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我姑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林珠问她小姑。
    小姑脸上露出迟疑不决的神情，隔了一会儿才叹口气道：“你也不是小孩了，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她说着就拉着林珠的胳膊，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才道：“之前大夫说了，说你大姑出现脏器衰竭，病情突然恶化，情况非常危险。他们那边……病危通知已经下了。”
    病危通知。
    也就是说，她姑姑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也许连这周末的手术都撑不到了。
    林珠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捏住了衣兜里的卡片。
    不知为何，听完小姑的话，她竟心脏一沉，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默默地看向病房的门口。
    林珠了解姑姑的性格，姑姑是个非常坚强独立的女性，此刻一定还在默默地和病魔抗争，所以她自己也不能放弃。
    而她衣兜里的魔卡，说不定能够延缓她姑姑病情的恶化，让姑姑起码能支撑到做手术的日子。
    这时，林珠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她小姨打来的。
    “珠子，你在哪儿呢？放学了吗？”小姨问道，听电话背景音她应该是在马路上，“今晚上我们家住不？”
    林珠声音倦怠地回答：“……不了，我在医院。”
    “医院？你姑咋的了？”小姨立刻问道。
    林珠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小姨听完也只是“噢”了一声，然后劝了林珠几句，让她别太难过，又问了问她晚上吃饭没。
    林珠知道，小姨跟她姑十几年没见，又没血缘关系，所以能在电话里关心一下就很不错了。
    十分钟后，小姨居然赶到了医院，还给林珠带了点夜宵。
    小姨跟林珠小姑打了个招呼，寒暄了两句，笑道：“反正我上班的地方离这儿近，刚下班，就来看看。来，珠子，你晚上没吃饭吧？你看，我这儿有好几种小笼包，你爱吃哪个馅儿的？”她说着又四下张望了片刻，“不知道医院这里让吃东西不，不行咱们去楼底下吃去。”
    林珠感到很意外，原来小姨是这样热心的人，看来她之前可能有点误会人家了。
    因为暂时还不让探视，林珠没什么胃口，就只喝了半杯黑米粥，然后她就起身去卫生间了。
    回来的时候，她在拐角处无意间听见小姨跟小姑聊天，她说：“……唉，珠子这孩子很命苦，从小没爹妈，拉扯她大的姑姑还得了这样的病，你说这是造了什么孽？”
    听见她们聊的是自己，林珠不禁停住脚步，没好意思上前。
    小姨又道：“你看这孩子，黑眼圈，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小可怜儿哟……”
    皮包骨头？林珠不由得默默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结果掐起一堆软肉。
    小姑轻轻“嗯”了一声，道：“珠子这孩子其实挺懂事的。别看她平时不爱说话，其实心里什么都懂。我刚才跟她说她大姑病危，她都没哭，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唉，她小时候我就挺喜欢她的，要不是当初我老公一心执意要出国，可能我就领养她了。”
    小姨道：“我是因为家庭经济条件不行，一个孩子都快养不过来了。不过，现在说那些有啥用啊，哎。”
    林珠微微蹙眉，她已经快记不得当年的事了。她小时候听姑姑说，好像当时所有亲戚都不愿意领养她，她差点就被丢进了儿童福利院，所以她一直都对家里的亲戚没什么好感。
    但是现在想来，他们大概也各有苦衷。不过转念一想，幸亏他们当时没人收养自己，林珠才有机会成为姑姑林秋棠的养女。
    “嗯……”小姑叹口气，又道，“我姐这辈子也是命不好，一辈子没嫁人，你说女人奋斗这一辈子，买了大房子，空荡荡的自己一个人住又有什么意思？我这回回来看她这样子，就觉得替她心酸，真可怜。”
    听到这里，林珠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从来没想过姑姑有一天会和“可怜”这个词扯上关系。而且她也不觉得姑姑有什么可怜的，就算没结婚又怎么样，姑姑不还是有她吗？
    想到这里，林珠从拐角处走出来。
    两人见林珠回来，便也不再谈起之前的话题。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个女医生从病房里，告诉他们可以进去看看病人了。
    林珠走进重症监护室，姑姑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脸上罩着吸氧装置，跟林珠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
    姑姑脸上毫无血色，头发凌乱，双眼紧闭。林珠站在她床边低头一语不发地望着她，胸口忽然一阵难受的沉闷感。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姑姑得了这个病。她查过很多资料，网上说，一般抽烟喝酒，饮食油腻，爱熬夜的人才容易得这种病，可是她姑姑烟酒不沾，饮食清淡，特别讲究养生，怎么就得上癌症了？
    ……这个世界果然太不公平了。
    这时，她感觉小姑的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别太难过了，你大姑也不想看见你太难受的样子。”
    林珠默默点了一下头，声音沙哑道：“我能单独跟姑姑呆一分钟吗？一分钟就行。”
    小姑和小姨对视了一眼，她们大概以为林珠要跟大姑告别，就同意了。
    等她们走了之后，林珠快速瞥了一眼窗口，确认她们没有看向这里，便迅速地掏出衣兜里的那张没有名字的魔卡。
    她之所以先选择这张，是因为它的lv等级最高，有10级，所以效果说不定最好。
    她之前刚刚跟奈恩学过在人体上使用卡片的姿势。
    她将魔卡平放在姑姑的额头上，然后用右手手掌轻轻覆盖在卡片上。
    几秒钟后，卡片在林珠的指缝间发出淡淡的光芒。光芒持续了大约二十多秒，才渐渐地黯淡下去。
    林珠松开手，拿起魔卡看了一眼，残留能量还有百分之一，正好是她想要的效果。这样她就能通过给卡片充能，重复利用这张卡片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姑姑的脸色似乎红润了一点。可是换一个角度看过去时，她又发现之前不过是她的幻觉。
    然后，她又连续在姑姑身上使用了两张lv1的生命之泉。
    一定要起作用……拜托了……
    林珠闭着眼睛，默默地向她知道的所有神仙祈祷。
    lv1的卡片能量消耗的速度要快得多，很快，两张生命之泉都只剩下百分之一的能量了。
    林珠瞟了一眼门外，见还没有人进来的迹象，又赶紧将一张生命之泉放在姑姑头顶，多用一张算一张。
    就在这时，姑姑的手指忽然动弹了一下，然后她缓缓地抬了抬眼皮，声音沙哑道：“……珠子？”
    林珠一阵热血上涌，惊喜道：“姑！”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姑姑冰冷的手指，“姑，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姑姑没说话，可能是实在没力气。她虚弱地抓住了林珠的手指，隔着氧气罩，林珠隐约看到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
    姑姑只醒过来一小会儿就又失去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因为探视时间已过，林珠不能一直守在床边，只好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到家之后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
    林珠推开门，回到卧室，看到奈恩正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睡觉。
    林珠累得不想刷牙洗脸了，她今天身心俱疲，只想躺在床上，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摘了手表，脱了外衣，正想换衣服上床睡觉，却听到奈恩的声音道：“你姑姑怎么样了？”
    林珠回头，才发现蓝眼睛的小猫正蹲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林珠摇了摇头。
    “情况不太好，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了。我用了几张魔卡，还不知道效果。”
    奈恩轻声道：“很多时候，治愈系魔卡的效果是有延迟的。也许明天早上她就会恢复了。”
    林珠知道，奈恩这是在安慰自己。
    “嗯……希望吧。”她低声道。
    她很快就换了睡衣，躺倒在床上。
    她感觉猫咪的绒毛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林珠翻个身抚摸猫咪的身体，奈恩也没动弹，任凭她抚摸，还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睡觉吧。别想那么多，没有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奈恩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下去，然后它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林珠轻轻“嗯”了一声。
    猫咪柔软的身躯伴随着呼吸缓缓地在她手掌下起伏着。她突然明白，即使姑姑不在身边，此刻她也不是一个人，奈恩的陪伴让她感到充实而满足。
    大概因为奈恩是猫咪的形态，所以在奈恩身边时，林珠从来没有焦虑的感觉，她社交恐惧症竟然神奇地“治好了”。所以，明明她只跟奈恩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此刻她却觉得像是跟它认识了好久一样。
    隔了一会儿，林珠忍不住小声道：“奈恩……你醒着吗？”
    奈恩没说话，而是微微抖了一下耳朵。
    林珠摸了摸小白猫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合上了双眼。
    奈恩的耳朵再次抖动了一下，它微微睁了一下眼睛，在黑暗中望了一眼女孩的睡颜，然后又再次合上了。
    ……
    第二天，林珠刚睡醒，就收到了一条来自小姑的微信消息。
    “我刚刚去了医院，大夫说，你大姑的病情稳定了，黄疸退了，人也醒了，反正人一切安好，手术也重新定了时间。你不用担心了！”
    看到这条消息，林珠鼻子一酸，居然眼眶湿润了。昨天听说姑姑病危时，她都没哭，这时候居然没出息地哭了。她抬手抹了抹眼泪，正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奈恩，却发现奈恩不在床上。
    她推开门，走进客厅，看到小猫正在沙发边上吃猫粮。
    “奈恩？”林珠走过去，却看到小猫仍然背对着自己，一声不吭。
    她伸手拍了一下小猫的身体，小猫抬起头，湛蓝的眼睛望了她一眼。
    ——那是小动物充满警惕和好奇的眼神。
    林珠立刻心脏一沉，奈恩的人格又休眠了。
    林珠打算先去医院看看姑姑。于是她回到卧室，拿起桌上的手机和手表，却看到她的表型通讯器的光屏自动弹了出来，显示她有条未读信息。
    她点了一下未读信息的信封图标。
    从表型通讯器里传来的是奈恩的声音。
    “林珠，我恐怕要离开了，也许我还会回来，也许不会。猫的身体无法再承载我的数据量，而且我的人格数据也在渐渐地被猫的习性同化。再这样下去，我很可能会在猫的身体里永远沉睡。我会暂时休眠一段时间，整理我受损的人格数据。我已经把所有关于魔卡师的资料都发到了你的表型通讯器里。人工清醒梦对你的大脑已经产生了细微伤害，这种训练方法不再适合你，而你已经具备了魔卡师入门的条件，所以你以后都不再需要我的引导了。”
    奈恩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作为你的临时导师，我最后再给你一条建议——记得永远做你自己，不必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改变，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说到这里，它停顿了一下，才语气平静道：“再见了，林珠。”
    它说完这句话，通讯就消失了。
    林珠不禁怔住了。
    ……这样就完了？
    奈恩真的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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