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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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显荣果然依着玉娘吩咐立时将宋柯哄回承恩候府,又依言留下了个身量与宋柯相仿的小厮。
    这正是玉娘不肯受制于人,是以索性设下的李代桃僵,引蛇出洞之计。宋柯订的房中一个死人,脸又叫人划得乱七八糟,牀上还有数百两银票后,谢显荣已明白,以常情来推测,必定以为谋财是假,杀人是真。可宋柯是一外乡人,做了什么要叫人杀死之后,还要将脸毁了?
    于是玉娘安排下人手,预备喊破宋柯将妹妹先许谢怀德后嫁谢逢春。一来,一个把柄之所以能做把柄,总要不为人知,才好拿来用,一旦揭破也就没用了;二来,若是没这个说头,如何将杀人灭口的矛头指向谢逢春?
    这是玉娘故意送到高贵妃等人面的把柄,如今只看这些人肯不肯吞了。哪怕高贵妃,陈淑妃等人机敏,不肯吞钩,与玉娘也没什么妨碍:宋柯没死,一查就好证明谢逢春清白的。即没杀人灭口一事,连着谢逢春父纳子妻也好说是被人诬陷,一并揭过,从此一劳永逸。可若是有人上了当,待得查证了宋柯未死之后,依着乾元帝的性子,这些人便不能全身而退。
    这正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妙法,只玉娘起先布局,要哄入局的是高贵妃一系并陈淑妃母子。至于护国公李源,玉娘以为,以护国公的老谋深算,当初都能哄得沈如兰替他周全,以至于误了卿卿性命,且自家这回出手也算仓促,布局算不得精密,以护国公的精明,不至于能上这样的当,倒是没将他算入局中,却不晓得,第一个发难的竟然是护国公。
    说来也难怪李源上当,曾有数位大臣在皇长子景淳被废后,上书请乾元帝早立太子,以巩固国本,都叫乾元帝掷了回来,最近那回的折子上更写着:“尔等欲事二主么?”唬得上书的大臣脱帽在宫门外请罪。外臣们不是很清楚,护国公却是明白,如今乾元帝批折子,都叫昭贤妃那个妖妃伴驾。必然是那妖妃看见折子,从中挑唆使得乾元帝大怒。如今这妖妃还没儿子,若是她有了儿子,只怕是一刻也容不得李皇后。要除李皇后,自然不能放过她的母家护国公府,是以护国公也早想除了昭贤妃。
    只是昭贤妃做事也算谨慎,还知道约束家人,竟是一时没下手的地方,便是要再送个人来与她分宠,一时间又哪里寻得到。而自从李皇后丢了宫权,李琅又叫乾元帝做媒许了个一无所长,一事无成的白身男子之后,唐氏日日与护国公哭闹,只说:“为着个劳什子爵位,你折了彰儿进去,如今怎么样?!眼看着连着阿嫒也保不住了!要是阿嫒叫废了,我也不活了,我同你一块儿死,一块儿到地下与彰儿赔罪,都是你害了他!”
    护国公叫老妻这样闹着,也是头痛欲裂,心烦意乱,偏那妖妃虽心如蛇蝎,做事却谨慎,竟是抓不着漏,正是烦恼的时候,忽然老天送了这么个把柄到眼前。只消证实承恩候谢逢春父纳子妻为妾,又将妾兄杀人灭口,谢逢春自然性命难保。而有了这么个父亲,那妖妃还有什么前程?便是叫她生下儿子,除非乾元帝儿子死绝剩下他一个,不然绝坐不到大位上去。是以护国公不及和幕僚们详细商议,当晚就进宫,逼着乾元帝下旨彻查。
    又说玉娘听着护国公过来,顿时惊喜,只是她如今颇掌得住,虽心中欢喜,脸上依旧没带出痕迹来,反能做出副委屈的模样来,哄得乾元帝怜惜她。看着乾元帝出去,玉娘脸上戚色收了些,只坐在方才那盘棋前,慢慢地收棋子,宫娥看见要过来接手,却叫玉娘挥退了。还不待玉娘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进棋罐,就听着殿外脚步响,进来的是金盛。金盛走到玉娘身边,弯了腰轻声道:“护国公请圣上下旨查问承恩候,圣上大怒,将护国公留在了宣政殿,出来后宣了神武将军。”玉娘听说,口角微微一翘,叹道:“这回倒是意外了。”
    金盛顿了顿又说:“圣上头痛又犯了,去了温室殿歇息。”玉娘拣棋子的手停住了,这回同上回不一样,不能去。乾元帝上回头痛是昌盛在她跟前说走了嘴,她知道了走一回,也好显得关切。可这回乾元帝故意往温室殿去,也没遣昌盛来说句,分明是不想叫人知道,贸贸然过去,岂不是显得在他身边有人?以乾元帝性子泰半容不下,反倒生了嫌隙。玉娘过得片刻才道:“知道了。”金盛看着玉娘不去,倒也不劝,又躬身退了出去。
    到得次日,乾元帝在早朝上下旨着刑部、兵部与奉天府尹共查承恩候谢逢春一案,玉娘那里转瞬就得了消息,当即就命关闭宫门,凭谁来也不见,只叫人以为昭贤妃是为着她父亲一案烦心,也不过是玉娘为这一场局做的一点子补丁罢了。
    又说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到得承恩候府。承恩候府开了正门,将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奉天府尹请到福厚堂,请承恩候谢逢春出来说话,只以外头消息传得这样沸沸扬扬,谢逢春说不得也要有些惊恐。不想谢逢春出来时,依旧是官袍履带,步履舒缓,一点子惊慌也没有,白生生的脸上还带了些矜傲,领完旨之后,缓声问:“不知本候犯了什么法,劳动得几位大人过府询问?”刑部尚书也是问案行家,看着谢逢春的模样便知他是有恃无恐,正不知这位承恩候是觉着有昭贤妃这个女儿在,凡事都要有人与他收场,还是是个无辜的?
    梁丑奴将刑部尚书瞥了眼,转脸对谢逢春笑道:“侯爷勿急,请问侯爷认不忍得宋柯?”
    昨夜谢显荣就将有人要拿着宋柯姐弟陷害他,进而好威胁昭贤妃的事告诉了谢逢春知道,父子三人又商议了一回对策,是以听着梁丑奴这话,谢逢春脸上就有了怒气,气哼哼地道:“知道又如何?”梁丑奴含笑道:“宋柯昨儿叫人杀死了,侯爷知道不知道?”
    刑部尚书是问老了案子的,听着梁丑奴这话问得暧昧,不禁转头瞪了他眼,正要说话,就听着门外有人道:“放屁!你才叫人杀死了!”就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大步走了进来,黑脸上长了许多麻点,一双眼又小,论起模样来,实在算不得端正。
    刑部尚书叫这句话气得脸上发红,转向谢逢春道:“本官奉圣上旨意查问侯爷杀死宋柯一案,侯爷就是这么应旨的?”
    “杀死宋柯?杀死我?”宋柯站在福厚堂中,将一双小眼张大了,看看堂中诸大人,脱口道。原是刑部尚书在门上宣旨时谢怀德就听说了,当时就走去寻了宋柯,将他引到了福厚堂,果然只一露面就叫刑部尚书呆若木鸡。
    宋柯这一露面,所谓的承恩候杀死宋柯一案自然不存在,刑部尤不肯罢休,又要问宋怜儿事,不想宋柯为人虽有些无赖,倒也不笨,知道自家将妹子先许妹子,后送老子的事传扬出去,固然承恩候脸上无光,自家的脸面丢得更大,哪里肯认,一口咬定了从头到尾说的就是谢逢春,又装模作样地用袖子遮了脸道:“几位大人,小的虽没个功名,也是念过书,知道些礼义廉耻的,如何能干这等辱没祖宗的事?!必然是有人嫉恨承认侯府富贵,造出谣言来污蔑。大人们要给小人做主啊。”说了,又哭几声。
    梁丑奴看得有趣,转头与刑部尚书笑道:“赵大人怎么看?”
    刑部尚书这回已是双手都是冷汗,若是查准了谢逢春果然有罪,一切好说,虽圣上有意回护昭贤妃,可也不好枉法。可如今谢逢春杀死宋柯一案竟是根本没有的事,又怎么交旨?刑部尚书到了这时不由埋怨起奉天府尹了,倒是与奉天府尹道:“府尹连着苦主也没查清,就立了案。定了疑凶了?你到底是怎么当的父母官?!怎么审的案?!本官一定要实情回奏与圣上,请旨查问!”
    ☆、第152章 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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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府尹原就有些胆小,不然也不能叫护国公略说了几句就随护国公进宫面圣,这会子听着刑部尚书发难,双手都有些发抖,额上冷汗涔涔,张口道:“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梁丑奴站起身来,负手走在奉天府尹面前,欠下身微微笑道:“本官虽不明刑律,也想请问府尹可查准了尸身是哪个了?连尸身是哪个都没定准,就好定嫌犯了?”奉天府尹颤声道:“下官,下官看着尸身在宋柯所住的客房,下官以为,以为……”
    梁丑奴哈了声:“好一个以为!”又站直了身,向刑部尚书道,“这宋柯说他是宋柯,尤不好定准,不若一块儿往春风得意楼走一趟,请掌柜与小二认一认人,依着大人的意见如何?”
    刑部尚书到了这时也只得称是,又暗自巴望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宋柯是个假的,只春风得意楼的掌柜并伙计都认出宋柯,又都肯具结画押,自此,春风得意楼一案与承恩候无关一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乾元帝听着刑部尚书与梁丑奴的回奏,当时冷笑了几声,只问奉天府尹:“好一个奉天府!你素日就是这么断案的?只凭两三句话,连着尸身也不核准,就要结案?若天下的亲民官个个如你一般,朕的天下可不要冤案如海了!
    奉天府尹匍匐在地,“臣有罪,臣并不敢辩驳,只是臣原也不敢断定,是国公爷,是护国公说此事即与承恩候有涉,理当奏明圣上,请圣上定夺,臣这才,这才回奏圣上,并不敢说承恩候必是有罪的。”
    乾元帝冷笑道:“你们这是回奏朕?!你们这是逼朕!打量着朕不知道你们的心吗!朕若是答应得缓一点,朕就成了贪恋女色的昏君!贤妃就成了祸国的妖妃!你们也好逼着朕割爱!”这话一出,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奉天府尹齐齐叩首,口称不敢。
    乾元帝将三人背影,一个个看过来,脸上露了些阴测测地笑容:“奉天府,你即肯听着护国公的话,朕也不为难你,今儿起,你就到护国公门上做个长史罢,奉天府的差使,就不委屈你了。”
    虽奉天府尹与国公府长史一般都是从五品,到底奉天府是朝廷命官儿,一步步的,日后少不得还要往上升,另一个虽也有品秩,却是隶属护国公府,日后再没晋身之阶。奉天府尹数十年辛苦,一朝飞灰湮灭,连着领旨谢恩的话也出不了口,已瘫在地上,几个太监过来将他拖了出去。
    倒是梁丑奴笃定得很,他素知乾元帝性子专横,十分不喜叫臣子们这样逼迫,便是谢逢春真有罪,依着乾元帝的性子回过头来也要找由头发作,何况这回查实谢逢春是无辜的,自然更有由头处置当时这些将他拿着昏君逼迫的大臣,听着他对奉天府尹的促狭发落,虽是低着头,口角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刑部尚书听着乾元帝将奉天府尹这样发落,想及自家昨夜的义正词严,手脚都有些发凉,只觉得乾元帝的目光冷冷地盯在自家背上,迟迟不出声,心上越发沉的利害。只盼着着护国公能念着自家替他出头,过来一块儿请个罪。他是皇后父亲,又屡立战功,乾元帝不好如何发落,即放了护国公过去,自也不好将他过分责难。
    正忐忑间,忽然听着书案上有行笔之声,过得片刻,就听着乾元帝道:“护国公,战功狄狄,伤痕累累,如今春秋已高,朕不忍使其劳累,着即日去上都护职,赏贡缎百匹,银五千,无诏就不要进宫了,在家荣养吧。刑部,你替朕走一趟,宣了这旨。”
    刑部尚书即肯和护国公一块儿夤夜进宫请旨,可见与护国公是一系的。如今奉天府尹叫乾元帝调成了护国公府长史,护国公又去了实职,倒是刑部尚书依旧在尚书位置上呆着,还由乾元帝特遣宣旨,凭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刑部尚书出卖了护国公,这才保全了自家。且护国公绝不是个宽宏大量,肯听人解释的,如此,护国公一系又怎么肯轻易放了刑部尚书过去,便是刑部尚书为了自保,少不得也要调转枪头来与护国公一系为难。这也是乾元帝的心胸狭窄处,谁给了他不痛快,他必定也要叫人不痛快。
    刑部尚书虽也知乾元帝这是个离间,依旧不得不领旨,不得不随着乾元帝心思去做,这是后话。
    又说,乾元帝也知玉娘自觉羞愧,将合欢殿门紧闭,一个人也不见,为着叫她放心,得知谢逢春无辜之后立时叫昌盛往合欢殿报信,待得料理完政务再摆驾合欢殿时,合欢殿的殿门已开了,夕阳下,殿门前,站着个丽人,体态袅娜,衣袂临风而动,仿佛飞仙一般,正是玉娘,看着乾元帝仪仗过来,正款款下拜。
    乾元帝见状,急命停舆,不待昌盛过来搀扶,自家下了舆,快走到玉娘身前,双手将她扶住:“这是做什么,我早叫你不必接驾。”却是扶不起,再一看,玉娘素着脸儿,眼儿微肿,粉红融滑,连着鼻尖也带些胭脂色,显见得是哭得狠了,心上便似叫针刺了下一般,又听玉娘含泪道:“妾险些无颜见圣上。”
    这话儿说得可谓妙到毫巅,如今即已证明谢逢春是冤枉的,乾元帝又发落了主张彻查此案的一系人,连着护国公身上的实差也一并削去,只余一个空头国公,虽起因是乾元帝不喜护国公等逼迫,间接已算是为玉娘出了气,再哭诉委屈,要乾元帝主持公道,便是得理不肯让人,这会子乾元帝心疼头上许不计较,回头想起来未必喜欢。可真要大度地说个不计较,更显得虚情假意。实在不如这句“妾险些无颜见圣上”,一面儿诉说了委屈,一面又显得将乾元帝爱重尊敬,才能讨乾元帝怜惜喜欢。
    果然,乾元帝听着玉娘这话,愈发得心疼起来,自然更将护国公一系厌恶痛恨,也顾不得身在合欢殿外,将玉娘抱了抱:“傻孩子,这事原是他们胡闹,和你有什么相干?”说着拉着玉娘的手进殿。
    到得殿内,乾元帝在宝座上坐了,又将玉娘拢在怀中,缓声道:“瞧你这眼睛,可是哭了一夜?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负你了”又向殿中服侍的太监宫女们叱道,“看你们娘娘哭,如何不劝着些?不知道你们娘娘气虚,伤不得气的吗?!”
    玉娘忙拉着乾元帝的手道:“您别怪他们,也劝了的,只是妾一想着,若是妾的父亲真做了那等事,妾又拿着什么面目来见圣上呢,只一想便忍不住。”说了眼圈儿一红,又要落泪。乾元帝叹道:“你这没良心的,我待你怎样,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不信你爹爹,你也该信着我,有我在一日都不会叫你们母女受委屈。”
    乾元帝还待再说,就听着脚步响,却是昌盛疾步走了进来,在乾元帝脚前跪了,叩首道:“圣上,皇后娘娘求见,正在殿外。”乾元帝听着这句,把眉头一拢:“朕不是叫她静养么,出来做什么?不见!”
    玉娘情知李皇后必是收着护国公叫削了实职的消息,过来求情的。说来护国公爵位不过是个名头,若是手上没了实权,不过就是个只没牙的老虎罢了,还有什么大用,自然是要急的,以李皇后的性子脾气,这回情切关心,说出的话必然要火上浇油,叫乾元帝更恼护国公一系,是以反劝道:“圣上,殿下即过来了,若是您不见,叫人知道了,只以为妾,妾衔恨呢,还请圣上怜惜一二。”
    乾元帝知道玉娘这话说得倒也是实情,若是在别处他时,不见皇后便不见了,可这回护国公才与承恩候起了矛盾,自家又在昭贤妃处,这时拒不见皇后,传扬开去,多少都会叫人疑心是昭贤妃在自家跟前说了什么,挑唆得他不见皇后,倒叫这回的委屈白受了,这才道:“宣。”
    玉娘听着乾元帝说了宣字,就要从乾元帝怀中起身,无如乾元帝抱得紧,挣扎不动,只得缓声道:“圣上,殿下要进来了。”乾元帝只道:“你老实坐着。”玉娘只得顺从,片刻就看着李皇后从殿外进来。
    李皇后因不得乾元帝喜欢,素来爱以庄严气象来撑住气势,从来都是大打扮,凤钗步摇一样不拉,今日只梳了个素髻,插着一短一长两支金簪,素着脸,不过三十四五的年纪,看着已是四十出头的模样。
    李皇后到得合欢殿中,正要行礼,却见昭贤妃这个妖妃大喇喇地坐在乾元帝怀中,虽是红肿着眼,眉梢眼角却带些笑意,一副等着看李皇后下拜的模样,虽是来为父亲李源求情的,可看着昭贤妃这模样又如何拜得下去,一时便站住了。
    乾元帝看着李皇后站着,把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觉着怀中一动,却是玉娘要起来,就道:“你老实坐着。”玉娘脸上就露了些迟疑地神色,向着李皇后一瞥,在乾元帝耳边轻声道:“妾在,殿下拜不下去也是有的。”乾元帝就道:“皇后即不想见礼,就回去罢。”
    李皇后听着乾元帝不叫昭贤妃起身的话,口中苦涩难言,若是平日,说不得就摔袖走了,如今强不得,只得咬牙拜见:“妾皇后李氏见过圣上。”只这一拜,连着乾元帝怀中的玉娘也拜了进去,李皇后身为嫡妻,自然屈辱,眼中禁不住落下泪来。
    乾元帝这才懒懒地道:“起吧。皇后来见朕,有什么事?”
    李皇后直起身道:“妾请问圣上,便是妾父冤枉了承恩候,妾也敢说妾父并没存着私心,圣上便是不问一问妾父,也该念着我父兄有功与朝廷,我父为国渺了一目,我兄长更是捐躯沙场,保全一二。”
    乾元帝听说,哈哈了两声,向李皇后道:“怪道你素日拿着强项对着朕,朕只以为你性子如此,也不予你计较,倒不知道,你们父女竟以为有恩与朕,朕该回报你们才是。还是你们父女觉着,朝廷官员任命,朕做不了主,不遂你们父女的心意,就是不保全功臣?”有功与有恩两字,相差可谓天差地远,一个便是自以为有功也是个傲上,更遑论自以为有恩,真好说个凌上怨望了,李皇后哪里当得了这句,当时顾不得昭贤妃那妖妃依旧坐在乾元帝怀中,脱簪下跪:“妾不敢。”
    乾元帝怒喝道:“不敢?你们敢得很!你父兄便是有尺寸之功,朕也拿你的后位相酬了!你们还要如何?是要朕立的景宁为太子吗?尔等真当朕不知道尔等的心思!”
    李皇后听着乾元帝这句,原本蜡黄的脸上一片雪白,眼中不住地坠下泪来。
    ☆、第153章 有情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宫中哪个皇子不想着大位,哪个有子的皇后妃嫔不想着做太后,原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只这种想头不好宣之于口罢了,尤其从皇帝口中说出,简直就有说这对母子有不臣之心了。李皇后哪里当得住这个罪名,一行坠泪一行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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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娘看着李皇后这副模样,心中虽有快意,可一想着她沈家一百六十余口性命虽是乾元帝下的旨,起因却是护国公李源为着他的护国公爵位,为着眼前这个李媛的皇后位,便觉不足,更有意挑起乾元帝的怒气来,当下把手按在乾元帝胳膊上,轻声劝道:“圣上给殿下留几分颜面罢,妾大胆说句,殿下待着五殿下倒是一片慈母心肠,宫中无人不知的。”
    这话犹如火上加油一般,乾元帝顿时冷笑,向着李皇后道:“好一个慈母心肠。”又看了眼怀中的玉娘,他起先倒是想将景宁挪过来给玉娘养着,以玉娘的温柔和顺,也能将景宁照应好,转念又想到,一来,玉娘如今又要操持宫务又有宝康要照料,已然辛苦,舍不得再叫她操劳。二则,景宁的生母即不讨乾元帝喜欢,养母更是乾元帝厌恶的,便不肯抬举他。左右皇子长到六岁都是要挪去广明殿的,早些过去也无妨,当时就道,“朕瞧着皇后身子不好,景宁也大了,不宜再叫皇后操劳,就挪到广明殿罢。你也觉得,皇后身子不好,就叫自己好好在自己宫中呆着,没有朕的旨意就不要出来了。也别叫人打扰了皇后休养。”
    后头那句话是对着玉娘说的,竟是不许李皇后出来,也不许人进宫探望李皇后,这同将李皇后幽禁起来又有什么分别,如今的皇后之位与李皇后来说,不过是个虚衔了。玉娘虽觉称心,到底还是做了副迟疑地神态,对着乾元帝道:“是,”
    李皇后万没想着,乾元帝这一番动怒不独薅了护国公身上的实职,还要将景宁挪出去,又将自家与母家隔绝,分明是厌极了自家,连着一丝希望也不肯给了,顿时瘫在地上,连着眼泪也流不出了,颤声对着乾元帝道:“圣上就如此绝情吗?”
    (上接作者有话说)
    乾元帝瞥了她眼,向左右道:“还不扶皇后回去?”太监宫娥们听说,只得过来将李皇后从地上扶起,又有个宫娥将李皇后脱簪请罪时拔下的两支金簪捡起来。
    李皇后垂眼看了看那对金簪,蓦然想起当日昭贤妃还是才人时住在椒房殿里,也曾在椒房殿中脱簪请罪,不想还没两年,竟以颠倒若此,这都是乾元帝不分青红皂白地偏爱那妖妃的缘故。可拿=着妖妃凭什么能叫乾元帝这样爱她?无非是靠着她那张脸!李皇后想在这里,心头的恶念竟是不可抑止。
    合欢殿的宫娥太监们簇拥着李皇后出了合欢殿,将她交在椒房殿的人手上,金盛脸上凝重地将乾元帝的话与黄女官说了,只道:“娘娘说了,虽五殿下挪到了广明殿,她还能照看一二,还请殿下放心。”
    李皇后在肩舆上听着这话,竟是哈哈哈笑了两声,双眼闪亮地看了看合欢殿,向着金盛招一招手,金盛趋步过来,弯下腰道:“殿下有什么吩咐?”李皇后在肩舆上俯下身,在金盛的耳边道:“你去问问你们娘娘,想不想知道圣上为何这样偏爱她?”说了又抬起头来,向着合欢殿上的匾额看了眼,道:“走!”脸上没了哀戚之色,双唇抿得紧紧地,显出嘴角两道深沟来。金盛看着李皇后的模样,只觉李皇后仿佛有着什么不一样了一般。
    又说乾元帝打发走了李皇后,又向玉娘道:“景宁挪出来后,他身边的人你都换过了。”玉娘情知这是为着如今景宁身边的人是李皇后安排的,要是依旧由这些人照应,景宁与李皇后之间日后未必无情。可如今将人都换过了,景宁又只有两三岁,没人在他身边说,过得几年也就能将李皇后忘得干干净净,这是乾元帝一丝情面也不给李皇后与护国公一系留了。想他当日能那样对沈如兰,如今这样对护国公也不出奇。进而他能这样对着李皇后,如何未必不能这样对自家,玉娘越想越发觉得心寒,自宝康出生后已软了些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垂了眼缓声道:“是,妾知道了。”
    乾元帝看着玉娘温顺神色,将她的脸摸了两摸,缓声道:“你多操心些,左右那孩子没了亲娘,你多疼他,他日后自然亲近你。咱们有儿子,他便是咱们儿子的助力,若是咱们运气不好,你有他,下半世也不用愁。”玉娘微微笑道:“妾明白。圣上这是为着妾好。”乾元帝在玉娘鼻子上点了点,又在她眼上亲了亲,笑道:“还算你有良心。”玉娘脸上微微一笑,往乾元帝胸前靠了靠,将脸藏在他怀中,将眼中的冷淡遮了过去。
    且说景和那里也没料着事情会这样风云突变,看着仿佛到了绝境的谢逢春转眼间化险为夷,还了一身清白。他是个精明的,仔细想了回也就知道上了当,猜度着那个尸身正是为着他们准备的,是个引蛇出洞之计。
    景和心中一瞬懊恼如何自家下手缓了缓,一瞬又有些佩服那位昭贤妃的聪慧果决,竟能反击得这样漂亮,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地,就将护国公一系废了,连着自家与高贵妃手上的人脉都有了损失。旁的不说虽吴一贯等人缓了缓,并未抢在头里,至多跟着人附和两句,虽乾元帝性窄,然法不责众,他要迁怒记恨的,也是抢在头里那几个,还轮不着跟风的。可到底不太好出声的了,不然以乾元帝那肯记恨的性子,指不定就两回并做一回处置了。
    如今看来,也只有承恩候那位留在老家的姨娘倒像是个把柄,若是她没个错处,为何承恩候一家子进京定居,偏将她留着了?不独留着,所关处还布置成了个佛堂,想是犯了什么过失,这才有此下场。只看着承恩候一家子进京,这位姨娘心中未必无怨,若是能将她握在手上,许能套出些话也未可知。只是如何将那个人搞在自己手上又不叫昭贤妃知道,倒是是个问题。
    景和正想,就听着广明殿中一阵人声,这是自景淳叫乾元帝关了后,广明殿中头回这样热闹,景和推了窗向外一看,却见宫娥太监们来来回回地整理景淳从前住的那间屋子,象是有人要住过来的模样。
    说来乾元帝一共五子,长子景淳已关了起来,并未听着恩旨要将他挪出来,三子景明也早搬了过来,因受母兄连累,如今的景明也不太叫乾元帝喜欢了。皇四子早夭,余下的便是景宁了,可照着年岁,景宁还不到搬进来的时间。
    景和眉头动了动了,正要问话,就看着门前的太监宫娥们纷纷跪倒,就有四个宫娥先走了进来,后头又跟着一顶肩舆,直抬了进来,肩舆上坐了个十七八岁的丽人,梳着流云髻,鬓边只插着半只巴掌般大的一朵羊脂白玉雕成的玉芙蓉,和她的粉面相称,也不知道是玉白还是她的脸颊更白,竟然是昭贤妃。
    看着昭贤妃过来,景和只得从自家偏殿中出去,走在玉娘肩舆前请安。
    看着景和拜下去,玉娘唇边就绽了些笑容,慢慢吞吞地道:“原来是三殿下也在,今儿没去书房吗?”景和想了想,回道:“昭母妃日夜辛苦,凡事都要周全妥帖,操心如此,还要念着儿臣学业,儿臣如何敢当。”
    这话中就有暗指玉娘百般谋划的意思,原是景和到底年轻气盛,看着玉娘一副自若模样,自家一番辛苦却付诸了流水,有些忍不住气,话才出口就生了懊恼,正要挽回,就看着昭贤妃点头道:“你叫我一声母妃,我问一问你也是应该的。” 景和不想玉娘对自家的暗示如充耳不闻一般,又抬头看了玉娘一眼,倒是看着昭贤妃把眼光都落在正在收拾的偏殿上。
    景和又想了想,仗着自家是儿子,年龄又小,索性装个无知,笑问道:“昭母妃要收拾屋子,可是大哥要回来了吗?”
    玉娘看着宫娥太监们收拾的偏殿,恍若无事地道:“圣上说殿下身上不好,要将五皇子挪出来,就在广明殿住着,三皇子也大了,以后多照顾照顾弟弟罢。”
    景和不想还不到四岁的景宁要过来,一瞬间都是想着只怕是这位昭贤妃在乾元帝跟前进了什么谗言,就将景宁从李皇后身边带开,只不知她为什么不留在身边养,日后也好做个臂膀。想在这里,不由自主地抬头瞧了昭贤妃一眼,也不知这位昭贤妃忽然想着了什么,眼中忽然露出一丝黯然来,像是春日的湖面上掠过了一道乌云。
    便在此时景和腰间系玉佩的丝绦不知怎么忽然松了,那枚同心如意佩哒地一声掉在地上,裂了一道细缝。玉娘听得动静,垂下眼来,正看着景和弯下腰去,不以为意地又将头转了过去。
    又说承恩候谢逢春先是牵进了一桩命案,转眼又成了清白的,连着父纳子妻为妾的事也成了构陷,虽承恩候自家算是行得正坐得端,可其间乾元帝表露的明晃晃地偏心也是有目共睹,承恩候府倒是比往日更热闹些,投拜帖下帖子的络绎不绝。
    因玉娘从宫中递出话来,只说如今事虽了,可护国公不是个肯认输的,必然愈将承恩候府看紧了,务必要谨慎为上。有了这回的教训,谢逢春父子三人愈发觉着京中处处都是陷阱,凡事总要谨慎小心为上,是以都以谢怀德要参加会试为由一概推却了。只外头的人好推,家中的祸患却是不能不除,那祸患便是卫姨娘。
    起先马氏听着这回的祸患的由头是卫姨娘时也不大敢信。只为卫姨娘是她从娘家带了来的,她当时之所以看中她,抬举她与孟姨娘分宠,一来是卫姨娘是她马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马家,拿捏起来方便,二则,也是看卫姨娘有几分姿色,为人又老实本分的缘故。哪里知道,这十几二十年竟是养成了一条狼,在不提防的时候,叫她咬了一口,若不是玉娘反应迅捷,一家子都要叫她拖累了,自然气恨交加,直嚷着要将卫姨娘拖出去打死。
    还是冯氏劝道:“如今宋姨娘的事才了,多少人还盯着我们家呢,忽然将个姨娘打死,岂不是叫人疑心?倒是白辜负了娘娘的一番辛苦?”
    马氏听着冯氏的话,也觉有些道理,到底忍不下这口气又问:“那依着你的意思如何?”冯氏微微笑道:“母亲若是放心,将卫姨娘放给媳妇料理便是。”马氏看了冯氏两眼,缓缓点了点头。冯氏直起腰,将站在马氏身后的洪妈妈看了眼。
    洪妈妈同卫姨娘一般,都是马氏的陪嫁丫头,因着样貌普通,当时马氏要挑人时便没选上她,后来到了年纪就由马上做主,嫁了谢逢春铺子上的一个管事,依旧回来做马氏身边的管事媳妇,到如今也算得有些体面,念着从小的情分,对卫姨娘也有些怜悯。这回听着卫姨娘做下这等事来,知道卫姨娘这回定是凶多吉少,看着少奶奶面上含霜地看着自家,口中就有些发干。
    ☆、第154章 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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