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二更）

    这一夜穆白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浑身上下一会儿被人扔在蒸笼上蒸，快蒸熟了的时候又被扔进了冰水里，瞬间冷的上下牙打颤。
    不过他的大脑倒是一刻没闲着，开始做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而做来做去，最后梦境一变居然是他一段真实的记忆，那段让他留恋又心跳的回忆。
    那是四年前的9月，那天他和同一实验室里的几个好友晚上约在一起聚餐，席间大家感慨青春，回忆往事，一时情绪激动喝的有点多，想着自己如果一身酒气的回家肯定会被那个严苛古板的父亲训斥，连母亲也会一并挨罚，他索性拦了一辆出租车开着车窗开始全市兜风，准备等酒气散的差不多之后再回家。
    路过自己母校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冰球馆的灯居然还亮着，他脑子一热鬼使神差似的叫司机停下，自己走了进去。
    偌大的冰球馆里除了冰刀摩擦冰面发出的声音，就是冰球撞击球杆和地面时发出的清脆响声。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聚精会神的练习着射门。
    只一眼，穆白就认出那个身影就是母校这一届冰球女队里最耀眼的新星——沈柠。
    至于他为什么会一眼就把那个包裹的像粽子一样的女孩认出，是因为他已经注意她很久了。
    他记得她的全部信息，她的身高，体重，生日，星座，家庭环境，爱吃的食物，甚至她每一场比赛的每一个动作。
    是的，他暗恋她，这种暗恋已经持续一年的时间了。可是，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女孩甚至不认识他。
    穆白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心理变态的私生饭，每每躲在暗处偷偷的窥视自己心爱的偶像，却不敢见光，就怕自己丑陋的嘴脸被对方看到。
    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看到她在冰场上飒爽英姿的身影时他是何等的震撼，那样小小的身体里居然像是有着无穷的力量，她奋力冲杀，从不畏惧那些高她一头的对手，即使在逆势中依旧顽强向前，还有那获胜后的小脸，是那样的张扬灿烂。那一刻，他沉寂了二十年的心湖像是被上帝之手狠狠的搅动，一瞬间波涛汹涌。
    那场比赛退场时他使劲的挤到门口，就为了能近距离看女孩一眼，可是当女孩走来的时候他却怂包一样的逃开了。没人知道，那个清风明月一般不敢亵渎的堂堂穆家的大少爷，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居然也会像个普通男孩一样，手足无措，自卑忧虑。
    之后他就成了女孩的忠实粉丝，他第一次偷偷背着父亲注册了社交账号，然后像是其他粉丝一样，收集她所有的信息，关心她的一举一动，会在她开心时留言庆祝，也会在她失意时留言安慰，每天睁眼打开她的账号成了他的功课，尽管一年来他从未得到过女孩的回复，但是他依旧乐此不疲。
    可是……
    穆白皱了皱眉毛，他觉得女孩今天的状态很不对，似乎格外的沮丧。
    因为他已经看到对方将球杆扔在地上，整个人团成一团似乎是在哭。
    她是不是伤着了！
    这个想法一出，穆白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直到他冲上了冰场蹲在女孩身边时才渐渐回了神。
    “我，我就是，就是路过，”穆白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被谁给打了个结，彻底不好使了。
    女孩的从双臂间缓缓抬起头，那娇嫩的红唇被主人洁白的牙齿用力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双漂亮的杏核眼通红，里面满是泪水，那一瞬间穆白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你们今天的比赛我看了，”一向被赞许为进退有度，处变不惊的他此刻正搜肠刮肚，结结巴巴的找着安慰人的话：“不是你的错，你打的已经很好了，是，是对手太过分，他们打的太脏了！”
    女孩似乎是被他手足无措的憨样分了心神，瞬间就不哭了，而是愣愣的看了他几秒，站起身滑到了一旁的休息区坐下。
    他踉踉跄跄的跟上，却只敢远远的坐在一边。
    “你认得我？”沈柠拿出水拧开喝了一口，以为在冰场旁边，那水格外的凉，一入口沈柠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穆白自然是将这一切看在也眼里，他顿时心疼的不管不顾的上前抢了女孩手里的矿泉水瓶，然后急急忙忙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叮嘱她：“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他一路狂奔到自动贩卖机，手忙脚乱的卖了一瓶加热后的矿泉水又怕跑回去冷了，脱下外套一路包着又跑了回来。
    他将水递给沈柠，气喘吁吁的道：“你胃不好，别喝冷水了。”
    女孩奇怪的看着他，缓缓接过他手里的水，拧开慢慢的喝着。
    看着重新坐到远处的男人，女孩道：“我说，你坐那么远干嘛？我没传染病！”
    穆白脸一红，挪了挪屁股，往女孩的身边蹭了蹭。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沈柠看着前方的冰球场问道：“你认识我？”
    穆白先是点了点头，随即想起女孩并没有看自己，于是急忙开口说道：“是啊！我知道你。”
    他说的是知道，不是认识，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认识，是相互的。而显然，对方不认识自己。
    “你知道我？”沈柠觉得他这话说的好玩，不由得回头看着他，问道：“你知道我什么？”
    被女孩水光盈盈的眼睛看着，穆白似乎瞬间变成了个自动问答机，乖乖的道：“我，我知道你叫沈柠，刚过的17岁生日，生日是6月1号，双子座。喜欢吃甜食，不喜欢吃煮鸡蛋特别是蛋黄，喜欢红色，讨厌绿色。从小父母就去世了，你是个孤儿。第一次打冰球是13岁……”
    “停！”沈柠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她惊讶的眨着眼睛问道：“你这知道的快比我自己都全了！”
    穆白没想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说了太多，顿时有些害怕，担心对方把他当偷窥狂讨厌了。正要辩解，却听女孩笑着说道：“其实，我也知道你！”
    穆白骤然睁大了眼睛，就听女孩说道：“你叫穆白，生日是5月6日，金牛座，身高188公分，血型A型，是个天才，小学只读了四年，初中只读了两年，当时很多人以为你一定会进大学少年班的时候你却来了一中，中规中矩的读了三年高中，最后考进了A大。在高中的三年里你是冰球队的主力选手，打的是左前锋，一度有冰球王子的称号，可惜的是你上了大学之后就再也不打冰球了，而是专心学业，我说的对吧？”
    有那么瞬间穆白觉得自己像是被女王点了名字奴隶，一时间只觉得热血沸腾，竟然一句都答不出来。
    “你可是我的偶像来着！”沈柠说着冲着他眨了眨眼，道：“也许你不记得了，那年你高三告别赛是在A市的中心冰球馆举办的。最后进球之后，你吻了一个冰球，然后将它送个了观众席上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我！”
    今天的信息量是在是太大，穆白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死机了。
    沈柠转头看向前方继续说道：“我当时只有11岁，看着身边的小朋友都有队员送冰球羡慕的不得了，哭着跟爸爸说我也想要一个，于是父亲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在上面写道‘我的女儿想要一个冰球，可以送她一个吗？’然后，我就成为了全场最幸运的那个女孩，得到了王子吻过的冰球。”
    沈柠顿了一下，说道：“那是我父母带我看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冰球比赛，也是我对他们最后的记忆。”
    “所以我一门心思的进了一中，一门心思的加入了冰球队，拼尽全力打好每一场比赛，”女孩使劲揉了一把脸，道：“我觉得他们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在为我每一次胜利而高兴。这也是我和父母唯一的一丝牵绊了。”
    “他们一定会为了你赶到骄傲的！”穆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自己暗恋崇拜了许久的女孩居然是自己的粉丝，两人居然在很多年前就有交集，而且对方还是因为自己才走上这条路，那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幸福感让他几乎三魂都要飞出躯体了。
    沈柠使劲的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之后又是一阵怪异的沉默，突然，沈柠开口问道：“你后来为什么不打冰球了？我为此伤心了很久呢！”
    “对不起啊！”穆白惭愧的说道：“我不打冰球是以为父亲觉得我在这上面投入的精力太多，玩物尚志。”
    “他不喜欢你就不打了？”沈柠有些惊讶的道：“那不是你所做的一切都要遵从他的意思？学他觉得重要的，爱他觉得可爱的，崇拜他觉得值得崇拜的，他到底是把你当成木偶还是娃娃啊？”
    穆白一时语塞，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每天的行程，所学的课程，甚至于一颦一笑都是父亲安排好的，他几乎是本能的觉得父亲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当父亲让他放弃最喜欢的冰球时，他虽然觉得心里难受，却还是无条件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