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节

    ***
    陈禾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尽管这间房舍内，有隔绝内外的符箓，但对陈禾来说形同虚设。
    他的眼睛尚未睁开，神魂已透过仙宫的廊檐高阁，像一张巨大又无形的网，看到了仙宫里一片混乱景象。
    许多仙人扶着额头，跌跌撞撞的行走。
    还有一些人伏倒在扶栏旁，几次挣扎都没有站起，神情惶恐。
    整座仙宫都在轻微的摇晃。
    “出了什么事？”释沣亦醒来。
    门扉上的阵法受到灵气冲击，这种动静非同寻常。
    “是天河。”
    陈禾这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音枯涩沙哑，这种小事不值一提，灵气流转，声音就恢复如初。
    “天河泛滥，水流朝这边倒卷。”
    仙界越高的位置，天河水流越大，到了山峰之巅，就已经化为灵气，彻底消散了。
    寒松仙君的这座仙宫，虽说就在天河旁边，但这一段已经是天河末流，河宽不过两丈，云气飘渺，即使是玄仙，站在回廊上也不会感觉到的灵气重压。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天河之水忽然暴涨，河面足足拓宽了十倍，最近处距离仙宫不足七尺，实力稍差的仙人神色惨白，惊惶后退想避到楼阁房舍之中。
    就连陈禾，都因天河的来势汹汹，神魂受到强横灵气的冲击。
    虽然不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这种力度，已经足够让大罗金仙都不知所措。
    陈禾正欲站起，忽然一个踉跄，这才想起他跟释沣身上的袍子虽然都穿得好好的，但是下裳却是凌乱不堪。
    双腿酸软有灵气在没事，衣服皱扯出痕迹，可没办法用灵气恢复原状。
    陈禾慌忙找师兄要衣服。
    ——就算他自己没有，释沣的储物法宝里，多得是他的衣服，都是新的。
    释沣看见师弟后颈到耳际有一串暗红瘀斑，尽管在缓缓消去，他还是取了件密不透风的裘衣。
    “下方昆仑，也有些不妙。”
    陈禾皱眉，他没想到战祸来得这么快。
    南显天尊这是前脚到家，后脚就找了元承天尊联手？
    陈禾烦闷不已，他感到自己是仙界待久了，见惯了他们几年商量个事，几十年出个决定，忽然有人雷厉风行起来，打得北玄天尊措手不及？
    姜初也郁闷啊，他找不着陈禾了，给陈禾安排的殿宇内空无一人。
    一个天尊有心隐匿气息，一时半会根本找不着。
    姜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变故骤生，天河异动。
    更令他感到焦急的是，原本去抓人回来寒松仙君清合仙君，忽然销声匿迹，不管他如何用神念催促，都没有回音。
    第404章 洪流
    昆仑之巅能够见到天河消失的最后支流。
    往日里，清露盈盈化作灵气氤散，终成环绕险峰的缥缈云雾，这是仙人们趋之若鹜的地方，现在混乱一片。
    天幕就像一卷被揉得发皱的布匹，灵气漩涡忽东忽西的盘旋，仿佛布匹上的阴影，仙界天穹无垠，高不可望，如此一来，倒似天空要与下方割裂开来。
    恰在此时，昆仑之外又出现了许多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
    昆仑有北玄天尊坐镇，在仙界中，会过来找麻烦的，除了南显天尊，简直不做二想。
    防御符箓几乎在第一时间起效，高耸的山脉周围升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最外围的符箓并没有多么牢固，主峰之外住的都是小仙。如果有心，很容易混进去，布置阵法毫无意义。
    重点还是在昆仑主峰半山腰以上。
    浓郁的金色，像是一个倒扣的铜钟，钟声就是阵法反弹出去的法术。
    异响震荡出去很远，很远。
    居住在附近山脉的小仙，闻之色变，毫不犹豫的纷纷逃离，城门失火这事吧，只要鱼能逃，巴不得离这里远远的。
    这不是人间，攻击与混乱不会从山脚下开始，层层递进，只要守住关隘就成。
    仙界的仙人们足踏祥云，驾驭法宝，自四面八方而来。
    这时候，北玄天尊麾下长期没有仙君的短处就暴露了，阵法细节处并不稳固。阵法是需要时时维护的东西，哪怕一眼看上去没问题，也难说它哪里遭到攻击会显现出窒碍，符箓构成的阵法不是一件死的东西，它流转自有脉络。
    北玄天尊诸事繁多，他不能时常盯着这个阵法。
    最经常维护阵法的人是几个金仙，小麻烦他们找得到，大问题就够呛了。
    倒扣的金钟表面，浓浅逐渐变化，越是浅淡的地方，很快就遭到大批集中过来的术法狠。里面的仙人疲于奔命，出现一处，他们就要修补一处，还是顶住攻势来补，很快就会出现弱点没有解决，反而把人拖在那里无法离开。
    从阵法里面往外看，到处都是激荡的灵气，乌压压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仙人。
    “这是——”
    咬牙撑住阵法的仙人，心底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这种规模，难不成南显天尊想要横扫仙界，在今天彻底解决掉他们？
    想到这里，他们顿时心中发虚，恨不得立刻就有金仙、天尊出面，输赢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生死才是。
    “寒松仙君之前匆匆离开，还带走了一些金仙，到底去做什么？”
    “难道他听到风声，已经跑了？”
    面对这种质疑，更多仙人则是斥责为这不可能，就算六百没见，寒松仙君的脾气他们还是清楚的，就算所有人都临阵脱逃，寒松仙君绝不可能这样做。
    那些心浮气躁的人，多半都是六百年新入昆仑的。
    使用天河灵石，让仙人实力大幅度提升，但境界缺憾很容易在这种突发意外里暴露出来。
    “阵法撑不了多久！如果仙宫再无人来，很快就要溃散。”
    “仙宫的情况，你们不是看到了吗？”一个年长的仙人，焦头烂额的怒吼。
    众仙下意识的看了眼天幕，那股不祥之感愈发浓重。
    “难道南显天尊带了人直奔仙宫去了？”
    “已经分兵，为何我们这里遭到的攻势如此凶猛，难道那边的金仙数量有几百？”
    这番议论没有持续多久，众仙很快意识到，不管是什么情况，想要得到援力都难了，一时之间，都感到进退两难。
    逃没处逃，挡又挡不住。
    留给他们犹豫的时间都没了，倒扣金钟状的阵法，已经开始扭曲变形。
    各种术法汇聚的灵气不断冲击，有的地方遭受的压力大，有的地方小，符箓的流动被迫改变，一旦稳定的阵法形态不能维持——
    “里面真的没有动静？”
    季仙君神色阴冷的问，阵法内众多仙人的拼命抵抗，被他视作无物，唯有出现扭转大局的人，他才会重视。
    “可能都在上边。”随侍的仙人说得隐晦，季仙君心情跟着微妙起来。
    南显天尊就在他们后面呢！上方仙宫到底出了什么事？
    季仙君飞升不足千年，全是因为运气好，功法得当，天河灵石足够，可以说要是没有南显天尊的赏识跟栽培，他绝无今日。
    这导致了季仙君在南显天尊面前，就像一个十足十的后辈，只有听令行事的份，根本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季仙君看得出来，南显天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因为他也是这种人。
    刚愎自用，讲究排场，喜好颜面。
    南显天尊不说的事情，季仙君会暗自揣测，但绝对不会傻乎乎的问出来，讨个没趣。
    这番倾巢而动，许多仙人都莫名其妙，因为他们刚回到各自居所，还没有坐定呢，又被叫了出来。
    面对众多迷惑目光，季仙君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他什么也不知道。
    阵法里面的仙人急，外面的这群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紧张啊，手持法宝一刻不敢放松，就等着北玄天尊出现。
    到时候，越挨近仙君跟金仙的人，自然越倒霉。
    仙君们互相斗起来，可不会管余波殃及到谁。
    一方面是觉得形势大好，从此之后，昆仑也要落入己方掌握之中的信息，一方面是焦虑难安，不清楚后面会出现什么岔子。季仙君一声干咳，吓得他们一抖。
    “去，加把力。”季仙君淡淡的说。
    顿时又有一群罗天上仙如蒙大赦，冲着阵法较劲了。
    “仙君，后方还有仙人赶来。”季仙君听了报来的消息，神念往后一扫，眉头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南显天尊到底要做什么？
    竟然跟元承天尊搭上手了！
    想到自己麾下那些金仙去了天河，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季仙君心里就一阵发冷。
    “仙君，赵上仙来了。”
    季仙君精神一振，随侍仙人们也感到高兴。虽说赵上仙是季仙君最信赖的属下，但这是名义上，其实这两人是师徒，季仙君的这条修炼路子，前半段是靠他师父，后半段尤其是飞升成后，靠的是南显天尊。
    在仙界，徒弟实力超过师父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是翻脸不认的情况很少，因为他们往往不是师徒二人，而是一个师门出来的。
    徒弟丢得开师父，也丢不开师门。
    季仙君虽然了得，但他的师父赵上仙很有本事，即使对自己徒弟也拉得下面子俯首听令，甚至满脸都是以此为傲的模样，让人想挑拨离间都找不着缝。
    “师父受伤，为何还不好好养着，奔波至此？”季仙君嘴里是寒暄，眼底却是质问。
    赵微阳脸色灰败，叹息道：“我办砸了事，有负天尊厚望，得来向天尊请罪的。”
    季仙君暗想，去浮初地府这事，也就他们重视了一下，南显天尊听过这个提议后，那种可有可无的模样，指不定早将这事忘了。赵微阳用这借口，怕是用来掩人耳目。
    果然赵微阳直接递上了一块玉简，装作禀告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