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因为媒体暂时还没有对你造成真正的困扰，我们这种先对方一步设下陷阱的手段，并不太光彩。但是，如果真的等狗仔做了什么，我们再反击，一切就都晚了。”名誉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就像是一张白纸，只要用马克笔点上一点，那个痕迹也再不会被抹消。
    哪怕只是空穴来风的污蔑，哪怕你费劲辛苦的去证明了一件你真的没有做的事，人们最后的印象里，留下的还很有可能是不责任的你就是怎么怎么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对方造的谣很容易被所有人都知道，但你的解释却并没有那么多的听众。
    “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利用如今狗仔越来越不名誉的公众印象，从一开始就把你塑造成弱势的一方。而顾准觉得你一定不会喜欢这个计划的，你肯定会反问，那些狗仔还什么都没做，我们为什么要对他们进行有罪推论……”
    “明帝”的话还没说完，顾准就已经毫不客气的推开门走了进来，一双黑色军靴慷锵有力的踩在地板上，就像是某种战场上很有节奏韵律的鼓点：“我就知道，我一不在，你就要说我的坏话。”
    守在门外的黄鸟和服装顾问一同看向“明帝”，表示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哑叔呢？”“明帝”皱眉。
    “我碰巧好像和哑叔提起过几起有关于校园霸凌的恶性事件，他开始觉得殿下需要一些小巧的、轻薄的、便于携带又充满了威慑力的武器；至于哑婶，哦，也不知道谁那么不负责任的告诉她，殿下突然想吃气球布丁了。”
    “……”闻澈＆“明帝”，能不要把你的小阴谋、小诡计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吗？
    顾准的关注焦点还在“明帝”之前的话上，他对闻澈解释道：“我没有不想告诉你这个计划，我只是觉得暂时不告诉你，你明天才会表现的更真实，我们都知道的，你并不太会演戏。”
    “以及，我确实觉得有罪推论不对。”闻澈补充道。
    “……是的，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我会取消这个计划。”顾准无奈极了，他在闻澈背后怒瞪“明帝”，看看你唱白脸唱出来的好事！
    “为什么不等阿澈把话说完？”“明帝”表现的老神在在。
    “恩？”顾准一愣。
    闻澈笑着看向顾准：“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为什么要取消计划？那是个很棒的主意。只需要稍微修改一下前提条件，我不会故意引导那些记者来为难我，但如果他们真的准备给我一个下马威，那就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了。”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没有人在明天为难闻澈，那么计划作废；如果有人主动作死，那就对不起了。
    善良没有错，错的是在善良的同时忘记保护好自己。
    狗血剧十级的闻澈，是绝对不会让这种农夫与蛇的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顾准看着闻澈眼睛里闪亮的光芒，简直要沉溺其中，为什么闻澈可以在他已经很喜欢他的情况下，变得让他更喜欢他呢？！顾准简直恨不能扑上去给闻澈一个大大的吻。
    不过，咳……
    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明帝”，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星历1114年9月1日，星期日，天气晴，首都星特区，附属三等学习星。
    大街小巷，人头攒动。随处可见的媒体，各色私人飞船、限量版的悬浮车，作为全帝国最著名的学习星，这里集结了各大名校和各种早已成名的天才学生，每一年的开学日，都有太多的爆点可以被报道。
    百年难得的指挥天才，千年一见的影视美女，顶级贵二代，一个比一个耸动的标题，都在这一天竞相抢占流量。段子手更是整装待发，其热度不比一年一次集体吐槽新年晚会差多少。
    在这个本就热闹的开学日，皇储闻澈即将入学的“内部消息”的流传，使得这颗星球变得更加拥挤。
    当明晃晃的王庭骑士团出现时，那就是瓦数最高的指明灯，大家都知道闻澈就读的是第一军校了。
    因为皇家车队的目的地，显而易见是代表着第一军校的狮鹫铜像前，而巨大的铜像之后，便是第一军校引人向往的百年校门。
    闻澈穿着崭新的校服，那是一身鉴于黑色军装和童子军装之间的一种独属于少年军校生的打扮，显得人如一株小树苗，生机勃勃，又不失挺拔优雅。
    闻澈没有太多标新立异的打扮，只是剪短了头发，让他更符合一个军校生该有的清爽模样。但是瑕不掩瑜，哪怕是一模一样的校服，一模一样的发型，出色的容貌、烙印在骨子里的贵族仪态，还是让闻澈迅速从众多学生中脱颖而出，藏都藏不住。
    服装顾问先生，还为闻澈千挑万选了一个和校服颜色很搭的书包，样式简单却足够经典，牌子亲民却又不会太过掉价。
    唯一的亮色，是书包上拴着的金黄狮鹫挂饰，与公关小姐在拉斐尔港送给闻澈的一模一样。
    “现在的公众真的很难伺候，”服装顾问在给闻澈凹造型时如是说，“他们既反对皇室穷奢极侈的生活，又理所当然的觉得，皇室应该满足他们对皇室的各种高贵幻想。你搭配太过昂贵的奢侈品，他们会举着牌子游行抗议，问他们纳税人的钱都纳到了哪里；但是当你穿着大众品牌出现在媒体前时候，他们又会觉得你一点皇族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当一个皇室成员，真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幸好，你拥有我，我真羡慕你能有我这么一个好的服装顾问。”娘gay顾问总是这么自信，又这么自恋。
    但无论如何，闻澈都很喜欢他。
    以及，这位顾问的职业能力是不容易质疑的。
    皇室的加长悬浮车队在第一军校的大门口稳稳的停了下来，牛津鞋从车里踏出的那一刻，全场的气氛被炒到了最热。当“明帝”亲自将其从车里迎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嫡子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谋杀了一片菲林，戳中了集体的high点。
    在星网上看直播的人的评论如井喷，差点崩了自信的服务器：【嗷嗷嗷我觉得我恋爱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跪着舔空气。】
    【殿下，殿下，我想您掉了点东西，好比您未来的皇子妃我！】
    【强烈抗议嫡子澈第一次回首都星时，各大媒体的模糊拍摄，那简直是对艺术的侮辱。跪求高清晰种子qaq我想重看一万遍啊！花钱也乐意啊！】
    【曾经我想问，嫡子澈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陛下和顾上将一起送着上学；如今我想问，陛下和顾上将到底怎么抢到送殿下上学这个好事的？！皇室真的不缺伺候的人手了吗？上过大学的那种。我可以无偿接送殿下上下学，还能顺便辅导功课qaq】
    【这个颜性恋的可怕宇宙，到底是怎么了？各位理智一点吧，醒醒吧……你们都走开，殿下是我一个人的！】
    第30章 818狗仔这个职业。
    皇室官方发言人的团队，在第一时间就拍下了闻澈几个光线角度最完美的全息照，然后上传到了皇室专门的社交网络账号【枫丹白露宫】上。
    【殿下的开学日。[图片]x9】
    顷刻间，转发量和留言量就突破了天际。因为这还是皇室有史以来第一次，不是经由媒体之口，而是亲自公开皇室成员的日常“隐私”。
    九张全息照里，有闻澈在校门口下车的照片，也有别的媒体拍不到的闻澈等人在离宫准备离开的照片。美的就像艺术照，却又不失生活气息，既满足了大众对皇族的瑰丽幻想，也迎合了这些年皇室越来越亲民的政治路线。
    官方发言人对此的解释是，他们自己公开照片，只是单纯的希望媒体不要再去打扰皇太弟难得的学生时代。
    “大家想了解有关于皇太弟的什么，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这样一句承诺，更是在星网上引发狼嚎一片。不得不说，皇室官方的这一手确实不错，既稍微满足了一些大众对皇室的好奇，又仍保持了一贯半遮半掩的神秘，还能引导大众意识到，他们才是“有关于皇太弟生活的”合情合法的第一手新鲜资料爆料人，大家想看什么，并不需要去搜其他狗仔侵犯隐私的报道。
    有些时候，好奇就像是一场洪水，宜疏不宜堵。
    没有太多人会对皇太弟每一天、每一秒都在干什么保持好奇，他们只是需要一定适度的了解而已。当他们的这份心理被满足之后，他们还会反过来成为皇室秩序的天然维护人。觉得皇太弟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隐私，呼吁要给皇室成员最基本的尊重。
    不少媒体都被皇室不走寻常路的新举措打了措手不及，但是说实话，相比起以往皇室除了正经的官方发言以外，不太爱暴露皇族日常的传统，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官方有了主动配合的意识，他们可以转发官方给予的照片，不会空手而归。最重要的是，这次是合法的，他们不用再像以往那样铤而走险的去偷拍，也不用再和侍卫队、骑士团斗智斗勇，冒着随时进监狱的风险。
    这股双赢局面的高潮，发生在官方发言人声称，在上午报完到之后，皇太弟将会在下去亲自召开记者会，回答一些他的入学新体验。
    史无前例的绝无仅有！
    “这样你们就满足了吗？”有人满意，自然也有人不满意，在别人都觉得这是皇室官方最大的诚意时，《月亮报》的王牌记者苟宰却并不买账。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在下午即将召开的记者会上，皇太弟说的肯定也还是那些早就准备好的陈词滥调。同样是官方辞令，只不过是把说话的人，从官方发言人变成了皇太弟而已，有个毛意思？！很值得激动吗？瞧瞧这些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月亮报》是帝国销量最好的……八卦报纸，出了名的爱写各种狗血闹剧、骇人新闻。他们很好的娱乐了大众，却也用那份恶毒的幽默，深深的伤害了很多被报道的人。
    但苟宰并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
    这一次来学习星，苟宰也是带着巨大的使命的，上面明确表示了，让苟宰必须得到一些有关于皇太弟的独家新闻，新鲜热辣，甚至最好是丑闻。
    苟宰没兴趣问为什么是丑闻，因为他也热爱写丑闻，只有丑闻才会迎来最大的关注。
    但是在记者会上，苟宰肯定没办法提什么太违规的问题。因为显而易见的，记者会不会是直播，官方会在会后精挑细选，只给大众呈现他们想让大众知道的。
    在这点上，苟宰不得不承认，掌握着帝国最大权势的皇室，有着天然的优势，他无论是想要偷录还是别的什么，都不会斗的过皇室的。
    所以，他要另辟蹊径！
    好比……
    此时此刻。
    在闻澈还毫无防备，他们还可以直播的当下。
    苟宰跟公司申请了直播卫星船，就飞在第一军校的门口，直播频道背后的观众人数正在呈几何倍的暴涨。有不少媒体都这么做了，这是官方所控制不了的，也是校方所没办法禁止的，因为皇太弟还没有进入不被允许拍摄的军校里面。
    苟宰需要的只是在闻澈进校之前，抛出一个能把他留下的问题。
    “请问闻澈殿下，这些年您到底去了哪里？在‘荣耀的加布里埃’号一战舰的骑士，为您牺牲的时候，您在哪里？！”
    响亮的问题一出，果然全场哗然。
    这是一个大家之前都在尽量避而不谈的话题，因为明明十多年前，在废后加布里埃去世不到三个月内，嫡子澈就也“被去世”了。但是如今闻澈却又跟没事人一样的站了出来，就好像他去世的那十年并不存在一样。
    众人对此不是不好奇的，只是不敢问。毕竟，咳，明帝还活着。这位陛下虽然身体孱弱，但手腕却很强硬，谁也忘不了“九王之乱”时的血腥镇压。
    甚至至今都有其实是明帝毒死了先帝的八卦在秘密流传。
    苟宰却大胆的问了出来，到处都是直播镜头和卫星船的嘈杂现场，他咄咄逼人，根本不给闻澈逃避的机会。
    “您知道在您回归之前，帝国一直在沸沸扬扬的炒作毕弗隆斯有先帝私生子的事情吗？其中便有如今广为人知的神眷者‘贵公子’，为了拉斐尔港几千万的无辜公民，他英勇的牺牲在了。那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是那么的年轻，又是那么的勇敢。
    “请问，殿下，那艘战舰上，真的有所谓的‘私生子’吗？您不觉得很巧合吗？在叛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艘战舰上后，特别是在它爆炸后，您平安而归。
    “这是不是说明了，其实私生子的传言，本身就是一个为了掩护皇太弟的幌子？一个差点害死了几千万人口，并且真的害死了无数英雄的幌子？！
    “我们损失了一个神眷者，一个还没来得及长大，却已经比大部分军人都要勇敢、聪慧的神眷者。这么大的损失，该由谁来承担？”
    苟宰几乎就差把“你就是罪魁祸首”的条子，贴在闻澈的额头上了。
    他用模棱两可的猜测，以及对失去烈士的遗憾与悲痛，很轻易的就挑动了大众的愤怒，显得他就像是一个不畏强权，在为真理呼吁，说出大众心声的英雄。
    无论闻澈回答不回答，苟宰其实都已经把闻澈架在了火上烤。
    不回答，那就是逃避问题；回答了，就是欲盖弥彰。最重要的是，在苟宰想来，像闻澈这样大年纪的孩子，是绝对忍不了这种被无故指责的气的。闻澈最大的可能就是口不择言，然后，苟宰就可以把这份口不择言，扭曲成皇太弟对烈士的侮辱。
    啧啧，丑闻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断章取义，偷换概念。
    事实上，如果换做任何一个皇室成员，苟宰的计划都会很成功的。
    但闻澈却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他就是那个在对方口中被推向了神坛的神眷者，那个年轻的、勇敢的……好吧，他真的说不下去了，这么夸他，实在是有点羞耻play。他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无私，他当时只是想少游能没事。
    所以，这种任何人都会觉得被冒犯了的问题，对于闻澈来说却是……
    “谢谢，我真的很高兴能听到他在你心中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发自肺腑的。这比我听到你夸我，还要令我开心。”虽然对方说的很羞耻play，但闻澈，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些小小的开心的，能死得其所，能在死后被这么多人记住。
    “……”饶是经验丰富的苟宰都愣了一下，你在高兴个什么劲儿啊魂淡，我明明是拉着那位牺牲的神眷者踩你好吗？为什么你要一脸好惭愧、不敢当的害羞模样啊，神眷者是你什么人啊擦！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闻澈歪头，一脸你为什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的表情看着苟宰，“我说过我不认识神眷者吗？”
    星网直播间里：
    【是我一个人的错觉，还是殿下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天然黑表情，和‘贵公子’真的很像？】【你不是一个人。】
    【你们不是两个人。】
    【不是一群人。】
    如果说，在一开始苟宰站出来呼吁时，大家还真的觉得他是在为神眷者叫屈，那么在闻澈迥异于常人的回答之后，苟宰不甚露出的扭曲表情，让见多识广的普通民众终于回过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