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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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长德眉头一皱,还要说什么,却被一声脆响打断。
    苏白生看了眼摔在地上的茶杯,脸色淡然地说:“不好意思,手滑了。”
    贺长德的脸色红红白白的,很是好看。
    江池宴毫不避讳地把苏白生往身边揽了揽,忍着笑,缓和了语气,说道:“贺兄,你我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难道要这样不欢而散吗?”
    贺长德长出一口气,烦躁地挥挥手,“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你向来如此,我早该知道的。”
    江池宴笑笑,“那就好好喝茶吧!小逸,给你贺伯父换上一壶龙井,消消火气。”
    “你呀——哎!”贺长德拍了下大理石桌面,叹道,“倒叫小辈们看了笑话。”
    江逸端着茶水小跑着过来,脆生生地说:“什么笑话?我们都没看见,刚刚我们吃饭呢!”
    贺长德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感慨地说:“小逸,听说这次防制蝗灾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你爹写信告诉了我,我又上报给知府大人,你可知道,你这一个点子挽回了多大损失、救活了多少百姓?”
    江逸赶紧摇摇头,说:“贺伯伯,这个主意可不是我想的,是云舒最先提出来的,然后是小爹完善了一下。”
    江池宴解释道:“云舒是小生二哥家的孩子。”
    贺长德愣了一下,随即哀叹道:“想当年,苏家二郎令京城多少读书人难以望其项背,也是可惜了!”
    江池宴握住苏白生的手,温声道:“好在,后继有人。”
    贺长德笑笑,“江兄说得对,这以后啊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小逸,伯伯代蔚州的百姓谢谢你们啊!”贺长德说着,竟站了起来,郑重地倒了一杯茶,递到江逸手上。
    江逸顿时就慌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眼睛瞅着江池宴求救。
    江池宴严肃地说:“这功劳也不算你冒领,小逸,你就接下吧!但是你要记得,你贺伯父是为了蔚州百姓才敬你这杯茶,这是你贺伯父身为父母官的胸怀,也是你的福气。”
    江逸应了一声,躬着身子双手接过,乐滋滋地说道:“这茶我可不敢独吞,我得拿着去跟云舒分分。”
    贺长德不由地笑了,亲昵地说:“这小子,真是机灵!”
    江逸小心地端着茶跑回了旧院,双手捧着送到了云舒面前,调侃道:“你可得细细品啊,整个蔚州百姓的感激之情全在里面了。”
    云舒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含着笑喝了一口,然后又重新送回他手中,道:“给你留了一口,错过了可惜。”
    “真义气!”江逸拿着架势喝了,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没想到江池宴对他们的小打小闹竟是付出了如此大的信任,又赶上贺长德和大同知府都是心系百姓敢于尝试之人,这才成就了这份功德。
    试想一下,在整个环节中,哪怕有一方选择谨慎行事、明哲保身,这事都不能成,受苦的也只会是万千百姓。
    第105章 去北平
    圣旨来时动静不小,当时江家门外围了一圈人。要不是门口有人高马大的侍卫守着,想必村民们都会跑到院子里看热闹。
    仿佛在这一刻大伙才想起来,江大的儿子江池宴以前可是在京城里做大官的,整个蔚州城多少年才出了这么一个状元。
    好在,大伙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田间地头碰上了,依旧是笑容灿烂地打招呼;孩子们出去玩一圈,回来时衣兜还是鼓鼓的。
    想当初村民们跟里正在一个桌上吃顿饭,都能激动地吹上大半个月,此时天天跟两个昔日的大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反而淡定了。
    不管怎样,村民们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江家人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安慰。
    这里是枣儿沟,不是尔虞我诈的朝堂,不是见风使舵的官场,不会因为你风光一时就门庭若市,也不会因为你失了圣心就门可罗雀。
    这才是家。
    前边建文帝刚刚大张旗鼓地下了赏赐,紧跟着燕王世子的书信就到了,当然也少不了厚礼。
    与建文帝不同的是,朱高炽是以私交的名义请苏云起和江逸到北平一聚。
    表面说是“邀请”,然而,是个人都知道,这样的邀请不容拒绝。
    说起来朱高炽也会挑时间,此时枣树刚刚开花,山上不忙,田里又有村民帮衬,江逸正无事可干。
    这时候去北平一趟,来回赶路再加上逗留的时间,差不多一个来月,回来时恰好赶上结枣子。那时候江逸要看着打枝、除虫,肯定会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这一趟全当是出门散心了——大北平啊,未来的首都,来了整整一年他还真没去过。这样一想,江逸还真挺期待。
    苏云起和两位长辈们商量过后,决定六月初九出发。所谓“三六九,往外走”,也算是个应景的日子。
    眼瞅着没几天了,该准备的都得准备下。
    苏云起新打了几张毛色鲜亮的狐狸皮,小川加班加点地硝好了,江逸又把连日来攒下的那些个头大形状好的鸭蛋挑着腌了一罐,算是给朱高炽的见面礼。
    还有几样江春草缝制的小布偶,是专门为朱瞻基准备的,花样是江逸画的,大多是后世的卡通动物,胖乎乎,萌萌的,在这大明朝绝对买不到。
    小辈们的人情往来,两位长辈从不干涉,苏云起也由着江逸的性子来,所以,就准备了这些,没花一分钱。
    说起来,敢于给当朝世子送这个的,除了江逸也是没谁了。
    ******
    出发的前一天,江逸正收拾着北上的行礼,里正就带着礼物上门了。
    王心和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心宽体胖,和和气气,一见面还没说话,脸上就先挂上了笑。
    王心和一见江池宴,就深深地躹了一躬,恭敬地说道:“承蒙江老提携,学生感激不尽。”
    江池宴虚扶一把,朗声道:“王县丞言重了,说起来还要道一声喜,快请坐。小逸,看茶。”
    “多亏了江老提携,学生感激不尽。”王心和再三谢过,才虚虚地坐在了客位。
    江逸一边沏茶倒水一边翘着嘴暗笑,我爹比你还年轻吧?这声“江老”是怎么喊出嘴的哟!
    苏云起捏捏他的脸,提醒他不要失礼。
    江逸赶紧调整了脸色,不仅给人沏上了茶水,还端来了点心,然后和苏云起在偏座上安安静静地坐着听长辈们说话。
    里正这次过来满含着感激之情。
    因为江池宴几次提起,贺长德对王心和多了几分印象。这次借着来枣儿沟的机会就见了一面,觉得他的确是个心系百姓的人才,于是就上书一封,破格把他提成了广昌县的县丞。
    这样一来,王心和正式上了品级不说,还有了进身的机会,只要不出大错,熬过两年等着知县调任,他就能升成广昌县的一把手。
    说起来王心和也不过是秀才出身,能有这样的机遇,除了祖上积德之外,真得感谢江池宴的美言。
    江池宴开玩笑地说:“以后我们父子在这枣儿沟生活,还要仰仗王县丞多多照顾。”
    王心和连忙诚惶诚恐地说:“哪里哪里,您可是折煞学生了。想当初令公子刚来这枣儿沟,学生就觉得他并非池中之物,您看,被学生言中了吧!”
    江池宴摆摆手,“这才到哪?这回你可是看走眼了,我们父子呀,还真就在这枣儿沟扎下根了。”
    王心和笑开了脸,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料定了江氏父子定不会久居乡野。
    正说着话,江春材就搀着三叔公进来了。
    “老朽听闻新晋的县丞来家里做客,也就厚着脸皮过来凑个热闹。”王心和做了多年里正,三叔公和他打过不少交道,说起话来也熟稔。
    江池宴赶紧站起来,把三叔公扶到主位上,笑道:“这个家三叔您什么时候想来不能来?说什么厚着脸皮,倒叫侄儿没脸。”
    三叔公板着脸看了他一眼,佯怒道:“我又不是冲你,傻小子往身上捡什么?”
    王心和也跟着起身,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有丝毫怠慢之色,“那江老先生就是冲我呗,也是我活该,一时心急竟忘了先去看看您老!”
    三叔公终于露出一个笑脸,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江逸向来喜欢不忘本不拿乔的人,招待起来也就多了几分真心,“三叔公、大伯,你们和县丞大人好好歇着,我去收拾几样小菜,今儿晌午就在家里吃吧,都别回了!”
    三叔公摆摆手,没说任何客套话。
    江春材更是乐呵呵地应了,玩笑道:“小逸下厨,就是赶我我也不走!”
    王心和看两人都是这样一副自在的样子,便把推辞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笑眯眯地说:“那我今天就厚着脸皮,跟着江老哥沾个光。”
    三叔公顿顿拐杖,笑道:“是我们沾了你的光。”
    众人又是一阵笑。
    ******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广昌县衙,气氛却有些压抑。
    李安仁站立在厅中,神色激动地说:“堂哥,你应该听说了吧?这次抗灾之事枣儿沟的江家撞大运似的得了圣上赏赐,姓贺的也进了官职加了俸禄,就连那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王心和都提了县丞,单单是你这一县之长受了斥责,你就真的甘心吗?”
    李仁贵闭了闭眼,说:“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次是我没看清头势,怪不得别人。”
    李安仁恨恨地说:“要我看,这件事分明就是江家捣鬼,通知了下边禀报了上边,唯独把你跳了过去,实在是可恶!”
    李仁贵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嘴上却状似大度地说道:“那又如何?上次因为江家小子买山的事我已经得罪了他们,好在之后江池宴回村,我差人送去了礼物,这才平定了一场干戈。要知道,他们有贺长德护着,如今又重新入了圣上的眼,若不是万不得已我并不想与他们为敌。”
    李安仁一拍桌子,怒道:“现在是他们与我们为敌!上次那贱人的事我就看出来了,如果没有苏江两家从中作梗,余素娥她怎么敢?!”
    李仁贵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余氏现在如何了?”
    李安仁坐到椅子上,没好气地说:“听说在德兴巷开了间铺子,整天抛头露面的,不知羞耻!”
    李仁贵不悦地皱了皱眉,道:“和离了也好,这样心大的妇人留在后宅实非幸事。回头我跟你堂嫂说,让她在官家小姐里看着点,给你说个贤良些的,好好过日子罢。”
    李安仁点点头,说:“也不急,银儿的孩子尚在襁褓,我若在这时候讨人,恐怕会伤了她的心。”
    李仁贵面色一沉,教训道:“不过是一个戏子,你还真当正房太太供着了?安仁,今时不同往日,二叔不在了,你得拎得清才行!”
    说到这个,李安仁脸上也显出几分沉痛之色,“堂哥,我一直心存疑虑,我爹当真是在进攻北平的时候被流箭所伤才致死的吗?你不知道,当初余文俊跟我说——”
    李仁贵抬手,打断李安仁的话,“我已经托人查过了,二叔的死的确是意外,余家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商贾,即使再势大,也不可能插手军中之事。”
    李安仁脸色愤然,明显不甘。
    李仁贵看了他一眼,叹道:“你莫要多想,早日讨个正房好生照顾二婶是正经。”
    李安仁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提起先前的话题,“堂哥,你若想教训江家,我倒有个主意。”
    “哦?”
    “先前闹灾,不是从北边来了伙流民么?我无意中得知了他们的行踪,不如……”李安仁不怀好意地抬抬眉眼,后面的话不说,想必李仁贵也清楚。
    李仁贵思索片刻,沉吟道:“不可,江池宴虽没了官职却圣眷正浓,况且枣儿沟终归是我的治下,倘若出了这样的事我也脱不了干系。安仁,这件事就此打住吧!”
    “堂哥,我——”
    李仁贵摆摆手,“莫再多说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也别做多余的事,否则小心我到时候护不了你。”
    李安仁只得不甘地闭了嘴。
    ******
    第二天,江逸和苏云起如约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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