大洲赛还有将近一个半月时间，她还需要继续巩固训练成果。
    全锦赛没有什么冷门爆出，大家的成绩也都与去年不相上下，从举办地沈阳返回北京的航班上，飞机刚起飞便被即将到来的暴雪逼了回去，一队人马只能暂时留宿的机场的候机大厅，抱怨着这坑爹的天气。
    许伊坐在行礼上无聊地上网，忽然，原本还百无聊赖的表情便被惊愕占据，她推了推一边趴在椅子上睡得死死的何翩然，见她不醒，干脆直接拍了拍她的脸，“快起来！出大事了！”
    睡眼惺忪的何翩然还没有缓过劲儿来，迷蒙地眼睛半睁不睁，“怎么了……”
    “快看！”许伊把手机举到何翩然面前。
    她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顿时睡意全无。
    俄锦赛在莫斯科时间的晚上刚刚结束，女子单人滑的冠军是卡洛耶娃。
    “夏天输了？”何翩然立刻爬起来拿过手机。
    “她输了卡洛耶娃十几分，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许伊用摇头表示自己的难以置信。
    何翩然顾不上回答，赶忙查看官方的小分表，夏天的完成质量分几乎都是-3，最擅长的路兹三周也出现了失误。
    而国际花样滑冰的论坛上，有到场观众说，夏天在比赛结束后，直接去了医院。
    “这么严重？可能是受了伤……”许伊摇了摇头，作为运动员，尽管她和夏天的性格合不来，但在这种事的感同身受上，许伊完全能站在她的角度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