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正在因一个粽子而展开“粽子里该放蜜饯还是该放肉”热烈讨论的宝珠和胡亥双双抬起头，一脸蠢萌天真的看着自家父王，似乎在好奇粑粑叫自己有什么事。
    “看什么看？小猪们，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嬴政说着，特意瞄了一眼宝珠，都十岁的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就要出嫁了，竟然和三岁胡亥相见如故，俩人还特别能玩到一块去，除了傻玩就是吃吃喝喝。
    这两熊孩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幸好是寡人的儿子和女儿。
    “你继续，看你王兄还说了什么，有没有很想念父王，很想念家里啊？”嬴政对着坐在自己旁边，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白色布帛的荷华，微笑一下问道。
    荷华低下头，飞快的扫了一眼布帛，冲着嬴政摇了摇头说道：“大哥说想念荷花、想念娘亲、想念宝珠妹妹、想念……”荷华说了一堆想念，连宫中御厨都深情想念一番后，表情挺严肃的对嬴政说道：“就是没说想念父王。”
    “呵呵！这孩子！长大了，还知道害羞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荷华、宝珠、胡亥，父王跟你们说啊，别看你们大哥现在长得又高大又帅气，他小时候啊……胆小如鼠，经常有事没事粘着父王不放，明明是自己害怕，还非说要保护父王。”嬴政一边向儿子女儿们暴着黑料，一边在小黑本上给扶苏记上了一本。
    等着吧臭小子，等你回来父王不抽死你。
    “噗嗤！”荷华忽然捂嘴一笑，得意的扬着手里的布帛，向着嬴政开心的说道：“父王您上当了。这封家书才多长啊？怎么能写下那么多想念呢？大哥没有说想念您，不过到是对荷华说，让自己不在身边，让荷华替他多孝顺父王您，照顾好您的身体。”
    至于原话的“照顾”、“孝顺”还有个“顺便”，这就暂且不提了。
    “是嘛？这孩子，真是别扭。”嬴政心里颇为欢喜，脸上却做出一副不在意状，随意的一挥衣袖开口继续说道：“你王兄不是说有好消息吗？快念来听听。”
    “喔……好消息是……”荷华低下头看着布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升官了，因为作战勇猛，被上头升为百人将，现在手下有九十九个人。”
    “不可能吧？王贲给他开后门了？”嬴政微微一惊，不加思索的说道。
    荷华抬起头，看着嬴政一字一句的重复道：“告诉你，我可是亲手在战场上斩下了十个人头，绝对没有开什么后门，让你旁边那个人少开点脑洞。”
    “呵呵……这孩子，就是淘气！”嬴政尴尬的一笑，不动声色的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荷华，昌平君还是常去后宫找你娘亲吗？”
    “娘亲最近身体不好，所以舅舅探望娘亲的次数比较多一些。”荷华放下布帛，忧心忡忡的说道：“娘亲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病得这样严重。”
    “你娘亲啊……她是心病。”
    此时，芈姬宫中。
    芈姬与昌平君熊启主客落座，芈姬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燕国战势如何？苏儿如何？”
    “回夫人，王贲大败易水之西的燕军，率领大军连续推进三百里，已经兵至蓟城之下。至于长公子，夫人请放心，长公子因为作战英勇，现在已经是百人将之身。”熊启开口说道。
    确定了儿子安全，芈姬稍微放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那……燕国岂不是……马上就要亡国了。”
    “依现在的形势，燕国亡国之期不远矣。”熊启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
    “那怎么办？若是燕国亡国，天下七国就去了三个国家，下一个国家岂不是……”芈姬双手紧握成拳，指间发白，嘴唇微微开始颤抖，“不！不能这样！楚国不能亡！”
    芈姬激动的大声说道：“我要去劝谏大王，不能攻楚，楚国不能亡国。”
    “夫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请安静下来，先听臣一言。”熊启连声安抚道：“纵然燕国不保，魏国尚在，大王下一步必须是伐魏而非伐楚，更何况我楚国非燕韩赵此等小国，地域宽广，地形复杂，又民间剽悍，民间人人善战，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处，秦人又有哪有这么容易攻下楚国？以大王之英明，自然能看出，若是伐楚，秦国必将陷入泥沼之中。”
    “到时臣便劝谏，要么请攻齐，齐国国力更强，若是秦齐一战，楚国必可救也；要么休养生息，暂时先将现有国土安定下来，如此一来楚国数十年暂时无忧也。”
    熊启提了一个战国版的“三足鼎立”之势，开口说道：“臣听说韩国近日有变？”
    “有变？是何等变数？”芈姬听过熊启的话，知道楚国暂时无忧后，便也有闲心关心其他国家之事。
    “韩国有一个叫张良的人，他在新郑城内到处煽动、勾引旧韩的贵族，新郑恐反。”
    数日后，蓟城城下。
    自从去年太子丹在易水之畔战败后，太子丹退回蓟城，燕王喜命太子丹防守蓟城，自己则带着燕国宗室、财宝以及军队逃向了更遥远的辽东地区。
    因为燕王喜这一举动，使得蓟城百姓也随之大逃亡，商旅之流更是不敢过蓟城，因此当秦国来攻之时，曾经是燕国首都的蓟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有三万人不到的鬼城。
    面对滔滔而来的秦国大军，自知已经被逼到绝路的太子丹，，立刻下令府库大开，城内之人无论是庶人还是百姓都可以领到甲胄兵器，人人成军，众人齐心协力……守城？并没有！
    太子丹不是白痴，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坚守城中，无非是困兽之斗而已，想要求生就必须出城，至少出城逃跑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因此，太子丹下令所有的人，连夜离开蓟城，在治水北岸构筑堡垒迎接秦军的到来。
    看着北岸浩浩荡荡一日排开的燕士，王贲表示这群人还不如仪仗军好使，也就是看着人数多点，实际上战斗力……用长公子的话来说，就是负五渣。
    “依我看，燕丹这是想逃跑啊？”扶苏骑在马上，同样眺望着北岸浩浩荡荡的人群，摸着下巴自顾自的说道：“要是能把燕丹抓回去，父王一定会很开心的。”
    在秦国武装到牙齿的战争机器面前，燕国这次七拼八凑出来的军队，从头到尾连一次有效的抵抗都没有，就宣告瓦解，然后开始了一场“我不需要跑过秦军，我只要跑过战友”的追逐赛。
    看着四散逃开的燕军，扶苏没有像以往那样去做人头收割机，趁机收取这些人头，而是带着自己手下的一百人直扑燕丹的马队而去。
    歪星仁眼力好，纵然是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之中，扶苏也能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直捣黄龙而不被外物所迷惑。
    为了更方便的追杀燕丹，扶苏让手下一边高喊“放下武器，不杀庶民，退到一边，只取燕丹”，一边打马向前追去。
    你说他一个小小的百人将，就赶去追燕丹的大军，是不是活腻味了？
    扶苏很萌，但扶苏不傻，他知道自己身娇肉贵，所以……只要他去追燕丹了，就算王贲不乐意也得派人来。
    果然，一听说扶苏带着本部人马去追燕丹，王贲一边捂着心口让人带了几万人去支援，一边命大军驻守蓟城，打扫战场。
    虽然以燕丹现在的实力和扶苏身边的安保力度，王贲不觉得扶苏会出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想说，陛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气，教出个这样的熊孩子。
    燕丹逃跑之初，还是有不少人跟着他逃跑的，可是在扶苏“放下武器，不杀庶民”的口号下，除了燕丹的死忠之外，其他人得到消息的士兵都开始不停的溃散，没过几天燕丹手下就只剩下几千人了。
    燕丹虽然逃得很快，但扶苏追得更急，渐渐的，双方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因为一追一逃，双方都没有好好休息，唯一不同的是，秦国这边自带鸡血功能，而燕丹那边是穷途末路。
    看着途中逐渐增多的，不时出来的因为饿、渴、累而倒毙的马匹，扶苏指着前方大叫道：“燕丹就在前方，吾等一生爵位皆系于此，众将士快马加鞭，必要生擒燕丹，献俘咸阳。大秦万岁！陛下万岁！”
    不得不说，这年头从来不缺抖机灵的人，扶苏话一说完，立刻有人跟着开始大叫道：“生擒燕丹！献俘咸阳！大秦万岁！陛下万岁！”
    喊话的人逐渐增多，声浪如波涛一般向四周涌去，数千人的喊话声汇聚在一起，可谓排山倒海，惊天动地，吓得山中飞鸟尽出。
    燕丹自然也听见了后方的喊话，他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重重抽了一下身下之马。
    就听见身下马儿长嘶，接着马前失蹄，一头栽倒在草地上。
    第049章  抓燕丹的长公子
    燕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暴毙的马尸正好压在他的右腿上，让人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众人急忙上前，想要将燕丹扶起来，换马再跑，却被他一把推开，“吾命休矣，诸将士自行散去吧。”
    说罢，燕丹长叹一声，拔出腰中长剑，搭在脖子上就准备自杀。
    “太子不要！”
    “太子三思啊！”
    一名随从眼明手快抱住燕丹的手，另一人则趁机夺下燕丹手中的长剑，其他人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像一只一只八爪章节一般死死缠住燕丹，让他不能动弹。
    “你们放心！你们快放心！让我去死！我死也不要做嬴政的俘虏！”燕丹一边努力挣扎着，一双目赤红的大叫道。
    燕丹想起昔日入秦为质之时，他满怀着再次见到故友的憧憬与期盼，揣揣不安的到了咸阳宫。
    他以为，凭着自己与赵政儿童之时，同在赵国为质时友情，赵政必然会如同自己珍惜两人童年的友谊一般，善待自己这位远道而来的小伙伴。
    可是燕丹万万也没想到，赵政是将童时记在了心里，但他记住的却是刻骨仇恨和永不磨灭的耻辱。
    而自己也是这童年仇恨的一部分，赵政将他受过的痛苦，全都加诸在自己身上。
    后来赵国灭亡，赵政特意带着自己同赴邯郸，在自己面前将昔年曾经欺侮过他的人，无分男女老幼，连几个月的孩子也不放过，一并活活坑杀。
    午夜梦回之间，燕丹不得不将童年的记忆全部从记忆里抹去，只留下深深的仇恨。
    故友不再，只有仇敌；此生此世，永不消亡。
    仇恨的力量支撑着燕丹从秦国逃回燕国，又精挑细选了荆轲为使者，只为杀死赵政这个大仇人。
    燕丹以为他一生都会为报仇而活着，可是现在燕丹绝望了，敌人实在太过于强大了，自己真能杀死赵政吗？
    “太子，只要逃到辽东……逃到辽东就好了……我听说韩地已经准备起兵复国……到时候韩国、赵国和我们燕国一齐，一定能打败秦国的。”
    “太子，留得有用之身，何愁没有大仇得报之日？”
    众从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七嘴八舌之下，原来因为马匹暴毙，脚受伤外加因为日夜被追兵追赶，而心浮气躁的燕丹渐渐冷静下来。
    千古艰难唯一死。
    清醒下来的燕丹一甩手臂，大喊说道：“诸将何故如此失态？来人！给我找匹马来，骑上继续赶路。”
    见燕丹似乎真得不想死，众人立刻松开他的手脚，并且跪倒向其请罪。
    “诸将是为丹好，丹岂会不知道的，诸位快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赶快离开才是。”
    燕丹说着，一瘸一拐的走到从人为自己骑过来的马前，双手撑在马背上准备上马。
    这时，就听见空气中传来箭矢破风的声音，接着，就见远方飞来一只长箭，长箭自马背而入，马腹而出，将马死死的钉在地上。
    “敌袭！有敌袭！”
    燕丹的随从们大叫着发出敌袭的警报，让战友们准备作战。
    这只长箭有如一声信号，随着它一起来的是秦军满天的箭雨。
    双方接战不过一回合，燕国军队就兵败如山倒，燕丹本人更是被一个十八、九岁的俊美少年，如拎小鸡一般一把抓住脖子提了起来。
    少年骑在马上，手臂一伸，竟将燕丹整个人高举过头，接着大声说道：“燕丹在此！汝等还不速速投降！”
    被少年这么一举，燕丹又羞又愤，几欲自杀，但少年察觉到他的意料，手臂甩鞭子一样使劲一抖，燕丹只觉得整个人连人带眼睛都直了；过了一会儿，燕丹反应过来，羞愧难当想要攻击少年，少年抓住燕丹的脖子又是一甩……如此反复了许多次，少年就像甩鞭子玩一样肆意玩弄着燕丹。
    看见少年如此羞辱燕丹，燕丹的手下自是不愤，高喊着“保护太子”想要冲上来救燕丹。
    少年也不含糊，不闪不躲就直接将燕丹往对方的兵刃前一送，大有要捅死我，先捅死他之势。
    很快，燕国军队被逐渐追赶上来的秦人以秋风扫落叶之姿，彻底解除掉，燕丹也被关进了一辆特意为他打制的牢车里。
    “我乃堂堂燕国太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燕丹双手抓住牢车上的木栏，冲着外面看守的秦军大叫道。
    正接受众人祝贺、恭喜的少年回过头，看着在牢车里几欲抓狂的燕丹，伸手指着燕丹说道：“好好看着他，别把他弄死了，我还等着献虏咸阳呢，陛下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苏将军。”负责看守士兵殷勤的说道。
    “无耻之徒！”燕丹愤怒的看着少年，忍不住骂了一句道。
    此时，燕丹才发现抓住自己的这名少年，虽然身量颇高，看着几乎和成人年没有差别，但一张脸却格外稚气，稚气而精致，精致而俊美，竟是个模样十分俊俏的少年郎。
    燕丹不用细思，都能猜到这位大约是哪个王公贵族派来镀金的少爷，一时运气好，所以才能抓到了自己。
    只是，燕丹不记得秦国有姓“苏”的王公贵族。
    “胡说！谁说我无耻了！”被人称为“苏将军”的少年，气愤的张开嘴，露出自己一口雪白的大牙，“看！我牙齿多好！又白又整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你竟然敢黑我无耻！你才无耻呢！”
    苏将军带着七分稚气、三分无理取闹的话，让在场之人哄堂大笑，有相熟之人更是纷纷开始称赞苏将军的牙。
    “宝宝，看来你小时候肯定是个好宝宝，听爹娘的话天天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