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陆严吃的是墨西哥鸡肉卷。
    林芒芒要了一个大包薯条和一杯土豆泥，慢慢的吃着听他说话，答应明天把自己的那份资料带来给他。
    两人说话声音都不大。
    也不知怎么林芒芒恍惚间就神游天外了。
    看着对面的人，想到从前和陆严一起吃饭的情形，两人也是一起说一些无聊话题的事情，还有零零碎碎见面的记忆，……怎么也和现在的这个男生重叠不起来。
    那个时候的陆严比现在黑多了，面目棱角凌厉阳刚峻朗，说话滴水不漏为人毕恭毕敬。
    又像是不合时宜的节制有礼，又像看透了人情的事故老成。
    想到十几年后的人和事，林芒芒不知怎么就觉得索然无味，她总是觉得别人怎样别人怎样，可如今的她和她当初最讨厌的他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这样不知不觉钻了牛角尖，变得提不起精神。
    手里捏着的热饮吸管一圈圈搅着饮料，耳朵里听陆严讲他们外联部的事情，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跟掉自己的思路。
    陆严是突然发现林芒芒心不在焉的。
    今天下午到了音乐塔楼听到吕何说林芒芒不来，陆严一直的状态也就是这样，看着再配合工作，实际脑子里想的都是其他人。
    林芒芒察觉陆严突然说话声停了下来，抬头去看他，“……怎么了？”
    “哦，没什么，明氏集团的眀澜地产给出的赞助款比预期的多，”陆严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好多还没说的都被堵回到肚子里，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干巴巴说的是什么，“突然想到另外一个赞助，我想重新核实一遍。”
    两人在肯德基又维持了半个多小时的谈话，看着店里人越来越少，也就起身回家。
    走在路上，一向会提话题熟络气氛的林芒芒神思还没收回，陆严被她情绪影响到，更不知道怎么和不想说话的女生交流，两人默然走了两三分钟。
    陆严右手插袋左手勾着搭在肩上的球袋和书包，想到下午。
    下午大扫除陆严和吕何两人开会，几乎是十分钟完成战斗一点都不恋战；回到高一部院子里，还准备趁手和张琪雷明他们打一会儿球。
    结果刚到球场，他就被张琪拉着啰嗦的邀功了一番。
    说什么那天晚上奉命悄悄送林芒芒回家的艰辛不易，做好事们在肚子不能拉出来说给别人太难受，希望他能请客宽慰他头一次做“贼”的忧伤心情。
    打完球的雷明满头大汗的从篮球架下提了一瓶水过来喝，说他舅舅公司的赞助款已经拿到，问什么时候打给陆严他们。
    三人坐在篮球场看别人打球，说着闲话；然后回到教室里，就听到座位后几个女生议论刚才广播里的事情。
    陆严边走边暗中打量身侧的林芒芒。
    说的是她妈？
    她有男朋友了？——陆严想到“男朋友”和“女朋友”这两个词，无端的觉得想一想就有点儿耻度，心里乱糟糟的，觉得这样早恋不好，但哪里不好他也不知道。
    一路都快走到十字路口了，林芒芒不说话，陆严也不说话。
    忽然林芒芒低头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和这样没意思的人一起走，果然就算不说话，也是连一丝尴尬的不和谐感都没有。
    陆严却敏感的察觉到林芒芒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消散，看她突然笑起来，也不知道她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
    林芒芒笑了一下就打住了，看到陆严探究的目光，随便找了个话头扯开，“我在我们班创建了一个英语沙龙，之前给你说过吧？”
    不紧不慢的走着，林芒芒两个手插在校服上衣口袋里，看着前面落在地面的斑驳树影，一脚一步踩过去，“准备做一个英语的舞台剧，剧本说的是一个英国小镇老师的故事，故事比较俗套，就是老师和学生们的事情。”
    陆严一时没接上，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这才好奇地问了一句“自己写戏剧？……用英语吗？”
    “是，台词都是英语，打算用英音来做，”林芒芒踢了脚下的石子儿，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一开始的计划是做个简单的英语话剧，可后来想到另外一个桥段，想试着用这个话剧做一个概念修改；
    咱们以前不是说过推广的问题么，我想尝试着自己做有偿推广。
    借口就是带着同学参加省上的实验性教育成果展，然后无论最后拿到什么名次什么荣誉，最后都能用这个话剧做募捐义演。听上去很有意思对不对，但实际上是自私心作祟，用同学的免费劳动力为自己项目服务。”
    陆严神色认真起来，听到“有偿推广”时心里一动，但声声入耳，她后面的几句话让他惊讶非常，但又觉得她想法多的让他根本追不上脚步。
    装作没留意到陆严的变化，林芒芒继续说着自己一直以来所想所做：
    “还有文学社团，很多时候我都在等你或者吕何问我为什么。我也给自己找了好多滥用公费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实际就是，我没钱花了。我想买金沙国际的衣服和包，想吃旋转餐厅的西餐，想随时所走就走到处旅行。没有钱怎么办，就用旁门左道的办法给自己创造合法使用的财产。
    ——你看，我想办法把别人劳动的成果转化成自己的名誉和金钱。很不道德，很不好。
    而且我也相信，即使吕何知道我的这些打算，他也不会撒手。
    你们的努力最后就全都掉进了我的兜里，成了我一人所有之物，而你们能拿到的，最好的就只有社团团长那个职务头衔。”
    两人走到青年路十字路口，绿色路灯闪烁，林芒芒看向一旁的陆严，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现在你收手还来得及。”然后嘴角微微往上翘，表情轻松惬意，“怎么样？”
    ☆、第43章 三人夹击一人
    43
    明知这样说出来，可能会产生很不好的后果，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想看看陆严会怎么办。
    陆严听她说完长长的一句话，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沉默许久。
    林芒芒不着急听到他的答案。
    十字路口，绿灯从32倒计时到14。
    陆严从未这样细想过；外联部那些事情，不少都是他自己和几个发小家里的牵扯；像她说的，他也利用别人帮自己完成目的，说到底原来性质都一样。
    最后徐徐开口答道，“你图利我图名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陆严不由得黯淡了些，继而反应过来，不再去细究这些问题，而是迟疑着问她，“你……，最近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林芒芒笑着摇头，“那倒不用，那些都是小事。”
    不太确定陆严到底下午听到那些广播没有，按理来说除了像庄康康那样特别喜欢八卦的，其他男生一般都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不说那些啦！”
    刚才的话题并不适合继续说话去，点到即止。
    于是转移陆严注意力，林芒芒的笑着对他说道，“文学社的事情，你和吕学长只要能在期限内把咱们之前定下的计划完成，我就没什么问题。”
    摸出包里的随身听，耳机挂脖子上，林芒芒调弄着嘟囔道，“又快没电了。”
    陆严瞅了一眼，见是前年流行的款，想着自己家里扔着没用的mp3，心道下次带在身上，万一她随身听没电了还可以借给她用。
    换成红灯，过马路。
    慢慢走总能走到家的，林芒芒视力注意力都挺好，远远就看到军分区侧门那边的徐倩她们，大概是在那里和王希她们聊天，时不时往这边看。
    这种情况下，林芒芒看过去正好对上徐倩。
    ……思量着要不要打招呼，徐倩的目光就漠然转开看向林芒芒旁边的陆严。
    陆严和林芒芒一起从学校离开时王希就发现了，等叫回徐倩她们来学校，那两人已不知去了哪里，大家就只好到这里边说话边堵人。
    此时徐倩看见林芒芒这个女生居然真的和陆严走一起，心情简直不能再糟糕，脸色阴的都能滴出水。
    旁边的王希见状，刻意拉了拉徐倩的手，“又缠着陆严一起回家，真不要脸。”
    徐倩烦的甩开她的手，“行了，就你话多。”
    刘莉莉站在徐倩另一侧，“王希你少说两句，就你有眼睛能看见是吧，”嘲讽的瞟了眼王希，对徐倩道，“倩倩，我们去那边，晚上打电话联系。”
    说着，拉了正在吃蛋挞的王娜往边上退，并对王希道，“看够了没有还不走啊。”
    距离越来越近的林芒芒也注意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情形，不由得眉间微蹙。
    脚下并不停顿，余光观察陆严并没怎么注意到徐倩几个女生，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对于“周围其他人”，他的“粗心大意”原来一直都有。
    也许并不只针对当年的她。
    双方距离不过五米。
    林芒芒主动朝徐倩打招呼，“徐倩？还不回家吗？”并没有看王希一眼，仿佛不认识那些人似的。
    听到林芒芒和别人打招呼，陆严才突然发现门口的徐倩。
    徐倩冷着脸叫陆严，“你干什么去了到现在才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是不是又把我设成黑名单了？”
    “没有。”陆严淡淡回答，这情况下肯定不能继续送林芒芒，和林芒芒道别后直接越过徐倩，进军分区侧门走了。
    看见陆严和林芒芒打招呼却不看自己一眼，徐倩气得直跺脚，恨恨瞪了林芒芒一眼，跟在陆严后面追上去，“陆严！我专门在这里等你你就不能等一下我？！每次都这样！”
    清脆好听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书上形容说像黄鹂鸟一样动听。
    林芒芒手摸着装进口袋里的随身听，把耳机带上，余光依旧不扫远处那几个女生一眼，继续往前老干局那边走，看着路上的车准备过马路。
    身后的几个女生约好似的在那里站着低声说话没动静。
    确认徐倩和陆严走走远了，王希冷着脸跟在林芒芒后面喊她名字叫住她，“林芒芒！林芒芒你站住！林芒芒！”
    但她戴着耳机，并不能听见。
    看林芒芒脚步不停，刘莉莉在后面嘲讽道，“啧啧，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
    王希心下羞恼，一个箭步挡在林芒芒前面，硬是拉扯了她，“林芒芒我叫你等一下，你没听见吗！”另外两个女生站到林芒芒的后面，前后夹击好似没有退路。
    林芒芒正好手里捏着耳机线，无端被王希扯了一下，手从兜里拉出来，也扯掉了耳机插头。
    低头看了看耳机插头，皱眉瞥了一眼王希，重新插到兜里的随身听上。
    王希顿时满脸的讽刺和嘲笑，再次用力拉扯林芒芒的手，“装什么装，耳机掉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还装听歌，恶心不恶心！”
    林芒芒抬手轻轻避过王希。
    抬头看向她，“你不知道松下索尼随身听没外音吗？”
    然后顿了顿，仿佛才看到为难她的是谁似的，惊讶道，“原来是你，”往后瞥了两眼，“三个人啊，站成这个样子，想继续跟我谈谈还是要制造校园暴力事件？”
    声音镇定闲暇仿佛并不把她们三个看在眼里。
    如果是二中，大概就是抢走她身上的零钱随身听这一类；如果是在育英，可能就会把她的书包课本随身听这些踩在地上侮辱；如果是英华，可能就直接暴打一顿；如果在一中，……林芒芒当年刻意避开一中的话题，并不知道这样的好学校会有什么样情况。
    眼前三个女生虽然都娇娇弱弱身材纤细的，但团团围住她，这声势还是蛮叫人压抑的。
    王希还没开腔就先被抢白了一顿，恼火更甚，大声问她，“我上次跟你说什么的，叫你离陆严远一些你当耳旁风是不是！不听话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林芒芒无所谓的站住，对王希道，“小姑娘，少跟我来这套，说吧，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