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娘，您先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根本没有理睬张立的插嘴，李翠香直接就开口道，“这不是老天爷肯赏口饭吃。咱家小宝昨个去山上跑了一圈，随便下了几个套。今个就走了大运，抓到了一头大野猪么！小宝一个小姑娘，哪里搬得动那么大一头野猪？是以就找了周天帮忙，省得一不小心野猪跑脱了，伤到咱们村里的乡亲。周天也是好心好意，为了咱们大家不被伤着才愿意搭把手，把野猪给抬了下山。倘若娘您真的想吃野猪肉，让你们家秦小山上山去逮啊！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连咱家小宝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李翠香这一番话下来，解释得极其完美，前后逻辑甚是清晰，直把秦奶奶听得瞪大了眼。
    而当听闻李翠香居然想让秦子君去抓野猪，秦奶奶更是气的浑身发抖：“你，你这恶妇怎地如此歹毒？我家子君一介书生，还是秀才……”
    “书生就不用吃饭了？秀才就不吃肉了？不是说秀才之后就是官老爷了吗？秦小山没能当上官老爷，连头野猪都抓不到？看来老天爷厚待他的福气，也就仅仅止步于此了么！”只要提到秦小山考得秀才大名一事，李翠香就觉得莫名可笑。
    她和秦林辛辛苦苦种地赚钱，将秦小山供养成了秀才。结果，却反而成为了秦小山心目中的大恶人。非但没有得到半分感激，更是直接兄弟反目，自此结仇。
    虽然不管是李翠香还是秦林，都不曾想过让秦小山回报他们。但秦小山直到现下还时常让秦奶奶来他们家讨要吃食的举动，实在让人瞧不上眼。
    别说，因着曾经跟秦小山同住一个屋檐下，经由秦小山整日咬文嚼字的熏陶，李翠香不时也会蹦出几个乡下人说不出来的四字之言，竟也颇具威力。
    一个“止步于此”，直接就捅了秦奶奶的马蜂窝，逼得秦奶奶立刻就跳了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不就是一头野猪么？怎地就牵扯上我家子君的福气了？我家子君就算不吃这头野猪肉，也照样是人人尊敬的秀才老爷。还有，少一口一个小山的喊，凭白辱没了我家子君的秀才之名。”
    “我呸！还秀才老爷？秦小山真要是秀才老爷，我和秦林立刻带着一家四个小的去找他讨饭吃！求他这个三叔随便打赏四个小的点买零嘴的银钱，成不？”秦奶奶倒是很会往秦子君脸上贴金，无奈李翠香根本不给面子，一把就扯下了秦子君故作高高在上的虚伪面具。
    “你……你！”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秦子君到底是不是老爷，秦奶奶哪里会不清楚？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被李翠香说中痛处，越发气愤难忍。
    “我怎样？我说的不都是咱们整个临河村乡亲们都知道的事实？也就你们一家三口非要假装清高，自以为了不起。明明家里穷的连锅都揭不开了，整日就想着上我们家去扒点口粮填饱肚子，也不知道整日在眼高于顶个什么劲。”李翠香向来干脆利落，说话也甚是犀利直接。也不管秦奶奶爱不爱听，当即就点破了。
    秦奶奶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不过一旁的张立，却是不由跟着点了点头。
    确实。秦家老三太爱装了。要是他真的是个有钱的大富人，整日把头昂到天上去也就算了。偏偏秦家老三其实就是个穷酸书生，窝囊落魄的连家中老娘和婆娘都养不起，整日就知道惦记着秦林家的好处……
    得了秀才之名又能怎样？除了自个给自个改了个名字，张立没瞧见秦子君的秀才之名有任何了不得的地方。
    还不如自立门户的秦林呢！虽然只是种地，可秦林凭借一己之力，养活了一大家子不是？
    就说李翠香，也是个干活的好手。脾气再泼辣，那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不像秦子君，都三十好几了还没下过地。整日好吃懒做，等着秦奶奶这个厚脸皮的娘亲到处跟人讨要。
    秦奶奶本就觉得丢脸，一个转头对上张立的点头，登时就涨红了脸，只恨不得上前去把李翠香给手撕了。
    然而，秦奶奶早些年的时候就跟李翠香动过手。很无奈却也是事实，她打不过李翠香。
    是以此时此刻，就算秦奶奶再生气，也拿李翠香没辙。
    咬咬牙，秦奶奶忽地朝着秦林吼道：“秦林！你是死的吗？没看见这个女人在欺负你娘、在败坏你三弟的名声？”
    “娘，你说的这个女人，她是我媳妇。”秦林绝对不是不忠不孝之人。否则当初他不会甘愿赚钱养秦子君这个弟弟，更加不会连秦子君娶媳妇的钱都是他这里出的。
    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互相的。在秦奶奶和秦子君那般对待他和他的家人后，秦林已然对秦奶奶和秦子君没什么情分了。
    秦林自认不曾亏待任何人，但别人却并没有将他视为亲人。
    虽然心知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如此不公平，但是秦林还是做不到宽容的原谅。尤其是在秦奶奶每每主动上门找茬和挑衅的时候，他就越发不可能向着秦奶奶了。
    秦林承认，他媳妇有的时候确实有些凶悍。可他更清楚，李翠香之所以会凶悍，纯粹是被逼的。
    可以温柔良善，谁想要凶狠对人？他们家兰灵丫头可是被养的极为温柔良善，全都是他媳妇的功劳。
    而今秦奶奶非要指责李翠香的不是，秦林是一句也不会答应，一个字也不会帮腔的。
    听着秦林的话，秦奶奶面色铁青，恶狠狠的拿手指着秦林威胁道：“好，很好！你这个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的不孝子！娘看啊，娘这一辈子是指望不上你了！娘这就让人给你大哥传口信，让你大哥回来管教你！”
    找秦海回来主持公道？秦林还真就不怕。
    这么多年下来，比起他这个“不孝子”，搬去镇上的大哥可是逃的逍遥自在，一身轻松。
    如若秦海胆敢站在他面前，指责他半句“不孝”，秦林大可好好跟秦海理论理论，平日里秦海又是如何孝敬秦奶奶这个亲娘的。
    看出秦林的不以为然，秦奶奶张张嘴，又闭上，随后再度重新张开嘴。
    这样来回几次后，连秦奶奶自己都觉得无趣了。最终，跺跺脚，丢下一句“我找秦海回来教训你”的弱弱威胁，转身走人了。
    目送秦奶奶离开，李翠香啧啧两声，只管喊道：“娘您慢着点走，什么时候大哥回来了，记得告诉咱们一声。”
    秦奶奶脚步顿了顿。随即，立刻头也不回就加快了离去的步伐。她会找秦海回来，一定要找秦海回来给秦林和李翠香点颜色瞧瞧！
    秦海会不会回来，又会在何时回来，李翠香并不在意。见秦奶奶离开，她转过头，对上了尚未离开的张立。
    “那什么，我也先走了……”不等李翠香开口，张立一个扭身，跑的飞快。
    连秦奶奶那么彪悍都败下阵来，他又哪里是李翠香的对手？
    所以说，他最烦跟村里这些女人吵架了。简直是蛮不讲理，怎么说都说不通。
    “娘，你好厉害！”没有了闹事的人在，秦兰菁朝着李翠香伸出胳膊，求抱抱。
    刚刚为了不影响她娘发挥，她可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当即表达对她娘的仰慕和追捧。
    “娘的小宝才厉害。”接过秦兰菁抱在怀里掂了掂，李翠香满脸的骄傲和自豪。
    连活野猪都能抓住，李翠香简直快要对秦兰菁敬如神明了。
    秦兰菁便不说话了，红着脸往李翠香怀里躲。
    “呀呀，咱家小宝这是害羞了吗？赶紧的，让姐姐看看咱家小宝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李翠香一边说一边抱着秦兰菁朝向了秦兰灵。
    “不给姐姐看。”秦兰菁扭着身子继续躲，说什么也不肯探出头来。
    秦兰灵忍俊不禁的轻笑了起来，温言劝道：“姐姐不看了，小妹别躲。再躲就要从娘怀里掉下来了，小心摔着。”
    果然还是她家姐姐最贴心！这么好的姐姐，眼看着要嫁出去变成别人家的……秦兰菁气闷的转过头，突然间就不喜欢周天了。
    秦林却是很感激周天。他看得分明，在他们赶到之前，是周天护在秦毅和秦兰菁的前面。
    还有早上周天帮忙绑野猪、抬野猪，委实帮了他们不少。
    这些恩德，秦林看在眼里，也都谨记在心。
    “今日之事，多谢了。”走到周天面前，秦林郑重其事的道谢。
    “秦二叔客气了。分内之事，应当的。”周天摇摇头，对上秦林的时候，态度尤为尊敬。
    周天一句“分内之事”，了解真相如秦兰菁和秦毅，忍不住就同时在心下哼了哼。觊觎他们家姐姐/兰灵，没安好心眼！
    罗子落早在之前乡亲们围过来的时候，就被秦兰菁催着趁乱离开了。而今唯二知道真相的秦毅和秦兰菁两兄妹，一个性子实在、一个撇嘴沉默，倒也为周天保守了秘密。
    秦林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分内之事”是何意。不过，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乡亲，周天会护着他们家两个孩子，是正义也属情分。说上一句“分内之事”，也算不得错。
    此般想着，秦林就没再多想，点点头，笑着提出了邀约：“一起去家里吃个晚饭吧！今日你跟着跑来跑去，委实辛苦了。”
    “不会，我其实也没……”周天刚想说事实上他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到了镇上那边更是秦兰菁帮了他很多，理当他感激秦兰菁才对。谁料想话刚出口，就被秦兰菁打断了。
    “姐姐，我晚上要吃好多好吃的。我都买回来了，在车上。”指了指秦毅赶着的牛车，秦兰菁尤为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
    “好。小妹都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秦兰灵说着就走向了秦毅，打算去一探究竟。
    周天是靠近秦毅站着的，秦兰灵这么一走近，理所当然就走近了他。再然后，周天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没有了下文。
    秦兰菁也不拦着秦兰灵走过去，只是冷眼瞅着周天的反应。见周天的表现并不出挑，也没有半分逾礼，这才撅了撅嘴巴，嘀咕道：“娘，我累了。”
    “累了？那咱们这就回家。”一听秦兰菁喊累，李翠香没有任何二话的，就转身往自家走去。同时，也喊了喊，“走了，都回家了。”
    跟秦兰菁完全不同的待遇，六岁的秦泽迈着小短腿紧随李翠香身后。秦兰灵则顺势坐上了秦毅的牛车，仔细察看着秦兰菁都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剩下秦林很是有诚意的再度邀请周天道：“别见外，一道去家里吃顿饭吧！我家兰灵丫头厨艺还不错的。”
    秦林绝对是随口一说，却正好点中了周天的心思。
    周天原本打算不去的。毕竟事出唐突，此般情况实在不够隆重。
    然而，因为秦林一句“秦兰灵做饭”，周天没能忍住的还是心动了。
    最终，周天没有拒绝，点点头，答应了去秦林家做客。
    一回到自己家里，秦兰菁无疑是万事不用动手的小公主。任由秦兰灵和李翠香仔细清点着她买回来的所有东西，闲坐一旁不时的给出解释。
    “小宝，这是买给娘的？是不是花了点？”比了比身上的衣衫，再看看手里的布料，李翠香怎么看都觉得好像太艳丽了点。
    “不花啊！挺好看的，我就喜欢看娘穿。”秦兰菁摇摇头，一脸的煞有其事。
    “我也觉得挺好看。娘，这个颜色挺亮的，很称娘的皮肤。”秦兰灵也是满脸的赞同，帮着秦兰菁说道。
    “好好好。你们俩说好看，就算再艳，娘也穿得出去。”有了秦兰菁和秦兰灵的支持，李翠香很好说话的应道。
    “二姐！这个鞋子穿着很合适，谢谢二姐。”穿上秦兰菁特意给他买的新鞋，秦泽脸上满是喜悦。
    “嗯，不错。等二姐下次给你多买两双换着穿。”第一次给秦泽买鞋，秦兰菁难免有些拿不准尺码。此刻见秦泽穿的合适，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秦泽先是下意识接话，随后又小小沉默了一下，改口道，“还是不要了。有这一双，就够我穿了。”
    “够什么够？二姐说买就买，你只管负责穿就行了。”秦兰菁颇为霸气的拍拍秦泽的头，命令道。
    秦泽歪着头看了看秦兰菁，片刻后，小小声道：“那二姐省着点花，别买太贵的。我不需要穿那么好的鞋，二姐留着自己买糖葫芦吃。”
    虽然说男子汉不必太在意穿着，但是她家小弟宁愿自己不买鞋也要给她省着买糖葫芦吃的举动，无疑深得秦兰菁的心。
    “放心吧！二姐不会亏待自己的。”没有答应秦泽，也没再提出质疑，秦兰菁忽然朝着李翠香喊道，“娘，那几匹纹路相同的蓝色布料，给我爹、大哥还有小弟做一样的衣服。穿出去走在路上，多气派？”
    “是是是。小宝你怎么说，娘就怎么做。”气派不气派的，李翠香倒是没多想。不过秦兰菁将每个家人都想的极致周到的周全作为，只差没把李翠香的心暖化了。
    她家小宝就是乖巧懂事！瞧瞧，孩子她爹的、她的、大小子的、兰灵的、还有小泽的，小宝是一个也没落下。
    “还有姐姐，胭脂水粉我买了两份。你记得分一份给娘，再教娘用用。可别让娘每次都不用，白浪费了。”说起来，这里的胭脂水粉，秦兰菁也是会用的。不过鉴于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份，还是乖乖假装什么都不懂好了。
    “行。”秦兰灵肯定点点头，应了下来。
    各种东西都逐一收拾完毕，秦兰灵将吃食零嘴统一装好，全部放进了秦兰菁的屋子。再之后，提着各种食材进了厨房。
    鱼、肉……秦兰菁买的很全，但一顿饭肯定吃不完。秦兰灵将所有的食材都洗干净，该腌制的都腌制好，该切好炖上的也都提早炖着。动作干脆利落，很是熟练，也极为爽快。
    除了刚分家的头两年，秦林一家过的很是艰苦，之后就慢慢好了起来。
    待到秦兰灵开始掌管厨房里的伙食，就不曾苛着一家人。平日里即便没有鱼和肉，也是时常会做个鸡蛋的。
    当然，鸡蛋不一定会在每个人的碗里，却肯定会出现在秦兰菁和秦泽的碗里。
    虽然确实更疼爱妹妹，但是秦兰灵对秦泽这个弟弟，也是极为看重的。
    秦林和李翠香都不是小气之人。家里不管有什么吃的，只要是给孩子们吃，他们都不会吝啬。
    是以平日里秦兰灵做什么，都任凭秦兰灵做主，秦林和李翠香极少会质疑和反对。
    今天亦是如此。只要秦兰灵愿意，即便秦兰灵将所有的肉和鱼尽数做了，秦家也不会有人提出半句的异议。
    周天是出来入厕，无意间路过厨房门口的。
    见到厨房里秦兰灵独自在做饭，周天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径自坐在灶门口，周天自发开始帮忙烧火放柴了起来。
    秦兰灵本是很认真的在切菜，并没有注意到周天的进来。直到切完菜转身打算去加柴的时候，才发现周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