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唉声叹气了许久，当她迈着凌波乱步飘出洗手间，身后，却冷不丁又传来，那令人熟悉又心慌的声音。
    “怎么，一张二十万的信用卡还不够你花？”
    其实，她还真没有查过被她带走的那张卡的额度是多少，总想着，拿来混的总是要还的，额度再多也是浮云。可当他亲口报出这个六位数的额度，苏恋猛觉太阳穴上突突直跳，二十万，二十万呐，貌似给菲菲付完医药费还能剩五万，五万啊，她得打多少份工才能赚到？
    原来，她压根就不该来面试，而是该直接去银行。
    “你知道我拿走了你的卡？”
    挑眉，宋天铭一脸不悦：“难道你以为我会那么傻？”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苏恋忽而便笑了：“你怎么会傻，是我傻。”
    她确实傻，要不然，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更不可能如此尴尬的遇见他。
    “不解释一下？”
    就连宋天铭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等她老半天，那天晚上，他挂断电话，酒店客房里已只剩下他一个人，本该庆幸她的离开，可那股淡淡的失落，却久久不散。
    第16章 对他不停的放电
    他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也从未想过要和她再扯上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来，他甚至很少想起她，只是，当她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仿佛已经被遗忘的记忆，便如潮水翻涌，瞬间将他淹没，苏恋的笑，苏恋的傻，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他却通通记了起来。
    她是如此的落魄，这一切，他本该拍手称快，明知该离她越远越好，可他却于心不忍，一如当年他初遇苏恋，满脑子想的都是关心，疯狂的关心。
    “都说了，我缺钱。”
    “缺到这种地步？”蹙眉，宋天铭一脸凝重，不得不承认，苏恋之前的行为，给了他太深的阴影，所以，当她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她的所作所为，都被扣上了‘不怀好意’的帽子，就连她拿走的那张信用卡，也被视为苏恋的阴谋，是为了勾引他自动上门去找她要。
    “昨天以前还不到这种地步，昨天之后就到了。”她非常老实的回答，事实上，如果不是知道莫菲菲的后期治疗还需要一大笔费用的话，她还真不至于跑来这里做什么内衣模特了。
    很多时候，苏恋也会觉得自己很鸡婆，超级爱多管闲事，以她的现状，她完全不必再揽上这种事，可真要这么做了，她就不是苏恋了。苏恋是那种为了亲人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不顾一切的人，虽然她也觉得这么做很傻，但要她改掉这种烂好人的个性，她想了想，暂时还做不到。
    “出什么事了？”虽说苏恋是个倒霉孩子，但苏父一死，他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事会值得她如此来‘牺牲’色相。
    “这个就没必要告诉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就录取我吧，反正，你坐在最中间，应该是领导。”在说到领导两个字的时候，苏恋刻意加重了语气，反正脸已被丢光了，能从他手里扳回一局的话，也不错。
    挑眉，宋天铭一脸桀骜：“我有说过要帮你吗？”
    “没有，不过，你也没说不帮我不是吗？”涎着脸，苏恋露出自以为最适合‘撒娇’的笑容，曾经，只要她用这样的口吻对他说话，他总是有求必应的，时隔六年，也不知道这招还使不使得了。
    斜倪着她已重新包裹住的某重点部位，他一脸冷酷地说：“你放弃吧，这个系列不适合你。”
    “你就不能行行好？”眨巴着眼，苏恋使出了浑身解数，对他不停的放电放电再放电。
    “不能。”
    冰冷的两个字，彻底浇熄了苏恋心中那重新燃起的‘希望’小火苗，抿着唇，她在心底狠狠咆哮：宋天铭，算你狠！
    转身，苏恋挺直了腰杆，打算立刻走人，只可惜，才刚刚迈出一小步，却又被某人狠狠地拖了回来：“想走，先把卡留下来。”
    开玩笑，工作又没搞定，卡要是还被收走的话，她苏恋还怎么混？不给，坚决不给，耸耸肩，她摆出一脸无赖的表情痞痞地说：“不好意思，没带身上。”
    “真的没带？”
    “当然，我怎么敢骗你呢。”对他的疑问，苏恋采取完全不合作的态度，偏誓旦旦地保证过后，她忽而又表情奇怪地问：“哎，对了，你出来工作还带着女朋友的吗？”
    蹙眉，宋天铭对她的话，表示怀疑：“我女朋友？”
    “慕希雅啊，喏，那边冲我们招手的那个不是她么？”指着宋天铭的身后，苏恋一边解释，一边朝那边热情地挥手，那表情，还真有种久违重逢的兴奋劲儿。
    狐疑地回头，宋天铭下意识地寻找着记忆中那抹纤长秀丽的身影，只是，当发现身后根本就是一堵死墙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
    愠怒着转身，却只觉眼前空旷，又哪还有苏恋的影子。
    垂眸，他几分彷徨，迷雾般的眸子，深邃而幽暗。
    很多人，因为寂寞而错爱了一人，但更多的人，因为错爱一人，而寂寞一生，不是他不够爱她，只是，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这爱，是不是最正确的。
    第17章 缺了这二十万他难道还能死
    回到医院后，苏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结算处刷卡，当卡里面的余额都被她通通存入莫菲菲的医院帐户时，她的唇角微笑绽放，得意地喃喃：“反正没钱了，还你就还你。”
    说曹操，曹操就到。
    苏恋的电话还未拨通过去，宋天铭的电话号码，却已在手机屏幕上开始跳跃，心虚地按下了接听键，苏恋飘飘乎乎地唤了一声：“宋总，找我有什么事儿？”
    “少给我装蒜，卡，马上送回来。”
    “可是，我没有时间耶，不如，你自己过来拿？”会这么说，苏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刚才还耍了他，现下主动送上门去，会遭遇到什么还真是说不定，怎么想，苏恋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终还是决定折中地建议，让宋天铭自己过来取。
    听到这样的回答，宋天铭沉默着，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爽快地问了一句：“你在那里？”
    老老实实地报出地址后，宋天铭一语未发的挂断了电话，当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苏恋忽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什么地方呢？什么地方呢？她想了想，还是没想到。
    从正午到下午，从下午到黄昏，苏恋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痴痴地，苦苦地，傻傻地等，只可惜，期待已久的身影没等到，却等来了两个一身警服的警察叔叔。
    “请问，你是苏恋小姐吗？”
    “我是。”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什么？”
    “有人报案，说你偷了他一张信用卡。”
    擦，报案，那小子居然还报案，哭丧着脸，苏恋一脸死灰地哀嚎：“两位大哥，这是误会，误会啊，我真的没有偷他的卡，只是借，借用而已。”
    犹记得，鲁迅先生笔下有位喜受穿长衫的名人，叫做孔乙己，当年，他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他也曾努力地争辩：“窃书，窃书不是偷书。”当然，那会儿，没有人肯听他强词夺理的解释，也正如此刻，同样没有警察叔叔愿意相信，苏恋所谓的借卡而不是偷卡的可笑理由一般。
    可是，他妈的宋天铭，至于么？
    缺了这二十万他难道还能死？
    ---
    回忆就像一栋拥有很多窗户的楼房，有的窗户晒着冬日的被褥，一拍就是一片尘埃；有的窗户种满了鲜花，一开窗就是一阵芬芳。只是，她生命里的温暖就那么多，已全部给了他，可他，这样的落井下石又是为什么？
    派出所里，苏恋懊恼万分，当然，她自己也觉得，会闹到这样的地步，和她自己有很直接的关系，只是，她当时头脑发热只想着不能让他要走这卡里的钱，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其实也是在犯罪。宋天铭当然是不缺这二十万的钱的，只是，谁还能没有点脾气？自己的卡被人家拿了不还不说，还用了个一干二净，再好脾气也得有个度不是？更何况，她苏恋在人家宋二少眼里，从来也不算是什么好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当然也不是。
    只是，人生没有后悔药可吃，既然已被弄到了所里，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出去，想了想，她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拨通了苏明强的电话：“三哥，想跟你说个事儿。”
    第18章 你就不能让人消停消停？
    “很忙，以后再说吧。”
    漫不经心的声音，透着听筒直达苏恋的鼓膜，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叫了出来：“哎，你先别挂电话，我在派出所……所里呢。”
    苏家除了苏明强以外，苏恋还有两个姐姐，如果电话是打给那两个姐姐的话，她相信，连接听的可能都没有，苏明强虽然也没什么心情听她说话的样子，至少，至少人家还听了电话，至于他经常在三句话以内就挂电话的习惯，她也就不去计较了。
    叹一口气，继续拨通了电话，这一回，苏恋算是学乖了，还不等苏明强开口拒绝，她就大声的嚷了起来：“我被抓到派出所里了，你再不来，以后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声调，似乎太高了，声音，也似乎太大了一点点，当苏恋一骨恼地嚷完，立时就感觉到几股异样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尴尬地笑着，苏恋伸出左手对几位警察叔叔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然后便缩着脖子等着电话那头苏明强的反应。
    足足三十秒没反应，当苏明强终于消化掉苏恋的话，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对着电话一通乱吼：“苏恋，你到底又惹了什么麻烦，你就不能让人消停消停么？”
    “哎！你听我解释嘛。”小心翼翼地开口，苏恋一脸平静，要说换了别人，一个女孩子家，被独自关在派出所里不吓哭才叫怪了，但她不同，她是衰霉无敌苏恋啊，从小到大，她进派出所的次数，两个手的手指头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大大小小的案件，和她有关的没关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被人家请回来坐坐，有时候是协助调查，有时候是被当做怀疑对象，总之，来的太频繁，以至于连她自己也麻木了。但，这一回不同，已经构成刑事犯罪了，二十万的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罪名成立，也要判不少年。她苏恋只是又做了回好人好事，得不到表扬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弄进号子里，那可就真的不好玩了。
    “解释？除了解释，你还会干什么？好，你说，我让你说，我倒想听听你还能解释什么？从小到大，你自己说说看，你都进了几回派出所了？”电话那头，苏明强的声音，已是从平静到颤抖，从激动到怒吼，小心翼翼地将电话拉离耳边，待感觉那边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方才重新将电话按回耳边。
    “好吧，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可是，你骂也骂了，现在能过来一下不？”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道歉总是没错的，谁让自己现在求着他呢？
    “对不起！我没空，你找别人吧。”
    一听这话，苏恋也急了：“哎，你别这样嘛，家里也就你和我关系好一点，你还让我找谁嘛？”
    “家里，你还敢提家里，别忘记了，你已经被赶出苏家了，那个家，以后没有你。”苏明强似乎越来越没有耐性了，讲不了几句就开始翻脸。
    第19章 你也是个私生子
    苏恋压着怒火，仍是讨好的口吻，半垦求半撒娇地说：“唉呀，三哥，好三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就来一下嘛。”
    “苏恋，有些话，很多年前我就该告诉你的，既然你到现在还那么不开窍，那么，我决定还是坦白点告诉你好了。”
    “你想说什么？”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知道我什么平时待你还不错？那是因为你倒霉啊，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倒霉事儿都会摊在你身上，就算是我犯了错儿，大家骂的肯定还是你，有这么好一个护身符，挡箭牌，你觉得，我会傻到不利用利用？”
    足足二十秒，苏恋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她摒着一口气，半晌方才冷着脸开口：“苏明强，你别太过份。”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发脾气，也是第一次，她在他面不再夹着尾巴做人，她是最不得宠的不错，但从小到大，就算被骂了被打了，她都不曾恨过谁，只怨自己命不好，但是，难道命不好就一定要遭受如此排挤与利用？
    “觉得过份以后就别再来烦我，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在那里边说话注意着点，惹了事儿就别在外面说你是苏家的女儿，你只是个私生女，别说爸从来没公开过你的身份，就算是公开了，我们也不会认，就这样，我挂了。”
    冷冷地，苏恋笑了，泪在颊边，却仍是明艳：“在挂电话之前，也容我提醒你一句，苏明强，你也是个私生子。”
    “嘟嘟嘟……”
    几乎在她声音落地的同时，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刺耳的嘟嘟声。任是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却死死忍住不让它掉下来，捏紧了手里了电话，苏恋久久不语。她还没有迟钝到对别人的厌恶也感觉不出，只是，她从来都假装不知道。
    十三岁那一年，她被接回苏家，同时被接回来的，还有父亲唯一的儿子苏明强。据说，当年苏夫人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怀第三胎的时候，不小心便流了产，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怀上孩子，苏父求子心切，便在外头鬼混，为了保证一举得男，他一混，便混了两个，一个是苏明强的母亲，还有一个，便是苏恋的妈妈。
    苏明强比苏恋大一个月，所以，从进门那一天起，她便管他叫哥哥，不管人家听不听，总之，她都很客气很认真的叫着。起初，苏明强是不理她的，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突然就开始和她说话了，有时候，苏恋遇到不会做的题，他也会主动过来帮她解答，那时候，她是真的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只是时间一长，她终还是察觉出了异样，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原承认，总想着，反正自己是个倒霉孩子，再倒霉一点，也就那么回事了。父亲死的那一天，她哭得很伤心，唯一给她递了纸巾的人，也是苏明强，她总以为，就算没有亲情，至少也是血浓于水，这十几年的感情，也不完全是在做假。
    可方才的那一番话，她终还是彻底失望了，能把话说到那样的绝对，想来，苏明强也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了，他这么做为了什么，其实她也懂，财产这东西，还真是心让毁心灭性的，至少，在苏家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良心。
    第20章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
    从挂断电话开始，苏恋已经在派出所呆了整整48小时，这期间，她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之外，一个字也不肯再说。能不能出去，对她来说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这期间，她的电话似乎也响过几次，不过，电话已被警察叔叔收走，她不曾接到过，只知道，有一次是教授打来的，一听说她在派出所，就立即闭了嘴，还有几次，似乎是莫菲菲打来的，不过，她身在医院，行动不便，再着急，也只能干急着。于是，苏恋就这么被遗忘了，遗忘到连派出所里唯一的警察大姐也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