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斯科特·瑞奥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典型的美国老派知识分子，他个子不高但很瘦，平整的t恤外套了件灰蓝格毛线马甲，笔直的裤线和做人的准则一样考究。斯科特没有人到中年的大腹便便，精神矍铄，姜色头发里掺杂了鸽子羽毛一样灰白的那么几缕。如果不是他正因为愤怒气血上涌脸色发红，那么眼前的男人怎么看都是个可以称之为温文尔雅的作家。
    ”瑞奥先生，我们并不是来挑衅的。”娜塔莎语调平和的就像曼哈顿湾的水，她走出程临的保护，来到斯科特的面前，”可以占用您的一些时间吗？我想和您谈谈。”
    ”那么你们是来道歉的？我也不接受道歉！”
    ”抱歉，我们也并不是来道歉的，我只想和您谈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
    ”合作！？”
    斯科特和程临异口同声，同时惊讶的看着娜塔莎。
    ”是啊，趁着您为我们制片人申请的限制令还没下来，他还能走近你一百米范围内的时候，我们得把电影的故事改编敲定，不是吗？我可以进来您的公寓吗？谢谢。”娜塔莎不等斯科特反应过来，竟然迈进他的家门，”真是个漂亮的公寓。”
    程临见缝插针，也跟着娜塔莎大大方方，走进了斯科特的家。
    气呼呼的斯科特从震惊中回过神，狠狠摔上门，像是想把打在两个不速之客身上的力量发泄出来，他走到客厅，”要说什么马上说，我不会给你们煮咖啡的。”
    知道他不可能礼让自己，娜塔莎干脆直接坐在了沙发上，这反客为主的架势连程临都被震慑到了，斯科特也怒气冲冲的在她对面坐下。
    ”关于《新任总统》的拍摄你有什么看法？我很想知道。”
    ”我唯一的看法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强盗应该马上滚出我的屋子！”
    ”那真是可惜了，你难道不想成为自己作品改编电影的编剧吗？”娜塔莎轻描淡写，面带微笑。
    斯科特彻底傻了。
    程临也傻了。
    ”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吗？女士？如果是的话，那我也要申请一张你的限制令！”
    ”不是玩笑，我想请你来当编剧，我会采纳原作者的想法来构思分镜头，你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与其我们把时间花在对簿公堂上，不如用这时间一起研究一下，如何把你出色的作品拍的更好？”娜塔莎充分展示她的友好，心平气和的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沉默了很久的斯科特用阴沉的目光打量娜塔莎，”你有看过我对你的评价吗？”
    ”当然，像我这样的新导演总是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娜塔莎露出温柔的微笑，这笑容让她清冷的气质如同月光染雾，竟有一丝说不出的迷人。
    ”你不介意吗？”
    娜塔莎点头，”介意，毕竟我比女巫善良的多。”
    ”那我倒是好奇，娜塔莎·高，你为什么愿意来找我做你的编剧，你知道这只会让你麻烦，或许还会给你带来愤怒。”斯科特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这么说吧，或许你不觉得，但对于我来说，拍电影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我是一个导演，艺术片也好，独立制作也罢，商业片也没有什么，只要是我喜欢的剧本，能打动我，类型从来不重要，我想拍出好的电影，就是这么简单，一切能让我拍出好电影的方法，我都会尝试，包括和编剧接触，了解构思和人设。”
    说这话时，娜塔莎十分坦诚，的确，这就是她的想法，她不能理解斯科特对形式的执着，但她尊重对方的意见，她已经想好，如果对方实在坚持，干脆就让程临换个导演，她不愿意一边被人骂着根本没有拍出这剧本的能力，一边还兢兢业业，换句话说，世界上好的剧本有很多还在等着她，她不想对看不起自己的人低头，也不想屈就。
    但如果能平心静气的解决，那也算皆大欢喜。
    娜塔莎的不卑不亢让面前的两个男人都有些触动，斯科特是觉得，娜塔莎的落落大方让他竟然有种油然而生的敬佩，不管她的艺术风格如何，至少做人符合自己的胃口，也许之前太武断了。然而程临则是一副已经陶醉在娜塔莎气场里的表情，恨不得马上跪下宣誓效忠自己心目中的女王陛下。
    ”我愿意考虑你的意见。”思考之后，斯科特终于开口，”但我需要时间，至少在你的《嘉丽妹妹》上映后，我想看看你这部电影的表现。”
    ”但电影的筹备需要时间，商业片的周期不能太长，需要在你的书热度还在的时候准备，到时候如果需要你的宝贵意见，我和程临都会联系你。版权交易的事情，如果可以，希望今天我的邀请能够让你平息愤怒，也希望今后合作愉快。”娜塔莎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打扰了，瑞奥先生，提前预祝你圣诞快乐。”
    ☆、29、第二十八章
    回程的旅途如果不是因为在机场看到了不该看的杂志，娜塔莎也能像程临一样倒头就睡。但现在，她根本合不上眼，只想冲下飞机和记者们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知名八卦杂志《好莱坞周刊》打开的第三页，她和程临在纽约警局的照片被抓拍的无比清晰，记者倒是很友好，表示祝福这一对颜值极高的制作档情侣，娜塔莎心想，你们明明是报道程临进警察局的，怎么都写起这个来了？
    不管她怎么想，这件事也是无能为力，不过，将来倒是可以在首映式或者别的公开采访上解释一下，毕竟距离二月末的首映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最后的剪辑马上就要完成，整部电影的完成质量她非常看好，她觉得有些镜头细腻极了，并没有辜负酷爱细节描写的原作者德莱赛。
    因为商业片追求效率，制作周期大多在一年左右，随着电影工业各个环节的技术发展，很多大制作的商业片已经可以达到只用□□个月的时机制作，然后立即排片上映，在最快时间内追求最高的效率和收益。联美公司为了在斯科特的小说依旧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时炒热关注度，也提前开始筹备新影片的前期工作，取景和摄影棚，包括联系拍摄需要涉及的社会部门，毕竟，《新任总统》将会是一个现实主义题材的动作片，大场面当然不能少，不过联美毕竟制作出品过《007》系列，他们就这样凭借丰富的经验，在《嘉莉妹妹》美国首映前，完成了部分筹拍工作。
    圣诞节假期过去后的一月，《嘉莉妹妹》以演出人员为主的班底一起参加了在芝加哥举办的德莱赛纪念艺术节，当然，这并不是简单的纪念，娜塔莎带去了电影的最终版预告片，还有一个好消息。
    好莱坞电影总是喜欢在各种艺术节动漫节以及相关集会上放映预告片，很多德莱赛的书迷，本地影友会的会员，还有些演员的影迷们都到场先睹为快。
    作为导演，好消息当然是由娜塔莎来宣布，为了配合氛围轻松的艺术节，她今天穿着十分休闲，只是刚刚站在话筒前，就有种知性风情，“马上，大家就能看到最终预告，但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嘉莉妹妹》已经入围了一个月后的柏林电影节竞赛单元。”
    她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没有欢呼雀跃，她沉默的看着朴笑恩带回的竞赛单元电影名单，目光停留在邓礼森的名字上……思绪极其短暂的闪回，现场的灯光已经随着徐徐降落的荧幕暗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专注的盯着屏幕。
    米高梅的狮子怒吼，联美的缩写简洁有力，伊莫斯公司的logo也别有味道，制片方和出品方的例行公事结束，画面重新回到黑暗，在黑暗中，隐约浮现出一行小字。
    “向美国的伟大现实主义作家西奥多德莱赛致敬。”
    小字消失，沉郁和缓的背景音乐缓缓进入，大提琴曼妙如同少女的哀愁，蒸汽机车汽笛声响起，伴随车轮轧过铁轨的轰鸣，第二行字出现在黑色之上。
    “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离家，她的命运只有两种……”
    第一个画面，镜头中只有嘉丽一个人，她面带腼腆的微笑，这矜持让她青春靓丽的容颜愈发娇俏，“我叫嘉丽米勒。”她说。
    这镜头其实是她与杜鲁埃交谈时的，但娜塔莎巧妙的将这一帧独立剪辑进预告片，配合前面的话，暗示与微妙的美感让人禁不住去瞎想这个美丽姑娘将要面对的一切选择。
    把对话的内容和画面相错开是好莱坞酷爱的预告片剪辑手段，这种小伎俩能把观众玩弄在股掌之上，对画面的错位解释吊足了胃口，那些经典的，又不至于剧透的，恰到好处充满好奇的安排，简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按捺不住，想要早一秒钟看到完整电影。
    这样的小伎俩，被娜塔莎在预告片中玩的淋漓尽致，连程临看过后，都忍不住对她说：“天啊，你实在是太坏了。”
    走在芝加哥街头，第一次来到繁华都市的嘉丽停在百货公司门口，背景对白是她之后说过的台词，“这就是天堂，我注定该来这儿。”
    画面切换，她因为病重误工，被赶出了制鞋工厂，大雪纷飞，嘉丽穿着单薄的衣裙，痛苦的游荡在她曾经来到过的地方。
    “我要是再找不到活儿干，我就回家去。”
    这时，杜鲁埃带着笑容出现的画面引发现场一阵尖叫，马丁毕竟是好莱坞炙手可热的小鲜肉之一，他的女性粉丝群体强大到不可想象，听声音就知道，今天她们可来了不少。
    “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画面里，是他握住嘉丽的手。
    一系列飞快的剪切，前一秒嘉丽还是衣着寒酸的小女工，下一秒她衣着光鲜，如沐春风小妇人的打扮时髦靓丽，她推开窗，镜头从内而外拍摄，她的背影和窗外芝加哥的繁华景象融为一体。
    “嘉丽……”这是姐姐明妮在喊她的声音；
    “嘉丽……”这是姐夫汉生在喊她的声音；
    “嘉丽……”这是杜鲁埃在喊她；
    “嘉丽……”赫斯特伍德深情呼唤她；
    十几声剧中不同人物的声音，都分别清晰的叫着她的名字，这些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最后重叠在一起，在混乱中骤然安静，只有大提琴如泣如诉，轻声低吟。
    砰地一声，画面绚烂至极，嘉丽在纽约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她穿的那个时候最昂贵的衣料，上面手工绣满缤纷花纹，她成为舞台名伶，人见人爱的女星，笑容璀璨，胜过繁星，音乐也早已经和画面一同切换，奢靡的曲调，华丽的音阶，衬托着嘉丽如今非凡的一切。
    叠加在画面之上，金色的字幕一条条出现。
    “入选第六十六届柏林电影节竞赛单元；”
    “米高梅-联美向德莱赛致敬”
    “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新人导演娜塔莎高带你重回一个世纪前”
    “新人演员兰希道格拉斯”
    “奥斯卡影帝康奈尔林顿”
    “英国最受关注男演员马丁雷根”
    “2016年2月19日；”
    “全美上映”
    所有在后期华丽镜头下出现的字幕放松完毕，刚好热烈的背景音乐只剩下一缕刚才大提琴的余音，屏幕漆黑一片，慢慢的，又能听见开始时，蒸汽机车驶过铁轨的铮铮响声。
    那个最开始天真无邪，坐在前往芝加哥的火车上的嘉丽，静静地望着窗外，满是憧憬的露出了微笑。
    这次，预告片真的完全结束了。
    恢复明亮的大厅里，人们的表情和看之前的憧憬完全不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迫不及待，一部好的预告片就像是一个豪华餐厅的菜谱，必须靠着它的出色，才能说服前来就餐的人安心坐下，准备点餐。
    到场的所有剧组人员一一站起来接受大家的掌声，兰希迷人，马丁英俊，康纳尔成熟，她们成了全场的焦点，娜塔莎知道，这次这三位演员的出色表演，或许都会为他们自己带来意料之中的斩获。
    他们每个人，包括她自己对于《嘉丽妹妹》的期待都不只是像之前《第三身份》那样，更丰厚的投资和更大的施展空间给了她更多发挥才华的舞台，同时这个舞台上，出色的演员们付出一切，那么他们就理应得到掌声。不管是票房还是奖项，娜塔莎都期望《嘉莉妹妹》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当天，电影预告片的油管点击数字突破百万大关。
    继公布消息之后，德莱赛的着作再次开始陆续登上各大书店的销售排行榜，电影赚足了关注度，也吊足了胃口，一切就等首映式揭开面纱。
    对于一部电影来说，首映式红毯相当重要。
    二月十八日，《嘉丽妹妹》上映前一天的首映式正式举行，地点在中国剧院，能在这里举办首映式的，都是响当当的作品，足见联美对这部片子的重视程度。
    娜塔莎本来是很高兴的，但当她知道自己要和程临一起走红毯时就不那么高兴了。
    作为演员组，兰希自然要和马丁还有康奈尔一起，而作为制作组，娜塔莎只能跟着这部电影的制片人一起出现。
    然而大家似乎都因为之前纽约的事情，默认两个人是情侣关系，即便之后的采访娜塔莎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两个人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但所有人却都是一副“好啦好啦我们懂啦你们不想公开嘛随便啦你说不是就不是吧”的态度。
    而在首映式前一天，《综艺》干脆说，《嘉莉妹妹》或许是好莱坞历史上，制作方面颜值最高的电影。
    《综艺》说的没错。
    一袭紫罗兰色曳地长裙的娜塔莎和笔挺黑色修身西装暗纹紫红色领带的程临一齐亮相红毯，这视觉冲击的效果简直无与伦比。
    在电影的logo墙前，他们作为制作方两大巨头：导演和制片人，分别接受记者的照相，娜塔莎原本站得和他有段距离，却在记者的不停调整下“靠近点，再靠近点，好的……”最后和程临挨在一起。
    快门声就像在朴笑恩在炸年糕，满是噼里啪啦。
    笑到脸都僵硬了，他们才走到首映式的后台。
    “今天晚上从一开始就这么完美，”沉浸在幸福里的程临根本注意不到娜塔莎此刻游走在边缘的情绪，“相信后面一定会更好，娜塔莎，能和你一起完成这样一部出色的电影，我真的很开心。”
    看着他真诚的，充满光芒的眼睛，娜塔莎慢慢平复下来，“好吧，虽然嘴上不想这样说，但我确实要谢谢你。”
    “既然你要谢我，那等影片放映完毕我们去采访区接受采访的时候拉着手怎么样？”
    “那你以后就得学会用一只手穿衣服了。”
    娜塔莎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第三十章
    形容一部电影的首映式星光璀璨，知名人士悉数到场，这个知名人士大多是“业内”，但《嘉丽妹妹》不一样的是，一部名著翻拍，注定会得到跨领域的关注，很多美国文化圈的名人也都应邀出席，他们的名字不是出现在《纽约客》的专栏里，就是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更有甚者，干脆是某些大型学术机构的顾问要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