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节

    “梅丹佐，你背叛血族，这次只是让你提前付出一点代价。”千夜冷道。
    梅丹佐刚想说什么，忽然间脸色一阵苍白，头顶暗月只是一现，又暗淡下去。他再也支持不住，哼了一声，鼻中流下两道紫黑鲜血。
    鲜血一出，梅丹佐也隐现惊恐，他左右张望，却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驰援，当下一声愤怒咆哮：“蛛魔该死！”旋即身形模糊，直接自原地消失。
    千夜神色一寒，射出一道黑羽。然而黑羽自梅丹佐虚影中掠过，在原处绕了几圈，竟找不到目标，自行消散。
    千夜也是一怔，这还是第一次原初之枪出而无功。
    方才遁出曼殊沙华“忘川”范围的皓帝站在原地，静静执剑而立，并没有试图介入战场。
    他此际方道：“大君有种种逃遁手段，他们对空间的理解与神将不在一个层面上，非是青阳王那种杀力和速度，想要留下来千难万难。真正决战还在里世界内，此刻不必多费力气。”
    千夜还不认识皓帝，便点了点头，向他注目望去。刚才千夜打出曼殊沙华终结技，锁定的中心是梅丹佐，可也没有避让帝国之人的意思。
    对方的反应倒是让千夜刮目相看，不但预感警兆比梅丹佐还先了一步，脱出之后，也没有试图在旁边捡便宜。在这个层面的战斗中，保持安全距离，能很好地防止陌生双方的误判。
    皓帝缓道：“居然世界上还有一人能够完全驾驭曼殊沙华。”
    千夜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对方口中虽然在说曼殊沙华，但都没向这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枪看上一眼，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千夜本人身上。
    “你就是千夜？”
    “是我。”千夜没有反问他的身份。帝国还有哪位大能是如此位阶，又是如此形貌的？答案虽然不符合一般行军布阵的常理，但也呼之欲出。一时间，千夜觉得有些话想质问对方，可又觉得无话可说，而此刻他的心境，居然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
    皓帝望着千夜略有些出神，目光像是投在虚空中的某处。不知道为什么，千夜看到他的表情，莫名地感觉自己也有点难受起来。
    皓帝摇了摇头，道：“你也是为了里世界黑暗之源而来？”
    “是。”
    皓帝抬手抛出一物，在千夜面前悬停。那是一面青铜色长方形金属制物，千夜对这种样式很眼熟，是帝国军中战备类的制式令牌，凭借上面浮雕的原力法阵区别等级和授权。
    皓帝道：“今后无论你在何处，执此令牌，都有资格从帝国据点调集神将级的物资。”
    千夜想了想，伸手收了令牌，然后问：“为什么？”
    皓帝温和地道：“敌人的敌人可以做盟友。”
    千夜注视着皓帝，他那一问，其实包含了许多意思，而皓帝这一答，事实上也解答了大部分问题。
    千夜忽然笑了笑道：“据说有一句不知从哪个阵营传出来的老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固的盟友。”
    皓帝目光中有了一线浅淡的暖意，“来源实不可考，不过林公曾为我讲解过。”
    千夜倒是有些意外，问：“他是同意还是反对？”
    “所谓敌人还是盟友，都基于立场。个人同意或反对，也是基于立场。况且天机多变，讲的是顺势逆势，天心之前，并无对错。盖不忘初心，坚持而已。”
    千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皓帝轻喟一声，道：“以后你若是遇上无光君主，还得小心。刚刚是他过于大意，一击没能打破曼殊沙华结界，方被重创。但他手段最是多变狡诈，保命之能在大君中也是前列，下次他就不会这样失却先手，如今的你，仍需要避其锋芒。”
    “多谢指点。”千夜礼貌致谢后，忽道：“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永夜黎明，真的不能并处？”
    “这是个好问题。”皓帝凝思片刻，方道：“这就如同狮虎，遇上了必有一战。为的只是地盘吃食而已。不说它们，就是野生的牛群马群，也会争斗，抢的不过换成水草而已。永夜黎明，或许能够相处，奈何这方世界就这么大，总有挤不下的时候，而且资源分配还有个多少问题，绝对公平是不存在的。除此之外，千年仇恨，掺杂了太多立场以外的东西，比如说……感情，也不是说化解就能化解的。”
    皓帝笑笑道：“听说你在墉陆治下那片土地，各族杂居，其乐融融，实是难得。至于我。”他顿了顿，道：“等我这一代都死尽了吧，下一代的未来由下一代自己决定。”
    千夜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又似乎感觉到了那种微微的疼痛。他思索着，一时间沉默起来。这次对话是超过他预想的，皓帝坦率得不若他想象中的帝王，而其中不加粉饰的尖锐，或许才是毫无虚伪的真相。
    此刻另一侧战场上，永燃之焰渐渐收了手，指极王本有些许落于下风，不过他始终未尽全力，暴风雨其实也用得并不顺手。见永燃之焰有罢战之意，便也住了手。
    永燃之焰向千夜望了一眼，道：“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倒是让你给成长起来了。不过陛下所要之物，必然不会落空。一把曼殊沙华，可救不了你。”
    永燃之焰人还在千米之外，声音如在耳边，千夜对这点小小示威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只淡淡道：“等魔皇站到我面前时再说。”
    永燃之焰向后退了一段，往下方天坑一指，淡道：“既然拦不住了，那就放你们过去。等到了里面，再行了结恩怨。”
    天坑巨大，本身面积宛若城市，想要完全封锁包围，至少需要五十万大军。即使永夜，也难以拉出这么多可以长时间在黑日山谷生存的战士。此役永夜联军损失惨重，至少数万战士在天王大君的余波中惨死。而帝国付出的则是数千死士。
    千夜不管两大阵营的顶尖强者们还有什么谋划，他只按照自己既定目标行事，见双方都再无异动，就向皓帝点头告辞，跃入天坑，直向底部而去。越是接近坑底，黑之书就越是异动的厉害，似是不断发出催促，让他尽快的进入里世界。
    两边强者都没人表现出拦阻的意思，看着千夜消失，永燃之焰方道：“两位如果不想再打，那我就进去了。”
    皓帝抬手示意，“请便。”
    永燃之焰一走，永夜联军便重新收拾军阵，又有大批强者进入天坑。皓帝和指极王却没有动，在空中凝立，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天坑。
    “进去之后，天各一方，倒是不必担心埋伏。我只是担心，那所谓的新世界意志，究竟为何物。”指极王缓道。
    “或许只是类似于天鬼那样的虚空巨兽，只不过更强一些罢了。”皓帝道。
    指极王皱眉，“这是谁的论断？”
    “是皇后。”
    指极王摇头，“她还是比熙棠差了些。那一位的感觉，可不象是只凭本能行事的虚空巨兽。”
    皓帝一声叹息，神色黯然，默不作声。
    指极王凝望天坑，缓道：“这一战，就由我和定玄去吧。你与青阳还年轻，总要看着后辈长大。”
    第二四四章 活性原力
    冲入里世界，实是千夜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出现在萨尔菲斯大陆，亲手斩杀梅瑟斯坦族长与公爵，虽然没有完全断掉万盾之源这一支血脉，但也差不太多。梅瑟斯坦最近百年来没有出过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天才，能够带来的血脉加成极为有限，换句话说，连配种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梅瑟斯坦真正出去配种的，恐怕就是公爵本人了。无意之间，千夜倒是又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不过现在都是过去了。
    其实哪怕是梅瑟斯坦公爵自己，千夜也没觉得他的原力护盾有什么出众可取之处。别说和现在的千夜没法比，就是以前的千夜，无论是黎明侧攻防一体、以攻代守的晨曦启明，抑或是永夜侧铸就强悍无瑕身体的上古血族暗金血气，所能提供的防御都和梅瑟斯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连梅瑟斯坦都能号称万盾之源，那千夜岂不是能自封战舰装甲？而且还是里外两层。
    不过魔裔素来身体孱弱，仅比人族强一点，防护也没有丝毫拿得出手的地方。与其它魔裔家族相比，哪怕是所谓名门，梅瑟斯坦血脉在防御上也算是强横的了，所以才得了个万盾之源的称号。其实除了他们，魔裔也没得可选。
    肉身护盾不行，魔裔自有其它方法可以弥补。比如顶级装备打造上，魔裔就有着独一无二的优势，连血族都要略逊。
    话虽如此，千夜斩了梅瑟斯坦，也就相当于在魔裔最弱处又狠狠地砍上一刀，这个仇，可不是一句血海深仇就能形容的。
    魔裔也许现在还不觉得有多严重，但既然安文能看出来，难保魔裔中没有其他能人会发现。况且千夜相信安文的判断，魔皇绝不会是容易被骗过去的人，一旦他爆发雷霆之怒，哈布斯未必拦得住他。
    里世界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最关键是新世界意志的存在，让至尊们也无法随意爆发力量，或者将分身或投影降临。而预言术或天机术在外世界都近于废了，更不用说在里世界了。
    进入里世界，也就意味着哪怕是魔皇想要追踪千夜都是不易，必须加大人手，围追堵截。
    在另一层面，千夜既然知道黑之书是魔皇志在必得之物，里世界的黑暗本源亦是永夜议会自上古时代就开始图谋的目标，二大目标合一，整个议会的关注点都会集中在里世界。这样在外面的夜瞳就安全了，哪怕已成加冕亲王，也不会成为魔裔的首要目标。
    坠入天坑坑底之时，千夜眼前明明还是燃烧着的余火，透过火光甚至可以看到坑底的黑色岩石。冲入余火时，千夜顿时感觉到一阵灼痛，这黑火哪怕只剩下一点余焰，也是说不出的霸道。
    黑火之后，瞬间出现一片光影世界，感觉就和进入大漩涡的通道有些类似，只不过这条通道很短，千夜勉强分辨一点周围的样子，已经从另一端的出口出来了。
    千夜发觉自己出现在十余米的空中，正向下坠去。他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向周围望去。
    他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座山谷，谷地到处是灰黑色的岩石，地面上生长着种种奇异的植物。地面上遍布着一颗颗人头大小的肉球状植物，表面生满尖刺。此外还有一种高而挺拔的巨树，表面有数片巨大叶子，每片足有数十米大小，中间包裹着一个巨大球体。
    除了这些之外，地面上还生着一些类似于荆棘的杂草，草叶边缘全是锋利锯齿，居然有着隐隐的金属光泽。
    千夜俯身摸了摸草叶，又伸指一弹，草叶啪的一声弯曲。千夜倒是一怔，新世界内万物坚固，可他这一指也足够弹断金属，在这里居然只是把草叶弹弯，连断都不断。
    光是这一片草，拿到外面去，都可以打造成有品阶的兵器了。
    千夜又拿起一块石头，伸手一捏。石头顿时碎成粉末，里面有着星星点点的金属颗粒。
    这块石头，几乎是品质最高的原矿了，里面都有了成形的金属颗粒。千夜不知道这块石头中包含的是什么类型的金属，不过能够在里世界这种极端环境下生成的矿石，想必都会有种种特异的属性。
    千夜双瞳泛起蓝色，转为原力视野。周围环境中，到处游走着丝丝缕缕的奇异原力，几乎快到肉眼可见的程度。新世界外层有超乎寻常的黎明原力，而里世界却都是黑暗原力，几乎看不到任何黎明原力。
    千夜伸手凝聚出一团绯金色原力之火。火团不过拳头大小，表面还在不断被侵蚀着。他感受了一下，发现在外界能够凝聚出一米大小火团的黎明原力，在里世界就是个小火球，维持的消耗也是永夜的十倍以上。
    这还是晨曦启明，要是换了其它人族，恐怕更是难过。看来里世界中，人族强者的日子不会好过。
    不过再仔细感受了一下游荡着的黑暗原力，千夜心中一动。在这里的黑暗原力中，他居然感觉到一缕有些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生机？
    原力是构筑整个世界的力量，如同物质世界的基本元素，它怎么会有生机？
    但是千夜拥有掌控之瞳，对世界的感知能力还在毁灭之瞳之上。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这里的黑暗原力中，有许多都是有了生机，就如同一个个刚刚出现在世间的原始生命。
    不，这些黑暗原力还不能说是生命，它们介于物质和生命之间的一种奇妙状态，也许下一刻就能转化成生命，但也许永远都会维持现状。
    又或者，它们已经是一种特殊性质的生命，只是和永夜已知的生命体系不同而已。这种奇妙形态，是研究世界基本规律的重要途径。
    千夜忽然觉得有些可惜，若是安文在这里，以他对研究的狂热，势必会欣喜若狂，就此在里世界长住。只要给安文足够的时间，或许他真能研究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千夜如是想着。
    他暗自叹息，某种程度上，他渐渐开始认可安文的理念。也许永夜和帝国不应该互相厮杀，而是齐心合力探索世界，走向外空。这才是整个永夜世界的真正出路。
    否则的话两大阵营，各大种族互相厮杀，哪怕某一族一统天下，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被困在这方世界里，最后繁衍到极限数量，以开启种族内战的方式消耗人口？
    或许大部分人会觉得这样的未来太过遥远，然而只要想一想夜之女王就知道了，万年其实也不是完全抽象、不可触及的岁月。若是让安文算上一算，大概可以得到一个更加精确的数字。
    只是失神刹那，千夜就回到现实。现实就是，他还在被魔裔上天入地的追杀，世界大同什么的，也得过了这一关再说。
    千夜同样探手虚抓，以暗金血气为引，摄取了周围的黑暗原力，聚成一团。这团黑暗原力如同无数小虫子聚成的一样，表面隐隐起伏蠕动。
    千夜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这种黑暗原力要怎么用？这种蕴含活性的黑暗原力，确实稀有罕见，问题是它和上层世界中含有莫名侵蚀力量的黎明原力类似，都是不在正常谱系之中的原力。
    这种黑暗原力一旦吸收，需要花费相当大的时间精力去精炼纯化，效率比吸收普通黑暗原力还要低得多。
    单单是修炼速度放缓，这也就罢了，真正要命的地方在于这些黑暗原力能够驭使，却又不是那么听话，偶尔会有灵性般出来捣乱一二。强者争斗，胜负一线，那些大威力的秘法都是极其精密，哪容得一丝半点出错？
    出手秘法时灵时不灵，这还怎么打？
    所以这里世界中，看似处处黑暗原力，可是实际上对黑暗种族也不是什么好事。无论修炼动手，处处别扭，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相比之下，人族虽然受到压制，但只是出手秘法威力变小，胜在稳定。永夜强者各种出手，秘法可能十次里面会失灵一两次，这就要命了。
    这方新世界处处透着古怪，无论里世界还是外世界，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压制着永夜一侧的强者。
    千夜手中，最后浮现一缕深灰的混沌原力。这道原力一出，周围所有的黑暗原力都被召唤束缚，化为一颗黑色的原力球，隐隐透出堪称恐怖的威压。
    球中的黑暗原力还在不断挣扎，试图逃离，然而球体中心处的那缕混沌原力，就如骨架般，支撑也维持着原力球的稳定存在。千夜只要将这颗原力球简单抛出去，就是一记不亚于八级原力枪的攻击。
    他又随手尝试了几个其它秘法，以混沌原力为根基，那些有活性的黑暗原力根本无法作怪，所有秘法全部成功。
    能够调动天地原力，千夜的战力便不会受到影响。至此，他心中有数，便跃出山谷，来到高处，向周围眺望。
    视野之内，到处是如熔岩炼狱般的世界。但是整个世界的光影似乎有些异常，落在身上的阳光似乎也格外的炽烈。
    千夜心中一动，抬头望天，刹时怔住。
    天空中高挂的，竟是一轮黑日，只有周围一圈火晕，照亮整个世界。