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节

    千夜不明白他的想法，无奈道：“跟我来吧。”
    两人行动迅速，千夜运起虚空闪烁，威廉则化身巨狼在空中漫步，转眼间就到了碧波之城内。在城里转了一圈后，又如法炮制，出现在城外大营中央。千夜带着威廉在营区内转了一圈，给他介绍各种设施。
    威廉对于炮塔、弹药库这些传统意义上的要地毫无兴趣，反而对营帐、餐厅甚至浴室厕所都看得十分仔细。
    他又问起军功制度，千夜也不顾忌，直接命人取来一本现成的手册，塞给了他。
    威廉仔仔细细读完，忽然叹了口气，说：“赏罚分明，晋升有序，在军中我们狼人的地位并不比人族和中立之地的佣兵低，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这样啊，有什么难吗？”千夜有些莫明其妙。
    “你以前对黑暗种族可都是下死手的，包括我们狼人。”威廉神情突然委屈，“还包括友好的我！”
    千夜无辜地眨眨眼睛。很长一段时间里，威廉的力量对他来说是绝对压制，不下死手可是连跑都跑不掉，至于后来，阵营战开启，泾渭分明。
    不过威廉也没真想要个解释，玩笑过后，即正色道：“现在怎么忽然能接纳狼人了？”
    千夜认真地想了想，说：“这里的狼人过得太苦了，他们又是真心投靠，再怎么样，我也没办法杀掉一千万归顺的狼人。那不是杀敌，而是屠杀。”
    威廉拍拍千夜的肩，道：“不管怎么说，我已经看到了你治下的狼人们是怎么生活的了。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千夜不虞有诈，和威廉一路远去。
    两人此刻实力都到了相当境界，行动迅速，千夜的虚空闪烁自不必说，威廉的凌空漫步看似舒缓，实也是极快。小半日的功夫，两人就到了翡翠海的边缘。
    千夜停步，道：“再往前就是疾风领了。我和疾风公爵有过约定，双方都不插手这里的战事。”
    威廉不答，向下方指了指。千夜凝神一望，脸色微变。
    下方原本是一个部落的营地，此刻却被彻底焚毁。这也就罢了，战争中，烧毁对方城市，让敌人无处栖息本是常见手段，但是在这个部落营地周围，却立着许多削尖的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穿着一个狼人。许多狼人姿势扭曲，显然穿到木桩上时还没有死去，又被烈火活活烧死。
    更刺眼的是，有些木桩上的狼人体型很小，显然还是孩子。
    看到这一幕，千夜叹了口气，道：“怎么，接受不了吗？”
    威廉摇了摇头，说：“这些狼人都还活在原始部落形态下，在我们群峰之巅的认知中，他们野蛮而血腥，甚至还不知道智慧种族和猎物之间的分别，根本不能算是我们的族人。你们人族若是落在他们手里，多半会被活活吃掉，这样的仇恨下，做出怎样的行为都有可能。只不过，看到这些，我心里还是不好过。”
    千夜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这就是狼人的困境，古老与现代并存，愚昧与智慧同在。
    威廉道：“群峰之巅对于先祖派的态度一向是不干涉与不承认。本来我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你却让我看到了解决的途径。”
    “什么途径？”千夜依然不明白。
    “让他们摆脱先祖教派，拥抱理性与智慧的途径。”
    威廉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化身巨狼，跃上天空，仰天长嗥。他运足了原力，声音远远传开。千夜耳中却捕捉到了另一种声音，非常低沉，宛若战鼓。这个声音普通人根本听不到，传递的范围却是更远。
    片刻之后，远方忽然隐隐传来一声长嗥，似是回应。转眼间第二声长嗥响起，声音已是近了许多。顷刻之间，一个身材欣长、头发苍白的老人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疾风公爵！”千夜瞬间凝聚原力，身后一双光翼徐徐张开，已是做好了全力战斗的准备。
    此刻千夜已正式晋阶副公爵，按照正常来说，已有把握击败疾风公爵。然而疾风公爵属于速度极快，出手威力巨大的那种敌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翻盘。千夜自己就是这一类型，过往不知以虚空闪烁加上原初之枪的组合击败过多少强大敌人，现下他当然不会犯自己敌人犯过的错误。
    骤然看到千夜，疾风公爵也是大吃一惊，他瞬间后退，自袖中弹出一双利刃，紧盯千夜，喝道：“你不守承诺！”
    “是我叫他来的。”威廉恢复了人形态，一边穿衣，一边道。
    疾风公爵戒备之意丝毫不减，缓道：“我知道你，你是威廉，群峰之巅新一代的天才，未来继承者的人选之一。不过你们一向高高在上，也并不认为我们是同族，为何会到这片贫瘠的大陆来？”
    威廉面无表情，一双灰蓝色眼睛沉沉注视着疾风公爵，开口就是直截了当，毫无迂回，说：“我希望你能够承认，千夜才是真正的黑暗之子。”
    “这不可能！”疾风公爵的声音猛然高了八度。
    承认千夜是黑暗之子，也就意味着将疾风领拱手相让。这让一向自大惯了的疾风公爵如何接受？更何况，千夜目前还仅仅是副公爵。虽然千夜还是荣耀侯爵时就逼得疾风公爵不敢动手，但是纸面上的修为千夜确实还不如疾风公爵，臣服于千夜，让他感觉颜面无存。
    不过威廉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面，冷然一笑，“在你治下的狼人是什么样子？他们连起码的成长期都没有！你冒充黑暗之子已经够久了，如果不肯交出权柄的话，那你今天就不用回去了。”
    疾风公爵哈哈大笑，“就凭你们？威廉，你确实厉害，可现在毕竟只是荣耀侯爵，这样你也觉得能够击败我？可笑！没有先祖灵魂的庇佑，你们都变成了疯子吗？”
    威廉也不多话，再次化身巨狼形态，忽然一声穿金裂石的长嗥！
    疾风公爵脸色骤变，在威廉的啸音下，他的气息竟然节节下降，转眼间就跌落到副公爵的境界！
    第九十九章 软蛋之巅
    “狼王咆哮！你怎么会狼王咆哮！”疾风公爵脸上写满了震惊，他身周狂风乍起，转身就想逃走。可是刚刚转过身，就看到巨狼形态的威廉挡在他的前方。
    此刻疾风公爵气息忽高忽低，极不稳定，动作也如手脚灌了铅，迟钝得根本不象是一名资深公爵。而随着威廉的啸叫，疾风公爵的气息一降再降，终于彻底被稳稳压在副公爵上。
    如此良机，千夜自不会放过，一个虚空闪烁就出现在疾风公爵身后不到十米处，身后光翼展开，翼尖上彻底恢复的四片黑色光羽闪动着慑人的光泽。
    疾风缓缓将双手放下，苦笑道：“最初也就是最终，狼人的终极形态原来就是巨狼。向未来的狼王臣服，并不丢脸。只不过上层大陆有广阔空间，无数天才，何苦要来压制我这没有前途的老狼呢？”
    威廉停止了啸叫，神色冷冷伫立。然而疾风的气息没有马上恢复，过了一会才开始缓慢上升，恢复速度十分迟缓，看样子没有半日功夫，根本无法回到公爵境界。
    千夜冷眼旁观，暗自心惊。狼王咆哮霸道之极，啸音一动，连千夜的血核都起了感应。只是千夜古老血族的血气也同样强横，并未被引发什么负面状态。而疾风公爵身为狼人，想来对啸音的感应更强也更直接，居然原力被压得生生降了一级。
    这可不仅仅是降一级那么简单，疾风公爵习惯了公爵级的力量，修为骤然被强行压下一等，战斗技巧走形，甚至许多大威力的秘法都会用不出来，真正能发挥出的战力恐怕也就是荣耀侯爵的水准。
    然而威廉岂是普通的荣耀侯爵，恐怕一般副公爵都不是他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稳稳站在副公爵上的千夜。现下的疾风公爵更是失去了速度的优势，连逃都逃不掉。
    永夜的等级之森严，是刻印在血脉骨髓里的。血族和魔裔上位对下位有天然的压制，蛛魔则是上位血脉有明显更大的体型和更强的力量。
    原本千夜以为狼人会是相对最平等的一族，却没想到居然有狼王咆哮这种东西，竟能无视位阶差发挥作用，连公爵都被生生压下一级。也就是说，传承到了狼王咆哮的强者，天然就能压制其它同族，或许这是最初的那头先祖狼王为了稳固大位所留下的神技。
    疾风公爵脸色惨淡，道：“既然您得到这样伟大的传承，终有一天会在族史上镌刻下名字。可是，尊敬的威廉殿下，您为什么要帮助外族来压制我？”
    “因为狼人在千夜的治下过得更好，他们会真正强大，不用再因为饥饿而自我放逐，不用仅仅为了生存而放弃未来。你已经统治了几百年，但我在你的领地上没有看到丝毫变化。”
    “自古以来，狼人在这片土地上就是这样生存的！”
    “够了，我不想听先祖派那一套！如果你不愿臣服的话，那我就只好让你回归先祖的怀抱。至少，那些生活在疾风领的狼人会过上真正有尊严的生活。”
    疾风公爵哈哈大笑，“你说狼人会在血族手下有尊严地活着？”
    “我在翡翠海已经看到了。”
    “血族和人族都不可信，他们都是骗子！”
    “我相信千夜。”
    疾风公爵慢慢冷静，道：“你们也打算这样对待燃火吗？”
    威廉略显出犹豫，转头对千夜说：“那倒是个麻烦，燃火身上流着我族源初七大部落的血脉，我的狼王咆哮威力有限，恐怕难以把他稳稳压入副公爵。没有足够的压制，他或许不会听我的话。千夜，你觉得如何？”
    千夜道：“如果燃火的战力与疾风相当，那么不需要狼王咆哮，你我联手就能杀了他。不过，或许你并不想真正杀人。”
    威廉也不和千夜打马虎眼，点头道：“现在每一位公爵对于狼人来说，都是相当宝贵的力量。如果不是为了这几千万族人，我也不愿意这样。疾风，你决定吧，是现在臣服，还是逼我杀了你。”
    疾风短刃交击，一字一句地道：“我毕竟是公爵，毕竟在这片辽阔的国度统治了几百年。我有我的尊严，如果仅仅是生与死的威胁，那我找不到臣服的理由，宁可战死。”
    威廉并不恼怒，反而双眼一亮，道：“好，那我就给你理由。第一个理由，千夜，展示一下你真正的力量，给疾风看看。”
    千夜伸手，手心中燃起一团血火。火焰初时是深紫，旋即转为金色，又由金色蜕变为暗金。
    当血气变为金色时，疾风公爵已经脸色大变，眼中终于有了惧意。那是对更高一阶黑暗血脉的本能恐惧。而威廉虽然早就知道千夜的血脉力量已经超越了那些原生种，可每看一次，还是依然难以压抑心底的震动。
    然而暗金血火忽然又有变化，颜色更加深邃，火焰深处，隐隐有几缕纯正的黑色。
    威廉嘴巴骤然张大，下巴仿佛掉了一样，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这是，已经接近黑暗源点了？！”
    千夜自己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变化。仔细回想，好像是在狼人祈祷仪式中产生的神秘力量将自己的血脉稍许纯化提升。当时并没感觉有多重要，现在看来居然已经对血火的外在形式产生影响。
    疾风公爵则是看得呆了，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对每一个黑暗种族来说，在有生之年真实地看到黑暗源点是毕生的梦想。然而除了踏上大君之路的强者，谁能实现这样的奢望？千夜的血火自然不是黑暗源点，但火焰深处那一缕黑意，已经相当接近了。
    千夜见势头不对，手一合，将血火收回。
    威廉这才回过神来，向千夜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对疾风道：“怎么样，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吧？千夜大人日后成就，远非你能想象，在这时追随他，后人对你的评价只会是有大智慧。”
    疾风也回过了神，然后瞬间恢复老狐狸本色，道：“这个理由非常充分，但毕竟只是一个理由。我还想听听第二个理由。”
    “哪有第二个理由？”威廉明显想要耍赖，只可惜他演技之差，连千夜都看不下去。
    疾风哪会上他的当？老狐狸两眼一闭，道：“如果没有其它理由，那我的尊严让我无法作出选择。动手吧！”
    威廉气得咬牙，“见鬼的尊严！刚刚你可不是这样的。”
    疾风不为所动，双眼紧闭，默然不语。
    威廉实在无奈，哪怕气得想给他再来一嗓子，可在疾风公爵态度明显已经松动的情况下，他也不能任性，“你虽然没有先祖部落的血脉，但也不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在群峰之巅，有一种方法可以清洗血脉中的杂质，纯化你在墉陆几百年累积的杂质原力。如果运气好，即使是你，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进一步。”
    疾风公爵大为意外，道：“这个方法，很珍贵吧？”
    “因为要用到一种特别珍贵的资源，每三年只能有一个名额。”
    “我不觉得自己价值高到可以得到这个名额的程度。”疾风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他其实也不觉得威廉有这个资格能够决定名额的归属。
    “三年后的名额，属于我名下。让几千万狼人成为族人的可能，就值得付出这个名额。”威廉几句话就释掉了疾风心中的疑虑。
    疾风公爵收起了袖刃，说：“我可以放弃疾风领，但是燃火并不好对付。另外，先祖派或许会对你们的作法有不同意见。”
    疾风公爵说得含蓄，可话里的意思谁都能听懂。
    “他们的胆子这么大了？”威廉冷笑。
    “他们一向疯狂。”疾风意味深长地道。
    “你留下来，帮助千夜照顾狼人，只要干满三年，那么三年后的名额就是你的。”
    疾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先祖派真的动手，我们应该怎么办？”
    威廉眼中闪过寒意，冷道：“那他们就不再是我们的族人。我们狼人应该怎样对待敌人，你应该很清楚。”
    “这可不是小事，也许，不仅仅是疾风领，甚或仅仅是墉陆的事。”疾风公爵并未被威廉的表态安抚，依然颇为忧心。上层大陆不把墉陆看在眼里，墉陆却不能不关注上边的动向，疾风对那些大部落的情况多少是了解的。
    “群峰之巅早有考虑，现在我们狼人合族的形势都不乐观，新世界的开拓处处受阻，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会和那三族一样，从圣山上除名。眼下已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不能再让那些先祖派的蠢货胡来了。”
    “可是就我所知，群峰之巅的一些长老和祭祀们似乎都不太愿意使用武力，尤其是在被先祖派挑衅的时候。”
    “这也正是群峰之巅过去被称为软蛋之巅的原因。”威廉坦诚中透着杀气。
    “软蛋之巅？”千夜很是意外，看了看威廉，又莫名地想起了那根骨头。不过他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立刻被威廉要杀人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疾风目光闪动，说：“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意外。”
    “因为它很快就会成为历史。”
    “那些老家伙，对外很软，对内可不一定软。”疾风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