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节

    “又”？怎么用了个又字？瀚海似乎忽然明白了——就算以前这师徒俩授受功夫的时候，恐怕高龙藏也不安分，经常给冯道仁“挑刺儿”。
    说白了，就是冯道仁教给他的东西，这货并不会全盘接受，而是带着挑剔的目光、带着自己独立的思想，选择性的修习！
    好家伙，难得拜了天下第一高手为师，学功夫竟然还这么挑三拣四，果然是个大大的奇葩。
    但外人不知的是，也正是高龙藏时不时的挑刺儿，反倒使得冯道仁的灵感越来越多，成就也越来越大。这对师徒，说到底是相互切磋着教学。冯道仁教给高龙藏的有八分，而高龙藏却也能“教”冯道仁两分。
    这样的师徒关系很少见，但也充分说明了一点——高龙藏这货的资质悟性，太可怕。
    “有屁就放！”看着高龙藏思索不语，冯道仁冷哼说。
    高龙藏点了点头，取过了冯道仁的剑，自己挥舞了一遍。剑招被刻意放慢了三倍不止，于是一点戾气都没了，更像是每一招的分解教学。
    连续三十六招结束，高龙藏做的丝毫不差。这一点，连瀚海都自愧做不到——这得多么可怕的记忆里和领悟能力啊。他只是才看了一遍啊，哪怕每一招都出现了三四次，可每一招瞬息万变一闪即逝，这货竟然能全然记忆下来，一点都不差！
    瀚海也由此明白，高龙藏这货为啥具有那么强大的语言文字天赋了——过目不忘！高龙藏教给她认识百十个夏篆古字，她觉得比英文单词难记多了，至少需要一星期才能全部记住。而高龙藏呢，基本上看过一眼就记住了。
    此时，高龙藏随意挑选出三招，连续施展了一下说：“老家伙你瞧，施展了第一招之后，这第二招怎么衔接，第三招又怎么和第二招衔接？
    我知道，为了做到更多招式的相互衔接，你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其中不少招数，都尽可能和更多的其余招数相互衔接。因为这套剑术既然要一股疯魔之意，就不能有滞碍，越流畅、越毫无忌惮也便越有威力。
    但是，你做得还是不到位啊。
    三十六招，任意抽取其中两招的话，那么应该有630种连接组合方式。而若是将两招的次序再颠倒过来，至少有上千种。当然，要是连续三招、四招乃至更多，其组合方式就近乎无穷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两招之间的衔接。
    可是你瞧瞧你这疯魔剑，原本上千种相互连接的可能，真正能相互衔接的怕是不到五百种，这会影响剑术的威力的……”
    瀚海听得极其头大，头大如斗，觉得这货真是个变态。
    冯道仁则干脆满脸铁青，一头黑线地怒道：“你放屁！招招相互连接，上千种方式全能接续，你当老子是神仙了？！就算顾千秋那闻名天下的《玄鸟九击》，能招招相衔接吗？不是老子自夸，这疯魔剑的高妙，已经超出了《玄鸟九击》！”
    冯道仁刚刚见识过《玄鸟九击》，自然很有发言权。
    高龙藏撇了撇嘴：“学武之人最忌骄傲自满，要精益求精，这都是你以前教我的。”
    “滚！”冯道仁脸色铁青。当着瀚海的面，自己施展出了新创的绝学，本想着能让后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哪知道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净给自己抹黑。
    “不服气算了。”高龙藏晃着手中的长剑说，“反正就刚才那三招，我看就该融合一下，变成两招得了。化繁为简之后，可能的组合方式大大减少，相互衔接的难度也就同样减少了。哼，减少一招，就减去了六七十种衔接组合的可能呢！”
    呃……冯道仁一愣，随后哼哧道：“混蛋，三十六此乃天罡之数，多好的数字，变成三十五的话，真他娘的不拉风、不威武。”
    高龙藏也哼了一声，知道冯道仁这是在强词夺理。招数的数字有个毛用，能杀敌才是最好的。
    紧接着，高龙藏思索了一阵，将刚才那三招的每一式都打乱，散散乱乱的挥舞。只不过随着每一式的不停挥舞，最后越发流畅起来，最终真的变成了两招！
    而且，相互衔接浑然天成。甚至和其余33招相互连接的话，滞碍感也大大降低。
    冯道仁虽然嘴上不服，但是心中也不免满意，非常满意——这小子果然悟性不错。
    于是，冯道仁有点不情愿的说了句“还算有点门道”，便再度取出了另外的三招。触类旁通，这老家伙同样悟性惊人。连续挥舞了一会儿之后，那三招同样被他融合成了两招。而融合之后的效果，和高龙藏刚才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瀚海都看傻眼了，喃喃道：“你们以前，都是……这么教学传授的？”
    高龙藏嗯了一声，冯道仁则有点不好意思。脸皮再厚的师父，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能从徒弟身上学到好多东西。于是假装没听见，厚着老脸继续缩减融合剑招。
    第920章 风雪骤起
    不得不说，这对师徒的资质悟性可真够牛掰的。特别是一老一少两个家伙凑在一起，相互琢磨研究的时候，成果更加丰富，研究的速度更快。
    快得令人发指。不到一个半小时，原本冯道仁引以为傲的三十六招疯魔剑，愣是被压缩到了二十四招。刚好是每相似相通的三招，被硬是压缩成两招。
    而如今，这二十四招疯魔剑再度施展出来，自然更加流畅，杀伤力也似乎更大了。
    甚至，变化的繁复程度，反倒比原来三十六招更多，更加的变幻莫测！
    这也容易理解——比如以前的第一招，只能和其余35招之中的13招相互衔接；而现在的第一招，竟然能和后面23招之中的19招相衔接。招数组合更多、更丰富了，变化也自然更加的神鬼莫测。
    呼！冯道仁施展了一遍，而后略微得意的捻须笑道：“孺子果然可教，这么一弄的话，确实凌厉了好多，施展时候也更加圆转浑熟。更重要的是，由于招数化繁为简，使得施展者更便于随即变化、临场发挥。”
    高龙藏乐道：“显然是这样，只可惜，还有一些剑招不能相互连接贯穿。要是能全部贯穿，那可就彻底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杀伤力怕是会成倍提升……”
    “滚！”冯道仁觉得，这熊孩子就是胡闹。
    但是说完之后，冯道仁忽然为之一怔，喃喃道：“比别说，还真是啊。咱们这24招之中，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高龙藏也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巧合，难道是巧合？！没错儿，似乎每八招为一个整体，相互圆转毫无滞碍。也就是说，这24招被自然而然的平分成了三大部分，每个部分八招。”
    冯道仁也点头，师徒俩陷入了沉默。此时，冯道仁坐在一张石凳上，沉默不语；高龙藏握着长剑，但双目似乎失神，显然也在苦苦思索。
    这一次，瀚海终于见到了这对师徒的真正可怕之处——他俩最可怕的还不是那种强大的修为，而是那种惊人的悟性！
    这种强大，才真的让人感到窒息、感到无力。
    假如顾千秋看到现场这一幕，估计甚至会被打击得体无完肤。顾千秋也有强大的悟性，但他不可能有这种资质悟性逆天的弟子，更不可能以这种方式相互参悟、相互提高。
    要知道，冯道仁在功法评价上面是不会作假的。诚如他所言，原本三十六招的《疯魔剑》，其玄妙程度和杀伤威力，已经超越了闻名天下的《玄鸟九击》。而《玄鸟九击》是什么？那可是不知多少武学天才，在数千年前弄出来的，在顾千秋手中也已经证明了那可怕的威力。
    能够创造出三十六招《疯魔剑》，已经证明了冯道仁的可怕。可即便如此，这师徒俩还不满足，愣是将三十六招变成了二十四招。连瀚海都清晰的看出，这招数融合缩减之后，这套剑法的层次再度拔高，已经高明得难以言喻。
    可是现在，这对师徒依旧不满意！！！
    瀚海觉得，历史上武道之中一次次的传奇，恐怕就是这种资质卓绝的人物，一次次创造出来的。这些人，天生就是武道的最精英。这种人物的出现，是一个时期武道大兴之福，但也是同时代其他修武者的悲哀。因为，同时代的人物，会被他们的光芒所掩没。
    就在瀚海胡思乱想的时候，冯道仁忽然一拍脑门，说：“小子，有了！你留意到没有，这二十四招的主要攻击方向，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手握长剑的高龙藏浑身一颤，眼睛一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没错儿！这跟《龙藏真解》的24幅分图解，浑然契合！你这疯魔剑本就来自于龙藏真解的观想之法，如今与之相契合，自然合情合理。
    龙藏真解分图解一共三大层次、27幅，但是每个层次都有一幅‘总诀’。现在咱们融合之后的24招，恰恰契合刨除三幅总诀之后的24幅分图解。
    哈哈哈，明白了，老子明白了！”
    顿时，冯道仁也大喜起来。很显然，在高龙藏彻底挑明之后，他原本的那些线索，如今也无限放大起来，彻底的想通透了！
    冯道仁笑道：“也就是说，咱们刚才化繁为简，已经简化到了极致。现在，却还需要再增加几招。不，只需要增加三招——契合骨力总诀、筋力总诀、肉力总诀的三招！”
    “没错儿！”高龙藏兴奋的说道，“这三招恰好是缓冲过渡的招数，能将原本分为三大部分的招数，自然而然贯通衔接到其余的部分。到时候，一共27招便能完全贯通，哈哈哈！老家伙，你对招数如此精通，再创出这三招可不算费劲吧？！”
    冯道仁笑了笑，自然不费劲。从无到有，他都能凭空创出36招。如今有了方向有了目标，有针对性的创造三招，也只是半小时的功夫。
    恰在此时，一阵突然的寒风吹过，吹得小树林哗啦啦作响。来的如此突然，似乎毫无症状。甚至，连天空之中也开始遍布阴霾。原本晴朗的夜空，此时开始乌云密布。
    “好，我来弄契合骨力总诀的那一招，剩下两招的任务给你，能者多劳！”说着，高龙藏便开始舞剑，散乱的招式不成形，但隐约之中似乎有规律可循。
    至于冯道仁则另一种态度，只是静坐在那里苦心研究。虽然是静坐着，可脑袋里每一招每一式疯狂变换，每一次变幻，都让他距离目标大大的近了一步。
    再过了一会儿，高龙藏的剑开始舞出了套路。虽然招式繁复，但缺越来越有形制，其中似乎暗合某些玄妙的道和理。
    同样的，冯道仁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晴不定，双眸之中或闪烁思索之情，或闪烁惊喜光芒。
    终于，高龙藏的剑暴起。那道昏暗的剑芒似乎冲天而起，剑芒之下，是一招浑然天成的招数，无懈可击，甚至有种赏心悦目的意境。
    与此同时，冯道仁也微微闭上双眼，满脸的满足和陶醉之情。当他双目睁开之时，那两招已经在脑海之中彻底定格。
    此时，狂风暴起，天降大雪，毫无征兆。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第921章 晴空雪夜
    奇功初成，天降大雪，一片凌厉肃杀之兆。
    这种天地异象来的毫无症状，有种玄之又玄的意境。
    而当高龙藏将那新创的三招融会贯通，并且和原本24招衔接在一起，挥舞施展出来之时，整套剑法的景象为之一变！
    此时的剑法，已经有种暗合大道至理的意味。这已经不能局限于招数，而是一种意境，一种气象。
    天地之间本就一片冰冷，可剑法施展的同时，更加冰寒。气温都仿佛陡降，整个树林杀意苍茫。
    甚至，就连不远处小楼上，静观此片树林的那个女孩子，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始终觉得，师父瀚海所在的那片树林之中，似乎藏着一尊即将冲天而起的杀神。
    那是剑的杀意，是剑法的杀意。那把剑似乎有了独立的灵魂，而且是暴戾嗜杀的灵魂！
    当高龙藏将剑法施展完毕，他感到自己的胸中一股暴戾的、难以抑制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刚才，他似乎已经有些暴走的冲动，脑海之中一片血红。直到这剑法停歇，那片血红才逐渐消退，换做了天地之间的一片雪白。
    “好一片大雪！”高龙藏将长剑插在地上，弯腰捧起一抔雪，在自己微热的脸上狠狠的搓了搓。
    至于一旁的瀚海，则有些模糊。她陷入了刚才那种狂暴、大气、杀意十足的气氛之中，至今不能走出那种阴霾的情绪。那是什么剑啊，一剑出，天地寒，简直夺魂摄魄。
    “哈哈哈，好剑法。”冯道仁则大喜，甚至忍不住想要施展一遍。但是终究忍住，而是对瀚海说道：“丫头，可曾记清楚了？”
    瀚海点了点头，说不出的感受。虽然因为学到了这种可怕的剑法而惊喜，但却又仿佛因为剑法的杀意而惊惧。
    冯道仁说道：“这套剑法，看来更不可常用了，否则可能乱了你们的心智。只做保命的手法，不错，很不错，哈哈哈！要不是顾千秋现在是友非敌，老子真想将之剁成一堆烂肉，以验证此剑之威！”
    这话同样杀气腾腾的，听得瀚海呲牙咧嘴。
    “不过，这剑法浑然天成，已经和原来的疯魔剑大不相同，应该再取个名字了。”冯道仁想了想，笑道，“此剑法契合《龙藏真解》，又是龙藏这小子参与所创，那不如就称之为《龙藏剑》！”
    刹那间，狂暴的北风再起，吹卷的雪花让人难以睁开双目。
    殊不知数千年前，《龙藏凤舞经》成，冬雷震；《真解》成，六月雪；《霸体》成，王城地动。
    是今，同出一脉的《龙藏剑》横空出世，晴空之夜突降大雪，彻夜不绝。
    有些事，总无法用常理解释。
    ……
    此时，高龙藏也长长的叹了口气，将长剑交还给冯道仁。而冯道仁已经决意离开，临走之前对瀚海说：“早就答应过你，待时机成熟便可让禁卫局接管昆仑禁区的古遗存——现在就是时机。去吧，让龙藏这小子告诉你确切方位。
    另外，厉王庭的尸体，藏在昆仑禁区的石殿。只不过，我倒觉得让老厉留在那里为好。
    厉王庭一生英雄，哪有那种数千年的古殿古墓，更配得上他的身份呢？”
    如今，昆仑古遗存也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石殿和地宫，武学价值已经不再。所留下的，只是一个古王朝的历史考古价值。但是即便如此，对于国家而言依旧很重要。
    说完这些，冯道仁便持剑转身，顺着风雪大步而去。
    “喂，这么晚了真的要走啊，我送你。”高龙藏说。
    冯道仁摇头大笑：“老子这把年纪了，反倒不会用双腿走路了吗？不到你给老子送终的时候，老子还走得动。”
    很显然，冯道仁要做自己的事。哪怕首先要去孤儿院，但其余的事情也不想任何人打探。偷偷的去观察吗？高龙藏打了个哆嗦，心道还不被老家伙给虐死啊。
    大雪纷飞，冯道仁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飞雪之夜。背后的瀚海很清楚，这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这个掌握了《龙藏剑》的大宗师，无愧于这个名号。或许将来这个宝座会易主，甚至可能转移到他的弟子手中，但是目前，无人能够在殊死格杀中动摇他的位置。
    前几年的时代，无疑属于厉王庭；而现在，则必然属于冯道仁。至于将来，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