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蜕变

    北雪国南部有一座小城，名为墨城。墨城共有居民数十万，六成以上的人以采矿为生。
    而其中大部分人，又被墨城最大的江湖帮派，铁掌帮所掌控。
    铁掌帮是数十年前迁入墨城的。当时的帮主对墨城城主有恩，墨城城主便将采矿的生意交给了铁掌帮。
    当传到杨万山手里，铁掌帮已成了墨城经济命脉的实际掌控者，说话比如今的墨城城主还响亮。
    铁掌帮后院，有一间小小的破房子。
    房子里住着一个人，大家都叫他阿黑。
    因为他长得实在很黑。
    阿黑没有武功，帮主杨万山看他可怜，便将他从街上带了回来，负责砍柴烧水。
    一根根木柴被劈成均匀的两半，切口处光滑平整，宛如精心打磨过。若有人在这里，一定会惊呼不可思议。
    因为阿黑的柴未免劈得太好，很多先天高手都做不到像他这样。
    “终于劈完了六百根柴火。”
    阿黑放下斧头，脸上没有一点汗渍。
    六百根柴火，是他三天的量。不过为了节省时间，他每次都会在很短时间内劈完，剩下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阿黑回到房间，手在耳朵下一掀，顿时现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如果将他之前的脸，形容成一块黑炭。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块透着光的玉雕。
    阿黑不是别人，正是‘死’了足足两年的唐风月。
    当日他被钟良一剑劈落山崖，身体都快断成了两截。不过在侥幸心理下，他还是施展了凤凰涅槃大法中的涅槃之术。
    涅槃之术，以丹田中的一丝生命之气精华为基础，等到武者陷入龟息状态，便释放其中的生命之精，运转周身，从而达到死而复生的目的。
    这是凤凰涅槃大法修炼到第九层之后，方可施展的秘法。而且毕生只能施展一次。因为就是这一次施展，已令唐风月失去了足足上百年寿命。
    体现在他身上，就是他微微变白的头发。
    回想当日九死一生的场景，他不免有些后怕，只差一点，他就彻底死去了。
    压下杂念，唐风月依照往常的惯例，开始盘坐修炼。
    一缕缕天地元气被他所牵引，冲入他体内。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苦笑起来。
    “还是多此一举吗？”
    感应着空落落的丹田，唐风月心情沉重。
    钟良那一剑，没有夺去他的性命，却彻底毁掉了他的丹田。从他醒来之后，不仅内力修为尽废，更是连修炼都成了奢望。
    唐风月之所以坚持每日抽一定时间修炼，是因为他发现，天地元气被他吸收后，并没有如一般废人般逸散出去，而是扩散到了自己身体各处。
    他猜想，这是修炼了战魔之身，自身身体变化后的缘故。
    “不管怎样，修炼不可放弃。”
    这世上不乏一些修复丹田的灵药，既然上天没有收掉他唐风月的命，他就一定能够重新崛起。
    深夜，后山。
    一道身影在月色中疾奔。
    正是唐风月。
    虽然暂时无法修炼内力，但不代表唐风月就会浪费时间。修为的丧失，让他更加珍惜自己的肉体力量和武学境界。
    咻。
    唐风月一纵之下，足足掠出五十米，这比许多天花阶大高手的轻功还要惊人。
    到了最后，偶有几次闪烁，他整个人像是瞬移一般，突兀出现在五十米之外，如同鬼魅神影。
    这比他过去全力施展轻功还要快。
    可惜，这种状态很难持久。
    “长空御风诀重在快，鬼魅迷踪步重在巧。我将二者的特点结合，看来大有可为。”
    这两年来，唐风月将大部分时间用在了武学境界的提升上。轻功正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
    在他的悟性支撑下，他将长空御风诀和鬼魅迷踪步结合，自创出了一套全新的身法，名为咫尺天涯。
    之前瞬移般的速度，正是咫尺天涯的精髓体现。
    可惜，长空御风诀乃是无忧谷历代先贤千锤百炼之作，本身几乎毫无瑕疵，想要将之转化成其他身法，谈何容易。
    这就好比一座房子，如果房子本身的结构很简单，很容易便能改建重修。但如果房子的结构很精密，想要插根针都难。
    唐风月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一座几乎不可改造的精巧房子，添砖加瓦，使之变成一座美丽的高楼。
    “咫尺天涯的奥妙偶然体现，证明我的道路没有错。”
    脑中回想着刚才瞬移般的场景，唐风月露出一丝微笑。
    一年前，这种情况他修炼许多天，才会出现一次。如今，则是数十次疾掠出现一次，进步已经很大了。
    轻功进展快，其他方面也不慢。
    唐风月站在一棵树下，手臂疾挥。仔细看去，这一招与霹雳式很像，但又不完全是。
    以前的霹雳式，疾刺间会带起风雷般的响动。而此刻，唐风月挥臂的速度明明很快，但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连破风声都消失了。
    挥出第一百下，唐风月剑眉一沉，好似之前一百次疾刺的力量于此刻同时爆发，将前方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震成了漫天木屑。
    “刚才的一百下，我每次只发挥出一成不到的肉体力量，没想到最后竟有这样的破坏力。”
    唐风月暗暗吃惊。
    刚才的枪招，名为三百势。
    顾名思义，此招修炼到最高境界，可一瞬间刺出三百下，且将三百下的力量同时倾斜出去，从而制造出语言难以形容的破坏力。
    但现在唐风月遇到一个问题。
    如果他每一次只用出很少的力量，势必影响到三百势的威力。但如同每一下都倾尽全力，别说三百下，五十下就会肌肉酸痛，影响状态。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内力带来的后遗症。”
    丧失内力的情况下，唐风月的身体素质没有变化，但体现出的各项能力却一落千丈。毕竟武者还是靠内力展现实力，没有内力，大部分人跟普通人没区别。
    “试试极限状态。”
    唐风月鼓足全力，沉喝声中，一拳狠狠捣出去。
    一瞬间，空中出现了重重幻影，但又仿佛只是一拳。
    轰！
    又一颗大树被毁掉，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树桩。
    “一瞬间五十拳，就是我现在的极限，距离三百下真是天差地别。”
    唐风月摇摇头，又开始修炼其他武学。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并不急于一时。
    日复一日，唐风月化身成阿黑，在铁掌帮的后院里砍柴烧火，有时独坐静思，一坐就是一天。
    到了晚上，他像是一个幽灵，潜入后山，在所有人都沉眠的时候印证白日的所思所想。
    内力丧失，成为废人的事实，并没有击倒唐风月，反而令他对武学更为痴迷，更加心无旁骛。
    外界风云连天，各种天才竞相登上了天下的舞台，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唐风月却像是洗尽了铅华，返璞归真，偶然听见铁掌帮的少年们兴致勃勃地议论那些江湖天骄，也只是付之一笑。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眸变得更为深邃，浑然像是失去了年轻人的冲动热血，竟有些沧桑古意。
    血性并不曾真正消失，只是深藏于他的内心。
    任何人都会成长，经历了一次死亡，唐风月正在进行一场关乎他一生的重要蜕变。
    如果过去的他，是一条气势汹汹的大河，那么此时的他正在向大海转变，表面永远风平浪静，汹涌只在内心深处。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又是一年过去。
    唐风月的头发更白了。
    施展了涅槃之术的他，生命力损失了近一半。别人过去一年，相当于他过去了数年。
    这三年来，他几乎没怎么与人说话，堪称是铁掌帮最孤独的人，但他并不寂寞。
    修炼的余暇，只要一想起昔日那些朋友，那些美丽动人的生命，还有那一件件开心的事，他便觉得他们都陪在自己的身边。
    渐渐地，唐风月的一身气质越来越沉稳。
    过去他的沉稳，难免有些少年的做作，但是而今看见他，你会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使人安静的力量。
    砰！
    深夜，又是一拳捣出，前方接连许多颗大树炸开。
    “如今我全力出手，一瞬间可挥出一百下。”
    收回拳头，唐风月露出微笑。
    一瞬间挥出一百下，这算是三百势的小成境界。至于威力，唐风月估摸着能轻易击杀一位无敌大高手。
    而这，还只是他动用肉身力量的结果。如果修为恢复，他很难想象这一击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该回去了。”
    身影在原地闪烁几下，唐风月跨出一步，下一瞬直接到了百米开外。
    相比于一年前，他的咫尺天涯身法也更加熟练，基本上运气好的话，十次施展能够成功一次。
    这一日清晨，铁掌帮忽然热闹起来。帮主杨万山携帮众在外等候，亲自迎回了一对气质不俗的夫妇。
    这对夫妇男俊女俏。尤其是女子，一身淡紫色衣衫，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却有着年轻女子不具备的成熟风情。
    如果唐风月在这里，一定会认出二人的身份。他们正是大周国风云榜高手，鸳鸯剑侣张天华，许雪夫妇。
    当初唐风月和紫梦萝被迫进入大日宫，差点身死，很大程度就是拜张天华所赐。
    “张老弟，许弟妹，可把你们盼来了。”
    杨万山哈哈大笑。
    “杨兄有难，小弟岂能不来？”
    张天华拱手抱拳，一脸正义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