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敖璟挑挑眉道：“姑父身体不适，所以侄儿特来知会您一声。”
    “什么？！”这下连琇莹都有些变了脸色，寸心急切道：“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怎么样了？”
    敖璟沉声道：“他从上天来就从未安歇过，相信在凡间，法力损耗也很大吧，这样下去，饶是身负九转玄功，只怕也难以支撑……”
    “我去看看！”寸心拎起裙摆就要走，将将走了几步，又急急回来，她看着女儿纹丝不动的步子，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道，“快去干活，别老缠着你璟哥哥知道吗？”
    琇莹点点头，手握成拳，却依然一言不发。
    寸心绕过御花园，蹑手蹑脚步上云梯，钻进真君神殿内殿。二郎真君闻声抬眼，便见着三公主发丝凌乱，满面惊惶。
    “怎么了？”他忙放下手中竹管紫毫笔，急急上前道，“出了什么事了？”
    他面色雪白，一双眼睛却依旧神采奕奕。明明自己起身的动作都迟了一瞬，却依然大步上前来关心她，四目相对中，那些急切、斥责的言语，突然消失在了心间。寸心暗叹一声，她能怎么劝，她能怎么说，就算她骂他一顿，只怕在她瞧不见的时候，依然一切照旧，更何况，现在这个状况，她怎么忍心骂他？
    寸心仰起头，笑靥如芙蕖缓缓绽放，她柔声道：“我就是，有些想你了，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杨戬一愣，含笑点头。
    两人相依相偎躺在拔步床上，寸心蜷在他的怀里，把玩他散落的墨发。床外帘幕重重，层层叠叠，如烟如雾。
    “好些了么？”
    “好多了。”杨戬苦笑一声，难怪急急忙忙过来拉他上床睡觉，“璟儿果然又与你说了。”
    “那当然。”寸心扯扯他的头发，“我可是他姑姑。你这人，我若不守着你，还不知你能做出什么事来。”
    “哪儿的话……”
    “少废话。”三公主终究按捺不住了，她坐起身，将二郎真君揽在怀里，轻轻按压他的穴位，温润法力源源地不断输入。
    “睡吧，我陪着你呢，一有事，我就叫你。”
    杨戬看向她，凤眼之中，仿佛盛满了星光。她听见他乖乖应了一声，阖眼埋进她的怀里，睡得像个孩子。
    寸心轻抚着他的眉眼，不禁暗叹，这一家团聚的日子，和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雪片似得文书不断从下界传上来。黄恂夜以接日收集玉帝罪证，论证天条陈腐。杨戬、琇莹加上敖璟，就过上如陀螺一般一刻不停的生活，琇莹梳理、整理部分文书，敖璟则负责另一部分，还要全部校对，统计，杨戬就更糟了，他要不断分析归纳问题，据此提出对策，形成新的法规体系，费神费力，如何能不疲累？
    寸心最开始万分不解，新天条明明就在华山之心的五彩石里，哪里用得着他们自己制定，他们不是只需要说服鸿钧老祖相信天条有问题就可以了吗？然而，她说不出口，天道的禁锢仍旧加在她的身上，不过三公主也想出些办法，她曾旁敲侧击问杨戬道：“是否可以请女娲娘娘出面，娘娘不是精通律法吗？”找到她，就不用自己编了啊。
    谁知，杨戬闻言一愣，告诉她说，女娲娘娘性格随性，最不耐此类繁琐之事，现行的天条其实也是天皇伏羲制定的，不过挂着娘娘的名头。
    挂着名头？！这么说，女娲娘娘不会制定法条，那华山之心的新天条究竟是谁写的？寸心久久地望着杨戬，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天底下还有他杨戬不敢干的事吗？寸心抿抿嘴，上辈子应该是没有，这辈子终于添了一件，他不敢瞧他闺女。
    比起公务繁忙，其实这件事，更让她揪心。亲耳听说父亲不适，琇莹都不愿来看上一眼。这父女二人，真真是前世冤孽。女儿见爹，冷若冰霜，爹见女儿，沉默局促。送得礼物被搁置一旁，鼓起勇气去聊天却总被冷漠以待，杨戬本就是属蚌的，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琇莹又是那种态度，他便更加不知所措，只能一日一日坚持不懈送礼讨好，换来的总是失望。
    “唉——”三公主郁闷地心肝痛，万一璟儿真把琇莹娶回去了，那他们父女见面机会更少，不是更加没有和解之机。事实上，这段修改天条，共渡难关的日子，便是他们父女关系最好的弥补时机了。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杨戬微微睁开眼，看着老婆神色变化，一会儿忧郁，一会儿斗志昂扬。他默了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是不是珠珠那边出事了？”
    寸心被唬了一跳，一拍他胸口道：“不是叫你好好睡觉吗？”
    “我睡好了……你未答我，是不是……”
    “管好你自己就够了！”寸心说完便觉后悔，她低头亲了他额头一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我们都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就都会好，你知道吗？”
    杨戬一愣，歉意、感动，交织在他心中，他抬起手，抚上妻子的鬓发，胸中千丝万缕待到说出口时，便只剩下一句：“我知道，你也放心。我会带你和珠珠回家，我们回灌江口，好不好？”
    寸心眼角蓦然湿润，她垂下眼帘，重重点了点头。
    昏黄的烛光，烟雾般的罗帷，温情脉脉，在静谧中流淌，却在不知过了多久后，被敲门声打破。
    房外天将急报：“真君，哪吒三太子有紧急军务，邀您往天王殿相商。”
    杨戬与寸心对视一眼，开口应道：“去回禀三太子，说我即刻便到。”
    寸心杏眼微寒：“哪吒？现在找你？绝对没有好事。”
    杨戬点点头，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当然知道，只是，避得过这次，避不过下次。”
    sorry，没想到拍毕业照才是最清空血槽的，换几套衣服，在炙热的阳光下凹各种造型，累成狗，吃饭还要喝酒……，再加上遭遇卡文期，简直卡到吐血啊orz，不过现在终于磨出来了，接下来的一周，五一休闲期，肥章多多，争取下周就能申完结榜啊，抱抱，大家晚安，实在不行了。
    第131章 天上人间事端频
    待杨舅舅束发披甲准备出门去天王殿时, 黄外甥已经在万里神州逛了好几个州府。这天上人间的时间差, 当真是坑人的紧。凡间至今, 已过了数载光阴, 黄恂由初入东岳处处受人排挤，到现在横行霸道一螃蟹。黄恂扶额一叹，他也很无奈啊。上一个从天而降试图插手凡间吏治的是天奴, 如今换做了是他……地上稍微有些正义感的诸神就不会给他好脸色，倒是那些奸佞邪妄之辈, 前仆后继上来溜须拍马, 这在不明真相之人眼中，更是给他打上了奸臣、坏蛋, 一丘之貉的标签，最可怕的是，他无法洗白自己啊，凭他做的事, 只会越描越黑。
    他的祖父东岳大帝黄飞虎第一眼见他时还是和蔼可亲，目露欣赏之色, 而后听了他传了旨，容色陡然一变，而后虽不过片刻，又面色如常, 继续热情招待，黄恂却也觉浑身寒彻。果不其然，东岳先以绮阁金门, 锦衣玉食来惑他心智，望留他在泰山声色犬马，不至于去“残害”凡间百姓。
    黄恂虽再三好言提及命书编纂，然而，姜还是老得辣，黄飞虎打个哈哈，三言两语就给岔了过去。黄恂不过带着圣旨下凡，凡间又无可用之人，滞留泰山，连着几月都无所作为。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拿着敖璟所借兵符，调动水府龙神，数万水军围在泰山之下，这才迫得黄飞虎让步。不过，事后想来，此举还是太过莽撞了，因为他至今已经不知遭了多少次暗杀，全家亲戚轮流上阵想弄死他……
    本来嘛，大家都是武将出身，心思鲁直，不似文臣那么多弯弯绕绕。眼下来了个黑心肝的家伙，助纣为虐不说，还不依不饶，既然软得不行，那就来硬得，直接暗杀，再栽赃出去，一了百了。
    那日，黄恂将将睡下，忽而窗框房门腾腾直响，一道黑气冲进，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中有噫哑之声，隐隐见着利爪寒寒。黄恂一惊就要逃出房去，谁知铁嘴神鹰已经张口劈面咬来。此物是南岳昭圣大帝崇黑虎之宝，当年凭此在封神战中立下无数战功，凶残无比。可毕竟是叔祖之物，黄恂也不好下杀手，一旋身化金光掀开屋顶而逃，结果才出鹰嘴，又入虎窝。
    崇黑虎使双板斧，闻聘刺托天叉，崔英摇八楞锤，蒋雄攒五爪抓，黄飞虎则架长/枪，加上北斗星官黄天祥从旁辅助，六个人正在外面等着他呢。虽个个变幻形貌，隐匿在黄烟之后，但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必定是他们几人。黄恂心一凉，别没死在妖怪手中，反栽在亲祖父这边。
    然而，真个就这么倒霉。黄恂虽从孙悟空习得大品天仙诀与七十二变，但毕竟修行时间较短，更不似五岳身经百战。六人围攻，他又不忍下杀手，自然被打得落花流水。胸口挨了一叉，血流如注，腿又被八楞锤击中，他想用筋斗云跑，可又怕被认出来。他身上剧痛，咳了好几口血出来，最后只能单膝跪地，以剑撑住身子。正在他郁闷至极时，忽而一道华光闪过，他只觉胳膊一重，眼前一花，竟然被拖走逃出包围。
    十里外山谷中，黄恂捂着胸口，震惊不已。
    “是你？！”
    “对啊，就是我。”小玉笑盈盈道，“还有我娘，是杨叔叔托我们暗中关照你的。”
    狐妹御风紧随而来，忙扶起黄恂道：“没事吧，小玉快给他包扎包扎。”
    “噢~”小玉应了一声，上前利落地就要查看伤口，黄恂下意识捂住胸口衣服。
    “……”小玉默了默，无奈道，“你这么捂着，我怎么给你包扎，还有，你耳朵也受伤了吗，怎么那么红？”
    黄恂：“……”
    虽说初见尴尬狼狈了些，但由于狐妹、小玉母女襄助，黄恂这个司命星君当得确实安全了许多。经过重重暗杀，他索性彻底放开来，既然大家都觉得他是奸佞小人，那就索性做出个小人的样子。他整日同地仙中的败类打成一片，东方鬼帝都成了他“至交好友”，时不时再去祖父那里威胁打秋风，凭借压榨得来的财帛利诱，加上升官允诺，一干狗腿子都任由他驱使。收集凡人资料，编纂命书的大业就这么浩浩荡荡开始了。
    外甥这边反其道行之，是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可由于演得太逼真，终于引起哪吒等人不满，一不留神又连累了舅舅。
    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而天王殿位于天庭西侧，毗邻银河，乃是点将之地，除非有旨意在身，平日罕有仙人来此。是以，杨戬一入金钉朱门，见着三代玉虚弟子齐聚，便知今日恐怕是专门为他，有备而来。
    他挑挑眉，大步上前，玄色盘龙大麾拂过金砖，在土行孙等人眼中划过一道墨色弧线。几人对视一眼，却无一人率先说话。
    杨戬径自撩袍在主位坐了，方含笑道：“诸位师弟有何贵干？”
    哪吒一横心，火尖枪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想与师兄你好好聊聊。”
    琇莹托着下巴懒懒歪着身子坐着，左手衣袖下落，露出一截皓腕，滑腻如脂，而右手则提着缠枝莲纹笔，墨汁慢慢积聚，啪嗒一声，滴落在书册上，污了这一上午的辛勤劳动。
    敖璟看在眼里，心下明白，却也不点破，只道：“还不快撕了再抄。”
    “嗯？”琇莹这才如梦初醒，低头一看，又是一阵懊恼，“我抄了一上午呢，手都抄疼了，现在又要重抄！”
    敖璟挑挑眉道：“谁叫你走神来着？”
    琇莹嘟嘟嘴，不敢做声，她低头抄了几行，又觉心烦意乱，一双秋水瞳仁滴溜溜直转，讪笑道：“这个，哥哥，其实就污了一点点，你凑合着，还是能看的……”
    “凑合，你再说一次？”敖璟秀眉一挑，见她低头不语的模样，忽而一哂，“逗你的，送过来吧。”
    “真的？太好了！”先郁后喜，喜更浓上几分，琇莹忙起身捧着文册小心翼翼放在敖璟案上，“我就知道，璟哥哥对我最好了！”
    “果真？”敖璟似是不经意问道，“比姑父姑母待你还要好么？”
    琇莹面上笑意顷刻消失殆尽，她默了默，半晌方道：“娘是亲娘，你是亲哥哥，爹却不像是亲爹。”
    “又满嘴胡沁了，你上天这么久，难道还不能理解你爹爹的为难苦楚么？”敖璟嘴上说此言，心下却是一叹，亲哥哥，还是没开窍啊。
    “谁叫他非做这事的。”琇莹气不打一处来，她呆了几天便受不了，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干嘛非要这么折磨自己。
    “这些凡人，与他何干？我们明明可以待在灌江口好好过日子的！现在这么麻烦，都是他自己找的！”
    敖璟挑挑眉道：“呆在灌江口？那可就没有你了。”
    “啊？”琇莹眉头微蹙，“为什么这么说？他们在灌江口，好好把我生出来养大不可以吗？非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敖璟缓缓道：“不可以。你以为他为何要来任司法天神。那时，三圣母还未与炳灵公相恋，他正与姑姑正朝游沧海暮桑梧，神仙眷侣逍遥自在。若不是为了向王母讨生子秘方，他怎么会平白无故上天来？”
    “生子秘方？！他上天来，就是讨个秘方，然后和娘生出我？”
    “对，就是因为你，他才上天。”
    琇莹一双眼波光粼粼，写满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他身体有问题吗，王母手里有治他病的药？”
    噗……饶是璟哥哥，都不能撑下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一不留神就把姑父打成不行了，这还得了。
    他握拳掩口清咳几声道：“不是那个原因，仙人生子，本就困难，功德不够，就生不出来……”
    琇莹听得迷迷瞪瞪，正待再问时，忽然急促脚步声传来，她忙回头一看，却见母亲裙摆飞扬，发丝由于汗湿黏在额头。
    她忙起身迎了上去：“娘，怎么了？”
    寸心急急道：“快去天王殿，你爹有危险！”
    杨戬走后，寸心一个人呆在真君神殿的密室，越想越觉得不好。虽说一般人都不会胆子大到在天庭袭击司法天神，但是哪吒，他不是一般人呐。哪吒性情暴躁，年幼时先扒皮抽筋敖丙哥哥，接着在瑶池假冒玉帝殴打大伯。如果是哪吒的话，还真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寸心腾地起身，一路狂奔跑回斗牛宫，现今她不能出面，只有靠琇莹和敖璟了。
    琇莹闻言一愣，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寸心喘着粗气道：“是哪吒，叫你爹去天王殿，我怕……珠珠快去救你爹！”
    “哪吒？！”琇莹咬牙道，“这个小混蛋，本事不大，折腾倒是挺厉害的。”
    话音未落，便化金光冲出门去，敖璟在背后喊了一句：“记得变化形貌，你可还没上妆！”
    寸心一怔，问道：“你不去吗？”
    敖璟一笑：“就算玉虚三代弟子全部都去了，他们也最多嘴上说说，要动手也不会选到此间。毕竟，姑父要打退他们虽难，可若是想全身而退逃出来，却是很容易了。”
    “真、真的吗？”寸心抿抿嘴，“这么说，是我小题大做了，那你刚刚还让珠珠……”
    敖璟一笑，意味深长道：“亲眼所见，可比道听途说震撼更大，这说不定，是他们和好一大契机呢。”
    琇莹驾金光，从天庭上空金光瑞气中飞快划过，留下一道长长霓虹。待到天王殿前，听见声音高亢，她忙屏气凝息，悄悄走到窗下，侧耳细听。
    只听殿内一陌生男子道：“杨戬，我真真看错你了！亲擒妹妹妹夫，一手掐死外甥，还对……言听计从，残害百姓，现在更是想出个新法子来荼毒众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更是想出个新法子来荼毒众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从晚上六点写到现在，就写了这么点儿……/(ㄒoㄒ)/~~我也不知道我是肿么了，明天早上起床就开始写，捂脸，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