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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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鸨想阻止,动了动嘴唇没说话。外头那几个不好惹,翠姐静筠又是不能挣钱的,还有那小丫头,不肯接客,昨儿刚被大波救了,凤来栖要她们也没什么用,就让她们去。
    凤来栖门外果然停着车,一辆牛车,铺着干草,气味酸臭,一辆马车,雕鞍饰轮,精致华贵。
    景横波很自然地向马车走去,身为女王,她有享受尊荣的自觉。
    下一瞬她飞了起来,在星火迷离的天空中转了一个圈,砰一声,后背落在厚厚的干草上。
    老牛哞地一声,尾巴啪一下甩在她脸上,骚哄哄的。
    “见鬼!干嘛摔我!我不要上牛车!马车是我的……”景横波喊了一阵子,忽然一呆,这才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救……”她立刻扯了嗓子打算喊救命。
    “砰。”一个柔软的物体重重撞在她胸口,她险些以为心脏都被撞出了喉咙。
    “救……”她身上那个东西动了,似乎也是人,似乎是那小丫头的声音。
    “砰。”又撞下来一个,然后是翠姐的大叫,“放开我!”
    “砰。”最后一个罗汉叠了上来,是静筠,她的尖叫也和别人不同,细声细气,一唱三叹,“呀呀公子,万请怜香惜玉则个——”
    景横波已经不能惨叫了。
    她翻着白眼,肚子一缩一缩,“快……给……我……下……来……”
    翠姐把静筠推了下去,自己翻身落下,顺手扯下小丫头,才顺利解救景横波免于死于叠罗汉。
    四个人挤在牛车内,挂着一头的干草面面相觑。
    还以为要有一番口舌相争你来我往,谁知道这人作风粗暴,掳一个是掳,掳三个也无所谓。
    牛车已经上了锁,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矮胖子在赶车,前头马车赶车的是瘦子,那白衣人想必已经进了马车。
    牛车前后方都有骑士,年龄不一,面貌不一,但有一点非常一致:杀气。
    所经之处气温骤降,看人眼神如暗夜之狼的杀气。和之前景横波初遇的大荒逗比侍卫,完全不是一回事。
    景横波看见胖子轻轻甩鞭,鞭子抽在空处发出一阵阵炸响,牛脊背一抖一抖,不需催促也跑得飞快。
    她看见瘦子走了一截,手一招,三丈外的树上的一截柳条就到了瘦子手里。
    她看见一个脸上茸毛未褪的少年,手指一弹便将路边一只欲待狂叫的巨犬射死,弹出去的是这少年没吃完的馒头屑。
    静筠在发抖,小丫头迷迷蒙蒙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翠姐眼睛却亮了,扒着车门边盯着那些护卫一瞬不瞬。
    景横波叹了口气。
    原本还寄希望于本地官府会不允许这样一批人进出城池,如今看这些人要钱有钱,要武力有武力的做派,哪里去不得?
    她本来也想问问护卫,大神如何能知道自己会瞬移去大厅,又如何能正正在大厅堵截,如今看这些家伙金口难开的模样,想要答案也许得下辈子。
    果然这一路神奇地都没碰见巡夜兵丁,到了城门口,城门早下了锁,车马远远地停了,那瘦子拔身而起,片刻后回来,手里一大串明晃晃的钥匙。
    景横波扶额无语,想着三水县城好歹也有五百兵丁,怎么在这些人手下就好像纸扎的城楼一样呢?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扒着车门,和夜幕下的三水县城做了最后的告别。
    随即她伸个懒腰,眼角往四面飞了飞。
    人人都在赶路,前头马车毫无动静,身边翠姐已经大大咧咧地睡了,小丫头也迷迷瞪瞪地靠着车门,只有静筠,紧张地盯着她,眼神奇异。
    她身上的禁制已经解了,这牛车根本困不住她,只要一个瞬移就可以离开……
    至于牛车里那三人一鸟,她想了想,觉得没事。三个人是因为她才被困在牛车里,只要她逃走,这群人要这三个人也没什么用,会放掉她们的。
    想定了,正好前方经过一处树林,树林后有一片山坡,只要移到山坡后,逃走的可能性很大。
    景横波刚要闭上眼睛瞬移,忽然身后“哎呀”一声。
    景横波下意识回头,就看见静筠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她一怔,赶紧先转身扶住,“怎么啦?”
    “我……我肚子痛……”静筠额头冒出冷汗,眼神惶恐,苍白的手指攥紧她衣襟。
    景横波立即忘记自己要逃走的事儿,转头大喊:“喂!停车!停车!”
    没人理她,别说前方毫无动静的马车,就连近在咫尺的赶车的胖子,都没有回头。
    “停车!停车!有人生病了!”
    整支队伍静得诡异,牛马继续前行,人在马上不动,所有目光只向前,似一支钢铁打造的队伍,只受总控机关的控制,景横波的喊叫,似一阵风般从他们耳边掠过,然后散了。
    翠姐和小丫头被惊醒,跟着呼喊嚷叫,然而面对无动于衷的人群,三人渐渐都觉得毛骨悚然。
    看样子,前头不发话,她们叫破天也没用。
    景横波回头看看脸色越发苍白的静筠,这姑娘身子弱,景横波一进楼,就逢上她大病将死快要被抬出去,和她擦身而过时,景横波被她求生的眼神惊着,当即拿出一位老财赠送的银两,救了她一条命,之后又几棵老参吃下去,才渐渐有了人模样。
    这么多银子花了才救回来的命,丢在这荒郊野地就太不划算了。
    景横波叹了口气。
    她不想在这些护卫面前展现瞬移的本领,她希望能留着这一手好跑路,一旦被人发现这技能,她必定会被严看死守,想走就更难了。
    唉,人家真的不想……
    她叹着气,身子一闪,不见了。
    下一瞬她出现在牛车车顶上。
    众人齐齐仰头,眼神惊愕。
    景横波懊恼地一拍大腿,“擦,错了!”
    都是那见鬼的冰山,酷到没朋友,害她留下阴影,连瞬移都能移错。
    景横波闭上眼睛默念几声,再一闪。
    咚一声,她落在了马车车顶上。
    景横波大力踩车顶,“停车!停车!我命令你立即停车!有人生病了!”
    高跟鞋踩了几下嵌入木缝里,她干脆脱下高跟鞋梆梆地敲,车顶上一定有浮尘落下来,最好让那无情的家伙吃一嘴!
    拉车的马忽然一声长嘶,脚步一顿,车子因惯性向前一冲,景横波只穿了丝袜,收势不住向前一滑,唰一下滑出了车边。
    跌下去不被惊马踩着也被车轮轧着!
    “啊啊啊啊!”惊声尖叫刺破黑暗,景横波半空中张牙舞爪,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救命,可惜车夫座位上的瘦子已经腾空而起去查看马匹,眼看着她要落入车轮下。
    车帘忽然一掀。
    一截衣袖如玉白匹练飞卷,转瞬抵达景横波脚踝,灵蛇般霍霍缠住,一抛一点一拽,景横波风筝一般被扯了进去。
    .
    ☆、第十四章  做我王夫好吗?
    “砰。”一声,景横波再次后背着地,却没感觉到疼痛,眼角一扫,地上是厚厚地毯,一抹暗嵌金线的雪白袍摆,静静垂落。
    马车外有烈马驰过的声音,一个护卫道:“主上,似有山贼隐于道路骚扰,属下等前去查看。”
    白衣人“嗯”了一声,声音清淡,似乎不以为意,随即又接了一句。
    “两人去即可。”
    外头护卫领命去了,景横波听得有些糊涂,他们这一群人不算少,既然是山贼出手,自然对方人也不会太少,就派两个护卫去查看,算什么事?
    白衣人似乎根本没将所谓山贼放在心上,指上声响沙沙,似在翻书,他的袍角就在她眼前,质地细密精洁,如霜如雪。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一手持杯,一手在批注小几上的地图。杯子里酒液一滴没洒,地图卷下来落在她面前,每个字都清隽峭拔,让人想不明白刚才他到底用哪只手把一个人拽了回来,还丝毫不影响写字和酒杯。
    景横波看见地图上有燕北二字,标注山川河流,这是大燕北部的地图,正是他们要经过的路,现在在三水县这一片区域,已经画出了三个圆圈。
    小几挡住了他的脸,景横波只能看见一方被黑檀木半掩住的修长颈项,黑白映衬,夺人眼目。她目光流连了一阵,默默咽了口口水,想着男人的肌肤,竟然也会让人第一瞬间联想到“冰肌玉骨”几个字。
    面前的人摔她进来之后,就当她不存在,继续做自己的事,景横波目光乱转,忽然遇上一双瞪大的眼睛,吓了一跳,随即才发现整个马车的背壁,是一幅巨大的黄花梨飞龙雕,雕工并不算精细,行刀疏狂,却正因为如此,反将那飞龙的狂野之气展示得淋漓尽致,怒睛凸目,五爪闪金,马车晃动间,似欲随时破壁而出。
    这样的雕刻看得人心惊,景横波饶有兴致地凑过去,伸手在龙眼上抠——她发觉这龙眼内含宝光,里面可能镶嵌有宝石。
    “啪。”一声,她闲不住的爪子被打了下去。
    景横波摸摸被打红的手背,回头怨念地看看那岿然不动的家伙,
    道:“帅哥,你这里有大夫么,我有个朋友需要看病……”话说到一半,忽然眼神一直。
    星光朦胧,正勾勒他的侧影,少见的精致美妙线条,高鼻如玉柱,线条明朗清晰,唇线却薄而柔软,淡银的星光和肌肤的玉色交相辉映,让人忽然想起“剔透”这样洁净的字眼。
    下一秒景横波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蹭到他身边去了。
    “嘿!帅哥——”声音绵长柔软,一支胳膊已经款款搭上他的肩,景横波笑得艳光摇曳,嘴唇一寸寸逼近他薄玉般的耳垂,“我叫景横波,小名波波,或者你叫我大波也行,我看你有点眼熟,认识一下好吗……”
    再下一秒她眼前天旋地转,马车顶翻了个个儿,身后触着坚硬的马车壁,一只手卡着她脖子,将她按在马车壁上,一双目光,淡淡冷冷地笼罩着她。
    景横波目光热烈奔放——哗!终于看到正面了!哗!没让姐失望!
    果然好一张倾国倾城的颜!
    尤其一双眼睛,极深的双眼皮,极黑的瞳仁也罢了,偏偏眼眸深处,隐隐有幽蓝色彩,不显怪异,只令眸子更加明锐深邃,星彩璀璨不足以明其神采,一眼看进去,像堕入宇宙深处不知去路和来路,只见天地玄幻,七彩流光。
    仅仅这一双眸子,便似囊括天下颜色,其余五官之美,便都成了陪衬。而那般极白至近乎透明的肌肤,极净,极澈,像盛夏斑斓里看见玉池里的冰,寒气幽幽,令人凛然。
    现在这双冰晶一般的眸子盯着她,景横波忍不住打个寒战,忽然感到马车里气温骤降,冷意彻入骨髓。
    有杀气!
    这股莫名其妙的杀气冻得她连想要伸出去占便宜的爪子都顿了顿。
    但是!
    她的眼睛扫过他的耳垂。
    有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明明这家伙周身杀气凛然冷若冰晶,耳垂……却!红!了!
    他太清澈太晶莹,以至于那抹红如此显眼,淡淡薄薄地抹在耳垂上,甚至微微往鬓角扫了一些,似霞光映上雪地,又似白玉里透出浅红的玉晕。
    景横波眼珠子也快幽幽发红了——这样对比反差的诱惑,真的好吗!
    “美人……”她不敢摸,嘴上却不舍得放过机会,直挺挺挂在车板上,诚挚地凝视着对面的粉红耳垂冰山美人,热泪盈眶双手捧心,“我好像爱上你了,做我王夫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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