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啪的一声，刘豹手掌拍在岸上，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浮现出了一丝骇人的恼怒。
    王宝玉脑袋顿时大了，情况跟曹操说的根本不一样，不是蔡文姬不想走，而是刘豹不答应。自己带来的这点军队，怎么能跟强悍的匈奴军抗衡呢，玩硬的肯定不行。
    “刘兄，不是我吓唬你，我这个人微不足道，但是，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儿得罪了曹丞相，结果会如何，你心里应该十分清楚。”王宝玉不卑不亢的说道。
    “又能如何，大不了战上一场。”刘豹根本不以为然，冷哼道。
    “我可是听说，前番你们可是打不过曹兵的。”王宝玉道。
    “那是因为父王不听我言。依我之计，未必能败。”
    “上一次你怎么放蔡文姬走了呢？”
    刘豹余怒未消，说道：“前番使者来索要文姬，幽州太守发兵五万，虎视眈眈，我无奈放其归去。今日是文姬主动回来，我若任凭你带走，文姬在此处来来回回，我这个左贤王岂不是让族人耻笑？！”
    “行了，你也别生气，带不走蔡文姬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回去丢了官。我就是很不理解，为了一个女人，至于发动一场战争吗？”王宝玉耐着性子问道。
    刘豹脸色稍稍缓和，叹气道：“文姬曾为我生有两子，孩儿恋母，任其母子分离，也有悖人伦大道。”
    “蔡文姬真是你妻子啊？”
    “这还有假？”
    “给你生了孩子，还是俩儿子，可我来时打听过，外人对蔡文姬却知之甚少，可见你这个丈夫对她并不够好。”王宝玉不屑道。
    “文姬深入简出，自然不为外人所知。”
    “这不是实话，不管她出不出来走动，总得有人知道这么个人吧？如果你不说出实情，我回去后也没法跟丞相交代。”王宝玉摆手道。
    “汉官前来，无一不趾高气扬，尽显优越，但你不同，正因如此，我倒是可以实言相告。”刘豹似乎也不想跟王宝玉搞得太僵，如此说道。
    “好吧，愿闻其详。”王宝玉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一切缘由并不复杂，当年文姬之父蔡邕伙同董卓奸贼，杀我刘氏一族满门三百多口，老幼妇孺皆不放过。我父身中数刀，皮开肉绽，拼得性命，我才得以逃脱。如此血海深仇，怎能不报？”刘豹提起往事，拳头紧握，泪光盈盈。
    王宝玉没想到还有这段秘闻，点头道：“我懂了，是你把蔡文姬给抓来的。”
    “正是如此，其杀我满门，后终于恶报，但我夺其爱女，令其颠沛流离，还为我饱受生育之苦，也算暂平我心头之恨。”刘豹咬牙说道。
    第554章 落寞女神
    “文姬在你这里，是什么身份？”王宝玉问道。
    “自然是我儿子的生身母亲。”刘豹淡淡道。
    王宝玉心头一凉，儿子的母亲，可不就是妻子吗，但是刘豹却没有承认这一点，可叹女神也有落寞之时。王宝玉问道：“我和蔡文姬没有交情，我只问她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她曾为我的舞姬，后因将士们对其多有暧昧之情，便令她独居一处，不可与人往来。”刘豹冷冷道。
    “她可是为你生了两个儿子啊！”王宝玉有点替蔡文姬打抱不平。
    “但我也从未忘记，蔡氏一族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不也好好跟你过日子了嘛，只是你没好好待人家。”
    “哼，文姬倔强，每每冷目相对，夜间更是强行压制才能使其受孕。如今我已有两子，文姬死活便与我无干！”
    王宝玉巨汗，一时觉得蔡文姬还挺可怜，劝说道：“刘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希望你能冷静。首先一点，董卓残暴，世人皆知，杀你满门，未必跟蔡邕有关；再一点，文姬又不曾参与这件事儿，你实在不该将上一辈的恩怨，强加到一名弱女子的身上。你说文姬不顺从你，那也是你没有诚心待人家，女人嘛，都需要哄的。”
    “宝玉，我视你为友，故直言相告。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绝不会放文姬归去，她是我的女人。”刘豹坚持道。
    见刘豹的态度如此坚决，王宝玉也没辙，只好无奈的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回去就说文姬不肯走。至于曹丞相再派谁来，就跟本人无关了。”
    刘豹听王宝玉并没有往他的身上推责任，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宝玉为人甚为宽厚，刘某十分感谢。”
    “那个，既然我这么远来了，能不能让我见见蔡文姬？回去如果丞相问起来，也不至于连文姬的模样都描绘不出来吧！”王宝玉试探的问道。
    “冷若冰霜，见之无用！”
    “刘兄，你也体谅下我的难处，要是被曹丞相得知我在此事上并没有尽心尽力，他也许就会杀掉我。”
    刘豹稍稍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无妨，文姬就在向北二十里的风波谷内居住，附近有士兵把守，可持通关令符。”
    说完，刘豹拿出了一个兽骨令符，交到王宝玉的手上，又看似随意的说道：“兄弟可在那处稍歇几日。”
    “这只怕不方便吧！我看一眼她就回来。”王宝玉摆手道。
    “无妨，刘某自知你乃谦谦君子。”刘豹道。
    “男女授受不亲。”
    “哈哈，不瞒你说，两姐妹之事我已知晓，我对你甚为放心。”刘豹大笑道。
    “刘兄，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让我娶她们两个啊！”王宝玉不乐意了。
    “此地习俗不可破，两姐妹你可带回中原，要杀要剐，任凭发落。”刘豹不以为然。
    王宝玉无语，起身刚想走，刘豹却又命人置办了酒席，说稍后再上路也不迟，王宝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还是有话要说，便又重新坐了下来。
    刘豹难得拿出了一坛好酒，二人再次相对而饮，刘豹说的都是当地的风俗，王宝玉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直奔主题的问道：“刘兄，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别客气，该说就说。”
    “兄弟是我最为信任的人。”刘豹先赞了一句。
    “嗯，东北爷们都很实在！说吧！”
    “实不相瞒，若兄弟此去文姬那里，帮我劝其做一件事儿，文姬归汉之事倒也可以商量。”刘豹道。
    王宝玉眼前一亮，有种峰回路转的感觉，没想到刘豹也有松口的时候，忙问：“啥事儿啊？”
    “当日我率兵去抢文姬，也有另外一个缘由。蔡邕拥书四千册，皆为稀世经典，只是未曾料到，赶去之时，文姬已经将书卷全部付之一炬，着实可惜。”刘豹恼怒的说道。
    “哦！你因此迁怒文姬，就把她给抓来了。”王宝玉恍然大悟，事情竟然如此曲折。
    “我当时确有杀她之心，想必你也知晓，文姬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这些书籍早就印在她的脑中。”刘豹暗示道。
    “你抓文姬来，一方面是因为想报仇，更想要她脑中的书籍对不对？”王宝玉问道。
    刘豹点了点头，说道：“匈奴一族若想壮大，文化必不可缺。只是那文姬太过刚烈，宁死不肯将这些书卷自脑海中抄录出来，着实让人羞恼。”
    “这些跟我去看她有什么关系呢？”王宝玉问道。
    “兄弟如此年纪便身居要职，定有过人之处，我盼你能劝得文姬，令其将书卷写出来。”刘豹道。
    王宝玉连忙摆手，说道：“这事儿我根本做不来，她要是想写，只怕早就写了。再说了，四千册书，等她写完，只怕我早就成老头了。”
    “这个，我只对部分书籍感兴趣。”
    “刘兄，磨磨唧唧的跟便秘似的，这可不像左贤王的风格，有话请直说！”王宝玉不耐烦的催促道。
    “我只要一册书便可，若能劝她写出，我便可考虑让她随你归去。”刘豹道。
    王宝玉顿觉心惊，知道刘豹想要的这部书肯定举世稀有，“什么书啊？”
    “《治国方略》。”刘豹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王宝玉全明白了，刘豹作为匈奴大首领单于的继承者，他心中不乏有称帝的野心，《治国方略》从名字上看，就是一本成就帝业必读之书。
    “我也听说蔡文姬挺聪明的，但是也不一定就对这本书感兴趣，若是她没背过这本书怎么办？”
    “你信我，文姬其他书籍也许可以忽视，这本书必定印在她的脑中！”
    “那，好吧。我会尽力的，如果文姬写出了这本书，我也希望你不要食言。”王宝玉认真的说道。
    “男儿在世，自然以诚信为本，兄弟尽管放心。”刘豹重重的点头道。
    酒足饭饱之时，已经日过中午，考虑到这里是匈奴的领地，蔡文姬所在之处又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应该路上不会有危险，王宝玉便让刘豹找来一匹矮马，并没有带着范金强，独自一人纵马奔驰，向着风波谷而去。
    第555章 夕阳秋水
    路上遇到了不少蒙古包，也遇到了匈奴兵设下的关卡，手中拿着刘豹的令牌，自然是畅通无阻。
    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傍晚时分，就在王宝玉无聊的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所谓的风波谷。从外观上看，只是几座低矮山丘形成的一个小小的谷地，附近不要说是有居民，天上地下连路过的生灵都没有，十分凄凉。
    大约有一队百余人的匈奴兵正守在谷口，纪律不是很严明，还有几个坐在地上闲聊的。王宝玉拿出令牌，匈奴兵仔细看了半晌，确定没有问题，这才让王宝玉骑马进去。
    风波谷中遍地半人高的杂草，没有任何景致，一座低矮破旧的帐篷，在风中轻轻摇晃，有几条捆绑帐篷的马鬃散了开来，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离帐篷不远处，还有一只脱毛的牧羊犬，老得不成样子，蜷缩在风中，好像随时都能死去。
    看到这幅场景，王宝玉鼻子一酸，想要落泪，蔡文姬作为一代惊世才女，居然如此孤单的生活在这里，上天对她还真是嫉妒不公。
    一看见有人来了，牧羊犬不太情愿的站起身来，冲着王宝玉有气无力的叫了几声，身体随风摇晃，真让人担心下一刻就是它的末日。
    王宝玉尽量平静心情，冲着牧羊犬笑道：“别叫了，我不是坏人，你的主人在吗？”
    这只牧羊犬嗅着鼻子看了王宝玉两眼，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转过头朝着山丘上方叫了几声，随即又趴了下来，还是蜷缩成一团。
    王宝玉顺着牧羊犬的叫声望去，在那山丘上方，长着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枝叶已经凋零大半，露出沧桑的枝桠。隐约可见树下，有一个人影正靠坐在那里。
    一顶帐篷、一只老狗、一棵大树，这就是一代佳人的全部所有，何等的凄凉！唉，王宝玉不住的喟叹，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迈开步子，沿着缓坡，向着那棵树走去。
    越来越近，王宝玉终于看清了树下的这名女子，身穿厚厚的皮毛衣服，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座雕塑，没有戴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在风中飘舞，从侧脸看去，脸部的曲线很美，缺少血色的嘴唇微微抿着。
    应该就是蔡文姬无疑，王宝玉快步走了过去，踩着荒草发出的沙沙声音，并没有惊动蔡文姬，她没有转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双眼充满惆怅的望着那抹斜阳。
    王宝玉并没有说话，来到蔡文姬的身边坐了下来，同样望向了霞云中夕阳，此刻，他的心中却不由想起了一个人，正是远在未来的情人冯春玲。冯春玲不止一次的说过，她认为最美好的事情，那就是老去的那一天，能够依偎在一起看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果回得去，王宝玉愿意每天陪她看朝气蓬勃的日出，而不是血色残阳。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酸，竟然忘了时空的差距，鬼使神差的又靠近蔡文姬坐了坐，直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随之传来。
    两人都望向远方，想着各自的心事。王宝玉感伤好半天，蔡文姬没转头也没说话，甚至动也没动，宛如身边根本没有人，这份定力倒是让王宝玉感觉十分的惊讶。
    直到夕阳那红彤彤的脸庞彻底藏进了云层里，夜色开始慢慢降临，蔡文姬才终于缓缓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宝玉。
    这张脸庞堪称绝色，五官精致，皮肤显得有些苍白，最吸引王宝玉的却是那双带着忧郁的大眼睛，竟然如此的清澈，宛如秋水一般，一尘不染。即便是这暗色之中，也熠熠生辉，偶尔忽闪的睫毛扫过这汪秋水，随即又完好的呈现出来，竟让人有种失而复得的珍惜之情，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文姬！”王宝玉动情的喊了一声，随即又咳嗽两声，太入戏，刚才这声喊得太暧昧。王宝玉收回神，又尽量用正常的口吻打了声招呼：“文姬，你好。”
    “你是何人？”蔡文姬淡淡道，波澜不惊，声音很平静，露出宛如皓贝的洁白牙齿。
    “我叫王宝玉，来自许都。”
    “许都？”蔡文姬像是回忆一个遥远的故事，幽幽道：“又是曹孟德派来接我回去的吧？”
    王宝玉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的，但是左贤王不答应。我此行过来，也只是想看看你。”
    “非亲非故，为何看我？”
    “这个，怎么说呢，缘分吧！”
    “你已看到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蔡文姬平静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