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节

    “你们知道就好，那让他来吧，我倒要看看，临死之前，他想说什么。”
    青之君王点了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不送。”
    青之君王轻叹一声，道：“一千年前，你就是这样冷淡。”
    “我怎么知道一千年前我是什么样？”
    见夜瞳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青之君王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举步之际，他犹豫回头，问：“你真的是……”
    “是什么？”
    “你刚才说……”
    “什么？”夜瞳有些莫名其妙。
    青之君王道：“没什么，等到黑日山谷那边的事情结束，我再问你吧。”
    夜瞳看着他，略微皱眉，道：“黑日山谷短时间不会结束的，你现在时间不多，该回血池休眠了。”
    青之君王苦笑，“现在我怎么能休眠？莉莉丝陛下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一族被无光给弄成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看到。黑日山谷这么重要，我拼着损失一些寿命，也是值得的。至少陛下可以不用那么操心。”
    “你操心的事太多了。”
    “没有办法。”
    夜瞳不再劝，而是问：“你刚刚想要问的，是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不知道也没关系。”
    “好吧，随便你。”
    青之君王摇了摇头，飘然远去。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夜瞳倒是忽然升起了些许好奇心，想知道他没有问出口的究竟是什么。
    第一三四章 劝说
    始源大陆，对任何血族都有着神秘的吸引力，这座大陆有若一个同心圆，中心处就是茫然不见边际的云海。
    在外环处，血族建立了一系列的城市。然而因为这里太靠近上层，环境炽烈，再加上云海深处神秘的牵引，让普通血族在这里难以生存，是以各个氏族都是在外缘处建立据点城市，而靠近内缘区域，就只有十二古老氏族有资格建城。
    最靠近内缘，也是云海召唤最强之处，建有一座小小的城堡，夜月古堡。
    这座古堡还是夜之女王莉莉丝第一次踏足始源大陆后亲手所建。当初不过是座石屋，根本称不上古堡。其后血族二代始祖逐一能够踏上始源大陆时，都亲自动手对石屋进行扩建。
    修建古堡的时候，那时许多二代始祖都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们血脉天赋够高，但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在云海边能够呆住都是勉强，修建出的建筑自然也宏伟不到哪里去。
    随着第一位二代始祖陨落，夜月古堡就停止扩建，此后就一直保持原样，一代代血族只是翻新维修，而没有再增建，以示对夜之女王的尊重，以及对逝去始祖的纪念。
    时至今日，能够接近夜月古堡的，都是血脉高贵者。
    此刻在茫茫原野上，一个身披黑袍的血族正自缓慢而稳定地走着。他掀起罩帽，露出一张苍白且憔悴的脸。昔日英俊的面容，此际却被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给破坏了。他双眼深陷，嘴唇苍白，一点都没有当初血族圣子意气风发的神采。
    他停下脚步，先是看了看天空。过于庞大的太阳和过于炽烈的阳光让他双眼微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厌恶表情。这里太接近上层了，血族并不喜欢这么强烈的阳光。
    爱德华放下罩帽，挡住了恼人的太阳，望向远方。在视线的尽头，已经隐约可见那片一望无际的云海。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血晕，呼吸急促，血核也在加速脉动。从云海深处传来的无形呼唤让他难以抑制，有种要跳下去的冲动。
    作为血族新生一代的核心人物，接受了梅丹佐源血的原生种，爱德华也是天资和毅力兼具的人物。可是在云海呼唤面前，他依然有难以抵抗之感。
    这并非坏事，反而让爱德华颇为骄傲。血脉天赋越强，来自云海的呼唤就会越强。现在云海呼唤强到了连他都难以抵御的地步，正说明天赋之强，已经到了当世顶级的程度。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成为帕斯氏族的圣子。只是谁都没想到，夜之女王苏醒后，根本就不认可议会授予的圣子身份，也导致他在血族中地位一落千丈。
    后来他追逐夜瞳不成，变为压迫，没想到却成了今日结局的根源。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夜月古堡。虽然走得不快，但终点就在那里，早点晚点总会到的。一路走来，他已经回忆完自己的一生，好的，坏的，得意的，后悔的，已经没有遗漏。
    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并非自己不努力，而是这个世界太不友好。就算自己能够做到尽善尽美，也无法抵抗世界的宏大意志。
    假如夜之女王能够高看他一眼，假如当时还是个普通原生种的夜瞳会从了他，而不是甘愿背叛整个血族，跑到帝国去和一个人族的臭小子在一起；假如……
    回顾一生，总有太多的假如，它们从未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但却如一根刺，始终扎在那里。
    爱德华加快脚步，来到夜月古堡前，表明身份，说明来意。
    负责把守古堡大门的竟是两位侯爵，以血族的寿命来说仍是非常年轻。他们显然也听过爱德华的名字，听到他要见的是夜瞳，脸上都露出古怪表情，显得即有畏惧，又有些幸灾乐祸。很明显，他们畏惧的不可能是爱德华。
    此刻的爱德华已经对这些不关注了，他的精神出奇地飘忽，飞到天外，飞到云海深处，在那里，有来自母体的呼唤。他已经逃避这呼唤太久太久了，现在，终于到了回应的时候。
    “进去吧！发什么呆呢！”一名守门的侯爵生硬地道。
    爱德华心头涌上怒意，若在平时，两个血统卑微的小小侯爵哪敢对他这么说话。可是现在，他正是心灰若死，也懒得和他们计较，甚至连瞪上一眼都觉得是浪费力气，默默地走进大门。
    在他背后，传来低低的议论：“什么圣子，还不是要抱无光君王的大腿？”
    “他若是能再忍两年，就能等到青之君王的复出了，这条腿岂不是更粗？”
    “就是，哪怕是火之冠冕哈布斯殿下也比无光强多了。”
    这些议论声音并不算轻，显然不在意是否传入爱德华耳中。爱德华再是灰心，也不由得愠怒，这是觉得自己同时得罪了夜瞳和青之君王，离死不远的缘故？
    不过他旋即苦笑，不再理会身后的闲言碎语，径自穿过古堡，向云海走去。
    在云海边缘，夜瞳正坐在那里，仿若亘古也不曾动过。
    爱德华来到夜瞳身边，注视着她，在这个时候，他反而放得开了，再非前不久丝毫不敢直视夜瞳的模样。
    此刻细看，更是能深切感受到夜瞳那毫无死角、没有分毫瑕疵的美。她从上至下，处处都是完美，哪怕以最苛刻的血族审美标准，也是如此。这种美丽，已经超越了震憾和惊心动魄，而会让人下意识地远离。
    她就在那里，爱德华却是退了一步。
    夜瞳依旧望着云海，依旧凝思，仿佛根本不知道爱德华的出现。爱德华站了片刻，道：“我来了。”
    夜瞳依然没有动，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爱德华只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挫败感，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道：“我是受青之君王委托，前来劝你参战。”
    这一次他变得聪明了，不等夜瞳回应，就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你想问我参战的理由，我也知道你说过不想与人族作战。当时你的理由是想要压制这具身材的意志，以便彻底掌控觉醒后的身体。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借口，不是吗？”
    夜瞳道：“你要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就可以胡说，那就去死吧。青之君王会再找一个人来劝我的。”
    爱德华深吸一口气，脸色胀得通红，索性放开，大声道：“好，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体的原意志，你就是你！其实是你心里放不下人族，放不下那个人，不想和他为敌。”
    夜瞳淡淡地道：“你以为你很聪明，但把它说出来，就是你愚蠢的地方。你以为青之君王不知道吗？”
    爱德华脸色阵青阵白，最后道：“我知道我很蠢，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我想说的是，和人族作战不同于和那个人战斗，你更是有战斗的理由，因为现在人族的主帅，和你有深仇大恨！”
    “人族中和我有仇的都已经死了。”
    “不，有个人还活着，还活得不错，宋子宁！”
    “我和他有什么仇？”
    爱德华取出一封信，递给夜瞳，道：“这是我们圣族在人族安插最深的一个内应传回来的。”
    夜瞳接过，见上面就是寥寥数语，但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她抬起头，冷道：“你们在背地里查我的事，胆子可真大！”
    “那是无光君王……”
    “无光算什么东西？连二代始祖们都陨落过不少，他一个大君，真觉得自己可以永生不死？”
    这个话题太过惊人，即使是现在，爱德华也不愿意接下去。他只是道：“不管初衷是什么，至少我们发现了许多秘密，和那个人有关的秘密。你曾经的伴侣，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夜瞳如一尊雕像，动都不动，连眼睛都没有转一下，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凝滞。
    爱德华又道：“综合所有的消息，我们得出结论，这两个孩子是在大漩涡时期有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和姬天晴与李狂澜在一起。李狂澜虽然总是以男装示人，但实际上是人族李后的妹妹。”
    夜瞳依然不动。
    爱德华又道：“当时魔裔的安文少主也是通过中立之地进入的大漩涡。按他所说，大漩涡高重力区的环境十分诡异，只有白果能够化解生机禁绝的寒夜。但是白果也是极强的催情剂，这是大漩涡内土著繁衍后代的必备工具。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两个孩子了，那人多半是在不得已，甚至是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的这件事。”
    夜瞳双手一揉，将那封密信揉成一团，化为飞灰。
    爱德华又道：“但是，整件事的关键在于，是谁安排了姬天晴与李狂澜跟在千夜身边。是宋子宁！别人不清楚大漩涡高重力区的环境，但是他不一样。宋子宁的天机术如此惊人，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长起来的，而天机士在人族中有很多权限，至少可以查阅历史典籍和一些不公开的资料，有心之下，不可能不知道让两个年轻女孩和千夜一起进入大漩涡的后果。而且，在进入大漩涡之前，他还秘密进行了一系列运作。至少，他悄悄见了李后之后，李家就派了李狂澜进入大漩涡。”
    “就这些？”
    “还有更多，想听吗？”
    “不想听。”
    第一三五章 天坑之秘
    爱德华知趣地闭上嘴，望着云海，忽然叹一口气，心生无限感慨。曾几何时，他也是血族未来象征，集全族荣耀、万千宠爱于一身，他要争锋的，俱是魔女安文罗勒这样的人物，威廉因为还年轻，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放在他眼里。
    那个时候，何曾想到会有今日？世事变幻，就如这云海，翻涌不定，不为人意左右。
    爱德华正自感慨之际，忽听身后传来夜瞳的声音：“怎么还不跳？”
    爱德华一怔，满腔热血斗士、心酸委屈、不甘无奈俱化作尘土，只剩下心灰意冷。他一声长啸，纵身一跃，跃向云海。他身形如电，瞬息间射出千米，可就在这时，云海深处忽然生出一道大力，锁定他的身体，同时全身血气运转都慢了一倍不止。
    爱德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向下方坠去。他又没有虚空闪烁这等神技，没办法再逃回岸上。
    生死绝望之际，爱德华勉强回头，叫道：“你不亲自动手，是否心中也有那么一点懊悔？”
    夜瞳冷冷地道：“我只是想省力而已。”
    爱德华一脸绝望，坠入云海，就此消失。
    夜瞳终于起身，返回夜月古堡。几名年轻伯爵侯爵立刻围了上来，端茶递水，一路随行，服侍得无比周道。
    他们本来都算是血族的年轻天才，身世背景都相当不错。可是夜瞳一到，就将几个私下议论她与千夜的家伙扔进了云海。这几个倒霉鬼身后的氏族连声都不吭一声，这就让余下的人明白，谁都招惹不起夜瞳。
    现下连帕斯氏族曾经的圣子，实力已至荣耀侯爵，又得了梅丹佐一滴源血，等如于他半个后裔的爱德华，都被逼得自己跳了云海，还有谁敢再来掳虎须？血族可是长生种，他们这些人若能进退得宜，说不定能有千年大好时光，谁都不想平白无故地放弃。
    是以这些年轻天才们个个放下身段，几乎将自己脸面埋到泥土里也是在所不惜，伺候夜瞳的周到，简直比服侍夜之女王还要尽心。
    夜瞳在书房窗前坐下，品过了茶，随意吃了两块茶点，就淡淡地道：“通知青之君王，让他准备我的战甲和武具，我要用。另外，准备一艘浮空舰，去暮光的新世界之门。”
    一名血族年轻伯爵激动得涨红了脸，大着胆子道：“您是要出战了吗？能不能带上我，我可以为您去死！”
    夜瞳的身份和容貌，可以说是每个血族心中梦想。这名年轻伯爵一开头，所有血族就都跪了下去，纷纷要求追随。
    夜瞳端着茶，眼皮都不抬，只是道了句：“你们太丑了。”
    新世界，黑日山谷，一行人在山谷中穿行，小心翼翼地避开随处可见的黑火，终于来到了天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