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直到2016年的夏天。
    在午睡的马蒂接到一个0000的电话号码，那个电话号码里，有甜美动听的女生噼里啪啦对她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马蒂毕竟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专注做一个称职的校霸，外文着实不好，即使在异国呆了一年，也还有些不太灵光。
    而她下意识的以为这应该是什么搞推销搞传销的骗子电话，只听到了一个“pre”，随手按了一个键。
    于是这就造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局面。
    很多年以后，当她可以游刃有余的在外文和市方言中切换的来去自如时，终于能明白那个午后的电话号码说中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电话号码中说：申请投胎业务调整，找回账户请按1，账户注销请按2.
    她按了2.
    “我以为我早就死了，”马蒂看着周婧道：“但这次我来留学，就到原来的地方打听了一下，知道你没死，也知道柯小凡今天结婚，才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没死。”
    周婧心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做那个选择，那么这个身体就真的死了。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和“周婧”弄错呢？
    上辈子因为悲惨兑换的大礼包，兑换来现在马蒂的人生，算起来应该是很幸福的吧，家里壕父母疼爱有加，兄弟和睦，拥有自由和时间，长得还跟仙女似的，就像是开了挂的人生。
    最后这人生被另外的人占有了，而她占有了这个人的生活。
    好像冥冥中都有安排一样。
    马蒂踌躇了一下，问：“喂，我爸爸怎么样？和陶菁他们还吵吗？”
    这十年来，周婧和周启天之间，关系就维持着一个很奇怪的态度。周启天看上去是个父亲，但也就只有看上去了。
    周家背负的债务已经还清，但也终于从富豪变平民，陶菁和周启天终于还是离了婚，是周启天执意要离的，但陶菁并没有放弃，没有再嫁，很奇怪。
    陶曼并没有上那所国外需要负担高额学费的音乐学院，选择了国内一所也算有名的学校，只是……年少时候的意气终于被磨平，现在与人合伙开了一间舞蹈室，和林皋后来也谈过恋爱，但最后还是分开了。
    周婧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马蒂听，她惊诧而显出一点伤感，只有在说起林皋的事情时，并没有一丝难过。
    “你爸爸……其实好像知道我不是你，”周婧道：“所以呢，你要看看他吗？”
    她没说的是，周启天衰老的很快，并且中年时候的应酬和拼命，现在换了一身病痛。周婧虽然会拿钱给他看病，但周启天似乎很明了一些事情。
    人没有念想，活在悔恨中，是很没有意思的。
    马蒂正要说话，草坪那边已经传来欢呼的声音。
    白茉莉在不远处喊周婧的名字。周婧和马蒂走过去，白茉莉看了她一眼，又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周婧，问：“这是柯小凡的学生？”
    婚礼现场里很多年轻的面孔都是绿毛的学生，绿毛教授的学生里也有国外的，不过长得这么出挑的还很少见。
    周婧道：“哦，茉莉啊，这是马蒂。”她把“茉莉”两个字咬的很重。
    马蒂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想想也是，她对白茉莉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矮胖的红发大姐头时光，眼前这个妩媚女人是谁？
    白茉莉有些莫名其妙，大概是不能理解周婧干嘛为她介绍这个，只对马蒂笑了笑。
    贺勋走了过来，他的容貌倒是没变多少，只是气质更加成熟内敛，想来马蒂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直直的盯着贺勋，面上的表情实在是复杂难言。
    过去的壳子……现在和这个人结了婚，这种感觉，想想还是蛮酸爽的。
    她这直勾勾的目光顿时让白茉莉如临大敌，扯了一下周婧的衣角提醒她，还没等周婧说话，那个金发碧眼的帅哥伊夫从一边冒出来，挡住马蒂的目光。
    得，人家也有护花小使者的。
    正说着，周婧的肩膀被人一拍，有人道：“嘿，我来了！”
    周小宇穿着小礼服，他个子窜的很快，比周婧高了不少，如今正是少年时候，唇红齿白，还是白白净净俊俏脸蛋，性格比小时候可爱多了，当然也只是表面的。
    “周小宇，你能不能轻点？”周婧骂他。
    “周小宇？！”马蒂失声叫道。
    周小宇诧异的看向马蒂，乍看之下就移不开眼了，竟然还有些羞涩的问周婧：“姐，这是……”
    周婧：“……”
    听到周小宇喊周婧“姐”，马蒂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周小宇见周婧没理他，还想蹭点情报，却见草坪那头热闹起来，绿毛和冯燕携手走了出来。
    绿毛斯斯文文的，戴了副无框眼镜，文绉绉的，再也没有当年年少轻狂的模样。冯燕妹子倒是比起年少时候的朴实，变成了精致的都市熟女，优雅动人。
    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马蒂似是受到了十分的震动，目不转睛的盯着绿毛看。
    周婧拉她到一边，小声问：“你这次来市做什么？”
    马蒂终于分出神来回答周婧的问题，她道：“我回国念大学…..应该叫出国留学。大学离市很近，就顺便过来看看。”她顿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之前想过很多，不知道这里的我是死了还活着，本来心里还有点侥幸。但又觉得，死了也没什么办法，活着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现在看到你，你过的似乎还不错。”
    “十年前我也接到过那个电话，”周婧道：“我以为要回归原位了，没想到最后你拒绝了回到原来的位置。在那之前我本来不抱什么希望，所以还给你写了一封信。”
    “信？”马蒂好奇的问：“信上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谢谢你，很羡慕你。”
    那个时候，觉得无论如何，结局是好是坏，都也算没有白白走这一遭。所以谢谢阴差阳错让她体会了一回完全陌生又新鲜的校霸生活，也羡慕能活在十八岁的少女，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
    “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马蒂咧嘴笑了：“我当时还想着，如果我的身体也被别人占领，我找到你后一定很生气，但很奇怪…..现在一点儿也不了。”她说：“也许因为我知道，生气也没什么办法。”
    马蒂扳着手指道：“原来我还恨陶曼他们呢，也喜欢林皋觉得可以为他去死，可现在觉得，一点儿都不重要。”她说：“隔得太久了，可能是我长大了吧。可是好奇怪啊，他们都长大了变老了，可我还是十八岁……但我又不是十八岁了。”
    十年之前的周婧三十一岁，成熟而历经世事，是某个人的妻子，过着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的生活，那时候的马蒂十八岁，在高中肆无忌惮张扬的活着，在学校里格外不同。
    十年之后的周婧二十八岁，仍是某个人的妻子，为了事业而奋斗，现在的马蒂也仍是十八岁，她虽比起从前明白懂事，但仍旧青春勃发如初生植物，朝气蓬勃令人羡慕。
    时光在某个节点，不经意的掉了个头，于是一切回到原点。十八岁的女学生和二十八的女强人，看上去没有什么改变。
    但一切又已经改变了。
    周婧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一次，她做着喜欢的工作，爱着喜欢的人，有自己的孩子，如同年轻时候下定的决心一般，迷茫的时候，选择最难的那条路走，并有人陪伴。
    马蒂也终于在跌跌撞撞中，成熟长大了许多，虽然她仍旧喜欢亮闪闪的发饰耳钉，执着的拥有了一头天然“金毛”，脾气爆裂，但也终于学会在面对过往的时候，云淡风轻的说一句“可能是我长大了吧。”
    从来没有白经历的时光。
    台上，司仪上台，绿毛和冯燕正拥抱着。
    周婧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贺勋，问马蒂：“你没有回答我，你打算回去看看吗？”
    自然指的是看周启天。
    “还没想好。”马蒂低着头，道：“但我想会的。你觉得呢？”
    周婧：“我无法左右你的决定。”如果马蒂要去看，谁也拦不住，同样，她不去看，也没法强拉着她去。
    但是当初十八岁的，还是“周婧”的马蒂用逃避来略过这一题，这一次的马蒂，已经成熟到了坦然的面对的地步。
    马蒂叹道：“不管怎么说，不管这决定是错的还是对的，应该可以原谅吧。”她说：“毕竟我才只有十八岁呀。”
    周婧：“……”真不要脸。
    “不过，”她挑剔的盯着周婧道：“我当年那么叱咤风云，你怎么把我弄成了这幅德行？还律师？天啦，这么刻板无聊的工作，根本就不配我这张脸。”
    周婧：“那你现在还打算做一个扛把子吗？”
    马蒂挑衅道：“不行吗？难道非要做个学霸才是正确的人生？”
    当然不是。
    青春应该是自由的，积极的，浪漫的，你过的丰富而不后悔，快乐又不低沉，才是青春。它不是单一的，有模板的，更没有正确和错误之分。
    马蒂伸了个懒腰。
    她说：“未来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啊，不过，”她一拍巴掌：“才刚刚开始呢！”
    周婧被她这么一惊一乍撩的心中颇无语，不过一想也是。不知道前路如何却能勇敢决定，这才是十八岁应该做的事。
    “嘿。”
    身后有声音冒出来。
    周小宇不知什么时候又蹭过来，牛皮糖一样。他风度翩翩，容貌俊俏，一手背在背后，很绅士的冲马蒂伸出一只手。漂亮的眼睛熠熠发光。
    “我叫周小宇，美丽的小姐，等下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马蒂问他。
    “呃……请问……”
    “我都……十八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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