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节

    我和程老爷子吃饭吃到一半，随口问了一句：“既然程文和程武是你的侄子，那他们自己的父母哪去了？怎么一直跟着你生活？”
    程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我看见他神情落寞，似乎有些难过。也猜到了估计程文程武的父母不在了。于是连忙闭上了嘴。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我没话找话的说道：“老爷子，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
    程老爷子问道：“什么事？”
    我说道：“咱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吧？”
    程老爷子笑道：“怎么？你认识我？”
    我摇摇头，说道：“今天早上，程文和程武去找我的时候，说程老爷子点名请我过去。所以我心里面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又怎么知道我可以抓鬼？”
    程老爷子笑了笑，把筷子放下，然后很神秘的说道：“因为昨天晚上我看到你了。”
    我愣了一下：“昨天晚上看到我了？昨天晚上我做什么了？”忽然，我的脑子里出现那些厉鬼互相砍杀的情形来。
    程老爷子说道：“当时我的头颅被厉鬼带到了街上，然后是一阵兵戈相击的声音。嘿嘿，我也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知道这是打起来了。过了一会，这声音消失了。然后，那布包被人掀开了一角，露出了我的眼睛。我正好看见你，正在提着刀逃跑。”
    我联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应该是我跟踪提刀人被发现之后，慌乱逃跑的情况。不过奇怪的是，这布包被紧紧地握在手中，怎么可能掀起一角呢？难道是提刀人故意让程老爷子看见我的？
    我正在思考，程老爷子接着说道：“等我醒了之后，就多方打听，想要看看你到底是谁。赵大师，你身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征，但是那一把大刀可是醒目的很呐。等到早饭的时候，已经有消息传过来了，说你是咱们槐城最年轻的大师，本领高强，不知道铲除了多少妖魔鬼怪。我就连忙把你请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午饭吃完之后，程老爷子似乎有事情要出去。留我自己在宅子里面游玩。我站在门口，看见有几个四五十岁的人来接程老爷子，他们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很恭敬，似乎程老爷子是他们的头目。而程老爷子则平易近人得很，一直和他们勾肩搭背，嘘寒问暖。对待他们的态度，和对待那些保镖，大为不同。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大伯经常跟我们兄弟说，在江湖上混，一定要讲义气，讲兄弟情。首先要信亲人，其次要信亲信。他老人家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和讲义气脱不开关系。”
    我回头看了看，正是程文和程武站在我身后。
    他们两个微笑着说道：“大伯吩咐我们，好好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对我们两个说就可以。”
    我点了点头，说道：“麻烦你们两个了。”然后我指着已经驶出大门的汽车，问道：“来接你大伯的，都是他的兄弟们吗？”
    程文点了点头：“没错。当年跟着大伯一块打天下的兄弟。现在他们老了，不能吃这口饭了。可是大伯从来不肯亏待他们，花大价钱养着他们，每天和他们下下棋，溜溜鸟。”
    我心想：“这些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五十岁而已。他们干的是什么活，居然对年龄要求这么高。”
    我转身回屋，坐在沙发上，而程文和程武就紧跟着回来了。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随从，但是我也明白，是在监视我。
    我对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好感，于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程老爷子讲义气，虽然只和我认识了一上午，但是把我当做自己人，可是他的两个侄子，似乎没有学了这个优点。怎么整天疑神疑鬼呢？一点也不豪爽。”
    程文和程武笑了笑，说道：“有人唱红脸，就有人得唱黑脸。大伯义气惯了，对一些小事不计较。但是咱们做子侄的，必须为他打算一下。”
    我笑了笑，就坐在沙发上打盹。
    等到傍晚的时候，程老爷子回来了。他和我们吃了晚饭。然后就有些紧张的问我：“赵大师。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以前是怎么睡觉的，现在还怎么睡觉。晚上的时候，我坐在你的床边，隔十分钟叫你一声。让我看看这小鬼的真面目。”
    我的计划似乎勾起了程老爷子某些不好的回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瞒你说，我一想起割脖子那种痛苦来，就有些不自在。好，一切就听赵大师的。”
    程文和程武被打发走了。程老爷子并没有让他们两个参与这件事。
    我跟着程老爷子走近了卧室，他躺在床上，而我坐在床边。
    这间卧室还保留着古代的式样，但是里面装了空调，摆了大床，睡起来应该挺舒服。
    我关了电灯，在屋子里面点蜡烛。我现在还不会摆阵，也不会用蜡烛作法。但是我总感觉，点上蜡烛，能够迷惑住那些厉鬼。
    等我点好了蜡烛，我问了一声：“程老爷子，你还醒着呢吗？”
    程老爷子回答道：“赵大师，我还醒着。”
    我坐在椅子上，把尸牙塞进嘴里，然后握着大刀。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我又问了一声：“程老爷子，你还醒着呢吗？”
    程老爷子又答道：“赵大师，我还醒着。”
    我和他一问一答，一直过去了一个多钟头。我心里面暗暗纳闷：程老爷子之前说，一闭上眼睛，那些厉鬼就会出现，看来是有些夸张了。
    随后，我又有些得意的想：“难道是那些厉鬼怕了我，不敢来了？”
    我想到这里，脸上泛起来一丝笑意。我看了看程老爷子，随口问道：“程老爷子，你还醒着呢吗？”
    这一次，程老爷子忽然阴狠的来了一句：“睡着了，别来烦我。”
    这语气怒气冲冲的，似乎要杀人一样，我吓了一跳。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然而，程老爷子却不应声了。
    我用刀尖捅了捅他：“程老爷子？程老爷子？”
    他就像是死了一样，身子被我的大刀捅的来回晃，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候，窗外忽然来了一阵阴风。屋子里的蜡烛瞬间就灭了一半。
    我向后跳了一步，握着大刀退到了墙角。我看见屋子里的情况和程老爷子描述的一模一样。窗户和大门，一开一合，一开一合。
    我咽了口吐沫，心想：“厉鬼来了。我到底是战是和？”
    我看了看手里的大刀，心想：这东西砸在厉鬼身上，就算它不会魂飞魄散，也得修养个十来天。过一会万一打起来，我也不用害怕。
    我想到这里，大门和窗户的晃动已经停止了。我听见外面有十几个小鬼，整整齐齐的喊：“程老大，成老大。”
    程老爷子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反应。
    随后，有一个人站在了门口，他手里面提着明晃晃的刀。借着院子里的灯光，我看见这个人身材矮胖，他慢慢地走到屋子里面，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藏在一边似得。
    这个时候，最适合偷袭了，我拿着大刀给他来上一下，他八成就完蛋了。但是我心里面总是盘旋着一句话：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总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要害程老爷子。
    眼看他已经走到了床边。我忽然发现，这个人不就是程老爷子吗？大光头，络腮胡，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晚上刚换的那一件。
    我打了个哆嗦：“程老爷子怎么从外面进来？那么躺在床上的是谁？”
    第410章 仿钟馗
    这时候，屋子里面的蜡烛已经灭了一大半，只剩下墙角的几只，仍然在闪着一些光芒，可就是这几只蜡烛，火苗也被压制的很小，似乎随时都会灭掉一样。
    我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仔细的看着进来的这个人。我握着大刀，不想打草惊蛇。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这个人绝对是程老爷子无疑，无论是样貌，还是衣着，还是那种他身上特有的枭雄神色。
    我看见他脸上的肉在不住的哆嗦，似乎咬牙切齿着想要做什么事。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床上人的脸。
    我小心翼翼的在屋子里面挪动了一步，然后偷偷地向床上望过去。
    我看见躺在床上的早就已经不是程老爷子了，而是一个面目苍白的年轻人。他双目紧闭，似乎正在昏迷中。
    我眼看着程老爷子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是鼻子，然后是喉咙，他伸出两只手指，在喉咙上摸来摸去，过了一会，他找准了一个位置。然后比着手指下刀，慢慢的割了下去。
    床上的年轻人开始剧烈的颤抖，但是没有醒过来。
    程老爷子按着他，只是一个劲沉默的抽动着手里的快刀。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怕惊动周围的什么人似得。过了一会，那颗头被快刀切了下来。
    程老爷子的脸上露出来笑容，他脱下外套，将年轻人的头包在了里面。
    我心里面越发踌躇起来：“我要不要拦住他？如果我把程老爷子拦住，他和我打斗起来，我会不会伤了他？我是程老爷子雇来的，万一把他伤了，能不能拿到钱这还好说，恐怕连程家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程老爷子一甩手，就把人头抛了出去。随后，外面响起一阵欢呼声，那颗头似乎被众小鬼接住了。
    屋子里面的程老爷子忽然回头来，冲我嘿嘿的笑了一声，随即，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原本已经灭掉的蜡烛居然纷纷亮起来了。
    柔和的烛光照亮了卧室，我像是回到了现实世界一样。我向床上看了一眼，程老爷子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我碰了碰他，全身冰凉。
    我摸了摸他的心口，心口还是温热的，但是心跳很虚弱。我心想：坏了。
    我站在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几个人影，正从大门口跑出去。
    我心里面一凛：“这几个人影，八成就是刚才的小鬼。那颗头，估计就是被他们带走了。”
    我也没有多想，把大刀背在身上，然后快步追出去了。
    开始的时候，那几个人影跑得很快，但是后来的时候，他们忽然停住了。因为街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单枪匹马的站在前面，提着一把刀，拦住了众鬼。
    一切都像几天前一样。这一群小鬼又开始和这人争斗。
    他们打架没有什么章法，无非是你捅我一刀，我再捅回来罢了。比的就是谁的身体好，谁更有毅力。
    提刀人虽然勇猛，但是对方到底人多，他开始节节败退。不断地逃跑，又返回来，每一次都务必要刺伤一只小鬼。
    十几分钟后，我跟着他们来到郊外。我看见一座庙。这座庙并不大，已经有些破败了，应该是多年前建成的。
    小鬼们看见这座庙，忽然纷纷兴奋起来了，他们鬼哭狼嚎的叫喊着。分出来了几个人，将提刀人死死地围住。剩下的，则簇拥着包袱里的人头，死命向小庙里面跑去。
    提刀人大为紧张，似乎很担心人头被送进去似得。他大喝了一声，奋起神威，提着尖刀冲了过去，将那些小鬼冲击的七零八落，然后将人头抢了过来。
    他威风凛凛的站在庙门口，任由那些小鬼在他身上砍杀，自始至终，没有退一步。而是隔几秒钟就大喊一声，强行向前迈出一步去。
    几分钟后，他硬生生把战场推进了百余米，这个距离，已经安全的多了。他似乎已经不担心人头被送进庙中了。
    我看了看双方的伤亡，他们的惨烈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昨天。然而，或许是因为那座小庙的刺激，又或许因为什么别的原因。那几个小鬼始终力战不退。站不起来了，就趴在地上，使劲的抱着提刀人的腿。
    提刀人忽然一扬手，将布包向我扔了过来。
    我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布包就砸在我怀里面了。
    我伸出手将布包接住。这时候，我看见提刀人满脸血污，送嗓子里面挤出两个字来：“救他。”
    那些小鬼眼看见我拿到了布包，全都嚎叫着冲了过来。我心中一阵苦笑：“这玩意是个烫手山芋啊。”
    冲过来的小鬼有七八个，而且个个带伤。我把大刀从背后取了下来，打算帮助提刀人解决了他们。
    人怕鬼，是因为心理作用。实际上，鬼比人要虚弱得多。我现在看见小鬼仍然会害怕，但是我至少能够强迫自己留下来，正视他们。
    更何况，这几只小鬼已经很虚弱了。我有大刀在手里面，解决他们应该不是太难。
    然而，那提刀人却喊了一声：“快走，鸡叫之前救不活他，就全都完了。”
    我听了这话，提着布包向回跑，而那些小鬼则哭喊着追了上来。
    魂魄没有身体，他们很轻，可以凭虚御风。很快，就追到了我身后。我感觉有森然的爪子，一下下的探在我背后。
    这爪子接触到我的脊背，我先是感觉到一阵阴冷，然后是火辣辣的疼痛。这种感觉一直印在我背后，我疼得差点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