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车子驶进主干道，于淳安脑子里想的还是方案的事儿，不知道客户的反馈如何，如果不行，恐怕明天还得再改。
    “你考虑过现在工作的强度，你这身体能适应吗？”樊以律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前头发问。
    于淳安思绪被打断，回神看他，愣了两秒后说：“我没觉得不舒服啊。”
    樊以律挑了下眉，看了她一眼后又收回视线。一看她这副愣呼呼的模样就知道她还没明白怀孕到底意味着什么。
    “怎么了？”于淳安小声问他，觉得他脸色不太好。
    樊以律握住她的手，趁红绿灯空档的时候，侧身看着她，“医生说的话你还记得？”
    “啊？”医生说了很多话，他指的是哪些？
    “前三个月要小心点儿，不能累着。”
    “……哦。”于淳安开始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樊以律无奈，“你自己觉得你现在这工作合适一个孕妇做吗？”
    于淳安哑口，大眼盯着他看。这工作确实挺累的，可是……她觉得很充实。而且又是这么大的跨国公关集团，当初面试复试了几轮才被录取的。这才干了多久啊，难道就不能做了？！
    樊以律瞧着她委屈的小模样，也不忍心，边重新上路边说：“我知道你挺珍惜这份儿工作的，可你也得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生孩子不是小事儿，该注意的一定得注意。”
    于淳安垂眼不语。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心里不舒服。没想到才刚怀孕，改变就已经开始了。
    樊以律知道她不好受，却也没打算在路上说那么多。
    车子开回家，分别洗漱过后，两人在床上开谈。灯光微亮，室内寂静，非常适合交流。
    樊以律侧身看着她，见她脸上的情绪依旧挺低落的，摸摸脸问道：“还转不过来弯儿？”
    于淳安摇头，“弯儿能转过来，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樊以律叹气，把人搂紧怀里说：“生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这才刚开始而已。”
    “我都明白。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真实。我真不能去上班了吗？”于淳安实在是沮丧。
    樊以律轻声安慰她：“你想想，你这工作强度这么大。搞得你作息不稳定，生活习惯也不健康。王医生又说你还有点儿营养不良。继续这么下去，你身体受不了。免疫力低下之后，最容易生病，你这个阶段还不能吃药。”
    于淳安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头，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他说的都对，危险期确实不能有什么闪失。当初答应把孩子生下来的一瞬间，她想到的都只是他的好和对这个小生命的疼惜。现实面的所有问题，根本就来不及考虑。现在突然意识到原来这真的只是刚刚开始啊。
    从怀孕到孩子能上学为止，这期间要付出多少艰辛和努力。这些明晃晃的现实压力，真得是越想越可怕。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樊以律以为她在思考，建议道：“你明天先问一下hr，如果能换到稍微轻松一些的部门，那就申请调换。不能的话，就先别做了。”
    于淳安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明白换部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等于直接让她辞职养胎了。心里很沮丧，开始觉得人生价值受到严重的低估。刚准备大干一番，开创一下新的局面，现在又要成为无业游民了。
    “听话，嗯？”
    于淳安实在是为难，下意识地逃避他的眼睛。
    樊以律劝她：“其实就算辞职了，你在家也不是没事儿干。专心研究理财，读读书，写写文章什么的，不是同样挺充实的？”
    “……嗯。”于淳安心不在焉。
    樊以律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怎么蔫儿了？”
    于淳安叹气，脸蛋皱成一团，闷声说：“我有点儿烦。现在就已经开始觉得有压力了，以后可怎么办？”想到生孩子，坐月子，养育婴儿这些过程全部得她一个人去完成，心里不由得开始恐慌。
    樊以律感觉出她害怕了，把人搂紧些安慰道：“有我在，你不用这么大压力。以后我会调整工作，多抽出时间来陪你。孩子是咱们俩的，我不可能只让你一个人面对。别慌。”
    于淳安感觉得出他在不停地安抚着自己，心里稍微舒服一些。她明白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起码还有他。
    “你怎么接受的这么快？”她握着他的一根指头，小声问道。
    樊以律笑了，他也不是没挣扎过。只不过这么多年都养成习惯了。出了问题之后，他习惯直接思考解决方式，而不是花些无用功来烦恼为什么。从决定要孩子的那一刻起，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事情就都已经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可是不管再怎么样，生育孩子对一个女性来说，付出的精力和时间还是要比男性大。对十分盼望当母亲的女人来说已经如此，更何况她之前压根儿没想过要当妈妈。
    冲击，失落，压力跟恐慌都是难免的。他能做的，其实就只有陪着她，多给她点儿关心和爱护。
    “先这么决定。早点儿睡吧，已经快两点了，你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他换了姿势，把人搂进怀里，面对面，腿交叉着。
    于淳安心里还是不踏实，却也真得累了。不自觉地伸手搂住他的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眼入睡。
    实在是太困了，天大的事儿也等到明天再说吧。
    ☆、第63章
    第二天，于淳安顶着那双跟了她一星期的熊猫眼去上班。
    埋伏在电梯旁的于凤华，一见女儿露面，便立刻扑了过去。
    “淳安……”她招呼没打完，在瞥见于淳安脚上的高跟鞋之后，立刻改叫道：“你怎么穿着这么高的跟儿啊！怀孕不能穿高跟儿鞋！”
    于淳安原本晕噔噔的脑袋，被她这一叫清醒了不少。当然，周围的人也因此朝她们看了过来。
    于凤华不等女儿反映过来，直接驾着她走到边上，难掩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怀上多久了？”
    于淳安心烦，拨开胳膊上的那双手，冷淡地开口：“以后没事儿不要来我公司门口。”
    于凤华悻悻然，却有着一种立刻变脸的本事，陪笑道：“这叫什么话，你怀孕了，妈能不担心你？你一个大姑娘家，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再说还有月子呢？我不替你着想谁来？”
    于淳安笑了，看了眼表后，觉得还有些时间，于是双手叉胸，低头看着于凤华，缓缓地说：“省省吧，说再多我也感受不到你对我的关心。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大概知道一些。不过之前提到的生活费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想要的那些我给不了，樊以律也不会给你。省省力气吧，找个爱好，跳跳广场舞什么的，等王叔叔从里面出来，你们一家团聚不好吗？”
    于凤华那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即使脑子飞速运转，也有些不知道怎么接招。
    “淳安……”可怜牌应该还稍微管用一些。她立刻从大包里拿出保温瓶出来，急切地说：“这是妈给你熬得骨头汤，补身体最好了。怀孕的时候喝这个特别好。”
    于淳安摇头，“心意我领了，但是最近不能闻腥味儿。”
    “呃……啊，这样儿啊。”于凤华的笑脸僵了起来，心里有些不悦，嘴上却说：“那……晚上我给你熬素粥。回家吃饭吧？”
    “不了，最近工作忙。”说完瞥见主管amy进门，于淳安站直身子，冲于凤华说了句‘我得走了’之后，快走两步赶上前头的amy。
    于凤华眉毛间有条沟，越皱越深。看着女儿走远的背影，她心里开始犯愁。难道真得她天天来送饭送粥的表达真情吗？这丫头现在怎么学的心这么硬呢！
    原本于淳安坐到位置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泡咖啡。现在只能强打着精神，闻闻味道就算了。
    刚才听amy的意思，看来今天晚上又得加班了。那头的印度顾客还是不满意，今天b组全体职员身上的弦都必须好好绷紧才行。
    开完例会，听完训，新任务又布置了下来。
    于淳安拿着厚厚地资料坐回位置，根本没时间喝口水就得开始埋头苦干了。
    只可惜她才刚翻了两页纸，电话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看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按了拒听后，对方依然执着地重复拨打。想着也许是真有什么事，于是出了办公室，在走廊上头按下接听键。
    樊志忠老先生的声音，她非常熟悉。除了面对面谈过两次话之外，以前编辑新闻稿的时候，可没少听这位大佬讲话。
    “我是于淳安，您说。”她靠在过道的墙边，平静地开口。
    那头的樊老总也没有废话，直接表明来意，“我听说你怀孕了，谈谈吧。”
    于淳安苦笑，淡淡地拒绝：“对不起，我现在很忙。”
    一向高高在上的樊老总大概没想到这姑娘会这么简单地拒绝自己，愣了一下才回神，接着拧眉道：“天底下没有耽搁不得的事儿，待会儿到办公室来见我。”
    于淳安无奈地看天，叹了口气后，说：“对不住您了，我今天真得很忙。有什么事儿您就在电话里说吧。”
    樊志忠很是不悦，觉得这丫头非常不上道。本来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后，他看开了一点儿。想着今天把人叫过来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孩子健不健康，两个人打算怎么办？这下倒好，嘿，人家脾气还上来了！忙得没空见他！
    “你那是什么工作，忙成这样儿？”
    于淳安听着樊老总语气中那种淡淡的轻蔑，心头烦躁的情绪越来越重。
    “我这工作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也拿了人家一份儿工钱。现在不方便出去，如果您没什么话要说的话，我去工作了。”
    樊志忠没想到这丫头倒还有几分脾气，以至于顿了两秒再开口的时候，发现手机已经被挂断了。他‘嘿’了一声后，皱紧眉毛摇头。
    于淳安收好手机走回办公室。心里有些窝火。睡眠不够，荷尔蒙混乱，压力又大，整个人变得心浮气躁。
    静了会儿，收敛了下心神之后，逼自己一头扎进电脑里头，专注眼前的工作。
    樊以律刚开完会，樊志忠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没等他开口，劈头盖脸地就来了一通骂：“你出息了，找了这么个厉害角色。挂我的电话！再打还不接了！”
    樊以律绕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厉害角色’是谁，蹙眉道：“您找她干什么？”
    “怎么？我还不能找她了？”樊志忠的暴脾气被勾了出来。
    樊以律叹气，这才刚出院没多久，就又开始添堵了。人果然不能闲着，这半退休状态的人，就是会整天盯着儿女转圈儿。
    “您找她什么事儿？”他试着心平气和。
    樊志忠却不领情，冷哼一声道：“没事儿了！我气都给气饱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但是有一点，以后这丫头别想进我樊家大门儿！”
    樊以律要不是实在还有事儿要忙，他真想回一句‘我都不想进你樊家大门儿’，可他到底还有着理智，知道不能激怒这老爷子，所以开口道：“您没事儿我挂了，正忙着呢。”
    樊志忠一听这个更来气，吼着：“忙！一个个都忙！你们还有我忙？！”
    樊以律无奈，“行了，挂了。”接着不等那头回应，他就把手机掐断了。
    随后拨给于淳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接通，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这么累？”他关心地问她。
    于淳安本来就正心烦着，听见他话里又带着让她休息的意思，口气有些冲地说：“我不累。哪儿那么容易就累了？”
    樊以律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不耐烦，眉头一挑，有些惊讶。认识这么久，她还没这么冲的说过话。荷尔蒙变化得这么快吗？
    “你有事儿吗？”她催促着发问。
    樊以律回神，低声说：“没事儿，刚才接到我爸的电话，看看你怎么样。”
    “我很好，但是真得很忙。回去再说好吗？”于淳安烦躁地拨了下头发，胸口有些闷。
    樊以律闻言点了下头，淡淡地说了声‘ok’，然而挂掉电话之后，那两条剑眉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第64章
    夜里接到于淳安的时候，又是已经接近十二点钟了。
    樊以律看着这个累得嘴唇发白，一上车就瘫在座椅上的瘦弱小人儿，心里忍不住开始窝火。
    一路上没人说话，一个累得无语，一个心里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