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节

    这话把我问住了，我苦笑一声，说道：“你这不是狡辩吗？”
    如意得意的看着我，说道：“无论是不是狡辩，反正你是理亏了。”
    我被如意关在这里，既没有受到严刑拷打，也没有看见妖魔鬼怪。倒有一只漂亮的花妖陪我聊天解闷。我倒不觉得那么紧张了。
    我心中想道：“如意看起来不坏，恐怕只是想和我开个玩笑，把我在这里关几天就放了。”
    想到这里，我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如意挑了挑眉毛，说道：“走？你为什么要走？”
    我愣住了：“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如意指了指花枝：“这里有一个花骨朵。再过几个时辰，它就会开花。一共有七个花瓣，每一个花瓣的颜色都不同。当真是好看得很。等它完全盛开的时候，你就不用被我关着了。”
    我喜道：“到时候，你就会放我走吗？”
    如意捂着嘴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是了。这七个花瓣，代表了七只魂魄。而这七只魂魄，是我这几天勾引来的人，他们都摘下了我的花，将魂魄留在这里了。”
    我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问道：“我们化作花瓣，然后会怎么样？”
    如意淡淡的说道：“然后？你不知道吗？花开花落，春华秋实。你们用魂魄化作花瓣，替我引来天地间的阴阳二气。然而你们脱落凋零，死在花丛下面。”
    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说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不是你们世人的诗吗？你怎么反倒来问我？”
    我紧张的问道：“花瓣落下了。我们呢？”
    如意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你看起来挺机灵的，为什么总问些笨笨的问题？你们就是花瓣，花瓣凋零了，就是死了，你们当然也活不成了。”
    我惊到：“魂飞魄散？”
    如意想了一会，说道：“嗯，差不多，就是魂飞魄散。”
    我瞪着眼睛，看着这张纯洁无瑕的脸，想破头也想不出她会这出这种事来，我说道：“你好狠呐。”
    如意奇道：“狠吗？魂飞魄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些花草，向来无知无识。浑浑噩噩的生，浑浑噩噩的死。偶尔在千万、亿万株花草中，有一个如我这般，受日月精华，机缘巧合，有了神智。也不过活上几个月而已，在秋天来的时候，就枯萎、发黄。如同你们世人一样，风烛残年，垂垂老矣。更有甚者，还来不及多看几眼这美丽的月亮，就被做成花束，送给美貌的女子，女子见花则喜，鲜花见女则惧……”
    她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好容易有了神智的花草，只享受了一世的欢喜，就死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上。”她看着我，说道：“你已经活了二十几年，现在魂飞魄散，有什么惨的？我又有什么狠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要报复世人。”
    我思绪纷飞，脑子里乱极了。有心和她辩论一番。说花草是人种植的，是人给了他们生命，所以当然要按照人的需求让他们生死……可是这个理论，又实在无法自圆其说。所有的孩子都是父母所生，难道父母就可以杀死他们吗？可是人伦和花草又太不一样……
    我陷入了牛角尖中，感觉自己要人格分裂了。
    这时候，如意在我身边说道：“我无意报复你们。千百年来，你们就一直是这样的。我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月光下有了神智。经过了短暂的欢喜，就开始忧愁。我很害怕死亡。那时候，这条小路上，经常会走过几个老婆婆。她们是虔诚的善男信女。白天的时候，结伴起床，去庙里面烧香拜佛，听大师讲经。晚上的时候，又一路辩论着回来。”
    “她们走的很慢，所以我能听到她们的大段辩论。慢慢的，我知道世上有佛法这种东西。可以教人不坠轮回，脱离苦海。可是我连坠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有人将我连根拔起，我马上就灰飞烟灭了。有情众生可以修行成佛，而我，却怎么都做不到。从浑浑噩噩中产生神智，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可是我有些不甘心，于是我日日夜夜，跪在月光下祈求，我希望能够像人一样，死了之后，能再次投胎成人。我念着听来的佛经。这些佛经残缺不全，互相并不连贯，有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念得很仔细。终于有一天，我感动了神佛。”
    如意说到这里，就念了一声佛，然后对着月光拜倒在地。
    而我忍不住叫道：“你感动了神佛？你看见神仙了？”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看见月光如同白练一样，从天上垂下来，而仙人就从白练上面走下来。神仙告诉我，我平时念得经都是错的。”
    前半段，我听得惊诧不已，听到“神仙告诉我，我平时念的经都是错的”就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意怒道：“你笑什么？神仙都没有笑我。”
    我笑道：“我错了。神仙说什么了？”
    如意说道：“那神仙说，我念的经虽然不对，但是用心至诚。世人的经虽然对，但是只是应付差事的乱念罢了。所以，我的经虽然错了，但是管用。”
    “我就求神仙，说我希望像世人一样，灵魂不灭，进入轮回。”
    “神仙说道，世人从来不知道珍惜自己。反而不如我这小小花妖了。既然如此，那就给我一个机会。他教了我一个办法，可以助我进入轮回。”
    我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面已经猜到了一二，我说道：“这个办法，和你囚禁人的魂魄有关系？”
    如意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忽然又变聪明了？不错，正是如此。有了你们的魂魄，我这小小的花妖，就可以像你们人一样了。投胎转世，享受红尘中的种种好处。”
    第712章 神仙
    我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啊。”
    随后，我又好奇：“他教你的方法是怎样的？”
    花妖说道：“他教我引人来这里，用花刺刺伤人的手指，将魂魄困在枝干中。有了七只魂魄之后，我就再开出一朵花来。这七个魂魄可以为我引来天地间的阴阳二气。等你们死亡脱落之后。我就像普通的植物一样，结出一个种子来。这种子，就是我的魂魄。与世人的魂魄没有区别，可以投胎转世，经历轮回。”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过程，不由得赞道：“真是奇妙啊。”
    我扭头看了看花枝上的骨朵，它已经越来越大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花一开，我就要死了吗？真是有点舍不得啊。”
    花妖看着我，奇怪的说道：“你的魂魄虽然被我困住了。居然能跑出来和我聊天，真是奇怪得很。你和其余的几个人大不一样。”
    我笑了笑，说道：“或许，因为我是道士吧。”
    花妖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
    我忍不住说道：“咱们商量一下行不行？你去帮你找几个大奸大恶的人，你把我的魂魄放了，把他们的魂魄关在这里，怎么样？”
    花妖缓缓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你的魂魄已经在这里了。我的花，马上就要盛开了。过一会，你会看到世上最美的花，比其余的人，要幸运的多了。”
    我心想：“我宁愿做一个色盲，也不想看什么花。”
    到了这时候，我也没有什么顾忌了，我扯着脖子喊道：“吕先生，你倒是来救我啊。吕老道，你跑哪去了？你还想不想救你师父了？我死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可是吕先生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又开始乱喊：“古老爷子，古月，你们能听到吗？二姐，你在不在啊……”
    夜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理会我的鬼哭狼嚎。
    我像是将要押赴刑场的人一样，在这里大喊大叫。只不过，我喊的不是什么“再过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我在求爷爷告奶奶：“有没有路过的小鬼？麻烦给我带句话。去榆城空亡屋，就说赵莽有难。再晚来一会就没命了。各位好心的小鬼啊，有没有啊……”
    如意在一旁看着我，一个劲的发笑。过了一会，她说道：“你不用喊了，鲜花已经盛开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那花骨朵已经有拳头大小了。我已经看到了一层层的花瓣。那些花瓣正在月光下慢慢的盛开。它们散发着微光，就像是彩色的宝石一样。
    如意兴奋地看着这朵花，说道：“你看见最中间的花蕊了吗？过一会，我的魂魄就会在这里面产生。”
    我狠了狠心，想道：“反正是个死，我就拉个垫背的。”我冲过去，想要把花揪下来。可是我的手穿过了那朵花，根本没有摸到任何东西。似乎这花是一道幻象一样。
    如意笑道：“你想把它摘下来吗？现在你就是花瓣，你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你就是花，花就是你，试问一朵花，怎么能把自己摘下来呢？”
    我悲伤的看着花瓣，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一个花瓣是我？让我看看也好。”
    如意还没有说话，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那黄色的一瓣，就是你了。”
    我扭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少年僧人。这僧人年纪幼小，但是步履稳健，两眼冒着精光，一派得道高人的样子。
    我看见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和尚，心中大喜，连忙叫道：“小师父，快救救我。这花妖打算害人。”
    然而，僧人却没有回答我，只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我。
    而旁边的花妖敛衽下拜，恭恭敬敬的说道：“神仙，你来了？”
    僧人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怎能不来？”
    我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慌乱，我指着那少年僧人，说道：“你就是那所谓的神仙？不不不，怎么可能，你不是神仙。”
    少年僧人笑道：“我怎么不是说神仙？”
    我脱口而出：“你才多大？怎么就当了神仙？我看你大概是一个骗子。”
    我向花妖说道：“你可千万不要相信这僧人的话，这小孩在胡说八道呢。”
    少年僧人微微一笑，说道：“我曾经见过佛陀。你觉得我有多大？”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问道：“你见过哪个佛陀？”
    少年僧人笑道：“就是你们所说的如来佛祖。”
    我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我知道，这一次的事，恐怕有些棘手了。这少年僧人，要么是胡吹大气的牛皮大王。要么，就是一只老妖怪。他的恐怖程度，恐怕要超过二姐，超过阴间的人。
    我虚弱的笑了笑，说道：“原来，世上真的有如来佛祖吗？”
    僧人说道：“确实有，只不过，千百年下来，越传越离谱，恐怕他本人见了，都不敢相信这是他的事迹。”
    我看着他，说道：“这么说的话，你已经上千岁了。你为什么这么年轻？”
    僧人哈哈大笑：“那我倒要问问，一个几千岁的人，应该是什么模样？”
    他见我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了，微笑道：“驻颜有术，返老还童。有什么难的吗？”
    我叹息了一声：“栽了，今天真是栽了，谁知道一个普通的花妖背后，会有这样的一个老妖怪？就算是吕先生到了这里，也救不了我了。”
    我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不能相信你是神仙。神仙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僧人冷笑了一声：“你们世人真是可笑。明明谁都没有见过神仙，偏要以为神仙都慈悲为怀，悲天悯人。你今天能遇见我，就算是与我有缘。我就浪费一点时间，点化点化你，要知道，你们凡人在神仙眼中，与花花草草，没有什么区别。神仙高兴了，就给你们浇浇水，神仙无聊了，就把你们摘下来。你们的性命，他们根本不关心，就像你们不关心这丛花一样。”
    我听僧人这么说，心里面就想起颠道人来了。我的心底里面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他说的没准是真的。
    我看了看那花朵，它正在月光下不住的摇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凋零。
    我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的话，你是打定主意，要杀我了？”
    僧人点了点头：“不错。你今天非死不可。怪就怪你太多事。本来你完全不必惹上这一身麻烦。”
    我绞尽脑汁，虚言恐吓道：“我认识阴间的人，如果你一定要杀我的话，小心他们对付你。”
    实际上，这种恐吓基本上是无效的。首先，我确实认识阴间的人，但是人家和我没有什么交情。我如果死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也不会为我报仇。
    其次，如果这少年僧人真是神仙，阴间人又能奈他何？
    果然，这僧人哈哈大笑：“阴间的人？他们见了我，恐怕都要跪倒在地。叫一声前辈。你指望他们给你报仇吗？他们敢吗？”
    我听了这话，一颗心都已经凉了。
    花妖喜道：“神仙，我以后真的会像人一样。投胎转世吗？”
    少年僧人看着花妖，笑眯眯的说道：“本来是这样的。不过，我觉得你有更好的用途。”
    花妖有些担忧的问：“我还有什么用途？”
    僧人淡淡的说道：“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