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本一大早跑到沢田家，和狱寺在门外遇了个正着。沢田家今天也还是一如既往吵闹：
    “唔嘿嘿嘿！蓝波大人要画在这里！这里！和这里！”
    “蓝波不行！画在纸上！”
    “蓝波，在榻榻米上画画会很难清洗的……”
    “蠢牛，去死吧。”
    山本凭借着身高优势从围墙上探头进去院子，正好看到蓝波被Reborn毫不留情揍得哇哇大哭，扑到妈妈的怀里求安慰，而纲吉则是垂着头清理榻榻米上的蜡笔渍，日光照得她的皮肤近乎透明，跪坐在地上的身影和周围吵闹不堪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抿了抿嘴，露出了招牌笑容：
    “阿纲！你在干嘛？”
    “你这家伙不要那么亲密地和十代目说话！虽然我承认了你作为家族成员，但不代表你可以对十代目没大没小！”
    山本顺着围墙进入了沢田家的院子，把狱寺留在了后头，叁步作两步地蹲到走廊边上抬眼看纲吉。他的目光仔细地在女孩的脸上巡了一圈，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女孩有些浮肿的眼睛。
    “十代目！您早上好！”狱寺双脚并拢，手贴腿侧，笑容正好地朝纲吉问好。
    “早，阿纲。”
    “你们怎么过来了……”纲吉的表情有些呆滞，消沉的心情完全消化不了无论朝向哪边都是帅气又阳光的笑脸。
    “昨晚我就在想，天气那么好又是假期，不如带你去商店街的蛋糕店吃蛋糕。你喜欢的吧，那家店的草莓慕斯。”
    “为什么知道……啊不对，去，去吃蛋糕啊……可是我要帮妈妈做家务……”纲吉有点心虚，低着头避开了山本的目光。她今天根本没心情出门，就算外面阳光正好，纲吉也完全提不起兴趣。心头倒是有一瞬闪过了“山本君为什么会知道她喜欢吃那家店的草莓慕斯”的疑问，也是很快被消沉心理打败，总觉得那种事怎么样都好。
    “没关系哦，纲酱就去嘛~难得山本君和狱寺君都来邀请你，不过不要玩得太晚，晚饭来家里吃吧，妈妈给你们做大餐！”
    “……”
    “十代目！原来您喜欢吃草莓慕斯啊，那您也喜欢吃草莓吗？……”
    耳边充斥着狱寺的话语，纲吉能够感觉到他非常努力地在逗自己说话，逗自己笑，但是对不起啊狱寺君，她今天真的没什么心情……而且每靠近那家店一步，纲吉就越发地心里发慌，她知道那是因为那家店是她和京子共同的回忆，草莓慕斯也是京子介绍给她的蛋糕。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那家蛋糕店了。反正蛋糕不是她非吃不可的东西，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她很怕在那家店里遇到京子。
    “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纲吉听到Reborn嘟囔了一句，她忍不住赞同他，是的她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哈咦！你，你是！！！”
    前方炸开了一声惊呼，一个人影以飞快的速度刮过纲吉旁边停在了Reborn面前：
    “你，你好，我叫做叁浦春。”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脸上泛着奇妙的红晕，她似乎非常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都搅在了一起。
    “我知道啊，你住在我们家附近吧，每天早上我们都会经过你的窗边。”
    对孩童天真无邪（？）的圆眼睛和奶声奶气的嗓音毫无抵抗力的叁浦少女即将临近极限：“那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好啊。”虽然看不出和女孩做朋友的必要性，作为绅士的Reborn对女性的小小请求还是乐意奉陪的。
    “哇啊——”少女兴奋地一跃而起，毫不顾忌这是大街，人来人往的地方高举着双手做万岁状，一旁的纲吉有些汗颜，还是很羡慕她那活力十足的性格。
    “那个，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问我可以像这样抱紧你吗~~”小春做出双臂搂紧的动作，双眼亮晶晶地望着Reborn。
    “你不能随便碰我。”
    “为什么？？？”小春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她魂牵梦萦的可爱小婴儿竟然不允许她碰，果然这种事还是要询问过家长会比较好吗QAQ，她可绝对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啊！
    “因为我是杀手。”
    “……噗~”默了默，小春笑了出声，“这样啊，你在玩杀手游戏啊！这样的话也凑我一起玩吧，对了，我做你的伙伴怎么样？那样的话就可以碰你了吧？”
    “不不不，不需要做伙伴也可以随便抱的，请抱吧。”
    原本因为Reborn随随便便说出“杀手”这样的话而捏了一把汗的纲吉听了小春的回答，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为了不再出现山本这样的“家族成员”，纲吉赶紧把两头身的世界第一杀手塞到小春的怀里。
    因为纲吉的举动这才注意到她的小春在正视了纲吉的脸后愣住了：“哈咦？”
    “嗯？什么？阿纲认识的人吗？”山本抱着后脑好奇起小春的反应。
    “啊……嗯，以前算是有见过……”
    “才不是有见过呢，小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试图帮助过她！”
    “啊？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十代目怎么可能需要你这种人帮忙。”狱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手燃起香烟，心中盘算着说不定现在开始就要为十代目驱赶那些认亲认戚的家伙们。
    “是真的啦！那天她被小混混围在巷子里，我想要救她，她还凶我让我走！”
    叁人六道目光唰地刺向了纲吉，不知为何让她感到了心虚。
    “额……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后来那些人被巡逻经过的云雀学长解决了，没什么事啦没什么事……”
    为什么说完云雀学长以后，氛围更加奇怪了……努力想要让这件事揭过去的纲吉甚至不惜提议大家去让她避之不及的蛋糕店。
    “纲酱也要去那家蛋糕店？刚好我也约了朋友呢~！大家一起吃吧！”小春听了纲吉的话一个跨步向前领路，站在原地的纲吉一脸大写的懵逼：诶……纲酱？她们原来已经那么熟悉了吗？
    “你这个蠢女人，不要随随便便就直呼十代目的名字！虽然说你曾经帮助过十代目，那也是你的荣幸。”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透顶！”
    “你想尝尝被炸飞的滋味吗！”
    “虽然我不想尝试被炸飞的滋味，但小春我也是不会认输的！”
    ……
    如果没有提议要过来就好了。纲吉无数次在脑海里重复了这句话。
    “这家店新出的千层蛋糕真的很好吃呢！沢田同学，你怎么不吃？”栗色短发的女孩歪着头向纲吉搭话，这本是平常的事，纲吉却像惊弓之鸟一样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我我我我吃……！”丢人地羞红了脸，纲吉埋着头把完整的蛋糕叁口吃光，噎得脸都皱起来了，一旁的狱寺连忙起身去端水。
    太没出息了……！只不过是和京子坐在一起吃蛋糕，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没出息……！虽然这样丢脸，却不想要这段时光那么快结束，她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她怎么也没想到京子和小春竟然认识…趁着京子和小春说话的时候，她偷偷地抬眼看对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可爱的人存在呢……栗色的头发看起来很柔顺很光滑，和自己蓬乱的发质完全不一样；眼睛也是大大的，大概是化了一点妆，闪亮亮的非常有神；皮肤也好好，一点瑕疵都看不到；嘴巴是很可爱的樱花粉……
    这样美好的人居然曾经是自己的朋友……自己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吧……可是这一切，都让自己亲手摧毁了。
    【“我从来没有把京子当做朋友，只不过因为京子是学院偶像，才和你一起玩而已……！不要再和我讲话了！”】
    实在是无法忍受了，那些在背后说她闲话的人竟然开始诋毁京子，孤立她，排斥她，上课的时候趁老师不注意向她扔纸团，放学后在她的课桌上写谩骂的话，在她的室内鞋上倒水……那些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们知道欺负她本人她也只会一声不吭忍下来，倒不如欺负她的朋友，那反而能对她造成巨大的伤害。
    虽然京子一直说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上体育课没有人愿意和自己组队，写满学习心得的记事本也找不到了，只是经过走廊也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受到这样的对待，怎么可能会没关系呢！
    没错，她就是应该要一个人才好的，运动也不行，功课也很差，什么都做不好的人是不配拥有朋友的，即使她再小心翼翼地去维护那段关系，终究还是要失去，那还不如在最初就不要开始。
    满心欢喜和煎熬交替，纲吉终于在吃下第五块蛋糕的时候告别了京子，在座位上默默忍耐着呕吐感。
    “真没想到纲酱竟然和京子酱认识呢！原来是同班同学呀！”小春第N次感叹，“纲酱一定和京子酱关系很好吧！你刚刚一直盯着她看，好几次差点流口水呢！”
    纲吉猛地捂住嘴角，流口水！？不是吧？？
    山本在一边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揉上了纲吉的头顶：“哈哈，没事没事，没流。”
    狱寺啪地打开了他的手：“不要随随便便碰十代目！”
    山本嘴角挂着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里。他慢悠悠收回手，靠坐到了椅子上。当他以为每次他和狱寺之间的气氛紧张马上就会跳出来劝和的纲吉也会像以往一样时，却发现女孩这次完全没理他们：
    “我刚刚看起来很傻吗？？”
    “很可爱哦！”
    “说谎！我一定看起来很傻！”纲吉掩着面后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为什么自己要在这个难得和京子一起吃蛋糕的时候让她看到那么傻瓜的一面！
    “额，那个，京子酱一定不会在意的啦，京子酱和纲酱是好朋友吧！”
    “…………并不是朋友……”
    “哈咦？”
    “我和京子已经不是朋友了……”把羞得滚烫的脸贴在桌上，纲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沮丧。
    “已经？了？也就是说……你们曾经是朋友吗？”
    也许是事情在心底里闷得太久，内里已经发烂发臭，纲吉选择把事情轻描淡写地撕裂开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我实在是太过分了……说了很不好的话。所以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纲吉以为她会受到山本或是小春的谴责（狱寺的谴责还真是想象不出来），但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人回应她，于是她抬头去看他们，却发现他们脸上更多的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柔和，那样的神情她常常会在妈妈的脸上看到。
    “纲酱，你还记得那次小春救你的时候吗？你故意装作很凶的样子对小春说：‘不关你的事，这些人这是我的朋友’，其实小春知道哦，你是不想我被牵连吧。我想……京子酱一定也明白的，所以她一定还把纲酱当做朋友，如果纲酱觉得自己对她做了不好的事，那么去道个歉就好啦，京子酱一定会原谅你的，因为你们是朋友啊！”
    “……真，真的吗……”
    纲吉的内心渐渐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说不定……说不定小春说的是真的，安藤也已经不敢来招惹她了，那么她是不是，是不是又可以和京子做朋友了？
    可是她很快又退缩了：“啊不不不不，这样太突然了，已经那么久没有讲话了……”
    “哈咦，可是你们刚刚就讲了话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她不是这样想的……”
    “十代目，请您放心，如果她敢说一个‘不’字，我狱寺隼人第一个不放过她！分分钟炸飞她！”
    “狱寺君那是不行的！！”未来的首领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阻止了他，仿佛邀功的狗狗被主人大声喝止，狱寺·岚守·左右手·隼人可怜巴巴地垂下了他的耳朵和尾巴。
    在刚刚被忽略的瞬间就了解到笹川京子分量之重的山本没有去堵枪口，此时仍未意识到这世界还有百合这种事存在的山本正慢慢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嗯，阿纲你就去吧！我完全同意叁浦的话哦！”
    “阿纲，有愿望就要拼死去实现哦。”Reborn在距离蛋糕店不远处的高楼上驾着列恩幻化的狙击枪，愉快地扣下了这对沢田纲吉的人生来说极为重要的一枪。
    “噢，京子，欢迎回家！”笹川了平在院子里做着热身运动，准备出去绕着并盛跑两圈，正好碰上了归家的妹妹。
    “哥哥准备出门吗？”
    “嗯！京子，总觉得你现在很高兴呢！”
    “是啊~刚刚我在蛋糕店啊，度过了非常棒的时光哦。”
    “是吗，那很好啊！”
    目送妹妹进门，了平被妹妹的好心情感染，情绪也更加高涨，一边击拳一边出门，刚出家门没一米，就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了平凭借自己5.0的视力看清楚了那个一边大叫着“拼死向京子道歉”一边向着他狂奔的人是只穿着内衣裤的……沢田纲吉！？
    “哇啊啊啊啊沢田你为什么没有穿衣服啊！！！”了平比裸露身体的当事人更加慌乱，他把眼睛闭得严严实实不止，还用大手掌把眼睛也捂了个严严实实。
    这个女孩他是记得的，曾经来过家里几次，是妹妹的同班同学，他还送过她回家，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她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会没穿衣服在外面狂奔啊！！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凭借听力和感觉判断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准备截停女孩，不管她有什么急事，他都至少要给她套上自己的衣服。
    “沢田……”距离越来越短，了平看准了时机伸手，顺利地抓住了女孩的手臂，下一秒，他却被扯得掀了起来！
    什么……！？
    笹川了平虽然不会说自己的身体是最好的，但也对自己久经锻炼的身体极为自信，他喜欢拳击，力量自然也是不差的，这样的他，居然被一个只到自己下巴的女孩子拉飞了起来？
    为了安全着想，他立马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女孩一把拉开他的家门，冲到了妹妹面前……鞠了个大躬道歉？
    “京子，很对不起！”
    达成“拼死向京子道歉”的条件，死气弹的效果渐渐退去，纲吉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但是，但是！如果这次无法鼓起勇气在没有死气弹的情况下说清楚，纲吉有预感，她将再也无法把那些话说出口。
    “真的…很对不起！京子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从小又笨、运动神经又差、性格也懦弱，所以总是没有朋友，总是觉得很寂寞！京子是第一个愿意做我朋友的人！不仅邀请我到家里做客，给我做蛋糕，还教我学习，京子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不能忍受那些人欺负你，说你坏话，我希望京子可以一直开心地笑着，所以才说了那些话，我不是真心那样想的！我想和京子做朋友！”纲吉流着眼泪拼命向面前的女孩告白。
    啊啊，她终于说出来了，那些从那天就藏在她心底里发酵的感情变成了话语传达给对方。但是只有她知道，这些话语所传达的感情不过海一粟，真正的沢田纲吉的心中埋藏的对笹川京子的爱，不知要比这多多少去了。
    说到这里，纲吉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因为如此直接的告白和现下的穿着而羞的肩膀都带着粉红，却还是努力地尽力地站直身体，用最大的诚意朝自己的憧憬伸出手：
    “请问，能不能再和我做朋友呢！”
    纲酱你等我一下！
    京子扭头就跑上了楼，纲吉看着她离去一脸呆滞，不过很快京子又下来了，她拿着一条连衣裙，往纲吉身上套：先穿上吧，怎么会没穿衣服呀！
    啊…好的…
    纲吉乖乖穿上裙子：是京子的味道…
    “纲酱，”看着纲吉终于穿戴整齐，京子总算可以好好回应她了：“我觉得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哦。”
    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啊。
    纲吉忍不住上前抱紧了京子，流着眼泪在心里拼命地说道。然后她带着卑微到了尘土里的心情偷偷在心里祈求：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你能不能也喜欢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