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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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名字则更多。
    在王家庄,她是丫丫。在王府,她是吉光。而归根到底,不管叫什么名字,她还是她,那在坟山埋着的王氏和状元公徐世衡的独生女儿,徐翩羽。
    将背上的竹篓用力往上提了一提,徐翩羽挺挺肩,慢慢往坟山的方向走去。
    虽说明儿才是她娘的忌日,翩羽却觉得,她应该多去看看她娘。何况去年夏天她原就跟王明娟说好要去看她娘的,却因着她爹的事叫她失了信,如今她回来了,自然该补上失信的那一回。
    六姐和舅妈原都说要陪她过来的,翩羽却想跟她娘单独呆一会儿,便劝阻了众人,独自一人上了山。
    转过山角,再爬上一道矮梁,那片向阳的山坡,便是她娘的坟茔了。
    昨晚下过一场春雨,直到此时天色仍是阴阴的,翩羽一边小心避让着地面上的水坑,一边往她娘的坟前过去。等她抬起头来时,这才惊讶地发现,她娘的坟前竟立着个高瘦的人影。
    料峭的春风下,那人一只手垂在身旁,一只手扶着墓碑,仿佛在跟那坟里的人低语着什么似的正垂着头。那远远的树下,似乎还站着个老仆。
    翩羽的眉不由微微一蹙,她再没料到,她娘的坟前竟会有人。只是这人的背影一时叫她分辨不出来人到底是谁。她忙提着短袍下摆绕过一排灌木,歪头看向那人埋在墓碑前的脸。
    而她还没能看到那人的脸,就只见那人的肩微微耸动起来,那低垂的头也渐渐靠在了墓碑上,看着仿佛是在落泪伤心的模样。
    翩羽忍不住就重重走了两步。
    偏那人似正哭得专注,竟没听到她弄出来的声音。
    她只得清了清嗓子。
    那人才忽地如受惊般从墓碑上抬起头来。
    而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忽地就令翩羽浑身一僵。
    这在她娘亲墓前痛哭流涕的男人,竟是她爹,徐世衡!
    徐世衡看到她也吃了一惊,忙背过身去擦去脸上的泪,又转过头来讪讪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翩羽冷着一张脸瞪着他,“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徐世衡被她瞪得一阵尴尬,低声下气地对她解释道:“前些时候风声不对,我怕你吃亏,就去找景王,想要接你回来,偏王爷说他已经把你送走了,又不肯告诉我把你送去了哪里,我正着急着,却是没想到你竟会在这里。原来他放你回了王家……”
    他的话,却是叫翩羽听得一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道:“王爷不过是放我个假,等替太后守完灵,他自会来接我。”
    她的说法,也叫徐世衡一阵皱眉。翩羽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这一回景王受罚全是因为她。也亏得圣德帝只轻描淡写地罚周湛去替太后守陵,且所用的理由是“尽孝”,而不是那些弹劾奏章上的罪名,不然连翩羽也讨不到好去。
    显见着周湛把翩羽送走,是不想她被裹胁进这件事去,如今见她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徐世衡一时也拿捏不准是否要告诉她实情。
    就在他犹豫之际,翩羽冷冷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娘才不愿意看到你呢。”
    说着,却是再不肯看向徐世衡,转身将背上的竹篓卸下,又看着那坟前徐世衡所供的香烛祭品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把那些东西推开,只将她带来的祭品一一在坟前摆好。
    她那里专心摆放着祭品,徐世衡则默默打量着已经好久不见的女儿。
    就只见这会儿翩羽仍做着男孩的装扮,头上是那仿佛千年不变的马尾辫,长长的刘海覆着眼,身上一件青莲色内发烧的及膝短皮袍,脚上一双羊皮小蛮靴,显得甚是英姿飒爽,却是叫徐世衡看得一阵皱眉。
    想着前段时间的弹劾风波,他那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以前他只担心翩羽的行为会带累到他的名声,经此次风波,他则实实替翩羽捏了把汗,生怕这孩子的任性害了自己的性命。
    此时翩羽已经摆好了祭品,正在那里向着王氏的坟叩头行礼。
    看着那坟,徐世衡心头一阵抽痛,暗叹一声:罢罢罢,只算这孩子是我此生的冤孽了。想着,便也随着翩羽一同向着那坟弯腰致礼。
    翩羽磕完头,一抬头,却是才发现,那徐世衡竟跟着她一同向着她娘的坟在行礼。她心头顿时一阵火起,过去便是一推徐世衡,怒道:“你做什么?!你还有什么脸来给我娘见礼?!我娘也不要你的假好心,她不想看到你,你走!”
    她推着徐世衡,偏她个子原就比同龄人娇小,哪里推得动他。那徐世衡身子微微一偏,便躲开了她的手,直气得翩羽的眼圈都红了。
    见她眼里含了泪,那徐世衡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却是又扶着那墓碑,哑着声音对着那碑后的坟茔道:“小妹,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说着,竟当着翩羽的面落下泪来,直把翩羽看得个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见她发呆,徐世衡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呜咽道:“我错了,我真知道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娘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偏我被糊涂油蒙了心,竟就是看不到,误了你娘的一生,也误了我的一生。翩羽,原谅爹好不好,爹错了,如今爹就只有你了……”
    这番话,直听得翩羽一阵呆怔,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却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徐世衡的心路变化。
    一开始,当翩羽以男孩的模样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徐世衡和长公主一样,生怕翩羽这出格的行为影响到他的仕途。可后来经历了翩羽拒绝认父和替母鸣冤后,在生气心痛之余,翩羽的那些话到底对他还是有些触动和影响的,他不由就想起当初他和王氏才新婚时,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美好的时光,之后就算他因介意着王氏的低微出身而对她时冷时热,那王氏却是始终对他一往情深。只是那时候他不知惜福,总觉得他和长公主之间才是真正的心心相印,只是因为那王氏的存在,才令他们不能圆满而已。
    而当他果然如愿和长公主结为夫妇后,他自觉自己是一心一意地对长公主和高明瑞母女。他视高明瑞如己出,即便不奢望长公主也能如此待翩羽,至少觉得她应该也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照顾他的孩子一二,却不想那高明瑞几次三番主动挑衅翩羽不说,且还叫他无意中听到长公主气急之下要拿翩羽替高明瑞出气的话。虽说他也知道这是长公主的一时气话,可多少仍在他的心底留下一些小小的介意。偏他一向又是个温文之人,即便心底存了不满,也绝不会主动说出去。而这一回的弹劾风波,他因替翩羽担惊受怕,便求着长公主到时候在圣德帝面前替翩羽开脱一二,不想长公主答应之后,竟又说翩羽的性情需要好好教导,又说什么希望翩羽这回能受到教训等等的话——若是换作之前,不定徐世衡还能跟着附和,可因着心底存着的那点小介意,长公主的这番话,却是叫他不由感到一阵心寒。
    而心寒之余,他不由就想起王氏来。王氏哪怕出身再低,那心肠总是很软,即便别人犯了错,她也总愿意给别人机会改正。偏他如今竟失去了她,叫他想要挽回她也不能……
    翩羽被徐世衡抱着,心里一阵疑惑不解。此时的她还年少,自然不明白,这世间有一种人就爱追着天上的月亮跑,若是那月亮入了怀,便变成了一个发霉的大饼。这种现象,后世被一个叫张爱玲的女士称作“红玫瑰与白玫瑰”。
    之前,在徐世衡心里,那长公主是一枚白玫瑰,王氏不过是掌心里的蚊子血;如今王氏死了,偏他对长公主又生出那么一点介意,于是那死去的王氏便变成了朱砂痣,长公主则渐渐干扁成了衣领上的饭米粒。
    徐世衡抱着翩羽抒了一回情,见她竟难得地没有推开自己,便觉得他的真情许是打动了翩羽,便推开她,盯着她的眼又道:“以前都是爹不好,没能护住你和你娘,如今爹也只有你一个了,爹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护住你,你什么都不要怕,以后就只管跟着爹就好。跟爹回家吧,翩羽,啊?”
    而翩羽只不过是因一时疑惑才没有推开他,如今见他这般切切,她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一向是个敏感的人,因此她多少能感觉得出来,这会儿至少徐世衡自己是相信他对她所发的誓言的。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又好奇瞅了徐世衡半晌,仍是不明白他这变化的由来,只摇头道:“我答应了王爷,要在这里等他来接我的。”
    她的话顿时便令徐世衡的眉拧了起来,道:“你不知道吗?王爷被勒令替太后守陵,那里除了太监宫女们,闲人是不许入内的。”
    翩羽不禁大吃一惊。就她所知,景王不过是在皇陵替太后守灵而非守陵——这“守灵”和“守陵”虽一字之差,却是谬之千里。一个是自发的孝道,另一个,则是人人皆知的惩戒手段。
    “他做了什么?!”她不由反手抓住徐世衡的衣袖,急急问道。
    她这着急的模样,顿令徐世衡的眼也跟着眨巴了一眼,便把那弹劾的事给翩羽说了一遍,又道:“你可千万不能再跟着他了,若是被人发现你的存在,他的那些罪名可就算是落在实处了。你若再跟着他,害了你自己不说,也会害了他的。”
    翩羽听了,不禁一阵失魂落魄。她竟不知道,周湛送她走,竟还有这些隐情。
    *·*·*
    那徐世衡原是偷偷来扫墓的,既然撞见了翩羽,且如今他也有心想跟翩羽修复关系,又见她听了周湛的消息有些怔怔的,也不放心她,便亲自将她送回了王家。
    那王家自然是不欢迎他,马氏便如她当年所说的那样,见着他就拿一把大扫帚将他给赶了出去,最后还是大舅舅见天色已晚,徐世衡主仆没法子下山,这才忍着怒气收留了他一晚。
    等翩羽渐渐回过神来,细细一问,这才得知,因太后和先帝合葬的事,他们这些皇亲贵戚们全都来了皇陵,所以徐世衡才能抽空过来给她娘扫墓。
    而命周湛守陵的旨意,虽用的是“彰显孝道”之类不相干的官面文章,可在明眼人看来,景王失宠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要见王爷。”
    月底,当老刘来复诊时,翩羽第一句话便如是说。
    老刘一阵摇头,只说了一句,“到时候王爷会来接你的。”
    想着王爷的处境,想着是她给他惹来的祸事,翩羽便乖乖地没再说什么。
    ☆、第九十三章·赶集
    第九十三章·赶集
    二月过去,三月的暖风一吹,原本冻得泛白的土地渐渐软化为一片温润的油黑。向阳的坡地上,那树顶草尖悄悄萌出一层浅绿的新芽,春天果然应期而至。
    往年到了这个时节,为给乡人春耕做准备,各乡镇都会轮流举办春季大集。三月十二,便轮到了岔口镇的大集。
    岔口镇,是离王家庄最近的一个小镇。当年翩羽跟着王明娟兄妹逃家时,原就是打算往那个镇子去的,只是最后竟误打误撞直接去了长寿城。
    这一日,天还未大亮,大舅妈马氏早早就收拾妥了,站在那院子里冲着房门紧闭的厢房大着嗓门叫道:“六儿,丫丫,快些,还得赶路呢!”
    而同样的一声儿,几乎回荡在王家庄每一家的小院里。马氏这么叫唤时,便听到左隔壁的五奶奶和右隔壁的串儿妈也在这么叫着,三个妇人隔着那矮矮的墙头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同时乐了,又相约着等下一同出发。
    三人正拉着家常时,那厢房的房门开了。马氏见当先跑出来的翩羽竟仍是一身男孩儿的装束,不由就是一阵拧眉,道:“你咋又穿回你哥哥的衣裳了?你带回来的那些漂亮衣裳咋不穿?”
    “娘快别说了,我牙都快磨穿了,这丫头就是不听我的。”六姐跟在后面撇嘴道。她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粉色衫子外面围了件青底镶着粉彩蝶绣花边的兜围子,端是衬得她面如桃花,眉目秀丽,叫马氏看了一阵点头。
    翩羽这时早跑过去抱着马氏的胳膊一阵撒娇,笑道:“红绣姐姐给我准备的那些衣裳好看是好看,可件件都那么精细,看着哪像个庄户人家穿的。我若真穿那么一身过去,还不定叫人怎么把我当个耍猴戏的盯着看呢,倒不如我这一身利落。”
    五奶奶的孙女花花正好也出了屋,听到翩羽的话,立马两眼一亮,跑到那墙边,踩着个木桶就从墙头伸出脑袋问着翩羽,“丫丫,你既不穿,不如借我穿吧。”
    她话音未落,就被五奶奶恨铁不成钢地从墙上拉了下来,对翩羽笑道:“别理你姐,她开玩笑呢。”说着,低声骂着花花“眼皮子浅”,就推着她去了厨房,一边又对马氏笑道:“你们可是吃了早饭再走?走时可记得叫我们一声儿。”
    马氏答应着,便和女儿、翩羽互瞅一眼,也笑着进了堂屋。
    只有花花娘心疼女儿,跟在五奶奶身后嘀咕着:“不就是借身衣裳穿穿,又不是不还。”直气得五奶奶一阵肝痛,拍着桌子就发了一通脾气,直说孙女花花是被她娘给带歪了,又罚四婶留下看家,不许跟着去逛大集。
    四婶早就打扮了一身新,就想着去那集上在人前现上一现,如今被罚留在家里,她哪里肯依,偏五奶奶是个脾气硬的,在家从来说一不二,连花花看到她娘递来的眼神,也不敢跟着求情,就怕惹了她奶奶不快,带累得自己也不能去逛大集。这么闹了一番,那四婶到底还是眼泪汪汪地被留下看家了。
    且不说隔壁五奶奶如何教训媳妇孙女,只说马氏这边,她也在教训着翩羽。
    堂屋里,马氏将一只馒头递给翩羽,看着她那一身男孩儿的衣裳皱眉道:“以前是你年纪小,我们也就没拘着你,可过了年你都十三了,转眼就是大姑娘了,可再不能这般任性胡来。今儿也就罢了,许你最后一次,以后可再不许你胡乱穿你哥的衣裳了。听到没?”
    以往翩羽被晒得黑黑一团时,叫马氏都不小心拿她当个男孩看待了。且她一向对孩子心软,翩羽撒两回娇,她也就妥协了,只随着翩羽的喜好,任由她那般自作主张地做了男孩儿家的装扮。可这回翩羽一身女儿家装束回来时,却是突然就提醒了马氏,自家外甥女儿竟不知不觉间已长成个大姑娘,于是她便开始刻意管束起翩羽来。
    翩羽冲着六姐吐舌做了个鬼脸,回头见大嫂和三嫂都是一副家常打扮,便好奇道:“嫂子们不去赶集?”
    她不过是这般随口一问,谁知大嫂竟忽地红了脸,又见马氏和三嫂冲着她笑,大嫂顿时受不住了,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出了堂屋,连大哥也把个脑袋低低地垂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六姐一脸茫然问道。
    马氏笑道:“你大嫂害牙,你爹、你叔叔和你大哥他们都不去,总得留人给他们做饭,只得你三嫂留下了。”
    “大嫂害牙?”翩羽忙道,“可是上火了?我那里有刘叔留下的去火的药丸子,等一下我找出来给大嫂吃下去,应该也就没事了。”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三哥的一口粥险些喷了出来,连两个舅舅带舅妈三嫂,包括六姐在内,人人全都笑了起来,直笑得翩羽一阵莫名其妙。而见她这一副呆呆的模样,众人不由笑得更欢了。
    四哥隔着桌子伸手一顶翩羽的脑门儿,道:“你个傻子,不懂就别乱说话。”
    六姐眼珠一转,按着四哥的手笑道:“这么说,四哥懂?”
    四哥那千年不变的木板脸竟忽地一红,拍开六姐的手道:“就你懂?!”说得六姐也红了脸。
    最后还是大舅威严地咳嗽两声,说了声:“快吃,时辰不早了。”众人这才停了说笑,赶紧吃了饭,收拾了准备出门。
    这大集,不仅方便乡人为春耕购买农具种子,同时也是各家交易土产的一个集会。等翩羽出了门,就看到那已经套好的牛车上早堆了大半车的东西,从大哥编的箩筐,到三嫂织的土布,再到舅妈积攒的鸡蛋,六姐养的小兔子,还有五哥储了一冬天的野兔皮,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这次跟着去赶集的,除了马氏、六姐和翩羽外,还有三哥、四哥和五哥。大舅和二舅在那里交待着三哥五哥要去集上买的东西,舅妈却是奇怪地将四哥拉到一边帮他理着衣衫,已经上了牛车的翩羽则趴在六姐的肩上,小声问着大嫂到底怎么了。
    六姐凑到她的耳边一阵嘀咕,翩羽这才知道,原来这“害牙”一词,并非真是牙齿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乡人用来代指怀孕的暗语。
    翩羽听了不禁一阵疑惑,眨着双猫眼道:“大嫂有了宝宝就有了宝宝呗,你们这般神秘兮兮的做什么?一个个还笑得那般怪模怪样的。我还当我出了什么丑呢。”
    六姐看看她,笑道:“你不懂,你还小。”
    马氏在一旁听到,不禁也是一阵暗暗摇头。这丫头,虽说看着有些姑娘家的模样了,偏那内里仍是一团孩子气。这般想着,再想到那个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景王时,马氏心里倒微微有些放心了。至少在翩羽这一头,对那个王爷应该不会有什么出格的想法。
    王家庄虽说人口少,可赶上这难得的大集,几乎家家户户都出动了,于是等翩羽他们驾着牛车到得村口时,便看到村子里竟是浩浩荡荡开出一支车队来。那驾车的除了牛和骡子外,有几个家里富裕些的,竟是赶着个小驴车。
    五奶奶家人口简单,五奶奶又是个会过日子的,家里是村上少的几家富户,便也赶了辆驴车。这会儿他们家的驴车正走在翩羽他们牛车的前面。
    花花从车上探头出来,见王大舅家套的是辆牛车,便撇了撇嘴。转眼又看到坐在牛车边上晃荡着两条腿的翩羽,她眼珠一转,扬声招呼着翩羽道:“丫丫,你家牛车慢,不如你过来,跟我一起坐我家的驴车。”
    五奶奶也笑道:“六姐也一同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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