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在重力的作用下，被吸上天空的事物像是倦鸟归巢一般，纷纷向大地直坠而去。
    钟梓星也是这场自由落体运动的参与者之一。
    如果她举行葬礼希望坎蒂能来给她献花……
    她暗自叹气，睁大眼睛看向下方被灯光点亮的城市，脸上看不出一丝畏惧，直面自己的死亡——
    就在这时，她眼前忽地一花。
    一架漆黑的战机从她下方迅速掠过，钟梓星不及反应，就直直摔进了战机的后座里，脑袋撞上并不柔软的座椅，眩晕顿时潮水般涌来。
    昏迷前，钟梓星勉强看到驾驶员的背影，他头顶竖起两只像是猫耳的尖锐构造，黑色的紧身衣勾勒出肌肉分明的形状。
    ……蝙蝠侠？
    第64章 横张力
    绝大部分时候, 在一部小说里区分主角和炮灰的重要标准就是运气。钟梓星运气不错，虽然自由落体撞进蝙蝠战机，也没有摔出脑震荡，或者直接折断脖子, 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顺便在老爷的战机上留下难以处理的痕迹之类的。
    不知过了多久，钟梓星从昏沉中慢慢恢复意识。
    随后她就因为隐隐的头疼吸了口冷气，揉着脑袋从座位上爬起来，发现战机似乎停在一座摩天楼楼顶，蝙蝠侠则不知去向。
    钟梓星想了想, 抬起头，透过透明的座舱盖向夜空望去。
    她醒的还算及时, 正好赶上了大战的后续。
    如同日珥的爆炸云在星舰舰体上炸开，炫目的绿光点亮夜空，飞船被烫上一层铬绿亮光, 狰狞轮廓在夜幕下越发清晰。
    爆炸的火光勾勒出空中的渺小人影, 一道道攻击指向星舰, 焰光撕裂黑暗, 各式各样的光亮次第亮起。
    因为隔着座舱盖, 钟梓星听不见外界震耳欲聋的声响, 只好当做欣赏烟花。
    在经受了无数攻击后，星舰开始摇摇欲坠，最后一抹火光炸开时，它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失去动力, 像是折翼的飞鸟，前段缓缓倾斜，直直冲向下方的海湾。
    显然这次又是外星人来地球搞事情，超英这边的套路钟梓星都快能背下来了，因此内心毫无波动。
    况且她现在没有能力，还被关在狭窄的机舱里出都出不去，能安稳躺尸就算让人省心了……
    钟梓星对自己定位有着很清醒的认知，丝毫没有惹是生非的想法。她正要重新躺好，忽然，一个念头闪电一样划过脑海。
    ……海湾。
    等等。
    钟梓星猛地站起来，扑到防护罩上，努力向远处的海湾张望。
    飞船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拉出一道长长的烟雾，爆炸的火光渐渐熄灭，空中超级英雄们的身影也重新隐没在黑暗中。
    钟梓星看不清细节，也无暇顾及，她眯起眼，慢慢从楼宇空隙间看出一点细节。
    海湾上横陈着一条晶莹生辉的光带，倒影着空中的火光，粼粼得像是装点了圣诞彩灯。
    就在这时，星舰轰然坠落，势不可挡地撞在光带上——
    仿佛被无法抵抗的巨力正面击中，星舰与光带接触的部位像是融化的奶酪一样迅速塌陷，舰体被光带拦腰折断，缓缓断成两截，从光带两侧滑进海湾，激起近乎海啸的壮观浪潮。
    钟梓星：“……”
    她没看错的话，那条光带——
    是她建造的跨海大桥。
    ……所以这里是哥谭。
    所以她睡一觉的工夫，战场从纽约转哥谭了？
    钟梓星对这一幕无力吐槽。她看了会，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低头翻了翻口袋，随后困扰地发现手机不见了，大概是在之前坠落时从口袋里滑落。
    那她怎么联系彼得？
    钟梓星有点发愁。
    她没有发愁多久，战机内忽然响起一声轻响，钟梓星被响动吸引注意力，抬起头，就看见座舱盖向上抬起。
    凝滞的空气被气流带动，萧瑟夜风瞬间涌入，钟梓星一个哆嗦，连滚带爬缩到角落，双手抱紧膝盖，瑟瑟发抖地抬起头。
    蝙蝠展翼的黑影遮蔽了落进她瞳孔里的光亮。
    张开披风缓冲坠落的速度，蝙蝠侠从夜空中降落进战机，他作战靴踩在椅背上借力，一扬手收起披风，坐进座椅里。
    座舱盖无声合上。
    战机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钟梓星不敢出声，她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蝙蝠侠垂首坐在座椅里，久久没有动作。随着调整，他原本略显急促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紧绷的肌肉也微不可查地松弛下来，被包裹在紧身衣里的躯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相较布鲁西宝贝而言，蝙蝠侠一点都不好说话啊。
    钟梓星大气都不敢出。
    按理说，她不怕也不应该怕蝙蝠侠，老爷迷妹遍天下，好歹她也应该拿出点迷妹气场，贴上去嘘寒问暖才是——最开始面对钢铁侠她都没怂过！第一次遇到布鲁斯·韦恩她还敢让他帮她拎包！其他的她遇上哪个超英不敢说话过！
    ……但是蝙蝠侠给钟梓星的感觉真的特别像她教导主任！天天在楼层间转悠看有没有学生玩手机那个！走路不带声突然从窗口幽幽地伸出来一只手！被收了三个手机的钟梓星想起他就觉得心惊胆战！
    教导主任在上，钟梓星战战兢兢，安静如鸡。
    教导主任……不对是蝙蝠侠又装了一会雕像，才弯腰去启动战机。他动作时，钟梓星有种自己听见了机械运作的声音的错觉。这个男人将自己的身体打造成了一台战争机器，于是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台机械，只要定时上油就能保持良好运作。
    钟梓星忍不住想起托尼的雄心壮志，探头多看了几眼——重点对比了蝙蝠侠的腹肌和钢铁侠的小肚子。
    老爷可是有着八——九块腹肌的男人，妮妮想赶上……路漫漫兮其修远啊。
    或许是她制造出了声响，蝙蝠侠动作一顿，蓦地转头看向钟梓星，目光幽深冰冷，像是八千米下的深海。
    钟梓星：“……”
    她屏住呼吸，对蝙蝠侠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小小声道：“你好？”
    似乎是想起来战机里不止他一个人，蝙蝠侠顿了顿，瞥了眼钟梓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一瞬，他用低沉的嗓音道：“我送你回纽约。”
    布鲁斯·韦恩很清楚他顺手救下的女孩的身份。
    水晶桥事件之后，布鲁斯很快知晓了将背包托付给他的少女有着怎么样的能力——新建的海水桥就位于哥谭与大都会之间，哪怕被军方控制，以布鲁斯·韦恩的能量，也能轻而易举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海水桥的检测报告。
    他也很清楚她能够多危险。
    所以在钢铁侠召开那场大张旗鼓的新闻发布会之前，布鲁斯就建立了关于这个代号“脉冲星”的少女的档案库，同时着手建立相应的处理预案。
    截取监控，比对身份，收集信息——他耐心地整理她的资料，寻找她的弱点，在暗处观察她的行动，确保如果脉冲星有朝一日背叛了人类，自己也能够阻止她。
    那场新闻发布会显然是钢铁侠为了保护这个女孩放出的烟雾弹，布鲁斯不久之后就找出了新闻发布会上的“脉冲星”的身份，并且确认这个女性不可能是他那天见到的女孩。随后他利用哥谭的监控摄像头，在漆着“lexcorp”的大巴上找出了她的身影，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他在纽约大学的留学生名单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靠着强大的记忆力，布鲁斯对于钟的相貌极为熟悉，在旋转门偶遇时，只是略一反应，他就将对面那个小姑娘和档案里的围巾少女对上了号。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变成孩童，但鉴于她不存在姐妹，有很大概率，这个小女孩就是珀瑟·钟本人。
    ……蝙蝠侠一直对自己的判断足够信任，然而当他驾驶战机冲向战场时，他错愕地看到那个小女孩从天空直直坠落，显然不像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样子。
    她发生了什么？蝙蝠侠内心暗自怀疑。
    钟梓星不知道蝙蝠侠一直看着她，听到他开口要送她回纽约，她顿时精神一振，刚要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忽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座舱空间不大，只设计了唯一的座位，显然并没有也不想考虑到乘客不止一人的可能。虽然钟梓星极力蜷缩，离蝙蝠侠也不算很远，自然不可避免地闻到了飘散在空气里的血腥。
    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圈：“……或者你可以先处理下伤口，先生？”
    然而老爷丝毫没有接受她建议的意思，而是收回视线，启动战机，打算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先把钟梓星送回去再说。
    ……是因为当着旁人的面不愿意示弱所以干脆不处理战损了？
    他要是倒下了算不算自己的锅啊？钟梓星有点方。
    她小心地缩了缩，想想又鼓起勇气建议道：“谢谢你，先生，但是我家没有门禁，在外面呆晚一点也可以。只是在此之前，如果你能借我手机让我联系一下……爸爸就好了。”
    她话没说完，蝙蝠侠忽然回过头，严厉地看着她。
    ……他看过来了！
    教导主任的既视感越发强烈，钟梓星当即闭口不言，配合地用行动表示她归心似箭一点不惹是生非，向教导主任势力低头。
    白裙的小姑娘睁着黑亮清澈的眼睛，小心翼翼缩在角落里，讨好地望着他，黑发披在肩上，末梢微微打着卷，细细软软的，让人想要伸手揉一把。
    但是乖巧不能掩盖她刚刚随口扯谎的事实。
    作为世界上最好的侦探——之一，蝙蝠侠自然看出小姑娘对他有所了解，而且正在试图假装自己一无所知，从这点来看，基本可以肯定她的确就是脉冲星本人。唯一让他有些疑惑的是，他感觉她并不害怕蝙蝠侠，但她正在以其他角度害怕他……
    有档案库在手，布鲁斯·韦恩对脉冲星的状况了如指掌，从她的家庭住址到她的社交关系乃至于情感状况……虽然中途免不了和斯塔克的人工智能斗智斗勇。
    大概猜到她想联系的人是谁，布鲁斯回想了一下之前战斗中看到的明显大了一号、让他怀疑紧身衣里面的人是不是换了一个的年轻超级英雄，隐约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里对方焦灼的模样历历在目，斟酌片刻，他打开装备箱，翻出一台全新的手机，略作调整后递给钟梓星。
    他的举动让钟梓星愣了愣——她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出格的要求能够被同意，不过她没有纠结太久，立刻如获至宝地接过手机。
    “谢谢你先生！”
    钟梓星一面拨号一面抬头，看见蝙蝠侠正在低头调整战机仪表盘。
    大概是隐藏他现在位置，确保哪怕跟着她拨出的电话回溯也找不到他……之类之类，总之就算借给她手机不可能是冲动行事而是有详细计划就是了！
    这可是蝙蝠侠！蝙蝠侠无所不能！钟梓星比对自己还有信心。
    按下拨出键，几秒后，“滴”声从手机里传出。钟梓星如坐针毡，听着耳畔一声声漫长的“滴”，隐隐有些焦躁。
    她昏迷前战场分明是在纽约……为什么她醒来时就从纽约到哥谭？之前的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纽约真的没事吗——见鬼她就不应该耽误等通知！
    等明天能力恢复，不管政府和不和她联系她都先把纽约翻修了再说！
    而且……不应该仅限于纽约。
    钟梓星闭上眼，定定神，慢慢下定了决心。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好是坏……
    但她，想翻修地球。
    她想把这颗星球纳入她的羽翼之下。
    下了决定之后，此前一直隐约存在的心结顷刻散开，钟梓星呼出一口气，波动的情绪渐渐平静。
    电话没有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