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中元节的后一天，准高三们结束了暑期补课，总算可以喘口气，过一个严重缩水的暑假。
    黄碧荷打电话想邀杨雅雅一起报校外的数理化辅导班，杨雅雅拒绝了。开什么玩笑，大热天的，待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才是正经事儿。
    顺便再时不时地去找找楼上的亓周。
    不过，这个“顺便”在半个月里一次也没有实现过。杨雅雅听周阿姨说，亓周被亓叔叔叫回学校一起搞科研了。父子俩为了方便研究，就住在校区里了，一周才回来一次。
    周女士保养得宜的脸上挤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夸张地叹着气说：“以后咱雅雅呀，可不要找他们那样沉迷于科研的对象啊……”
    杨雅雅：“……”
    在一个蝉鸣伴着骄阳的上午，转机来了。
    这天，杨雅雅遵父上大人的命令下楼买酱油，进了单元门，恰好遇上从车库方向那个门上来的周阿姨。
    “雅雅，干嘛去了呀？”
    “阿姨，”杨雅雅把手中的袋子举起来，“我去买酱油了。”
    “真乖！怎么也不带把阳伞呀，这么白可不要晒黑了呀。”
    杨雅雅抿嘴文静一笑。
    周女士上着台阶，随口念叨道：“唉……我等会儿又要去n大了……”
    “去n大？”
    “对呀，周周他爸让我给他送东西。真不知道他怎么总落下东西，今天是方案，明天是u盘，净折腾人不是？”
    “呃……”杨雅雅听完周阿姨甜蜜的抱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雅雅呀，说起来你还没去过n大吧？要不要跟我去参观一下？”
    “啊？好啊。”
    n市和y市毗邻，n大离杨雅雅家所在的小区也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从y市到n市，可以走高速，也可以上桥。周女士选择了上横跨的沧澜大桥。
    杨雅雅虽然是y市人，可这是头一次“压”这条全国有名的跨江大桥。
    沧澜大桥全桥采用钢性吊竿结构，从车窗往外看，可以看到栏杆上刻有古诗词，桥边还设计了观景平台和座椅。要不是坐的是周阿姨的车，不好意思耽误人家的正事，杨雅雅简直想下车去好好走一走、看一看这座桥。
    无需登记，周女士的车子畅通无阻地驶进了n大南门。明明是暑期，校园里却并不寂静，随处可见行人。
    n大一直算是n市乃至整个f省的一个旅游景点，不少来n市的旅客都会来这所美丽的大学看看。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高考完的准大学生纷纷出游，n大也迎来了一波不小的人流量。即使进校门需排队等候和出示身份证并登记。
    周女士驾轻就熟地在某栋楼的停车场停好车。出了停车场，杨雅雅在心里默读着这栋主体是米白色的方正大楼的名字，思文楼。
    周女士见雅雅在看那三个鎏金的大字，笑了，“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思文这两个字呀，差点就成了周周的名字。”
    “那……”
    “还不是亓建文，非说儿子的名字里也要含我的姓，哎，固执死了。”
    杨雅雅很上道地捧场，“叔叔对您真好！”
    “哎，哪里好啊……”周女士嘴角咧开的弧度收都收不回来。
    思文楼的内部是南北回环结构，分为化学、物理两个实验区，中间以镂空的宽阔长廊贯通。从大门口踏进去，杨雅雅立马就感受到一种静穆。
    开着冷质灯光的大厅里，两侧是蒙着玻璃的布告栏，上面介绍了实验楼的建成时间和设备等概况，罗列了各种国家级的实验项目，中文下边是英文，一向自认英语还不错的杨雅雅几乎没几句是知道意思的。全是专业英语名词。
    诶？杨雅雅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她走近一看，真的是亓叔叔，某国家项目组的组长，项目经费……杨雅雅仔细地数了两遍，天哪，5后面跟着七个零。
    物理这门学科在杨雅雅心里瞬间高大上起来。
    “我们上楼吧。”周女士唤雅雅。
    杨雅雅迟疑道：“上、上去吗？”影视里不是说实验室研究所什么的都特别注重保密性吗……
    周女士环顾了一下大厅，“那雅雅是想在这里参观，等我下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上去吗？”
    “当然可以啦，走吧。”
    杨雅雅也想上去看看传说中的实验室长什么样，顺便再看看亓周，遂跟着周阿姨上楼了。
    到了三楼，踏上廊道，时不时有穿着白大褂带着工作牌的人员稳稳当当又快速地经过，衣角翻飞，带起一阵小风。
    两侧是一间间配着深色幕布的实验室，遮住了杨雅雅想从外边窥探其内的目光。不过，她很快就可以目睹实验室里长什么样了，她想。
    然而，周女士领着她走进的是一间办公室……
    “叔叔好。”杨雅雅冲坐在电脑桌前的亓叔叔打招呼。亓建文看到杨雅雅有点意外，略一点头，然后指着旁边的沙发，对她们两人说：“坐吧。”
    说完，就翻起了周女士带来的文件。
    周女士瞥他一眼，“连声谢谢都没有啊？”
    “辛苦你跑一趟了，阿秀。”亓建文朝夫人温柔一笑。
    “这还差不多。”
    杨雅雅：“……”好想把自己变成个透明人啊。
    笃笃笃——
    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之后，身着白色实验服的亓周进来了。
    “妈。”
    然后目光转向母亲旁边的女孩，“雅雅。”
    第008章
    亓周叫她的名字。
    表情没有什么波动，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她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亓周哥哥。”杨雅雅的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他的白色领口，有些无聊地猜着他白色大褂下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上衣……
    亓周走至亓建文桌旁，一板一眼地向他报告实验进度。专业术语太多，杨雅雅只听明白了“开关”、“电子”等几个词。
    想想人家，再看看自己，杨雅雅觉得差距真的挺大的。
    以前老妈这么损她，她还不服，现在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羞愧。同样是大学生，噢，她现在虽然回到了高中时期，可她重生前好歹也是读到了大三的。她大一的时候在干什么？吃喝玩乐混学分。她当初念的是生物科学，也是一门实验较多的专业，可读到了大三，也没见有哪位教授让她去一起做什么实验项目——老师们甚至还同她开玩笑，让她除了要做课本上的实验，禁止踏足实验室。
    反观亓周，据说现在除了跟他老爸亓教授在做国家项目，还被其他两位教授抢着召去做研究。
    “……好了，我过去看看。”亓建文站起身，披上椅背上的白大褂。
    走之前，亓建文看了一眼妻子，余光看到旁边眨巴着眼睛的雅雅，遂转头吩咐亓周：“你带雅雅去逛一下校园吧，待会和你妈她们一起回家。”
    亓周：“好。”
    几分钟后，杨雅雅跟着亓周出了实验楼，当然，心里还不忘感谢一下可爱的亓叔叔。
    亓周从路旁的小书店买了一册n大手绘地图册，递给杨雅雅，“看看你想去哪。”
    地图册是小清新的画风，特意用加粗的字体把n大的几个特色之地标了出来。杨雅雅打眼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情人坡”。
    “呃……”杨雅雅眨了一下眼，乌漆漆的睫毛带着韵律似的一扇，“我想先去望月亭。”
    望月亭，看名字就知道了，适合在晴朗的晚上在那赏月景，现在可是大白天呢……可它离情人坡最近呀！而且他们要从此处去望月亭，穿过情人坡的路线是最短的。
    杨雅雅这个怂包，不好意思说去情人坡，采取了就近原则。
    亓周自然没有异议。
    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n大的校园里涂满了阳光，它们本应是炙热的，然经林木蓊郁的枝叶一拦，十分的热度也减成了四分的温柔。
    n大是一个分明有着厚重的历史，却又透露着年轻和活泼的学校。
    即使是假期，路旁的小店也大多都没关。
    拾光纪，全原木的店面，长拱形的门，古旧色的玻璃小窗，杨雅雅一下子就被这家店的门面吸引了，抬脚就往里走。
    门上挂的陶瓷风铃叮当轻响，穿着碎花长裙的年轻姑娘朝他们轻声问好，然后继续整理着面前的明信片。
    马灯、原色的木质货架、浅色的布艺沙发，店里的装饰风格文艺又淡雅。杨雅雅的手指划过一本本硬质读本的书脊，最后落在旁边立架的一顶帽子上。
    那是一顶白色的鸭舌帽，上面绘着黑色和灰色的简单小涂鸦，杨雅雅捏了捏帽子，还蛮挺括的。她不喜欢那种软塌塌的帽子，觉得带起来没个型。
    “想买？”亓周面无表情地问。
    杨雅雅点点头，拿起了帽子。
    周阿姨随口的寒暄让她留了心，皮肤白是她不多的优点之一了，可要好好珍惜。而对于她这种出门一次丢一次伞的马大哈而言，买一顶帽子比带阳伞方便多了。好吧，最主要的是她蛮喜欢这顶帽子的。
    她又挑了两盒送好友的明信片，一起拿到收银台。
    店员姑娘算好了总价，杨雅雅低头从随身的挎包里翻钱币。
    “收您100元。”
    诶？亓周竟然帮她付钱？杨雅雅有点愣神。
    不过这也不是头一遭了。
    她刚上一年级那会儿，班上小团体里面兴起吃一种叫“石头糖”的小零食。杨雅雅也特别喜欢吃。在放学回家路上的第一个路口，往左走是回家，往右走几米有一家小杂货铺。那家杂货铺里有各种各样的零食，还有那种五彩缤纷的石头糖。
    杨雅雅常要求亓周和她绕路去买石头糖。
    亓周那时还没有长成现在寡言面瘫冷硬的样子。他不耐烦于深冬的傍晚在路上浪费时间，停在原地劝她说：“天黑了，快回家。”
    杨雅雅不依，非要往那走。
    因为她知道，亓周总会跟上来。
    杨父杨母每周给杨雅雅的零花钱不少，可她要买贴纸呀、小本子呀、小饰品呀等等，常常在前两天就很快把一周的零花钱用光。毫无理财意识的她总是站到了杂货铺的玻璃柜子前，一打开书包里的小钱包才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亓周。
    亓周一脸不耐烦，却总掏出自己的钱帮她结帐。
    心满意足地捧着糖果的小女孩对男孩说，下周还你钱。
    男孩不说话，像是对她的“承诺”早已不当一回事。
    若干周后，冬日已经过去，新的学期开始了。在新同桌要分她石头糖时，已经不爱吃石头糖的杨雅雅终于记起自己欠了亓周好多次买糖的钱。当晚回到家，她取出锁在自己的小抽屉里的压岁钱，跑上楼找亓周。
    “还你钱，不用找了。”
    亓周只是抿着唇，盯着那张绿色的纸币，良久，才冷冷地说：“不用还。”
    杨雅雅有点搞不懂，他怎么好像又生气了，“不还就不还。”她攥着钱大大咧咧地又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