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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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个敢对她露出淫.秽目光的男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瞿凝死死的看了他一眼,却没露出分毫怜悯,因为她很明白,对这样的恶势力,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她付与半分同情的。今日若她没带手枪,她和唐少帅,说不定要阴沟里翻船---到时候被人发现死在哪个阴暗角落里,那才成了天下的大笑话。她拎了拎金家宝的衣领,枪口顶着他的后腰,露出了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叫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好了,金家的大宝贝,带我们去见你爹吧。”
    一旁边始终沉默的男人这时候环视了一眼四周,一抱拳四处做了个团团揖,竟是格外的客气又周全,和方才暴起伤人几乎是判若两人,淡淡的表情十分镇定从容:“各位乡亲们,打扰了。”
    望着这一男一女挟持着金家宝往镇长家去的身影,方才那些还缩在旁边各处看戏的男女们这才陆陆续续的像是活过来一般,小声的八卦也陆续飘进了那离开了两人耳朵里头。
    “男的俊女的美,金家宝还喊人家女大王,这怎么能是女大王呢……”
    “要是他们真能把金镇长扳倒就好了……”
    “嘘,噤声!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有去无回……”
    “唉,那可是一对好人呐,方才那男的拿了刀子还不忘给我丢下一块银元……”
    “你小子可是发了财了,可惜这世道,好人不长命……”
    听到这样的低声絮语,瞿凝拽着半死不活的金家宝往前大踏步的走,一边偏头看了一眼唐少帅,微微一笑,根本就把手里的男人当成了死人一般说话毫不避讳:“咱们这可是要上人家的老巢,夫君想好怎么处置那位金镇长了吗?”
    唐少帅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路再无多话,只是等到他们终于到了那座红砖色的宅子前头的时候,却果然发觉,那座大宅已经严阵以待。
    宅子上头几个狙击点露出黑洞洞的枪口,那唯一黑色的铁木大门洞开却叫人看不清内部,只见人影瞳瞳,那里头的黑暗如同巨兽择人欲噬的巨口一般。那一看就显然是金镇长,和金家宝有*分相似,只是更胖更老一些的男人带着一批壮年人站在门口,个个荷枪实弹,瞿凝一眼望去,目光在其中几个身上稍稍多停留了几秒,低声道:“果然,是日本人。”
    唐少帅点了点头,神色渐渐凝重。
    金镇长长声大笑,竟是一眼也没看那传说中他极为疼爱的,如珠似宝的儿子,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这青年浑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模样,反而是客客气气的朝着瞿凝和唐少帅一揖:“贵客远来,老朽招待不周,两位既然上我金家门来,这过门是客,不如进来一息?”
    唐少帅却不接他的话茬,只拿手里的刀尖捅了捅金家宝隐约开始凝固的伤口,将那肩膀上的一片血糊糊给重新捅开弄的血肉模糊,那刀尖上的血鲜艳的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金家宝叫的撕心裂肺,金镇长这时候才终于熬忍不住,脸上没了方才那种强自支撑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冲着他们大吼了一声:“住手!莫伤吾儿!”
    “舔犊情深啊。”瞿凝“啧啧”的感慨了一句,唐少帅既然做了坏人,她就装好人,轻轻止了止他面无表情的动作,手里持着的枪却半分也没放松:这金镇长越是在意他的儿子,这筹码的分量就越重,是分毫也不得闪失的。
    金镇长的小眼睛眨巴了两下,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一句话就露了相,这下成了砧板上的肉,根本就没了谈判的筹码。
    他年过三十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子,本就爱逾性命,疼惜的跟眼珠子似得,这会儿看金家宝在这两人手里这么被折腾,虽一早就把他们恨的牙痒痒,但却当真不敢有分毫异动,只好缓着他们,只等他们一朝落到他手里,他非把这两人碎尸万段不可。
    瞿凝看出他的发狠,只微微一笑,一句话堵住了他的蠢蠢欲动:“金镇长自己走过来吧,我们可不敢过去。这金家可是龙潭虎穴,狙击手遍布,我们一过去,这被爆了头,到时候真是做鬼都成了冤枉鬼。至于镇长不愿意过来嘛,也可以,就不知道这金家的大宝贝儿这么流血下去,人身上有多少血可流,要流多少才会死人?到时候我们固然是不免一死,但他这伤口,怕也是不能治了……”
    不用她说,金镇长也看得出来,金家宝发白的脸色是挺不了多久的了。
    他白着脸重重点了点头,不顾他旁边那个蓄着老鼠须的师爷的劝阻,大步走到了他们身边。
    唐少帅这时候才开了口,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语气森然:“金贵圣,你还认得我吗?”
    金镇长自打看见金家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心乱如麻,他心里是对这男女双煞恨极,哪里还顾得上仔细去看他们的脸?在他心里,只要稳住他们几刻,这一男一女,就是两个死人!
    这时候听这男人冷峻严厉的嗓音,不知怎的他就微微一颤,再仔细的去看那男人的脸庞,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差一点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低低惊呼了一声:“我的天爷啊!”
    唐少帅点了点头:“看来你还是认得我的。我还以为这千金寨,已经成了国中国,不再是我华夏土地了呢。而你金镇长,也想的是自立门户,叛逃东夷?”
    金镇长拼命的摇头---自打认出了这个男人以来,他哪里还敢转什么别的念头。
    现在留给他的就是二条路:要不就把这两人杀了,在场人全部封口,但这个代价,就是他唯一的独子必死无疑,何况杀了少帅,只要那些日本人不是傻的,他从此就成了他们捏在手心里的一只鸡!再没了半点挪腾余地。这条路是断子绝孙的绝路,非逼不得已,他还不想走。第二条路就是他求得这两人的谅解,所幸看起来这两人还没吃亏,真吃亏的是他那惹是生非的蠢儿子,这么一来,总算还不算得罪的死了。
    瞿凝看了他的神色,补充了一句道:“我和少帅来此本是为了考察,在中间为我们引路牵线的是成王府的女婿黎昊亮,他方才去替我们找晚上睡觉的房间了,现在倒是没在我们身边。另外我又托人送信回了附近的东北军大营,我们在这里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大概不需多久,就会有人找来了吧。”
    看金镇长神色一惊身体一颤,知道她的话已经打消了他鱼死网破的心思,唐少帅挑眉道:“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若我死在这里,以父亲的性情,这千金寨必是鸡犬不留,金镇长觉得,可值得?”
    “小的不敢!”金镇长当时就抖抖索索的要下跪,却被他们止住,唐少帅瞅了一眼后头黑洞洞的影影绰绰的枪口和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微不可见的隐约皱了一皱眉头,忽然开口问了金镇长一个问题:“在这些人里头,有多少是你手下的人,多少是日本人?”
    金镇长这时候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既然只有两条路,第一条他下不了那个决心,那就只好拼命讨好一下他们走第二条了。
    他转着眼珠子拼命思索着,务求不漏掉一点,虽不明所以,但答的很是具体详细:“枪都是日本人给我的,我手下的全是民团,在这里的日本人大约也就是他们的五分之一,方才是在我家里喝酒吃午饭,听说家宝出了事,答应我来助拳而已……”
    唐少帅“唔”了一声点了点头,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让金镇长不寒而栗的笑:“既然这样,那么这些日本人,你全去杀了吧。”
    “什么?”金镇长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他:他不怕引起两国争端?
    唐少帅只是淡淡的,平静的笑着:“你的枪都是日本造的,至于那些死掉的人又不会说话,你们平时怎么草菅人命的,难道这时候反倒不会,还要我来教了么?”
    金镇长浑身一抖:要栽赃个罪名的确再简单不过,可是这收尾……那些日本人又不是傻的,罪名只能掩弱者的耳目,至于强者,哪里会在意那许多?
    瞿凝怜悯的看着他,她只是微微一笑,低头示意他去看金家宝已经晕厥过去,白的像纸的脸:“要你儿子的命还是要那些日本人的命,你自己选择吧。”
    看着那金镇长蹒跚走回向他家大门的背影,瞿凝低声问她身边的唐少帅道:“你有信心么?”
    有信心他会按着你想的那样做吗?
    “恩.”唐少帅的唇角隐约勾起了一个极其自信的笑容,“像这样贪恋财货的小人,本来就没有多少胆量血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他一开始就没有动手,那么他现在瞻前顾后,就更没有了将所有人灭口将事情遮掩下去的勇气和能力。”
    话音未落,只见那门前,已经突兀的响起了一片“啪啪”的枪声,在瞿凝冷漠的凝视里,那大门洞开,金镇长垂头丧气的,让几个壮年人拖着十几具尸体走了出来。
    ☆、第109章 驱逐(2)
    唐少帅背着手,看着金镇长一行人拖着那些还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人的尸体过来。他的面上,表情寒凉如冰。
    金镇长越走越近,等到距离他们只有几步远了,也不凑近,也不凑过来审视关切儿子的伤势,只是十分光棍的单膝跪下,头低入了尘泥之中:“老朽有罪……”
    瞿凝睁大了眼睛。
    不过她旋即明白了过来,冷哼了一声:这金镇长倒真是个官油子,该下决断的时候绝对光棍,这时候既然人都杀了,再没别的路走,他一面为了这个儿子豁出去了,索性也就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摆出一副哀兵的架势来,他既然已经表现出了全心臣服不敢丝毫违抗的样子,那少帅为了“千金买骨”,要立他这个投诚者做个榜样,那么自然这得罪了他们的事儿,也该就此为止了。
    只可惜这么个官油子,却从头到尾,做的一分一毫都是为了他自己的身价财富和家庭性命,这要是他把这种周旋的能力放在治下的百姓身上,千金寨又如何能落到这样的地步?
    唐少帅的目光沉了一沉。
    瞿凝看出的那些,他自然也看的明明白白。
    本来还要往下敲打的话,这一下也就咽了下去,但这事,到此还没有完。
    唐少帅看了那四肢跪伏于地的男人,忽然朗声一笑,上前亲手将他搀了起来,看了看那些显然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已经吓呆了都跪了一地要向他赔罪的人们,柔声开口像是安抚又像是威胁的说道:“金镇长,先把令子扶进去吧,你看家宝身上这日本人逞凶造下的伤口,鲜血淋漓的,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反抗日本倭寇的斗士,岂不是要含恨九泉?”
    他三言两语之间就给这事儿定了性。
    金镇长目瞪口呆,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带上了几分惊疑不定。
    唐少帅的意思,是今儿个根本没有金家宝调戏妇女的这件事情发生,从头到尾他们之所以跟日本人翻脸,都是因为金家宝跟在他家里做客的那些人发生了冲突?
    他几乎能脑补出唐少帅没直接开口说出来的那些画面:金家宝和日本人酒后冲突起来,他带的人手不够打不过他们,所以被日本人打成重伤,他这个做爹的没忍住,为了给儿子报仇,造成了大规模的武装冲突,之后……
    金镇长骤然抬头,面上又是泥又是磕出来的血迹:“少帅是要将整个镇里的日本人都给逐了?”
    “不是我,”唐少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背着手淡淡的说道,“而是愤怒的金镇长,决定要为儿子报仇,所以血洗矿场……千金寨从此对日本人止步。”
    “那老朽……”金镇长颤抖着嘴唇,一张脸变得苍白: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唐少帅的打算。唐少帅准备把日本人赶出这个镇去,但他并没有打算在东北大规模和他们开战。毕竟战备等等,还未完备。既然是这样,那么“血洗千金寨”,造成了两国纠纷的他,会有什么好下场么?金镇长的嘴唇颤抖着:只可惜到了现在这一步,他就是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他仔细的听着唐少帅的话:“你儿子既然是斗士,你也是千金寨的英雄,那么本少帅自然会保着你们的性命。千金寨民众,也会永远将你们的行为铭记在心。”唐少帅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的仕途或许就此终结,但本少帅言出必行,绝不再追究你和你儿子的责任,只要你做好了这件事,你们的过去,我就既往不咎。这笔买卖……”他冷冷的望着他,“你觉得可还做得?”
    金镇长死死的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那一刻,他忽然看见远处扬起的尘土和军队号子的声音。
    这时候他再不犹豫,深深又将头磕在了地上,这次又重又沉,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的坚决:“老朽愿意。”
    ****
    当夜的千金寨,血光冲天。
    日本人根本想不到,已经被他们驯服了的,像是羔羊一样的那些华夏人,忽然在金镇长的带领底下,冲击了他们平日里居住的豪宅和俱乐部。
    当夜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之下,很多日本人还沉浸在醇酒美人之中,等到人头落地的时候,也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人所杀,是为什么竟会落到这步田地。
    等到这漫长的,充斥着杀戮的一夜过去,直到第二天天亮之后,千金寨已经忽然变成了第二种模样。
    瞿凝和唐少帅当夜是在附近军队的拱卫之下,住在金家的客房里。
    唐少帅似乎是丝毫也没有心思的样子,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谋划执行起来到底会不会有错漏,相反的,一等时间到了十点左右,他就按着平日的作息,准备上床睡觉。
    那态度,淡定的好像窗外此起彼伏的,散乱但接连不断的枪声和惨叫,都不过是录音机里放出来的黑暗布景板而已。
    瞿凝却没法子这么淡然。
    她睁大眼睛打开窗户想要往外头看---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而窗口底下还守着几个勤务官,看她探头,那些人还朝她行了个礼,倒让她吃了一惊,冲他们笑笑赶紧缩回来。
    看那边唐少帅已经准备换中衣睡觉了,她跺了跺脚:“谨之,你说金镇长底下的那些人,能有战斗力么,该不会打不过那些日本人还吃了亏吧?”
    唐少帅暗暗叹了一口气:不说公事行不行?说点卿卿我我的事儿行不行?不过他也知道,瞿凝这人的性子是个闲不住的,他要不把自己的谋划说清楚了,今夜怕是也要被她扰的睡不着了。也罢也罢,总之都是他纵出来的小性儿。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有心算无心,以多打少,若是这样都还会输的话,那么这个金镇长,也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他顿了一顿,看她又焦躁起来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今儿个看了他们用的武器,都是日造的货,显然这金镇长平日里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他们为了拉拢他,很是下了血本。他要是真打输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故意走漏的风声。那就是他自己作死,谁都救不了他。”
    瞿凝迷惘的看了他一眼:“那你真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金家宝那做派,显然以前做过不少坏事儿的,竟还要给他一个英雄的称号,怎么想都不忿……”
    唐少帅这时候搂了她一把,笑着问她:“不忿?是夫人心里觉得这口气还没平吧?”
    瞿凝咬了咬下唇:难道不是吗?他这么处理,倒是把这两人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榨的一干二净。但他们总算全身而退,虽然背了跟日本交恶的黑锅,可也没被明正典刑的处罚啊,反而得了一个好名声。万一这两人日后还这么纨绔这么鱼肉乡里,那到时候才是悔之晚矣!
    唐少帅了然的看着她又笑了一笑,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少见的促狭:“夫人啊,这口气,为夫已经替你出了。”他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那声音挠的她耳孔都红了起来,“金家宝这辈子都只能用一只手了,还有,他是因为自己被日本人调戏又加以了坚决的反抗,惹恼了日本人……”
    瞿凝“噗”一声笑出了声,简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少帅算你狠!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你确定你不是穿的?什么男□□惑之类,这种颜面扫地的理由,你居然也能说的出来?
    不过这么一来,还真是什么气都出了啊!
    ***
    千金寨事件,后来在历史上的记载,就变成了被完全篡改过的模样。
    面目全非,和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日本方面当时的确是暴跳如雷,但日本内部当时还没做好打的准备---华夏东北的煤矿掠夺,当年正是第五年。
    五年的累积,不管是造武器还是造军舰还是重工业,都还不足够。
    不能打,这口气就只能在外交上头讨回来。
    日本公使在上京咆哮如雷,又将签订了的二十一条拿出来,但当时坐镇北京的唐大帅正在忙着竞选大总统的事情,而民众在报纸上看见了二十一条的新闻之后,几乎是全体抗议,在舆论压力之下,为了搏一个好名声,主要是为了自己竞选的前途着想,唐大帅于是宣布,不会承认二十一条。
    至于公使?让他咆哮去呗,现在谁有空理他啊!
    实际上,暗地里,唐大帅已经就此跟唐少帅举行了很多次磋商。
    最开始唐大帅态度强硬的要求唐少帅停止一系列的摩擦挑衅行为,而唐少帅的回答十分简单,就是你去继续叫人问一问你现在的民众支持率。
    唐大帅果然去问了。
    得到的结果,让他再也没提过这句话,反而他后来隐晦的表示:干得好干得漂亮,给你老子争气了!注意人身安全,自己别出事儿,有事情反正找底下人顶缸。
    唐少帅当时答应了,背地里却“呸”了一口,对他这老爹,愈发少了几份孺慕。
    不过千金寨事件,只是他计划里的一个开始。
    日本方面后来亲自向他施压,表示要不然就是交出屠杀他们日本侨民的凶手,要不然就准备开战,唐少帅则是表示,他能接受的最高惩罚,是他将金家一家罢官流放。
    两边在外交上磨嘴皮拉锯你来我往,而唐少帅则是在此期间将千金寨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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