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玛塔的夏天 第109节

    额松和噶素同时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穆仲夏立刻说：“你马上回去告诉大巫，把产妇用平板车送过来！我们立刻准备手术！”
    “是！”
    侍卫跑了。
    要做剖腹产，必须要保证消毒。在产妇的朶帐里做手术不现实。噶素和额松的脸上有了明显的紧张，穆仲夏鼓励她们：“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实验性手术，虽然是第一次在产妇身上运用，但大家要相信自己。只要成功，那对部落，对亚罕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哪怕是在伊甸，也没有人可以做剖腹产手术！你们是剖腹产手术的绝对第一人！”
    噶素和额松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自豪感和使命感。
    接下来，准备产床的准备产床；消毒的消毒；准备手术工具的准备工具。当时搭建红十字朶帐的时候，穆仲夏就让泰瑟尔在里面做了分区。
    族人们的动作很快。力气大的勇士们没有用会震动的平板车，而是用担架把痛苦的产妇一路抬到红十字朶帐。医疗队的护士把勇士们拦在了门外，她们抬着担架进了产房。头领部落的族人们都闻讯赶来，把红十字朵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产妇的家属面带愁容，产妇的母亲脸上都是泪水留下的冰碴子，产妇的男人眼睛里满是焦急的红色血丝。
    古安也来了，是央求通旭带她来的。她知道穆哥之所以会筹备剖腹产医疗队，为的就是她。古安的肚子大得出奇，比今天被送来的足月产妇的肚子还要大上一大圈。塔琪兰让古安进了朶帐，让她坐在休息区。
    产房内，产妇痛苦地呻吟，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下孩子的她已经没有力气了。穆仲夏没在外面，他也跟着进了产房。
    朶帐的门关上，把族人的关注关在了外面，也把产妇家属的心焦关在了外面。过了一会儿，穆仲夏出来了，塔琪兰急忙问：“怎么样？”
    穆仲夏道：“现在要给产妇脱衣服、麻醉，我就先出来了。”
    他走到古安面前，搂住她的肩膀：“别怕。”
    古安的脸煞白煞白，显然被此刻的情况吓到了。对方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都会发生这样危险的情况，她可是两个！
    没多会儿，产房里有人出来说已经做好手术准备，穆仲夏给了古安一个安抚的眼神，再次进去，这回塔琪兰也跟着进去了。她要第一时间亲眼看到对人实施的剖腹产手术的全过程。
    古安坐立难安，通旭在她身边半跪下说：“古安，老师一定没问题的，你别害怕。”
    古安摸着高耸的肚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朶帐外，闻讯的泰拉逽和泰瑟尔护着大巫和族长过来了。人群的喧嚣顿时安静了许多，大家纷纷让开路。缪什卡问：“情况怎么样？”
    众人都摇头，产妇的男人什帕哽咽地说：“穆大师他们把琉耶抬进去了。”
    “琉耶现在不叫了。”有人补充。
    缪什卡沉声对什帕说：“无论雪神会不会带走琉耶，你都不能对穆大师不敬。”
    什帕擦了下眼角，发誓般地说：“首领，我不会！穆大师是部落的恩人！”
    缪什卡点点头，接着就不再说话了。
    首领和鹰王都在场，朶帐外的族人们都选择了安静。不过很多人都在心里犯嘀咕，为什么朶帐内没有声音？琉耶刚被送进去的时候他们还能隐隐听到琉耶痛苦的叫声，现在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时间逐渐过去，什帕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捂住脸，已经放弃了希望。琉耶的父母难忍悲伤地哭了起来。哀痛的哭声影响了在场的女人们，抽泣的范围渐渐扩大。泰瑟尔站得笔直，双眼紧盯着朶帐的门。他相信仲夏一定可以做到。仲夏为了剖腹产准备了这么久，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失败！
    泰拉逽扭头看了眼身旁的泰瑟尔，见他深情严肃，眼里是充满了希望的深邃，他也定了定心神，心里也有个声音在不停告诉他，穆大师不会失败，为了剖腹产手术研究吃了那么多鸡，喝了那么多鸡汤的塔琪兰不会失望！
    朶帐内，听到外面有哭声，古安道：“通旭，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通旭走到门边，开门，门外的人看到他立刻吼：“琉耶怎么样了！”
    震天的吼声吓了通旭一跳，他反手关上门，说：“手术还没结束。”
    什帕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握住通旭的肩膀急问：“琉耶还活着？！”
    通旭一脸吃惊：“当然！”
    通旭正想说他还听到老师跟产妇说话了，朶帐里这时候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矛盾地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是什么人？
    这一声婴儿啼哭，给朶帐外的人们带来了无限的希望。很快，朶帐的门又从内推开，古安一脸欣喜地站在门口喊：“琉耶生下了孩子！琉耶还活着！”
    随着古安的这声喊，朵帐外聚集的族人们猛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什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万分地感谢雪神的眷顾，感谢雪神把穆大师送来了亚罕，送到了他们寨拉穆部落。什帕和琉耶的家人也都跟着跪下感谢，激动的泪水滚落。古安也是激动万分，心中充满了自豪感和对穆仲夏的崇拜。
    产房内，穆仲夏抱着胖乎乎的小宝宝，同样眼眶湿润。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琉耶，也是抑制不住死里逃生的后怕和激动，眼泪流不停。塔琪兰从穆仲夏手里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眼里是全然的喜欢与向往。
    她忍不住再次说：“萨默，你太伟大了！你让未来无数可能遇到难产状况的女人有了生的希望！”
    穆仲夏却摇摇头，说：“不，伟大的不是我，而是愿意支持我，也敢于尝试的你们。特别是今天我们的主刀医生噶素和额松。”
    说着，穆仲夏率先鼓了掌。还没有做完后续工作的噶素和额松，极其羞涩地接受了大家的鼓掌鼓励。
    因为是第一次在产妇身上实施手术，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请来大巫和部落有经验的女人再次检查了孩子没有什么问题，穆仲夏就暂时把孩子和琉耶留在了红十字朶帐，先观察几天，确定平安才让他们回去。
    原本是必定一尸两命的悲惨结局，竟然被穆大师那看似不靠谱的剖腹产计划给挽救了回来。整个头领部落洋溢着一种仿若过节的欢快气氛。部落里的人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来到泰瑟尔和穆仲夏的朶帐门口，把他们的感谢、崇拜和未来的希望以这样的形式放在门口，恳请泰瑟尔替穆大师收下。
    一时间，泰瑟尔和穆仲夏的朶帐被各式礼物淹没了。族人们送的有食物、有草药、有兽皮兽骨兽油，甚至还有裸石、术法石、石晶石……
    当天参与手术的其他人也都收到了族人们送来的礼物。但这些人却觉得自己受之不武。如果不是穆仲夏提出剖腹产这一概念，并且在一旁细心指导，给他们打开这种全新的接生思路，他们这些生活在亚罕原始部落的人们连拥有多余的药剂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更遑论手术了。大家把礼物都退了回去，包括塔琪兰。塔琪兰也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收族人的礼物。在整个剖腹产手术从制定到最终实施的这一过程，她收获的远比她那丁点可以忽略不计的付出要多出百倍、千倍。
    这些礼物，穆仲夏自己其实也觉得心虚。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有药剂这种神器的东西，就凭他这种连赤脚医生都算不上的半吊子去指导别人做剖腹产手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拿人命来开玩笑。做农学老师时，他虽然给牲口做过剖腹产，但有学校专业的兽医在场，根本轮不到他执刀。
    所以虽然孩子成功地“拿”出来了，琉耶也活着，可琉耶是否能真正健康恢复，孩子是否真的没有不良的影响，他完全不能保证。
    噶素和额松给琉耶缝合了伤口，伤口缝得很粗糙。最外层的伤口缝合得就如蜈蚣，这已是缝合技术最好的额松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胎儿被取出来之后，穆仲夏就给琉耶服用了止血药剂，之后在缝合伤口的同时，琉耶又服用了愈伤药剂和退烧药剂。退烧药剂有一定程度的消炎作用。
    之后的每天，琉耶都会服用两支营养药剂。新生儿宝宝也会服用半支营养药剂。在红十字朶帐住了六天，琉耶和婴儿的情况都一直很好。帝玛塔女人的身体素质本身也很强。琉耶术后的当天就能坐起来，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第三天她甚至能抱着孩子在病房里溜达了。
    琉耶的情况明显一天比一天都更健康，小宝宝吃奶和排泄的情况也十分的良好。第十天，穆仲夏和所有医护人员又一次开会后，大家都一致认为琉耶和宝宝可以“出院”了。
    琉耶的家人每天都来探望她和孩子。虽然红十字朶帐内的环境很好，给她准备的餐食也很好，但琉耶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自己的朶帐内。在额松告诉她可以回家时，琉耶几乎喜极而泣。
    琉耶“出院”的这一天，头领部落内再次沸腾。人们仿若迎接英雄一般守在红十字朶帐的门外，在什帕抱着儿子，一手搂着琉耶出现时，人群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穆仲夏想，如果这时候有鲜花，空中一定会下一场鲜花雨。
    穆仲夏依偎在泰瑟尔的怀里，看着一脸幸福笑容的琉耶，他自己的脸上也满是欢欣喜悦。噶素这个时候突然叫了一声“穆大师”！所有人都同一时间搜寻穆大师的身影，随后目光定格在了穆仲夏的身上。穆仲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和注视吓了一跳。
    噶素挤过人群来到穆仲夏面前，猛地抱住了他，安全没有给他和泰瑟尔反应的机会。紧接着，在噶素身后的额松推开泰瑟尔，也抱住了穆仲夏。不知是谁第一个动手，等穆仲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部落强壮的女人们抛向了天空。
    “啊！”
    空中飘散着穆仲夏的惊叫声。强壮的女人们把试图拯救拿笯的泰瑟尔挤出了人群，也把想要过来救场的阿必沃轻松推开。
    穆仲夏的惊叫换成了欢笑。他被高高地抛向空中，又被轻松地接住。两辈子第一次拥有这种体验，穆仲夏在身体失重跌落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部落族人心中的喜悦和对他的喜欢。
    人群之外，塔琪兰靠在泰拉逽怀里，看着一下下被抛向空中的穆仲夏，嘴角含笑地说：“萨默哈尼改写了亚罕的历史，你说是不是？”
    泰拉逽搂紧塔琪兰：“他改写了我们所有人的历史。”
    ※
    “我今天，特别高兴，特别。”
    激情过后，穆仲夏贴着泰瑟尔的身体如是说，嘴角还带着未有散去的笑容。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可他却一点想要睡去的意思都没有。脑袋里仍在回味白日里被抛向天空的那一幕。
    泰瑟尔抚摸着拿笯的身体，沉声说：“你瘦了。”
    穆仲夏往他的怀里拱了拱，满足地喟叹：“养一养就能胖回来了。幸亏有药剂，不然哪怕我清楚剖出产的每一个步骤，也没法在现有的条件下进行手术。感谢这个世界有神奇的术法学，有神奇的药剂。”
    泰瑟尔沉默了片刻，问出：“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穆仲夏说出自己的来历时曾对泰瑟尔提过，但那时候泰瑟尔对他的“身世”很是忌讳。不是忌讳他死过一次又魂穿，而是忌讳他是否会再回去。现在泰瑟尔主动问了，穆仲夏并没有详细描述自己“前世”的世界是多么的先进文明，只是简单说了下那个世界比这个世界进步的地方。不管那个世界多么的先进，都已经是过去了。
    “那里虽然生活便利，医疗也发达，但我很孤单。喜欢同性本身就不被大众接受，我又是老师。如果我喜欢同性的事情被人知道，我不仅保不住工作，还会被视为家族的耻辱。我生病后辞了职，直到死之前，都是一个人孤独地旅行。如果我上辈子的孤单为的是换来这个世界有你的陪伴，我不后悔。”
    穆仲夏这句话刚说完，身体就被人翻过去压在了对方的身下。泰瑟尔绿色的双眸深不见底，凝视穆仲夏的深邃令对方心悸。
    穆仲夏双手捧住泰瑟尔的脸，说：“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泰瑟尔，我爱你。”
    双唇被人狠狠的吻住、啃咬，牙关被人强势的侵入。穆仲夏的双腿主动缠住对方的腰身，把自己全然地交给泰瑟尔。这个男人在外是那么的强大自信，可面对他时，总是患得患失。这一生能遇到泰瑟尔，又何尝不是他的幸运。穆仲夏有时候也会想，这是不是上天对他上一世孤单到死的同情，所以补偿了他新的一世。
    朶帐内激情的声音传出老远。在另一顶朶帐里，卓坦却是翻来翻去地睡不着。困得意识模糊的乌哈根被他吵得不得不出声：“我明天还要忙，你还不睡？”
    卓坦翻身面朝乌哈根，忍不住问：“喂，我问你，你对萨默大师了解多少？”
    乌哈根闭着眼睛瞌睡地咕哝：“老师是一位天才的机械师。”
    卓坦气得脚伸出被子踹了他一下：“我在认真地问你这个问题！”
    乌哈根勉强睁开眼睛：“我也在认真地回答你。”
    卓坦：“我当然知道萨默大师是天才的机械师。但天才的机械师也需要懂种植术和医术吗？你在家乡听说过剖腹产吗？”
    乌哈根的意识清醒了些许。
    卓坦：“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家中就有女人生孩子生不出，结果女人和孩子都憋死了。你听说过吗？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把肚子剖开取出孩子，女人还能活下来，你听说过吗？”
    乌哈根沉默了。
    卓坦：“你也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对不对？”
    乌哈根只能说：“老师是伊甸人。”
    卓坦：“那你相信伊甸人会这样做？我阿奶、母亲、姐姐他们都经常会去伊甸买一堆的东西回来。她们谁都没有说过伊甸人会这么做。如果伊甸人真的会这么做，那么我叔爷的儿子的妻子就不会死了。”
    乌哈根又沉默了。
    卓坦被他的沉默搞得着急：“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吗？”
    乌哈根：“我说什么？我见到老师的时候，老师就是一位天才的机械师。你又想听我说什么？我对老师在伊甸的情况一无所知，老师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只知道，我只要听从老师的安排就够了。”
    卓坦抓抓头发。
    乌哈根不解：“你在烦恼什么？老师懂得多难道不好吗？如果老师不懂剖腹产，那那个叫琉耶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活不了的。”
    卓坦：“你真不明白吗？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如果威尼大部能掌握这一方法，至少，至少……”
    乌哈根明白了卓坦的意思，他坦然地说：“我的身份普通，想不了那么长远。如果你想给你的家族带去这项技术，你可以去找老师，他不会吝啬的。”
    卓坦顿时心虚：“这，这我怎么好开口？”
    乌哈根：“你别忘了塔琪兰大师。”
    卓坦身体一震。
    乌哈根：“塔琪兰大师肯定不会放过这项技术。”
    卓坦一拍巴掌：“对啊！我怎么忘了塔琪兰大师！我明天就去找塔琪兰大师！”
    乌哈根打了个哈欠：“可以睡了吗？”
    “可以可以！”
    乌哈根拉好被子，几乎秒睡。心定下来的卓坦也感觉到了疲惫。而被乌哈根提到的塔琪兰此时此刻也同样睡意全无。她也在问泰拉逽相同的问题。
    “你说，萨默哈尼到底是什么人？我虽然离开伊甸多年再未去过，但我也清楚伊甸绝对没有剖腹产。难以想象谁会去做把难产的女人肚子剖开取出孩子，再把肚子缝合上这种事。伊甸的医疗虽然是罗格里格大陆最好最强的，但也绝对没有比威尼大部超出一个国家的距离。雅典学院机械学学生和术法学学生的课业是最繁重的。萨默哈尼再天才，他又能有多少空余的时间去学习种植和医学，他甚至还会设计衣服、鞋子、包包和食物！”
    泰拉逽和乌哈根一样，不知道怎么回答。
    塔琪兰也没要求泰拉逽回应她，她接着说：“等我暖季回去，我要和我哥商量，让他派医生来部落学习。剖腹产这项继续我必须带回利恪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