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容栩坐下后，余光里还瞥见林暄给自己做了一个“你欺负人”的手势，他哭笑不得地耸耸肩，没有理会这个不着调的小天王。在电影开始前，他低头给某个男人发了一条短信。
    【容栩：你那边还好吗？】
    没过多久，对方回复过来。
    【秦呈：嗯，电影院里大概坐了七成的人，上座率还算不错。】
    容栩无奈地笑了起来：【我是说，你没被人发现吧？】
    下一刻，容栩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忍不住地挑起一眉。
    【秦呈：我会被人发现？】
    这种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满满的得意……
    少年唇边的笑意更加灿烂了几分。透过这六个字，容栩仿佛看到了在一个漆黑安静的电影院里，某个男人戴着口罩和墨镜，偷偷摸摸地坐在座位席的最后一排，等待电影上映的场景。
    明明可以过几天再看，明明到时候被认出来的可能性更小，但这个男人偏偏要选首映场，还选在s市大剧院不远处的一家小电影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秦呈的想法，容栩现在自然猜不出来。而他当然也不知道，秦呈口中的小电影院，光是一个放映厅，就有超过二百个座位。至于那所谓的七成上座率，更是随便一瞥，直接乱猜！
    这家卢米埃电影院里，坐了不下一百八十个观众。
    许多影迷之所以选择这家电影院观看《无声》，自然是为了离首映仪式的s市大剧院更近一点。在这些观众中，有许导的粉丝，有萧子彤的粉丝，有林暄的粉丝，更多的还是容栩的粉丝。
    此时此刻，坐在秦呈两侧的，就是两组互不相识的容粉。
    左边是三个女生，似乎是同一个宿舍的同学。右边则是两个上班族，明明第二天还要上班，这两人居然大半夜的出来看首映场，不可谓不疯狂。
    电影还没开始，她们这两队人马就在秦呈的两旁各自聊了起来。聊了一会儿后，她们惊讶地看向对方，忽然之间……
    “但求一睡万俟遥？！”
    “此生无悔爱容容！”
    “同志！”
    “同志！”
    “总算找到组织了，你们也是来看容容的新电影的？这家电影院的首映场实在太难抢了，我抢了好久，才抢到这么个位置。”
    “就是啊，大家都想离容容近一点。诶对了，你们也是s市的容粉？我加了s市粉群了，你在里面吗？你是哪个呀？”
    “我在我在，我叫……”
    被围在中间的男人默默地抬起右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庞：“……”
    容粉们兴奋地交流着，直到电影开场，她们立刻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电影屏幕。随着舒缓悠扬的音乐声，电影缓缓开场，如同每一个小清新爱情电影一样，这部电影的开头就充满了青春气息。
    青春唯美的校园，汗水挥洒的操场，导演将画面处理成清润明朗的色调，看上去十分舒服。
    当容栩的名字出现在演员表上时，两旁的五个容粉齐齐低呼一声，然后赶紧捂住嘴巴。坐在秦呈左边的那个大学生立即转过头，轻轻对他说道：“抱歉，刚才没忍住。”说着，这大学生就准备抬起头。
    立刻抬起手挡住脸庞的秦呈：“……嗯，没事。”
    这大学生诧异地看了身旁的观众一眼，转过身，小声和同伴说道：“我旁边这个人好奇怪啊，他看电影还戴口罩。”
    同伴笑道：“这还好，人家可能是生病了。幸好他没戴墨镜，要不然我还以为他是哪个明星呢哈哈。”
    听了这话，女大学生下意识地就转首看向右边的这位男性观众，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庞，突然自己的手就被同伴抓住了：“容容！”
    再看向大屏幕，果不其然！是容容！！！
    这下子谁还有心情去理会电影院里的怪人，大家都仔细认真地看电影。
    《无声》的开头和普通的青春电影没太大差别，这种类型的电影大多抓住了观众内心深处最青涩的那段回忆。无论经历了多少风雨，无论变得有多么坚强成熟，每个人回忆起自己的学生生涯，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那个时候的日子真的非常美好。
    导演就抓住观众的这种心理，描绘出一幅纯洁天真的校园画面。
    既然被称为“国民初恋”，那萧子彤的脸蛋和气质自然是经得起考验的。无关演技，她就是往那里一站，就是许多男人幻想中的白衣少女。而另一边，吸引女性观众的自然是两位男性演员：容栩和林暄。
    因为戏份的删减，林暄在电影里出场很少，观众们看到的大多数是容栩。
    他们看到容栩拉着萧子彤的手，在深夜无人的操场上奔跑；他们看到容栩和萧子彤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一起抬头看着星星，听萧子彤说学校里的生活点滴。
    很快就有观众发现，容栩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微笑地看着那个任性坚强的少女，眉眼微弯。当萧子彤回头时，她每次都会发现，容栩就站在她的身后，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对于赵乐菱来说，这个陌生的少年永远都在那里。他不会说话，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当她需要发泄时，他会陪自己奔跑；当她需要哭诉时，他会给自己一个肩膀。
    她被人欺负了，他站出来，带她离开。
    这大概就是爱情。
    电影屏幕上，少年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看上去很凉薄，但他的微笑却太暖。
    任何一个观众都抵挡不住这样的少女心，《无声》这部电影主要面向女性观众，其次才是男性观众。当然，许导也没有放弃男性市场。
    电影开场一个小时，就出现了无数梦幻脱俗的画面。许导用过硬的后期处理技术将一个个无比唯美的场景展现在观众面前。
    如果说，《无声》的剧情发展吸引了许多的女影迷，那这部电影的画面效果则吸引了许多男影迷。
    或许是因为看过太多的电影，演过太多的戏，当整个电影院全部都逐渐陷入这部电影营造出来的初恋氛围时，坐在最后排的某个男人却始终冷静地垂着眸子，仔细审视这部电影。
    剧情上来说，许笙处理得非常流畅，每隔五分钟就埋下一个重点情节，让整部电影不会显得太过于文艺，让观众感到无聊；画面表现上，这部电影更是优秀，能用短短三个月制作出这样的成果，绝对惊艳。
    而演员方面……
    “今天的月亮好亮。”
    年轻纯真的少女坐在操场的边缘，微微低着头，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秦呈的思绪突然顿住，他眉头微蹙，看着电影画面。然后下一秒，他的双眸倏地睁大，嘴唇微张，怔愣地看着电影屏幕。慢慢地，他勾起唇角。
    只见在恬静柔和的月色下，一个白皙清润的少年翘着唇角，目光温和地看着镜头外的每一个人。他的眼里仿佛容纳了一整个星空，璀璨的星河沉淀在他的眸中，随着那微微扬起的唇角，有一阵柔煦的春风拂面而过。
    再怎样冷酷的人，再怎样烦躁的心，在看到这个安静的少年时，都化为了一场最无声的温柔。
    你舍不得对这样一个少年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舍不得去指责他，因为当他笑着看向你的时候，与那漫天弥漫的月色一起，狠狠地击中了你的心脏。
    对于《无声》，秦呈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审视的地方。
    在这部电影中，他的少年收敛了艳丽的光芒，没了那逼人的凌厉，成为一汪最澄清的水。
    这部电影里的容栩，不是万俟遥，不是霍熙，不是凌霄，不是薛嘉哲。
    他只是杜然。
    每一个角色都截然不同，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极其饱满，这样的演技让秦呈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了几分。随着电影往后半段进行，他也开始彻底融入这部电影的氛围，不再那么刻意地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在任何一个作品中，最忌讳的就是把观众当傻子看。
    按照正常人的智商，肯定会发现杜然是鬼。
    所以电影里，赵乐菱查出来这个陌生少年不是学校的学生，她也渐渐感觉到，这个人或许是鬼魂。当有一次赵乐菱不小心发现杜然手臂上的伤口在一天内就消失后，她沉默地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电影的最后半个小时，放到了女主角长大后的情景。
    女主角是肯定会长大的，她高中毕业，上了大学，最后回到这个小城市。在她高中毕业的那一天，她来到学校，和这个陌生的少年道别。站在学校生锈的大铁门前，她捂着嘴唇，忍住眼泪，终于又问出了那句话：“你是……鬼吗？”
    在两人刚见面不久，赵乐菱就问出了这句话得到的是少年温暖的拥抱。
    当时的杜然否定了这个说法，但赵乐菱如今又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一次，杜然没有给她拥抱，只是站在大门的内侧，望着门外的少女。许久后，他轻轻点头，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容。
    赵乐菱不停地摇头：“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和我走吧。”说着，她就想去拉住对方，却被杜然避开。
    赵乐菱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内的少年，最后的结果是那扇生锈的大铁门吱呀呀地关上。一个人站在门外，一个人站在门内。赵乐菱一边哭，一边气得转身就走，但当她回过头，那个人还站在门后，微笑地看她。
    之后上大学了，赵乐菱回到家乡，在学校里又见到了杜然。她经常来看这个鬼，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学校里也从没有哪个学生在校内意外身亡的记录。
    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当赵乐菱从大都市回到家乡时，她穿着尖细的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双眼中再没当初的纯真，已经显现疲惫。
    可她回到学校时，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白衣少年还站在校门口等她，仍旧那么年轻。
    像个孩子。
    是的，对于她来说，此刻的少年已经只是个孩子。曾经的喜欢在现在看到对方时，已经无法浓烈，只是记忆还在告诉她，她很喜欢这个人，但时间已经冲刷了一切。
    她不可能和一只鬼在一起，他永远长不大，可她却会慢慢变老。
    学校已经快要废除，最近正在拆迁。荒废的操场上没有其他学生，美丽成熟的女白领坐在升旗台的边缘，笑着和身旁的白衣少年说话。她说自己上班时候遇到的事，有的时候又说，当初那个校草去年结婚了，取的居然是校花。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她抬起头时，看到的还是少年温柔的笑脸，与十几年前一样，从未变过。
    那一刹那，十几年来的委屈和愤怒全部爆发出来，她站了起来，怒视着这个哑巴少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当初你为什么找上我，你找上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我？”
    少年唇边的笑意有些顿住，但仍旧认真地看着赵乐菱。
    “你为什么要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让我喜欢上你？现在这算什么？我喜欢一只鬼，我喜欢一个看上去只有中学生年龄的鬼？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三十岁了！这只鬼从来不和我说话，从来不告诉他叫什么，甚至我连他喜不喜欢我都不知道！”
    绚烂的彩霞充盈着整片天空，如浓墨晕染，瑰丽唯美。
    在这天空下，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大哭着咆哮着，妆容都被泪水化开，显得不再那么好看。而她的面前，坐着一个清俊秀雅的少年，他微微怔愣地抬首看着痛哭的女人，看着看着，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任性嚣张的少女。
    良久，他仿佛发出了一声轻叹，他站起身，伸出双臂，抱住了这个哭得毫无形象的女人。
    一瞬间，赵乐菱的身体僵住了。
    一句轻轻的话语顺着柔和的春风，落入她的耳中，让她颤抖着瞳孔，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说——
    『菱菱，我喜欢你。』
    这声音经过后期处理后，微弱得几不可闻，随着忽然响起的音乐声一起，传入现场每个观众的耳中。许多观众仿佛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们死死地盯着大屏幕，放映厅里响起小声的低泣。
    只见在柔煦昏黄的夕阳之中，这个少年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清润平和的笑容。他温柔地看着这个神情惊愕的女人，抬起手指，抚去她脸庞上的泪痕。
    然后在万丈霞光中，他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忽然他的身体散落成千万片星光。
    赵乐菱睁大眼睛，想要去拉他的手。他也伸出手，但是这一次，赵乐菱却碰不到实体。她的双眸死死睁大，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温煦地笑着，看着他随着霞光一起，消散于这个天地间。
    “不！！！”
    她忽然崩溃，疯狂地大喊起来。
    这时，电影院中，终于响起了一阵阵的抽泣。很多感性的女粉丝早已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一些男影迷则摸了摸酸涩的眼睛，忍住了泪水。
    音乐在这个时候抵达了高潮阶段，只有伴奏，没有歌声，但是这种纯音乐却更加催泪，配合着崩溃地瘫坐在操场上的赵乐菱，激发出观众最深的悲伤。
    但是电影就此还没有结束。
    大屏幕上显现出四个字——
    一个月后。
    观众们一边缓和情绪，一边看着接下来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