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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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到了晚上,一家子人都回来了,时青茂已经做好了晚饭,摆在餐桌上。见孩子们心情尚可,他也郑重地说出了他的决定:“今天,我和乐团的人联系了,那些老朋友们也在找我,我们打算去帝都,开一次音乐演奏会。”他的脸上,洋溢着光彩。
    儿媳妇儿听了,夹筷子的手一顿,皱起眉头:“爸,您说去帝都,是打算这段时间都不回家吗?鹏鹏这段时间要中考,我和他爸还要倒三班,孩子谁来照看?你这样不负责任,这么关键的当口儿,让我们怎么办?”
    时青茂顿了一下,面对儿媳把孙子抬出来,也有点虚:“我就去去,开完了,就回来。”
    儿媳妇儿把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拍:“谁知道什么时候搞完是个头儿啊?您说您年纪也大了,七老八十的,还去跟着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再说了,万一剧组里出什么意外呢,到时候怎么扯?”
    时青茂不说话了,放下筷子沉默,然后叹气。他的儿子没有说话,一顿饭的气氛,瞬间僵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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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这头,许佳倩根据这个老人在电话里所报的地址,通知了水兵,恰好她们就在附近的城市。
    水兵喜上眉梢,不过当顺着电话拨回去的时候,却是一个中年女人接了起来,脾气暴躁地摔了电话:“打错了!”
    水兵再打过去时,电话线已经被拔掉了。
    然而许佳倩传递的信息,是再三确认过的,不可能有误,于是她跟何润萱商量了一下,两个人还是决定,直接登门拜访,有什么误会当面可以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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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青茂家里住的是一片老式居民楼,外面没有贴瓷,一打眼望过去灰扑扑的。抓着冰冷的铁管扶手,沿着水泥路的台阶上楼,两边墙上还用各色粉笔画了涂鸦,可见这家生活状况不太好。
    两人站在门前,轻轻叩了叩门,一阵脚步声响起,须臾后,一个妇女打开内门,隔着防盗门的铁栏,不客气地问道:“你们谁啊?!”
    下一刻,她看到何润萱漂亮,水兵气势十足,后面竟然还带了个人,扛着个摄像机,她的气焰也不由弱了几分。
    她心里暗自嘀咕,怎么电视台做节目,做到她家这儿来了?
    .
    水兵隔着门,客气问道:“请问这是时青茂的家吗?”
    女人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她们:“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听到这里,何润萱基本上确认了,这里就是时青茂的家,但这个女人不欢迎她们。水兵正要开口说明来意,她阻止了水兵,自己上前说道:“我们是来谈合作的,有报酬。”
    对这种态度不好的人,三句话说不到对方想要的,就会被赶客,所以她言简意赅说重点。
    何润萱开门见山亮出钱,那个女人的态度便有些松动,犹豫了一下,水兵笑道:“您是在担心什么呢,这里是您的家。”
    女人想了想,就把人迎了进来,进去喊她老公:“死气!有人找你爸,说是要合作,有报酬。”
    客厅里,何润萱和水兵坐在沙发上,何润萱一侧头发挽在耳后,只画淡妆,气质惊艳;水兵穿着铆钉高跟,一侧碎钻耳钉,手随意的揣在兜里,却令人生出过目难忘之感。
    一旁则是一台巨大的摄像机,六柱三脚架,这么一看颇镇场,儿子儿媳都不约而同地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那女人干脆跑进卫生间里,给头发上喷了点摩丝。
    梳头的间隙,她忽然想起何润萱有点眼熟……哪里眼熟来着?忽然灵犀一动,翻了翻儿子放在厕所里的电影周刊,都是去年的旧杂志了,果不其然,内页封皮就是这个女孩,下面有《逝水》电影处女作的介绍。是个开始有点名气的小演员。
    演员啊,片酬那么高,来合作应该是有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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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青茂正在屋里守着孙子写作业,听到外面的动静,跟着儿子儿媳,走出了屋。
    看到了眼前三个年轻人时,时青茂的心情莫名雀跃,又难掩复杂,直到何润萱从包里掏出一张复印过的名单,还有影印的合照,递到他面前。
    老人原本还比较平静,看到名单上熟悉的字迹时,手就颤抖了,整个人激动了起来。
    “是,是,这个就是我们当年的彩排现场,你们现在条件好啊,这个是我们那时候,争取下来的最好的场地了。你看,哎呀,这个人,他当时很有意思的,叫曾华庭来着,你吹笛子的时候,他就总在旁边说笑话,害得你都吹不好,想打他……”
    一说到当年的乐团,时青茂的眼睛都亮了,话匣子也打开,指着每个人,滔滔不绝地回忆,一边揉了揉眼睛。
    摄像机赶紧推拉镜头,跟着照片,把这回忆的一幕记下来。
    时青茂的儿子怔然看着这一切,他的父亲,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光彩,这不同于自己结婚、孙子出生的时候的喜悦,而是另外一种……混杂着感怀与思念的欣喜。
    何润萱说了帮他们完成演出,请他们配合拍摄的想法,时青茂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没问题没问题,只要能配合,我都可以。能完成这个,我到走的时候,都可以好好闭上眼了……”
    没想到还算顺利,何润萱露出微笑,看了他的儿媳一眼,深知这人不好打发:“那至于片酬……”
    “不要!你们帮我圆了这个念头,我谢谢还来不及,怎么还好要你们的钱!”老人思想很是质朴,连连推拒。
    时青茂的儿媳在一旁听着,脸色变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爸!”她听说拍电影就算跑个龙套,都有个万把块的收入,他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对方还是个“攀女郎”,能差了钱吗?
    何润萱朝她投过了一瞥。莫名的,对着这两个女神,时青茂的儿媳妇不敢太撒泼,快五十岁的人了,在她们两个小辈面前,隐隐压着怒气。
    主要是水兵刚进门那会儿,有点吓到了她。水兵坐下时,单手把沙发往前一挪——他们家用的是旧式木头沙发,十足的重,水兵竟然单手就可以拖动,足见其力气有多大!人在武力面前,都要选择低头。
    她心有不甘地看了老公一眼,谁知道老公也垂着头,从头到尾不说话。想到这里好歹是她的家,钱不能不要,她站起来嚷嚷开了:“哪儿能这样子,找人拍电影不给钱啊,《今日说法》不还说肖像权吗?我们把人给你们剧组,中间有个伤了病了的怎么办,谁负责医疗费?这些要扯清楚!”
    时青茂急了,反过头呵斥,她不依不饶,头发一甩,指着大门:“你们是电视台的也不能不讲理,不信我们出去找人评评理去,这年头,找人帮忙拍个照片还得给钱呢,铲个草也得给个百儿八十的吧。”
    见她压根连电视台和剧组都分不清楚,何润萱也不想争论什么,影响自己形象。反正工作室有钱,拍不起大制作,小投资的纪录片电影还是给得起。
    她也不提醒,任对方的贪婪丑态,就这样暴露在摄像机里。淡声微笑道:“钱,自然是要给的,你不用担心吃亏。不过,协议也要签明白,这个钱包含了——我们在您家拍摄的一切素材,以及之后为时青茂老人拍的素材,都是合法。”
    儿媳妇儿想了想,就是家里被拍一下,也不吃什么亏,反而能拿钱,拍戏果然是好营生,怪不得现在的男孩儿女孩儿都去当演员。听到给钱她就同意了:“你给开价,低于三万没商量。”
    她琢磨着报了自己底线,不敢开价过高,也不甘心喊得低。何润萱唇角弯起:“没问题,我们是正规剧组,尊重这些意愿。”
    见她答应得爽快,时家儿媳顿时后悔没有要的更高。可是话已出口,这也晚了。她左思右想,又觉得不甘心,自己要价低被坑了。她又追加道:“你这协议里得加上一条,要是老人家在你们剧组伤了病了死了,你们剧组要赔!”
    “那我死在家里,你们怎么就不说谁赔了?合着死在外面,给你们赚钱的机会了,是吧?”时青茂一听,心里极端愤怒,为这世态炎凉,手都有些颤抖。
    “不管你们怎么盯着这点钱,反正,我会和剧组签免责声明,这条命是我的,我人生一辈子,为了养儿养女,没有随心意做过什么,现在这把年纪,不知道还能看到几天太阳,我就只是想,完成一个心愿而已!死了活了的,跟你没有关系!”
    何润萱看向时青茂的儿媳,淡淡道:“大婶,老人家一辈子的夙愿,您不如就尊重一下老人的意愿吧,谁这一生没个愿景呢,临到头来,养大了儿子再养孙儿,一辈子没个歇儿,现在想去完成年轻时候的愿望,都不准吗?您钱毕竟也拿到了。”
    时青茂儿媳的脸青青白白,被何润萱说得有些挂不住。怕电视台反悔不给钱,摄像机又在对着,也只能算了。她烦乱道:“成成成,我是不管了,你爱咋地就去吧!”
    *****
    两个月的时间,每个组,都或多或少,像何润萱和水兵这样,遭遇过一些阻力,她们更多的时间,是化在这上面,用各种办法去解决。
    而例数所有人,焦子玉和朴水正的进展,堪称是所有小组里面最顺利的!当许盈沫对着一位心脏病的老人时,他们已经把所有人都找到并取得了同意。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好消息后,许盈沫内心简直复杂。
    因为,吹牛二人组所向披靡,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做通了那些老人家属的思想工作,具体表现为……自卖自夸。在他们的忽悠下,一部小成本电影,忽然就变成了国际联手巨制。
    吹牛也是靠技巧的,七分真三分假,才不会显得失真。如何用东家的鸡,套西家的狼,把别人的优势转换为自己手里的资源,这上面焦子玉颇有心得。
    “我们这个电影的阵容,虽然投资不大,但是跨领域联合,多方合作,是个不小的项目。比如你看我们的合作方,有光华大学(党委副书记:→_→),c国艺术研究院(宋老爷子:→_→),中央歌舞团(宋琢曦:→_→),ivc创投(谢大伯:→_→),国家大剧院(一群人:→_→),还有h国青草大学(???→_→),h国留学生团体(朴水正:→_→)倾力支持,你看,这是我们的h国合作方,也是个小明星呢!”焦子玉说着,拍了一下朴水正的肩膀,把他推了出去。
    “小明星”朴水正心理素质非常人,竟然就这么接受了自己被拔高的现实。他拨了拨刘海儿,想想他这么帅,腿这么长,h国造星如义乌的小商品生产基地,多得数不过来,谁敢怀疑他不是某个小明星?
    于是他自信地看着老人的家属,伸出长腿,张口,蹦出了一堆h语:“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思密达!”
    老人家属:“哦(⊙o⊙)!”
    朴水正继续改回中文:“这个电影呢,也算是c国、h国两国合拍的电影,思密达,我们剧组和中央电视台、□□、光腚肿菊都有过合作,获得过它们的推荐,作品在国外都有过播放。这一次是获得v电影节大奖的原班人马,您看,这是光华大学电影学院党委书记的签字!这个,是我们的作品,曾经获得中央艺术研究院专家的推荐目录!思~密~达~”
    老人家属:“哦(⊙o⊙)!”
    焦子玉继续接茬:“我们呢,是从国际著名画家柯荇那里,了解到了老人的故事,非常想要为老人圆这个梦想。您知道的,对音乐演出而言,除开资金,平台是最重要的,对多少乐团而言,为了一场演出,他们要提交申请,要等审批,要等场地排期,要去通融……然而这些,对我们来说,反而是最容易的,因为我们有这么多国家部门的支持,思~密~达……啊呸。”
    老人家属:“哦(⊙o⊙)!”
    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非常高端的平台,人家愿意主动找上门来,这个没问题呀。老人家属们纷纷表示:“好,我们的荣幸!支持。”
    朴水正焦子玉,战无败绩。其他小组见状,纷纷把自己这边搞不定的家属,都交给了他们去忽悠……
    *****
    容妩和宁真也在碰壁中,满世界的找人。他们一组的进展,和焦子玉她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可以说是最不顺的。容妩性情傲,宁真娘娘腔,这样的组合拉出去,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而在他们一路辗转各处找人的过程中,有一个摄影工作室,也瞄到了她。
    偏远的别墅区里,天鹅绒窗帘拉得紧紧的,不见一丝光线,几个人站在电脑前,看着容妩的舞蹈表演视频,以及照片,不得不赞叹,这个女孩子丽质天成,上辈子攒下福气了,走红只是时间问题。
    “就她吧。她现在微博有几万粉丝了,她有出名的潜力,身上有这个星气儿。这样的人成名后,都害怕被爆丑闻,可以要个高价。”
    “可以,准备好就联系她吧。”
    电脑被缓缓合上,屋子里光线昏暗,不见天日。
    *****
    经过了两个月的四处寻找,乐团里29位健在的老人,终于被联系到了一起,从国内乃至世界各地,齐聚到了帝都。
    站在酒店的门口,而今故人相见,再难掩感慨心酸,几十年不见的志同道合的老朋友们,一个个拥抱,热泪盈眶,拉着彼此叙旧,神情间满是怀念,又全然满足——毕竟谁也没有想到,都快死了的时候,还能再见着。
    他们被安排下榻的同时,许盈沫也和赵婷一起,来到了c国大剧院音乐厅谈场地。自从朴水正和焦子玉吹了个大牛,现在乐团很多老人口耳相传,看她们都是一副全身心信任的模样。
    c国大剧院音乐厅,堪称是国内最好的演奏平台,站在这里,许盈沫靠着光华大学的推荐信和宋琢曦的引荐,历经艰难险阻地见到了负责人。
    第103章
    站在这个金碧辉煌的陌生地方,要不是有着学院证明和宋琢曦的引荐,真是会让人油然生出心中没底的感觉。
    音乐厅的负责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对各路高逼格的艺术家见的也不少了,但对许盈沫她们,态度依然客气礼貌,看到一旁的赵婷后,还看了好几眼,国民校花嘛,上半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这是百闻不如一见呀。
    两个女孩儿都有一种春风化雪的亲和气质,再加上漂亮、名校,令人很容易心生好感,谈事情都愿意给行个方便。
    “坐吧,坐。我刚刚让人查了一下排期,我们的场地,已经排到了后年年初,可能无法满足你们的拍摄要求。”那个负责人说到这里,看到两个人有点怔住的样子,抱歉地笑了一下:“而且,你们演出的人,实在太少了,29个人,台子这么大。就算同意了你们提出的申请,现场可能……”他们人太少,有些声部都人丁凋零,无疑会影响到演出质量。
    “没办法了是么……”许盈沫的心,一时有些黯淡。一旁的赵婷牵了牵她的手,她才打起精神。
    她今天是怀揣着希望来的——或者说,她每天都是怀揣着希望四处行走,然后某些希望成真,某些希望破灭。
    她们都明白,人们在做事时,往往要面临重重困难,但明白是一回事,真正遭遇挫折,无法实现原定计划,还是会焦虑不甘。
    虽然没法给她们场地,不过负责人还是客气,请她们小坐,又倒了茶。能在学校时,就做出这样大的阵势,这是一群值得欣赏的孩子。
    坐在沙发上神游了一会儿,许盈沫双手抱着杯子,在雾气袅袅中,有点中气不足:“老师,我们的开场和闭幕曲时,都配合了法曲舞蹈,所以台子上不会显得人少哒……”
    一听到法曲,那负责人感到十分愕然,“你们不是民乐团演出吗?怎么还加了舞蹈?”况且,法曲不是一般人能复原考据出来的,用的音乐也和现在的民乐不同,对方的安排,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于是,许盈沫把影印好的乐谱,递给了他。
    ——《飞天故梦》。
    现在看这个名字,是觉得没什么新鲜感了,丝路,飞天,长安……国内多少作曲,多少这样的名字。
    然而,当翻开乐谱,他的眼中,就闪过了一抹惊讶,随后表情愕然不已,一页页翻着,全是难以置信。
    这是传统燕乐二十八调,标注了一些对乐器定弦、定调的改变,还有一些创造,哪怕放到现在都足够少见,更别提——
    又退回去,重新看了第一页上写的时间,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
    那个艰苦的年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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