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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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瑜瞧着没一阵就被搬得七七八八的书,不由感慨起慕禾的效率来,叹息着,”我还没参与你便将书晒好了,是不是太草率了?“
    慕禾尽量垂着眸不与之对视,头也没抬,“老夫人道你一会还得出去一趟,做什么还一副闲散的样子,不来帮忙?”
    “临时决定不用去了。”苏瑜这才搁了茶盏移步过来,站定在慕禾身边,“你有话要说?”
    “没有。”慕禾斩钉截铁如是道。
    苏瑜笑笑,“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
    慕禾嗒吧一声摆好了这一摞最后本书,沉默。
    苏瑜神色稍敛,忙笑着摆手,“我这不是鸿门宴,你不回答也无所谓,不要随意动手。”
    慕禾这才点了点头,弯眸一笑,“那你问吧。”
    “你避我,是因有事瞒我,对否?”
    慕禾谨慎的想了想,“恩。“
    ”唔,跟温相有关?你是从何时何处认识他的?”
    “……”
    “你晓得他幼年曾流落南陆的事么?不吱声是都默认了?”
    慕禾始终保持沉默,倒不是起初没想到苏瑜会问及这些准备些说辞,而是苏瑜的问话实乃未按常理出牌。
    其第一句问了是否因有事瞒他而理亏,慕禾没想往深想的承认。可之后第二个问题,她若回答的确是跟温珩有关,且而她与温珩虽然相识,却只有一面之缘的说辞,又难免在语气上说不过去:既然瞒了理亏,一句如此无关痛痒的‘一面之缘’四字就显得没有说服力了。
    苏瑜这就像是提前封死了她的借口。
    这明摆了是要套话,慕禾在心中腹诽着。也顺带在苏瑜再度启唇之际,无可奈何,默默的移眸扫去,眸中含义晦涩而委婉。
    苏瑜喉咙滚动一下,旋即涌了笑,话到嘴边改了口,“不久有个茶会,去玩么?”
    慕禾面上沉静微敛,着了笑,“去。”
    ……
    不觉三日过去,慕禾提了些小竹备好的拿手糕点,又预备上华碧阁去买些云糕来。
    说来好笑,当初阿狸说信件放在桌上,所有的人都只顾着看信去了,倒没人注意信旁边还有一个囊袋,里头整整装了五两白银,是用来购买信中要求的吃食的。
    五两白银这个数目,梨镇穷乡僻壤没法可比。尚有可比性的是上京的贵族世家,譬如当初的温相家,嫡子温觅在入仕前从自家账房可以领到自由支配的,则为一月三十两。
    足可见尉淮这一经手就是五两的丢出来,让慕禾用这个钱的去买好吃好喝的,着实是过于财大气粗的表现。
    钱虽然给的多,慕禾也只买了两人份的云糕和一些酒,剩下的四两多依旧是好好的搁在钱袋里头,是为各种意义上的节省。
    将出华碧阁,才觉前一刻还寥寥散着几处小摊的市集不知何时挤满了人,红巾翠袖嫚动还是以女子为主。
    慕禾被眼前这一幕惊了惊,以为又是出了什么大事,尚未看得分明,闹哄哄的人声之中突兀乍起一带着奶气儿的嗓音,“阿禾,阿禾!我看见阿禾了。”
    慕禾听力极好,辨出来是阿狸的声音便偏了头,轻而易举的寻到那小小的胖墩。出人意料的是,人群中守在阿狸身边的既不是小竹也不是华大夫,而是一袭华贵轻衫,眸中浅笑犹若含着蹁跹桃花的温珩。
    阿狸这么一唤,温珩自然也抬头看到了阶梯上慕禾。
    那一刹那,温珩点漆如墨的眸像是被什么缓缓点亮,恍似隔着远山黛水地朝她微微一笑,一如多年前,含着让人错觉浅浅依赖的温情。
    目睹如斯如画的笑颜,慕禾却没多少触动。
    两者之间层簇隔着仿佛不经意涌到温珩面前的人群,让她无法靠近,也没有那个打算靠近。想起小竹那日对阿狸的责备,慕禾心知阿狸此回怕是随着温珩出来玩的。也正因两人携手走上了街道,才引出这么大番动静。
    而温珩虽然是她如今不大愿意接触的人,但也不至于会对一个陌生的小孩有什么不利的行为。
    想通此,慕禾含笑朝阿狸远远挥了挥手,转身朝镇外走去。
    ……
    慕禾原以为尉淮会来得很迟,没想到等她刚从林间小道中绕出来,便有个声音相去不远且颇为不和善的低声哼哼着,”你怎么来得这样迟,都快中午了。“
    慕禾抬头一扫,见着尉淮着一身玄色的衣裳逆光将她瞪着,不由又望了望四周,”你还是第一次约人出来见面的么?”
    尉淮不自觉迎上来些,“什么?”
    “信上要求虽然是写了不少,但是连具体见面的时间地点都没写明。”慕禾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他,“我以为你至少得晚上才能到的,上午时分并没有从北陆来的船只。”
    尉淮瞧见了递过来的食盒中陈列着云糕,以及种种小竹拿手的糕点心情便转好了,唇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将食盒抱在手中,这才指了指小泉岸边上已经擦干净的小石台,”过来休息一会吧,难得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语态之中倒是没显出对慕禾猜度他身份有何不满,也没有否认,“我手边上刚好有一只能用的船,所以连夜赶过来了。”
    尉淮的喜好慕禾当然得知道,信中只说要好吃的,却没说具体,这同大少爷想什么就非得得到什么的性格颇不相符。甚至,他还顺便送了银子来。
    真要想吃点什么,以那钱袋的分量找谁去不好,偏偏得她备好了带上来。又在得了想要的东西之后喜不自胜,态度一下子和顺起来。
    这就像是一场孩子气的测试,只等慕禾通过了,他才觉着自己受了真心的重视。
    慕禾心中一面无言至极,一面也诡异的发觉自己很喜欢他这一方面的孩子气,觉着很可爱。
    ☆、第六章
    两个人并排在石台上坐着,尉淮似是真的饿了,慢条斯理而认认真真的吃着点心。
    慕禾百无聊赖的朝小泉里头丢着石头,偶尔偏头看看尉淮,“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么?”
    因为已经是初春,林中消融了雪,痕迹浅淡的着了生机,印在小泉之中更是秀丽。可如今却不是个看景色的好时机,尉淮虽然一脸无害的坐在她身边吃着糕点,但任其安静的本身已经是件叫人介意的事了。尤其方才慕禾说及他来自北陆身份的事,素来不愿透露分毫的他却是默然承认,这氛围显然有些超出慕禾来时的预想了。
    “想见你了,便过来看看,非要得有点什么事才行么?“尉淮一如既往带着呛人又强硬的语气,他说些诸如此类服软的话便会如此,像是带着刺一般。
    慕禾又低首捡起颗小石子,圆圆的,还颇为好看,便捏在手中捂了捂,”北陆到这需得大半天的海程,来来回回不麻烦?“
    ”这不都怪你么,若是你能答应随我去北陆我就能省心多了。”
    只凭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就能义无反顾放下一切陪同一个人离开,从慕禾亲身经历来看,就是件蠢极了的事。所以她只是一心丢着石子儿没有回应。
    尉淮今个心情好也没计较,而是捻了块云糕递到慕禾的嘴边,“张嘴。”
    慕禾乖乖张嘴吃了,尉淮眯起眼,显得格外的餍足,“你若能时时都能这么温顺的一些,我才能更喜欢你的。”
    慕禾被那一句温顺震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的尉淮便倏尔凑近了,压住她的手腕,同她四目相对。
    忽而道,“慕禾,你是不是知晓我身份了?”
    慕禾眸中的愕然一敛,改做无言。
    一般能嚣张到以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人,定当就是有什么给他极大的自信了,不是超高的武艺就是雄厚的家底,富贵满门,再或者就是对尉淮来说不可能的满腹经纶。
    所以慕禾听到他说这句话,唯一的想法就是:看来他的确不止一般的有钱了。
    尉淮都这么问了,慕禾也不好直接说她压根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曾见过尉淮身上一块玉佩是实实在在北陆的工艺,言语之中也是对南陆的一些风气大为抵触,故而她才会猜测他是个北陆之人。
    北陆的富贾很多,要说人尽皆知,就只有那个传闻中财力不可计数,富可敌国的墨清了。
    可传闻中人家已然是而立之年,儿子……也不可能有尉淮这么大的,难道是弟弟么?
    尉淮……
    名字这种事,在外面飘的,难免会给自己随意的改改。
    可是墨清有弟弟么?
    慕禾眸光瞬变着,时而迷茫时而豁然开朗,迟疑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等得尉淮终于是冷了脸,“不知道?猜不出来?”
    这脸变得实在有点无理取闹了,就算是名满天下的墨清本人她也不曾见过,他这猜不出来身份也要生气到底是什么理。
    ”我……大概,是猜不出来了。”茫茫北陆猜一个人,还需一次猜对,这不科学。
    正要接着说点什么缓缓气氛,尉淮才开口道,“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才对我这么温顺的。”前一句是说不清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语调,后一句则是摆明了冷笑,“我们从前见过,你连一丝印象都不曾有过了么?”
    慕禾有些意外,脱口而出的问道,“我们见过?”
    尉淮反而不答了,微微抿着的唇显出一份冷淡来,狭长的丹凤眼之中清澈而分明的印着慕禾的影子。又不晓得是想到什么,眼睫轻轻一颤,忽而便笑不出来了。
    ”怎么不说话了?”慕禾看到尉淮面容的变化,又想起些前尘往事,便不得不对他口中所谓的‘见过’而上心起来。
    尉淮躲闪般的移开眸光,转而面对着平静的小泉,语调忽而换做平常,”你想不起来,便自己慢慢去想吧,左右我告诉了你也不会换来什么好处,我凭什么要同你说。”这话像是说给慕禾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尉淮也觉自己很奇怪,一时为慕禾认不出他来而感到愤懑,一时又为慕禾着紧的开始想要知晓他身份而觉着不安。
    好端端的,究竟为什么要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像是自己给自己在找不痛快。
    又想,自从再遇到慕禾,他心里就没痛快过。
    离开的半个月间莫名其妙的牵挂着她不痛快,再见后她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是让他觉着不痛快。偏偏还是连夜乘船,不眠不休巴巴的赶来的,听上去就可笑。
    就像一时冲动做出来的事,等冷却下来就是恨不能销毁痕迹的耻辱感,这一切还都只为了一个被休过了的女子。
    想到这,尉淮又在心底焦躁起来了,起了身,恶声恶气道,“你让开,我要去那边睡一会。”
    慕禾被他无由来的怒火弄得云里雾里,心知他在火头上便是被问不出什么来的,于是自然的起了身,“那好吧,我先走了。”
    尉淮侧身回眸,唇抿成一线,眼角微微下垂,原本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忽而变得戾气滚滚,轻眯的眸中似冻结三尺寒冰,”谁准你走了?”
    慕禾默了默,极度自然的缩回去,坐下。
    老实巴交的等至尉淮脸色稍微缓和,才眨巴眨巴眼,“这位大人,敢问小女子何时才能回家呢?小女子家中还有一七岁的小奶娃嗷嗷待哺呢。”
    尉淮脸色紧绷的一沉,眸中却没了戾气,声音冷硬道,“别跟我开玩笑,我现在在生气。”
    慕禾弯眸笑着,“那我怎么办?要磕头认错么?”
    日光倾泻,从叶檐下滑落。慕禾只觉自个眼前的阳光一黯,无意识的抬头之际唇上便覆上了一片温软,震颤的眸光落入那双澄澈的眼。
    两厢气息交融,唇边的温软却与曾被她描摹了无数次的唇形并不一般。
    那滋味既是陌生,又是一种后知后觉莫须有的钝痛。浅浅的,钻进心底,好似是在相触的那一瞬间失去了什么。
    尉淮一手撑在慕禾身后的树干上,臂膀之间将她牢牢圈紧却不至于相拥,两唇相触也仅仅只是青涩的浅吻即离,犹若蜻蜓点水,显露一份少年明朗的局促。
    慕禾略微眯眼,沉默。
    尉淮则磨磨蹭蹭的盯着她许久才微微错开目光,望向别处,耳根都是通红着的。显然是情不自禁之后,才想起羞涩这么回事,默然静了许久。
    声音也柔和了,“我不需要你磕头认错,我来本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娶你了。所以,你不要再惹我生气了行么?”
    “……”
    日光耀耀地荡漾在澄明的泉中,原本光影晦暗的林中因此而流动着鲜亮的翠绿,别样的清新秀丽。
    当尉淮道出那么句话的时候,慕禾越过他的肩头所见的景色便是如是一派开明而鲜活的。
    不晓得是明朗情境所致,还是少年话语中那番直来直往的诚恳,叫她稳固了两年的心忽而出现了一丝松动。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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