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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藏骄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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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我放心不下,”倚翠将窗子关好,又将漱口的温茶递给她,“青芽可不敢关小姐的窗。”
    乔绾忍不住笑开,倚翠唯恐她在九原城过得不习惯,即便有了侍女、护院,可她仍执意跟在身边陪着她。
    乔绾穿好晨练的衣裳,楚无咎正随着武学师父有模有样地扎着马步,看见乔绾立即脆生生地打了声招呼。
    乔绾笑了笑,舞了一会儿软鞭,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换了衣裳后绕过小桥与长廊,直接去了前面的金银斋。
    一进去便看见柜台前放着几个雕工精致的木箱和包裹仔细的油纸包,账房姑娘无奈地看着乔绾:“老板娘,闻夫子又送回来了,咱们还送吗?”
    乔绾自打那日遇见闻叙白后,便打定了主意,命人每日都去送些名贵的补品和上好的药材走走后门,万一哪日便松口让无咎入学了呢。
    再者道,给美人花银子她可不会心痛。
    可这些东西雷打不动地都被退了回来。
    乔绾想到闻叙白那清瘦俊逸的模样,看起来的确是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
    “老板娘?”账房姑娘唤她。
    乔绾回神:“送,为何不……”
    她的话并未说完,门外便传来几声和善的女声:“又送什么了,宛娘?”
    乔绾转头看去,知州夫人任身边的丫鬟搀着,披着翠色的锦裘笑着走了进来。
    知州夫人闺名徐素云,年纪已三十又七,可穿衣打扮秀雅大方,看起来不过三十的模样,加上知州秦贺清廉洁身自好,二人成亲数十年仍举案齐眉。
    乔绾扬眉笑了笑:“秦夫人好一段时日没来了,我还给您留了套狐裘呢。”
    “你有心了,”秦夫人将身上厚重的锦裘递给丫鬟,叹道,“过段时日知州府有贵客暂留,这几日一直在忙着这事儿呢。”
    “贵客?”
    “摩兰与大齐素来交好,过段时日大齐的兵马会经过九原城,”秦夫人捏了捏眉头,“不说了,说多了头疼,倒是宛娘你的事我这段时日都没时间问,上次同郭家小子面亲的如何了?”
    乔绾叹了口气无奈道:“秦夫人,我同郭公子八字不合……”
    话说到一半,她陡然想到什么,目光自一旁精致的补品药材上一扫而过。
    秦夫人纳罕地看她一眼,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同样落在那堆礼品上:“这是……”
    乔绾抿唇一笑,睫毛轻颤了下,垂下眼帘:“前几日在街上见到月见书院的那位闻夫子,便……便……”
    秦夫人到底是过来人,看乔绾这幅模样,猛地一拍手:“我怎的把叙白忘了!”
    乔绾“诧异”:“您认识闻夫子?”
    “我也只是听闻叙白那孩子本是大齐人士,父亲似乎因出言犯上被贬随使臣来了九原,九原能有今日之繁荣,也有闻老的一份功劳。”
    说到此,秦夫人叹了口气,惋惜道,“只可惜闻老在潦水分支修建水坝时不甚发生意外,叙白的母亲因此大病一场落了病根,叙白那年方才十二,便开始边读书边扛起重担,以他的才学,若非被牵绊住,考取功名也并非难事啊……”
    乔绾想到那日看见的场景,肩头缝着补丁仍不减文人风骨。
    看来,他真的很不错啊,温柔谦逊,清廉自立。
    与小畜生截然相反。
    “叙白同宛娘你岁数也相差无几啊,”秦夫人笑呵呵地看着乔绾,“叙白今年二十又三,还从未议过亲,叙白母亲早便着急了,你安心,这事儿便包在我身上。”
    乔绾垂下眼帘,没有回绝。
    秦夫人挑了几套宴客的衣裳首饰便离开了,乔绾又命人送了一套玉如意到府上。
    乔绾有想过秦夫人的动作很快,却未曾想第二日秦夫人的丫鬟便来知会她,要她申时去月见书院旁的茗月茶楼便好。
    如今正值砚冰冻时节,农闲无事,书院也开了冬学。
    申时将过,天色渐暗时,闻叙白方才从书院匆匆走出,往日都是申时下学,未曾想今日被几个学子缠住讨教,便迟了近半个时辰。
    闻叙白想起昨日,秦夫人亲自去了府宅,说是为他说了一门亲事。
    可如今他这般境况,岂能再耽误佳人,自是回绝,母亲却因他未曾起过成亲的心思,径自应了下来。
    闻叙白无奈,却在听闻面亲的女子是金银斋的乔宛娘时,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乔宛娘送了他好些珍贵补品药材,他不痴傻,那日瞧见乔宛娘身侧的孩童,加上乔宛娘是黎商,也猜到她是为着那孩童入学堂一事。
    他因摩兰不许黎国子民入学入仕一事周旋过、上书过,然他一人之力终改变不了朝堂政局。
    他更不愿行贪墨受贿之事,即便乔宛娘今日面见,大抵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闻叙白轻叹一声,面上却蓦地一凉,他忍不住看了眼头顶的昏暗天色,竟又开始飘起雪来。
    这个时辰,茶楼大抵也打烊了,想到乔宛娘看起来也是娇宠的富家千金模样,只怕早便不耐烦离去了。
    这般想着,闻叙白仍疾步朝茶楼走去。
    到了茶楼外,里头果真已一片昏黑,楼门紧锁。
    闻叙白候了片刻,转身便要离去,身前却传来一人恣意调侃的声音:“闻夫子这才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便不等了?”
    闻叙白一怔,抬头看去。
    昏暗的天色间,身披石榴红狐裘、裹着雪白绒领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儿,手中撑着一柄水红纸伞,正眉眼飞扬地看着他,而后她朝他走来,手中的纸伞朝他倾了倾,遮在他的头顶:“我可是等了半个时辰呢。”
    闻叙白倏地回神,忙后退半步,温声道:“书院有事耽误了些许时辰,还请乔姑娘见谅。”
    乔绾看着他依旧一袭粗麻白裳,瘦削清隽,目光落在他的眉眼,滞了下移开目光笑道:“倒也好说。”
    闻叙白闻言抬眸,清润地颔首一笑:“在下知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然贪墨受贿一事,恕在下难从命,令弟入学定还有别的法子。”
    “是啊。”乔绾赞许地点头。
    闻叙白面色微松。
    “不过,谁说我来是因无咎入学一事?”乔绾抬头看着他,笑盈盈道,“我分明是来与闻夫子面亲的。”
    作者有话说:
    狗子:今天也是没见到老婆的一天
    第49章 、迷香
    雪花仍纷纷扬扬地飘着, 无声地落在地上。
    娇俏的小娘子撑着柄红纸伞站在雪中,鼻头被冻得微红,神色不见丝毫扭捏与羞赧, 眉眼张扬落落大方地说是来与他面亲的。
    闻叙白看着眼前的乔绾,不觉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又很快地回过神来, 温敛自持地笑了笑, 温声劝道:“乔姑娘大可不必为了令弟入学一事做到此等地步, 以终身幸福为代价,终究得不偿失。”
    如今书院中仅剩的几名黎国学子, 均是因与摩兰或大齐的男子通姻而入学。
    乔绾之前送礼品无果,如今又提及与他面亲,他自然认为她还是因那孩童入学的缘故。
    乔绾倒不意外闻叙白会这么想,她仔细地沉吟片刻,朝他走了两步, 坦率地承认:“与夫子面亲,确有让无咎入学的打算。”
    闻叙白轻顿, 又要宽声劝她。
    乔绾却率先打断了他:“却不只是为了无咎。”
    闻叙白的神色添了丝困惑。
    乔绾扬眉一笑,看着闻叙白身上的白衣, 又看向他沾了少许笔墨的苍白指尖, 目光最终落在他被那股清敛掩盖住的昳丽眉眼上:“说实话,闻夫子, 你是我为自己挑选的郎君。”
    闻叙白的瞳仁微张, 清瘦温和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错愕:“乔姑娘?”
    “闻夫子不必讶异,”乔绾弯唇一笑, 眉眼也随之弯了下来, 方才那股恣意的骄纵少了几分, 反而带着娇气,“你看你,生得好看,眉目如画,学识渊博却不好为人师,衣着谈吐自有文人风骨,与人为善,待人温雅。不收受贿赂,足以证明你为人坦荡清廉,即便不喜面亲仍来到此处,且劝我不要拿终身幸福做赌,也说明夫子是担得起责任的好郎君。”
    闻叙白第一次听见女子对自己长篇大论又直白的夸赞,素来自持的性子也有些面热起来。
    直到乔绾凑到他眼前道了声“夫子”,闻叙白才猛地反应过来,清咳一声耳根微红:“实不相瞒,乔姑娘,在下并非姑娘夸赞的这般……优秀。”
    “家母身体虚弱,需长久调理;且我如今困囿于九原,空有为生民请命之心,却位卑言轻,往后定要回大齐考取一番功名,岂敢耽误姑娘?”
    “你还要去考取功名?”乔绾凝神细思了会儿,反问。
    闻叙白颔首:“待家母身子好些。”
    乔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此说来,她有钱有闲,郎君还不在身边,成亲后做生意也很是便宜,无咎还能顺利入学……
    闻叙白看着眼前眉眼生动地思索什么的乔绾,不解地唤:“乔姑娘?”
    乔绾回过神,反问:“夫子可有心仪的女子?”
    闻叙白摇头:“并无。”
    乔绾又问:“你可会将妻子困于家中,不再抛头露面?”
    闻叙白蹙眉:“自是不会。”事实上,他希望如乔姑娘这般的女子再多些。
    乔绾眉梢微扬:“若你考取功名后,可会抛弃旧人?”
    闻叙白眉头紧锁:“不仁不义之事,在下不齿。”
    乔绾笑了起来:“那闻夫子怎能算是耽误了我?且不说闻夫子能帮无咎入学,以闻夫子的才学,说不定到时还能给我挣回个诰命夫人当当?”
    “而我也能帮闻夫子照顾伯母,助闻夫子早日去考取功名,实现抱负。”
    闻叙白听着乔绾这番直截了当的话,不觉轻怔,好一会儿才垂眸轻道:“乔姑娘,在下并无闲心于儿女私情上,对姑娘也……”
    “无妨,”乔绾笑盈盈道,“夫子,我也只是一介肤浅之人。”
    闻叙白抬头看向她,她穿着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华服缎裙,娇贵奢华,手指嫩如葱尖,没有一丝薄茧,毫不在意地暴露着手背那道长长的伤疤。
    即便说自己“肤浅”,都满是“她本就如此”的语气,天经地义,张扬明艳。
    闻叙白道:“容在下好生考虑考虑。”
    乔绾颔首:“好啊。”
    回到金银斋时方才酉时三刻,却因是冬季,天色已暗了下来。
    雪仍在飘着。
    倚翠去了后院,金银斋请的几名绣娘也都已离去,账房姑娘刚算好账簿,看见乔绾道:“老板娘,闻夫子退回的物件都在屏风后了。”
    乔绾应了一声,目送着账房离去,一人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铺子里的炭盆将要燃尽,苟延残喘地散着最后一丝余热。
    乔绾也不觉得寒,只看着门外的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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